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位伟大的人物说过一句话:“生活就是问题叠着问题。”现在有人对此有了无比深刻的体会。眼看着花了三百两银子的“黑龙”再一次栽在洪翩翩的“菜包子”手里,燕飞飞几乎要哭出来了。
“连你都欺负我。再两个月都要嫁大沙漠里去了,也不肯让我一让。”

洪翩翩慢腾腾地召小婢收好蛐蛐罐儿,又慢腾腾地呷了口茶,才慢腾腾地开口道:“你小子今天来,不是专门来斗蛐蛐的吧?怎地,家里那准媳妇儿这么让你怕?”

此言一出,燕飞飞一声哀嚎,差点没拍案而起:“好姐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我燕二少才正当十六,花样年华正有大把好时光在手,怎么就非要莫名其妙地去娶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把自己拴住?我连怡红院都还没机会去逛过呢……就因为当年我老爹在苏州被人救了一命?啊,这父债子偿是没个错,她家门不幸全家死光只剩她一个也的确可怜,可明明我顶上还有大哥正当适婚,干嘛不叫他娶人家去?再说了,我爹也太不*了,他怎么知道人家心里没个别人,这万一错点了鸳鸯谱,岂不是害人一生……好姐姐,你去给我爹说说吧,报恩事大,人家姑娘的幸福更重要啊!(我的幸福也很重要的说……)”

洪翩翩听他说完,慢腾腾地放下了茶碗,又慢腾腾地拿丝巾沾了沾嘴角,轻吐了口气,道:“你丫的原来还安心让你大哥再娶一个敢情是让我当大她当小你有两个嫂嫂很爽吗人姑娘我见过知书达礼温柔贤惠正好管得住你这个无赖给我滚回去把这三天欠下的书给我背了小心你爹回来剥你的皮小七送客!”

于是,下一个场景,就是燕飞飞捧着颗破碎的小心脏,凄惶惶地走在落叶飞舞的街头。迎面一阵秋风,吹得他两个喷嚏,本想顺口吟句诗出来,无奈肚子里墨水太少,想了半天,愣是没憋出句稍微应景的。

去哪里呢?回家?

一想到家里那张清丽脱俗却陌生无比的脸,他就又忍不住打了第三个喷嚏。

这名唤风飘飘的女子不是不好,正如洪翩翩所说,模样生得乖巧不说,聪明伶俐又有教养,说话永远春风般轻轻柔柔,做事永远恰如其分绝不得罪任何人,尤其那一手绝妙苏州菜,连京城老字号的大师傅也给比了去,老爹老妈简直跟捡到宝一样只恨不得立马把他燕二少捆了去拜堂好把人家拴牢在身边。可是可是,成亲这种事,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心目中的爱情,就应该像大哥和洪翩翩那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路虽有磕磕绊绊,却都是各自成长的记忆,即使让洪翩翩那样的娇小姐抛弃京城里舒服的生活,追随大哥去大漠驻守边防也毫无怨尤。用日子磨出来的感情才叫爱情嘛,为什么临到最后,自己非得要娶的偏偏是个陌生人呢?

不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一枚,打小和女孩子玩不到一路。隔壁那个秦意意,自从五岁那年被自己拿一条青蛇吓哭后,以后每次见到他都骂他“混帐东西”,搞得他从此不敢碰帐本生怕一语成谶;东街那个田蓝蓝,本来关系挺好的,结果八岁那年不过就是玩火烧了她半截长发,田家就从此禁止他们再有接触,生怕宝贝女儿一不小心在他手里丢了小命;西街的边蕊蕊本是老爹好朋友的女儿,两家一直说了要定娃娃亲,十岁那年正准备交换信物的时候忽然发现那对同心玉同时失了踪,查问半天才知被这燕家二少拿去换了只极品黑头将军,这事就顺利地黄了,然后边家姑娘很快就与艾家少爷定了亲……他燕二少倒也不在乎桃花从来没在自己身边好好开过,坐茶馆里翘脚吃个包子,跟一帮兄弟吆喝斗场蛐蛐儿,混个无赖名声也罢,可这人生岂不快哉!

这么一想,也暂时不要去理这烦心事了。一个抬头,竟然不觉间走到了唐府门前。心下大喜,立马抬脚往后院摸去。

说来和这唐家少爷唐采采相识倒也有趣。那日和步菁菁茶馆里决斗正酣,忽然平地一声惊雷,有探子回报燕老爹正陪某貌似重要人士微服私访朝这边来了。燕飞飞天地不怕就怕被老爹抓到斗蛐蛐(当年边小姐的事让老爹高血压发作差点被过气去后来一见燕飞飞和蛐蛐呈并列分布就要犯病),忙不迭地就要叫停,偏偏步菁菁那只虫儿正占上风,哪肯休战,正焦头烂额中,这唐家公子在一旁脆生生冒了句“我帮你看着你先躲一躲”。素不相识却拔刀相助,燕飞飞当即决定交这个朋友,尤其是待燕老爹走远后回来发现自己那只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无命”竟然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扳回一城,简直大喜过望。一问才知这唐采采也是个蛐蛐玩家,且段数还不算低的那种,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不过这唐府据说是蜀地迁过来的大户,平素里少与外人接触,这唐采采瘦瘦弱弱,又是个从娘胎里带出病根的药罐子,更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日茶馆一遇纯属运气。唐家和燕老爹一样,视此等娱乐为玩物丧志,故每每燕飞飞想要与唐采采探讨下技术问题,也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先到后院一小门学三声蛐蛐叫,自有小婢前来开门。

