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衣再来这里已整月了。整月,衣的生活里都只有凯——一个有着自己的生命态势的“方正”男人。
月前,他仅仅存在于网络、沉在她梦最底处。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轨迹生活空间,只当更深夜漏,他们才在没有猜忌没有功利没有设防的氛围里交汇着,衍生出疏狂而不放纵、温热而不迷乱细微而不琐碎、信任而不依赖的别样情怀。良宵苦短,人生无常,诚挚和纯善是收集阳光和勇气的手掌。因了他的沉稳、因了她日趋圆润的心境,渐渐地,衣把这份的网络情感定位在“高于爱情的爱情”,并计划以此为题写一篇传世奇文,见证一个现代奢糜风气下硕果仅存的纯洁恋情,这亦是凯希望与她建立的相对稳定的交往模式。

去年六月衣缄默了十来天后,诀绝“飞”离驻扎仅三个月的城市,也给L下了“突围”的通谍。那时还没有凯。事实是永远没有L之外的任何男人,衣仍是要“飞”的。“削足适履”的故事本不该上演,L不是王子、衣也不是花容掩不住的灰姑娘,“城”中满目荒凉,天给她一双想象的翅膀注定要飞翔,飞往一个能滋养梦想的天堂。天上地下没有方向,挣脱桎梏,衣一头扎进张着口子的网。因为她说现实本就戴太多面具,网络世界里应该少些设防,于是把家的地址呀电话呀统统写在QQ上,后来一个网友“恋”*,深更半夜打电话反复表白还不够,还从现实中来,给衣和她的家人带来无尽的困扰。

也是在这张皇时刻迎迓了凯。凯在论坛上动用总版主的权限删那个人因爱生恨的诽谤帖、请管理员封那个人甚至那一地区的IP,保护她;凯用他与众不同的方式,牵引着她迷途的足回到地面,告诉她:人活着,要有一个生活态势。衣顿悟,同时有了信仰、有了换个活法的勇气。抛开荒唐带来的诸多困扰,衣出发。首先要换个时空,其次是要换副心肠,摒却一生证明自己骨子那份美好与坚贞!她想。

火车提前到站。阳光暖暖铺满车站广场,凯倚在铁栅栏边象黑色的火焰。衣踩着着火的云团似地走出检票口,紧张、恍惚得巴不得他认不出来。

“嘿,小衣,这儿……”感觉他还轻轻拍了她的肩。肩上一个单肩斜背包,里面装三张卡片、两本书、一包梳洗用具就是衣全部行李。

“嗨!”然后就只顾笑,咬着唇,跟他走过广场一角,去停车的地方。风也着了火,泼喇喇地剽头盔下的睫毛。坐在摩托车后座,衣眯着眼浏览这座渐渐陌生,却因凯重新亲近生动起来、并再度前往的城市……她眼热。

当夜,住在均瑶宾馆。

凯说:“是为了不让你有逃亡、流浪的感觉。”

衣笑“这次不做路人!”

那夜,他们只手握着手,直到城里的清冷月光换着灿烂阳光;衣在凯小片刻熟睡时,再次笑了,泪在笑意里花一样开,一边祈祷。为凯。为即将全身溶入的这座城市。为自己。为无数次替她担待的父母与孩子……

接下来,衣用凯借给她的钱租了小屋,买了小灵通、外衣内衣睡衣,买了米花生米蛋皮蛋少许蔬菜……凯也用他认同的方式,围绕帮助衣落脚为轴,*着心——“扯”她去西餐厅“逼”她学吃海鲜、以及建议她去某家美容院打点打点自己、甚至帮她裁地板装衣橱买厨具铺被褥……日子崭新崭新的。接下去,衣见到了论坛的小K、Y与和由他们延伸而出的小拨人群;衣一边在朋友的朋友报社上班一边别处应聘,逢周末也不大上网了,而和一群大孩子去攀岩去露营去登山……每当她把这些一古脑儿“倒”进电话,那端,凯“倒”回衣耳洞的总是欢欣的笑,一迭声:好啊好啊好啊好……

转眼,就到了这月末。到了昨夜。

昨夜,彼此本意只为告别,别后衣要回老家办理离婚手续。衣下班吃罢饭、喝完自制的酸梅茶,因为头晚晚寝翌日早起,她卸了形同没上的妆小睡了会儿,想用尽量好的状态见凯。19:30左右,铃声响了。衣缠着睡袍、赤足——下床——开门——上床——一上床就觉得不妥,一样不妥的还有书架上半开半半合的百合、以及刚陪客人喝了白葡萄+白酒=微醺的凯。

