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月,至于为什么叫白月,我娘并没有告诉我,也来不及告诉我。因为,在我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我娘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因此,娘在我心中,只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后来,听奶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刚好有月亮。月亮冷冷的,我爹的心也冷冷的,看着在冷冷月光下沉睡的我,我爹随口叫了一声白月,便走了。此后,我都是由奶妈带着,爹极少过来看我。在我的记忆中,爹只是一个有着宽阔背影的男人,因为,矮小的我,总看不清他的面容。所以,每次能大胆看他的时候,只有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也因此,那一刹那所看到的,便构成了我对爹的全部回忆。

像一株被遗弃的蒲公英,我蔫蔫地成长着。我没什么兄弟姐妹,也没什么朋友,每天,除了饮食由奶妈负责之外,其他的时间,不是到到书房里看书,就是到院子里荡秋千。我的生活,几乎没什么乐趣可言。而我,仿佛天生的一个孤独者,一个人,独自在黄昏里歌唱。不,应该说,是一个人,独自在泛着冷意的月光里歌唱。

这样的日子,可能会持续到我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白月!白月!泛着冷冷寒气的白月,又有谁会去注意呢?



我十八岁了,病怏怏的,纸糊一样的人儿。走到哪,都像一张劣质的斜贴在墙上的挂画,歪歪扭扭的总不如人意。我爹看着我的时候,总是皱起眉头,似是不耐。当然,我无法看清他真实的表情,但我可以感觉得到。

爹说,十八岁,该出阁了,爹不再留你。那一刻,我泪如泉涌,略微挺了挺僵直的背脊,我朝爹拜了两拜,说谢谢爹这十八年的养育之恩,然后,径直往自己的厢房而去。

终于,爹可以摆脱那个镶嵌在他生活夜空中整整十八年的泛着冷意的月亮。

紧接着,花炮,红烛,荡漾着喜意的凤冠霞帔,张张笑脸喜盈眉梢,谁也没注意到,那红色掩映下一脸惨白的我。

或许,此一去,便是永远。我回头望望那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小院,再一次,泪眼模糊。

奶妈说,月儿,这个拿着,奶妈老了,伺候不了你,但把这个护身符带着,它会保佑你幸福的。

奶妈是唯一一个叫我月儿的人。

我从奶妈颤抖的手里,接过那护身符,轻轻地捏了捏,我对奶妈说,谢谢你疼我这么多年。

那一刻,奶妈老泪纵横。

喜气洋洋中,我惨白着脸走出了那个小院。



他并没有来揭开我的凤冠。喜气洋洋的新房,红色的烛泪点点滴滴,似在追着沙漏的步子。

我安坐着,神情有点恍惚。

或许,这样最好。

夜,已深。我摘掉凤冠,推开窗户,但见,无底洞一般深蓝的夜空,一钩残月,犹自寒光四射。

是在嘲笑我吗?月光下,我独自一人,冷冷地微笑着。



他说,喂,起来。

我略微睁开晦涩的双眼,看到一脸不耐的他。

意外的英俊,这个男人!

赶紧梳洗,要去给爹娘请安,他催促道。

我不紧不慢地动着,他看得有点生气,按捺不住了,一把扯过刚刚梳理好的我就往外跑。

痛!然而,我却不能说出来。气喘吁吁的,我们站在他爹娘的房门口了。

给爹娘请安!意外地,他那声音变得温情不少,很动听的一把嗓子。

爹娘接过我的茶,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娘拉着我的手说,小可怜见的,儿子你要好好待她。

不知所措地,我抬起头,看见了娘洋溢着笑意的一双眼睛。

真正的娘,倘若在的话,或许,待我也是这般。

幽幽地,我叹了口气。

他,总比我幸运,他有疼他的双亲,而我,什么都没有。

脚踝处,隐隐地痛着,牵扯得我的心也微微疼痛起来。



我无法不孤独。

这个世界,仿佛把我遗忘了一般。

每天,准时给爹娘请安后,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丫环也躲得远远的,当然,躲得更远的,是他。

