初晨抬起头,似笑非笑:“这件事情么,要由夫人决定。不过,春黛和润露是肯定要随我去的。”
润雨猛然抬头:“姑娘原来答应过让奴婢一直跟着您的。”

“我是答应过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春意能过好日子。但是日后我连能否保存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会顾不上你们。你要知道,锦衣玉食虽好,却比不上粗茶淡饭来得安心。”初晨意有所指,只盼润雨能听进些去。

“不管怎样,我都愿意跟着姑娘去,请姑娘成全奴婢。”润雨跪在了地上,含着眼泪,恳切地望着初晨。

初晨眯起眼看着润雨:“你记着,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日后不要怨我。”

润雨坚定的摇头。

真是执迷不悟,初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疲倦:“你下去吧。”

春意端了热水进来:“姑娘,我遇见润雨了,那丫头像捡了金元宝似的,眼睛直发亮。”

“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去广陵王府,我答应她了。”

春意绞帕子的手一时停了:“姑娘,你明知她——”

“她已铁了心,难道我还能硬拦着她吗?我若是阻了她的路,只怕她会更恨我。至于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初晨笑嘻嘻的站起身,“快递帕子来,我要歇了。”

春意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盼姑娘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初晨洗了脸。“春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你知道我地想法。就不会怪我了。你想。我拦得住一个润雨。又拦得住别人吗?就算是拦住了所有地女子。又拦得住他本人吗?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拦任何人。既然躲不过。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爱怎样便怎样还要爽性些呢。何必庸人自扰。自讨苦吃。”

“姑娘。你忘了那年我们去骑马时遇见地那对天鹅了吗?你难道就不愿意争一争?以你这样地人才。有几个比得上地?”春意低低地喊。

那年初晨才十二岁。带着她们去骑马。在湖边遇到了一只天鹅在一只死去地天鹅旁边盘旋悲鸣不已。曲颈在死去地伴侣身上摩擦。梳理羽毛。始终不肯离去。初晨看它已经奄奄一息。便要上前帮它。一个牧民看见了跟她说没有用地。天鹅就是这样。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当时初晨默默无言。后来跟她们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禽兽尚有如此情意。人却做不到。我将来若是要嫁人。便要嫁个这样地人。”以姑娘这般才貌。断然配得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地人。

“我早就忘了。我也不想争。不要说这样地人根本没有。就是有那也不会属于我。”那人值得她争吗?争得了一时。争得了一世吗?

下午还好好地天气。晚间却下起了雨。已是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层凉。春意没有睡意。裹了件夹衣坐在廊下看雨。夜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地寒意。廊下挂着地红纱灯笼随风轻摆。洒出朦胧地红光。映得她沉静地脸更添了几分寂寞。

“意姐姐,你怎么还不睡?”润露蓬着头,打着呵欠,披了件单衣从屋里出来。她起来喝水,却看见窗外长廊上坐着一个人影,动也不动,细细一看,却是春意,神色寂寥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润露虽是后来进来的,年龄也要小些,但人机灵,比一同进来的春黛多了几分沉稳,又比先进来的润雨更多了几分实诚,春意也就要高看她一眼,什么事情都愿意指点指点她。润露也是真心的佩服这个大姐姐,有什么也爱和她说,一来二去,春意和润露的关系反而比和她一起长大的润雨还要来得近些。

“没什么,我睡不着,你怎么起来了?快去睡吧,只穿这么点,当心着凉。”春意温和的道,回头又看着那濛濛的雨丝发呆。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却是润露挨着她坐了下来。“意姐姐,你有心事?”润露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关心的望着她。

春意的心里一暖,淡笑道:“没事。就想一个人坐坐。”

小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意姐姐,我害怕。”

“嗯?怕什么?”春意有些诧异。

“意姐姐,我不想和姑娘一起去王府。”润露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小声说。

“怎么了?去王府不好吗?你去了后,就是王妃身前近身服侍的人,谁不高看你一眼?过两年,年纪到了,姑娘自然会精心为你挑一门好亲事,运气好些说不定还会出去做太太,就是运气不好些也是管家娘子,这是好事啊。”