今儿个却真真有些怪。燕飞飞蹲墙角叫得那是连周遭三里地的蛐蛐都跟着叫唤起来了,那扇门却闭得紧紧。

扫兴。诸事不顺,霉星高照啊~回家吧……

等等,刚刚飘过的是什么味道这么熟悉?又甜又香……

糖藕!

那准媳妇风飘飘的苏州菜做得倒是倾倒众生,偏偏他燕二少的口味最是不喜那淡出鸟来的风格,只有这又甜又糯蜜香扑鼻的糖藕一样正中了下怀。准媳妇来家半个月,自己倒有十天离不了那盘喷香的糖藕,这味道怎会不熟?走遍京城,除了准媳妇,又有哪家师傅的糖藕能做得如此□□□□?

果然,远远看见天青色裙角一闪,自己的准媳妇提着个小篮子消失在唐家大门后……

五雷轰顶!这是个神马状况啊啊啊!

回到家,燕飞飞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兀自气恼不已。

这风飘飘,看模样倒是贤良,却不想刚到京城半月,地盘都没踩熟,竟然就勾搭上其他人了!

更为郁闷的是,枉他燕二少活了十六年,难得待人如待唐家公子般铁心加贴心,谁知道这唐采采有异性没人性,转个身就忘了“朋友妻不可戏”,美色当前,真可以兄弟都不要了?这女人可真是祸水不假……

想半月前和唐采采在唐家花园里论完蛐蛐论八卦,说起自己的头痛事,真是倒不尽的苦水。

“我才不想娶那风飘飘。我跟她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当个好姐姐般敬着倒不错,若要当夫妻,我宁愿娶洪姐姐那样的母老虎……好歹在她面前我不用装。”

唐采采那日仿佛又有些犯病,苍白着张小脸咳了两咳,才道:“燕兄得一佳偶,倒也可喜。”说罢便沉默了。

燕飞飞一个转念倒也明白,笑嘻嘻道:“采采你不要担心,我知道你一人闷在这大院子里无聊,以后不管怎样,我也会常常来陪你的。那风飘飘做的糖藕很是不错,改天我带给你尝尝。”

唐采采又沉默半晌,才展颜道:“好。”

正沉浸在回忆中,那边厢娘亲掀帘进得门来,看儿子情绪不佳,走过来问:“怎么了?”

燕飞飞一个翻身起来,闷声道:“娘,风飘飘上哪去了?”

难得儿子关心下准媳妇,燕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早说是去看个故人,出去了。也是奇了怪了,之前也没听说她在京城有故人的,待她回来问问。若是这样也好,省得那丫头在这边一个人实在可怜……”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唐采采听到风飘飘的名字脸上的错谔,燕飞飞大叫一声,穿上鞋又奔出门去。

走在去唐府的路上,燕飞飞脑子里早已经编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唐采采和风飘飘一早情投情合暗定了终生,无奈辗转时光终究劳燕分飞散落天涯。风飘飘家遇不幸被父亲带到京城,被自己在唐采采面前无意中一提,当下搅动了一池春水……应是两人约了今日见面,怪不得自己在后院叫了半晌都无人答理……

只是,心中难免涌上些奇异的情绪。最好的朋友寻得了失踪已久的意中人,自己也不必娶本不属意的女子,本应高兴才是,却偏偏生出种世事无常的感慨来。想起与唐采采在绿意幽幽的唐家花园里指点蛐蛐激扬文字的日子,竟似梦一般很快就要结束了吧?罢罢罢,年少轻狂终有时,既然没了好搭档,玩蛐蛐还有啥意思,不如回家好捧四书五经,听爹的话考个功名或许才是正路……

唉,进唐家这么多回,还是第一次堂堂正正从大门进去。

一早想好了说辞,就等见了面便冲唐采采拍拍肩,说声好兄弟那啥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这娇滴滴的美人儿咱原物奉还……

却是一见了那唐公子,燕飞飞满腔的豪气全给憋了回去,只指着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不是唐采采!”

那唐公子倒更是莫名其妙,双手一揖道:“燕少爷怕是第一次见到唐某,怎知我不是唐采采?”