我又过起了自己小院的日子。只是,这次连荡秋千的心情都没有了。

我整日整夜地看书,直看到自己累得睁不开眼睛才倒下去睡着。

我整日整夜地写着,直写到自己累得睁不开眼睛才倒下去睡着。

此刻,唯有写些什么,我才能给自己继续生活的勇气。

那个夜晚,月光很好。我一个人走了出去,再一次仰望那轮明月,忽然心生感慨:这么多年,自己并没有很认真地看个这月亮,因自小带着的偏见,让我总觉得月光是冷冷的。其实,仔细看时,这月光也有她极其温柔的时候,就像今夜。

似是着了魔,我找到自己小时候的洞箫,轻轻的,把自己内心积蓄已久的那些情感,通过那洞孔幽幽怨怨地传了出去。

泪水,早已润湿我的面孔。



我病了,整日整夜地发着高烧。

恍恍惚惚中,我见到了我从未谋面的娘。

娘说,孩子,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我说,娘,这是孩子应该受的,我本不该来到这世上。没有我的话,娘就不会离开爹。爹也就不会一个人孤独痛苦那么多年。

懂事的孩子,你也别怪你爹,这些年,也难为他了。娘幽幽地说。

我从没怪过爹,我了解他的伤痛,只是,只是,尽管知道他的伤痛,我还是期待他能多爱我一点。

你爹心中,永远有你,只是,他没表现出来而已。娘说道,背影逐渐模糊。

娘,你别走,要走就带我一起走。我哭喊着,无力地追赶。

朦朦胧胧中,一双温热的手在帮我敷换毛巾。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这样待我呢?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继续自己恍恍惚惚的梦境。



终于,我可以下地了。

睁开双眼,我看到了他,胡子拉渣的。

很吃惊他的变化,然而,为什么是他呢?

我想不明白,然而,我也不便问什么,因为,他于我来说,还是陌生的。尽管我来这已有半年了。

他很细心地喂我喝粥,而我,则小心翼翼地承载着这一份殷勤。

我完全好起来的那天,他对我说,白月,我叫微歌。

微歌,微歌,微微歌唱。

我想着,心里头,有稍许的温暖。



他渐渐地进出于房中了,和我时断时续地攀谈着。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转变了态度。

终于,有一天,他对我说,能否,让我再听一次那箫声。

我黯然,原来……

那也好!

箫声,再一次,响透那个有着清冷月光的夜空。

那一夜,他留了下来,并说这间新房,本是他的。



我终日被些微醉*着,然而,我又不想醒来。

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纳那么三几个人。

我的世界本物资匮乏,此刻,他是我唯一的一瓶酒。

酒虽不多,却很醇香。因而,我终日被那点醇香熏着,有点微醉的幸福。

夜深的时候,他会抚着我的头发,轻轻地,在我的耳边歌唱。

歌声飘飘悠悠,弥漫整个夜空,最后,凝聚成一根纯银的细丝,缠缠绵绵,把我的心绕了好几圈。

我无力挣扎,听任它把我的心缠得越来越紧。

娘说,月儿近来气色好多了,越见漂亮。娘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微的欣慰。

他得意地笑,说这都是我的功劳。

于是,娘俩会心地笑,我稍感赧然。然而,心里有股温暖。

微歌,微歌,可以的话,请永远为我歌唱。我的世界,有你,有你轻轻的歌唱,足够!