“是这个理。但是,我害怕。”润露鼓足了勇气,“我听说,听说三殿下很可怕,我怕,我不想在里面被关一辈子。”这几日,府里的丫头们都在吓唬她和春黛,说是彦信好色爱美,性子又薄幸暴虐,她们这些陪嫁丫头只怕都要成通房,然后关在王府暗无天日一辈子的。本来么,陪嫁丫头最后成为妾侍的多得很,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一想到姑娘冷冷的眼神,她就由不得的心里发寒。

春意哑然失笑,“你怕什么?你一个小丫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是了,谁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不是还有姑娘吗?你尽心做事,姑娘还会亏待了你去?”

“意姐姐,你不必哄我高兴。我自己知道,只怕一进了王府,就是身不由己。”润露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最怕的人不是三殿下,而是姑娘。我知道,姑娘根本不是真的要你或是我们哪一个绣鞋面,她从来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绣的。润雨她是糊涂了,才会去做那鞋底。姑娘嘴里不说,恐怕已经恼她了。我说得对不对?其实你心里也害怕,是不是?”

“你想多了。”没想到润露会说这样的话,春意愣了愣,语气有些冷,“夜深了,去睡吧。你只要记着,姑娘是你唯一的主子,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其他不该你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好好做事情,姑娘自然知道你的好。”姑娘的心思越来越深了,就是春意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润露有些害怕的看了看春意:“意姐姐,我——”春意笑笑,安慰的揽着她的肩头:“我们一起去睡。”

以后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像姑娘那样的千金小姐,尚不能遂心如意,又何论她们这些命比草贱的丫头?春意望着那晶莹的雨珠四溅飞碎,眼角湿润了。

“你找我?”初晨面无表情的问。

一张礼单狠狠地摔到她面前的地上,绿绮夫人怒气蓬勃:“看看你这个好夫婿!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岳家要嫁妆的吗?居然开了单子送了来,指明要这些东西做你的嫁妆!我怎样嫁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了?小畜牲欺人太甚!你的嫁妆已经倾尽全家之力,还要怎样?他还要风家在北地暗地里的生意的一半,都给了你,你弟弟们吃什么?”初晨的嫁妆她早就开始准备了,这份嫁妆之丰厚,她自问看遍京城,也没几家比得上的,谁知彦信的胃口更大。居然恬不知耻的开口跟她要嫁妆。

春意从地上捡起礼单递给初晨,初晨才懒得看,彦信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大半条街,极尽奢华富贵,她是知道的。他那么爱财的人(从他勒索太子二十万两白银就知道了),这次却这样舍得,大概是因为死要面子,现在又后悔了,想要补些回去罢。至于绿绮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绝对不会丢了宁国公府的面子的。风家这些年来虽然政治上颇受排挤,但从风老爷子那辈开始就暗地里做着一些生意,加上绿绮夫人本身的理财天赋,却是不缺钱的。但是彦信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居然想要这些生意的一半,也难怪绿绮夫人会发这样大的火。

不管对这门亲事满不满意,被未来的夫婿追着要嫁妆,初晨心中自然也不好过,但看见绿绮夫人的愤怒,她又有些快意:“先前他不是送来了聘礼么?想来有那点聘礼做底子,你也不会太吃亏。至于这些生意,你不给,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你就是什么都不给,我也没意见。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还要做绣活,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走了。”

“你这个孽障!我白养你一场了!老天在看着呢!”绿绮夫人指着初晨,气得说不出话。从那夜后,初晨从没有主动来给她请过安,她也不过问初晨,有什么事情都是阿怜在中间传话,母女两人已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

“母亲不要生气,您不是说凡事有天在看着吗?那您还气什么?您最近太爱生气,都长皱纹了。如果父亲和弟弟们进京来,恐怕要认不出您了。”初晨淡定的笑着,对绿绮夫人的气得扭曲的面孔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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