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之后,翘首期盼的一场秋雨。不过来得不是时候。
男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小狗,冒着大雨冲进宠物医院,一脚踢开医生的房门,喊着救命。他的白衬衫上浸透了雨水、汗水、血水和泪水。

女人后来说:你的样子很惨烈。

奄奄一息的小狗不肯离开男人的怀抱。拍片子的时候,男人把小狗放在那个台子上,小狗就挣扎着起来,呲牙裂嘴对付每个试图让它躺下的人,包括女人。

男人说:让它咬我吧。狠下心摁倒小狗。

小狗重重在男人的左手上咬了一口,然后怔怔看着男人一口一口*着冒出的血,一口一口吐掉,然后顺从地趴下,接受拍片子、检查和最怕的打针。

也许,那一口让它知道了,无论发生了什么,男人都是爱它的。

最初的时候,男人是不喜欢狗的,觉得很脏很麻烦。

可是女人和女儿喜欢,每天磨着他要养狗,甚至偷偷和那些家里养了名犬的朋友打招呼:生了小狗一定留一只。男人知道后,警告了所有朋友,不可以。

最终家里还是养了狗,很可笑,一直价值40元的小杂种犬。那是女人和女儿逛宠物市场,女儿一眼相中的,脏兮兮肉乎乎,刚出生还睁不开眼睛的小东西。

男人出差回来,摸着黑进了家门,就听到地板上趴着个小东西,哀哀地叫着。女儿紧锁着她的房门,女人躺在床上装睡。看男人怎么办。

男人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吸烟,小狗就摇摇晃晃爬起,歪歪斜斜走过来,不住跌倒,不住爬起。然后偎在男人脚边。

男人去冰箱里拿了牛奶,倒在碟子里。小狗不吃,只是哀哀叫个不停。男人无奈,只好抱起那个小东西。小东西立刻枕着他的左臂睡了。

男人是抱过孩子的,老人曾经告诉他,要把孩子的头放在左侧,让她听到你的心跳,才会睡的安稳。小狗也是一样。

后来那夜,男人用一种可笑的姿态,抱着小狗在沙发上坐了半宿。

早上的事情让男人后怕,他拒绝听女人讲述详细情节,太恐怖。是一个意外,女人也没有想到,新居的小区里居然有这么可怕的狼狗。

疯狂的追咬、撕扯,太鲜血淋漓的镜头。女人本来就晕血,不知道是怎样哭喊着救下小狗的。男人还在睡觉,一晚没睡,凌晨才睡下。否则,平时都是他溜狗的。

男人在医院里差点挥拳痛殴一个老头子,如果不是他怀里抱着小狗的话。老头子是狼狗的主人,闻讯赶到宠物医院的。很客气很诚恳,愿意掏医药费。

不过他的一句话差点挨打,男人才不管他和父亲差不多年纪,已经很老了。那句话是:如果小狗死了,我赔给你一条进口的名犬。

男人当时就说!你给我滚远远的。老头子也冒火,俩人差点动手。女人和医生护士都劝,拉开了。

后来小狗抢救下来,死不了了。男人很诚恳地对老头子说:如果你把我的捷达车撞坏了,赔给我一辆宝马,那我感谢你八辈儿祖宗;可是这条小杂种狗,你赔不起。

小狗的名字是男人取的。开始的时候,小狗有三个名字。

女儿喊它贝贝,很宝贝的意思;女人喊它球球,毛绒绒肉乎乎圆球一样;男人喊得随意,喊它小尾巴。那是东北的口语,小尾(音:yi椅)巴,那是说小孩子总缠着大人,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意思。

一个多月以后,女人无奈地和女儿商量:我们统一称呼吧,都喊小尾巴吧,反正喊别的它也不搭理,看来它喜欢小尾巴这名字。男人大笑。

只要男人在家,小尾巴就成了他的小尾巴,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因为男人惯着它。别家的狗关在阳台上,男人让小狗随便几个屋子里乱跑,甚至允许趁女人不在家时上床。

男人的三顿饭,通常只有早点是在家吃的。如果吃馅饼,男人吃皮,小狗吃馅。

小狗被男人惯得无法无天,搬新居后四处撒尿留记号。女人心疼刚装修的房子和新买的家具,买来纸尿裤给小狗戴上;男人心疼小狗,趁女人不注意就给解开。

女人发了狠:你是和我过还是和小狗过?男人嬉皮笑脸,拎着纸尿裤说:要不你戴上试试?

从医院回到家,小狗失血过多惊吓过度,萎靡不振。

男人想点一支烟抽,可是右手和整个右臂抖个不停,和帕金森症差不多,根本夹不住香烟了。那一个固定姿势托着小狗,时间太久了。

被咬的左手肿成馒头一样。惊魂初定的女人催着男人回宠物医院,扎狂犬疫苗。男人说不用了,潜伏期二十年呢,够活了。女人就哭了。

男人用手捂着小狗的天灵盖,那处有粒蚕豆大小的凸起,是聪明骨,凸起越大越聪明。小尾巴很聪明,知道谁最爱它疼惜它。

老人说:捂着天灵盖,可以定魂压惊。男人换着手捂在那里,只要手离开,小狗就哀哀地叫,和初来这个家庭时一样。

狗的寿命大约只有十几年,比人类短促多了。男人已经养了小尾巴8年多,他希望可以再养它10年。他没有当它是一只小狗。他只是相信缘分,敬畏和怜惜所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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