寂静的夜,我的箫音再一次响起,只是,这次不再寂寞。



屏风上面,有一只金丝绣成的鸟,鸟儿振翅欲飞,然飞不出去。看着它,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娘说血统可是有卑劣高贵之分,儿子你要乖乖地让她为我们家添香火,那时候,你和紫衣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儿子说这是娘你说的,添了香火之后,你就不能阻拦我和紫衣了。

娘说儿子你没发觉她近来越见漂亮了,你对她可曾心动。

做儿子的说我对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她是我和紫衣的阻碍,我恨她入骨。

忽然间,我全身冰冷。

看着那绣在屏风里的鸟,我忽然微笑起来。

只是这样而已。

他还是我狭小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瓶酒,只不过,这是一瓶带着醇香的毒酒。刚开始的时候,我沉醉于那股醇香,以致于我忘了它底下悬浮着的罂粟,等我发觉的时候,我中毒已深。

十一

他*着我的脸庞,说白月你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我说我最希望的是当有月亮,当月亮泛着冷意再次升起的时候,请你,请你,再一次为我歌唱。

他的气息忽然急促起来,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因为,我的脸,一直深埋在他的胸膛,紧紧的,不曾离开。

……

我吐得厉害,五脏六腑都快给掏空了。

他慌得直骂医生,待我平静下来,他捧着我的手说咱们不要这孩子了。

我说正因为是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为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他黯然。而娘,则在一旁微微地笑。

十二

屏风上的鸟,随着岁月的流失,暗了羽毛,淡了色彩。

娘说儿子难不成你对她动真心了?

儿子说我只是怕她身体承受不了。

娘说她的故事只有你一个,天经地义。而你,就算没有她,故事还长着呢,紫衣不是在等着吗?

做儿子的不吭声。良久,方才喃喃地道,就因为她的故事只有我一个,所以,我不能……

我终于可以进食了,只是,人有如当初一般,纸糊的人儿。

他整日整夜的陪着我,寸步不离。

我笑说,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儿子的,不用整天跟在我身后。

他讷讷的,不语。只是,看着我的目光,郁郁的,眼眸深处,有一簇火花在闪耀。

我刻意不去看那火花。

看多了,我会心痛。

十三

那个晚上,月亮很大,白白的,圆圆的。

白月光,又是白月光!

我的肚子一阵一阵地疼,八个多小时了。

我无法不*,然而,我又无力*。

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我想就此放弃,然而,我想起了他眼眸深处的那两簇火焰。

我说过,会给他生下这个孩子的。

恍惚中,我看到了娘。

娘,请借给我力量。

娘微笑着,说孩子再坚持下就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不好了,血山崩……

人影交错重叠,最后归为一片黑暗。

生命的河流快要干涸了,然而,我不再恐惧什么……

活着,并没有多大的欢乐,曾经给予我的唯一幸福的那瓶酒,也是有毒的。

十四

他握着我的手,哽咽着说月儿别走。

我勉强睁开眼,看着他说这样最好,什么阻碍都没了。

他说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那次屏风后的话,我并不是真的……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然而,我无法说出口。

孩子……我喃喃地道,别让他像我……你……也别像我爹……

我实在是累了,闭上眼,沉沉睡去……

娘在不远处等我,这次,她不再离开。

恍惚中,我回到了童年,娘这次牵起了我的手,向白茫茫的远方走去。

原来,给娘牵着手,是这般的幸福。

……

白白的月光,洒满了庭院。

男子在伤心地哭泣。

白月,白月,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的……

十五

冷冷的月光下,男子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轻轻的,在清冷的月光下,哼起了那曾经熟悉的歌曲。

小男孩听着听着,忽地嘿嘿笑了起来。

屋内,一卷册子摊放着,上面,隐约可见娟秀的字迹——为着他当初给予我的我不曾体会过的微醉的幸福,即使是毒药,我也愿意全心全意去爱。只是,当泛着冷意的月亮再次升起的时候,请你,再一次为我歌唱。(白月,淳熙五年书。)

白月光的夜晚,有歌声,悠悠扬扬、缠缠绵绵荡漾在夜空。

十六

我的狭小的世界消失了,千万个女人狭小的世界还在延续。

只是,我比她们还算幸运,因为,当泛着冷意的月亮再次升起的时候,有人,会再一次为我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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