“我们得换个位置,你上来靠着,我椅子上就着……”衣说。

“不用不用,我还行”凯取出衣放在桌上打算给他的看的一搭照片。

“哦”衣不知如何是好,应了一声,够长胳膊要去倒开水。

他嗔:“让我自己来成的”。

她又“哦”一声,索性胳膊肘撑着被面、手托住腮帮,偷着眼,端祥凯。

现实与网络,凯给衣的形象没两样。一样地方正,感觉有些凛然,那“凛然”却是用有节有度、而又不乏温情的方式来传递的,所以,当叫冰的网友问及“方正男人”如何解释?衣只会心一笑无法作答。凯——35岁。学的是历史工的是旧诗词,一席交谈就能对衣条分缕析。这样的男人在衣看来是天才的、完美的、不得不为之动容的,她如何能一语勘破?如何能完整解释“方正男人”一词的本义与引申义呢?

两人略略说了说关于衣回去的事,凯坐在椅里抽烟,时不时朝新买的烟灰缸里掸烟灰,象在想顶严肃的事。衣围着被子看麦琪的书,思维慢腾腾地象作者散漫的文风……是闹钟“嗒嗒”声有催眠效果,也是酒精在人体发生了作用,凯支持不住将脑袋俯在床沿。

“会冷的”衣摇他说:“你上床来,我下床守着”。

凯迷迷糊糊:“眯一会儿就好了”。

没折,衣只好蹑手蹑足取来大衣披在鼾声轻起的他身上。

……熟睡的凯是不设防的,衣这样守着不止一回。每次她心头涌动着多是母性的爱,恨不能将疲倦的他满拥入怀。这回不知是因为衣换了位置?还是换了衣服?或者是因为下意识想要些回家面对一个“家”分裂的勇气?反正她心乱乱的,多渴望他醒着,醒着握她的手给她无论是朋友还是“知己”的力量啊!于是她轻轻抚弄他他的额他的眉,悄悄伏下脸去嗅他的发他的耳垂……

如果凯的胃不痉孪得厉害,他不会上床;又如果衣在凯酒意过后执意要走时,放开他的手,他就不会捧她的脸;再如果被褥上不要缀那么多红草莓、衣唇上涂的不是草莓香型的唇膏闻不到空气中热烈的草莓味儿……也许就不会……

衣半跪在床沿,从没有过地大胆地用劲拉着他,再用手环着他,喃喃:“留下,不会发生什么的,不会”。

凯站着,点着根烟,长长吁口气:“你以为我们是小孩子啊”。

衣不敢抬头,也不肯松手“唉”一下。感觉每颗草莓都隐隐串起火苗,感觉热,嗓眼儿渴得睹上了,没法说更多话。她把微微汗湿的颊,翻来掉去愈来愈紧地贴在他腰际,使他无法动弹。小屋子象是在深呼吸,憋足一口气那当儿,让他俩也觉得窒息。衣觉得自己从没有过地害怕,怕就这样死去,死去了还是没被他揽进怀里……

天啊,过了多久了呢?

凯掐掉烟蒂时深呼一口气,才让屋子和屋子里的人活了过来!他们大口呼吸声音愈来愈响愈来愈急,活象死去活来,万般珍惜维系生命的氧气,而氧气总也不够,只好彼此寻找更鲜活的东西,滋养灵魂。于是凯*她,用手心揉她的肩、后颈和背,他怜惜她到了极致;于是衣亲吻他,用*舔他的腰、肚脐和髋,她依恋他到了彻底。草莓们“蓬”地跃出被面和着棉花燃烧,凯和衣在火焰中彼此渴望、彼此给予。

嫩绿的床罩覆着嫩绿的被子、嫩绿的被子覆着缀满草莓的褥子,微醺的他裹着微醺和她、微醺的她裹着一枚醉得透红的心。空气弥漫着草莓味儿。

草莓为心而红!——这好象是女诗人傅天琳的诗句,读到它时衣才十五、六岁,渐入梦境的年纪,只知其绮丽甜蜜;而今她二十九岁,梦一茬茬过来,终于谙了绮丽甜蜜之外,还有竭尽一世的热烈与坚贞!衣不去想未来,无论凯能陪着走多远,此时此刻,定是她未来一旦想起就柔肠百结、就颔首微笑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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