燕飞飞见鬼了似的大叫:“你不是唐采采!模样虽像可采采身子不好,整日价咳咳咳,怎会似你般壮实?才不过十天没见,哪有这么灵的妙药……”

唐公子愣了三秒,大笑起来:“燕少爷我半年前去东北做药材生意前日才回京城,却不知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有一双胞妹妹名唤珊珊,倒确是自幼身子骨弱……”

……

后来,风飘飘裹着身甜蜜蜜的香气嫁进了唐家。燕飞飞的故事编得还算靠谱,据说当初为了这唐家大姓,飘飘姑娘愣是下了苦功,才在糖藕制作这一领域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

“哎,你该不是一早暗恋了我,所以才玩蛐蛐的吧?”燕飞飞挑了块盘子里最大的糖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梆”的一声,头上被人拿书狠狠敲了一记,曾经那细细软软的声音竟带了虎虎生气:“说了背完这章才许吃!”

“好好背书背书……好痛!你哥的药是不是太过有效了照这样发展下去你岂不要变女金刚了……珊珊你还没答我呢?啊知道了先背书!你脸红个啥!”

绝配

男人说:“有一个地方,我想去却不能去,那是天堂;有一个地方,我不去也得去,那是地狱。”

女人说:“有一个地方,你想来却不敢来,那是我这里;有一个地方,我不想去但必须去,那是你那里。”

“夕阳红”是一个老年人群居的小区,它的发展壮大,永远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新闻。他们以成熟、新颖、奔放的各种姿态,展现在全市人民面前,尤其是60岁以上的人民。本小区在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至今为止,已经成立了老年模特,现代舞,太极瑜珈,大秧歌等多支队伍。其中以现代舞的内涵最为丰富,包括了交谊舞、拉丁、印度、伦巴,恰恰,街舞等各样舞种,真可谓是传统现代分门别类,古今中外应有尽有。

霍军住在旭日升小区,与夕阳红隔着两条大街,一座广场,遥相呼应,遥遥相望。

说句内心话吧,旭日升的居民虽然羡慕并赞美夕阳红的义举,但并不喜欢长此以往。因为他们小区的居民大多是中、青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忙,担子重。他们的生活节奏,显然与夕阳红小区的气氛不合拍。大有放松是你们的,紧张是我们的;快乐是你们的,烦恼是我们的;悠闲是你们的,疲倦是我们的那么一种对立而不统一的生活趋势。

旭日升小区也有三、五个放松而悠闲的单身老头与老太太,因为他们是儿女的附属,所以就难成气候。对夕阳红的羡慕与向往,那是肯定的,绝对的。

10年前,霍军退休,老伴便不幸谢世。老俩感情甚笃。一百对之中,能挑出他们这样一对,就算罕见。因此,霍军至少在退休的这十年之内,没有产生过再娶的念头。

霍军年轻时,是文艺队伍里的尖兵,吹拉弹唱样样通。每当夕阳红小区在广场举办活动时,他总是积极参与。

有一天晚上,华灯闪烁。在一个五百人的大秧歌活动的鼓乐声中,霍军猛地看到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她的身段,气韵,神情,衣着,甚至连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无一不像他的老伴孟萍。而且,这种一点儿也不像幻觉的场景,一下就让霍军想到了四十多年前与山东入伍女兵联欢的时刻——一样的规模形式,一样的场面气氛,如果老眼再昏花一点儿,那似乎也是一样的人啊!如果没有雄壮的电声喇叭,没有逝去的年轮岁月,这两种场面简直就是毫无二致!

霍军与最漂亮的女兵孟萍一起跳着舞蹈,扭着秧歌,出头,出彩,出色。后来他俩的结合成了全军口口相传的传奇故事,说他俩是“四大绝配”的典型代表:才貌绝配(男才女貌);秧歌绝配(全军双人秧歌比赛第一);恋爱绝配(纯属没有介绍人的自由恋爱);年龄绝配(霍军26,孟萍24)。

再后来,霍军与孟萍先后生养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现与儿子一起生活,安度晚年)。

当霍军一步步地靠近那个“秧歌老太”时,他惊呆了,这老太太活脱脱一个孟萍二世啊!

经霍军多方打听,才知道那老太太姓凌名云,是一位退休教师。

此后一年左右的接触与熟悉,渐渐感到凌云与孟萍不但形神相似,而且志趣爱好,脾气秉性都惊人地相似!

霍军与凌云的相识,眨眼三年过去了。双方都有结为伉俪的想法。只是霍军想得更多一些。霍军知道儿子比较开通,决不会像一般儿女那样竭力反对父母再婚。但是,霍军与孟萍的感情毕竟太深太深,他真的不忍心将过去的情感埋藏心底。他在担心旧的感情会不会对新的感情进行冲击呢?

一天,霍军对凌云说:“如果我把你带回家里,你会看到我卧室里孟萍生前的许多照片,那会怎么想呢?”

凌云想了想说道:“我也不敢保证我会怎么想,也许我会感到我在无意之中是否破坏了你过去的幸福生活呢?也许会触景生情地联想到我与我丈夫的幸福生活吧?如果不走到那一步,实在不能断定是喜还是愁,是怀念过去还是展望未来?人的感情变迁又怎么能用一两句话描述清楚呢?”

霍军的心病不仅仅是他卧室里的照片,还有他儿子卧室里的生活系列照片,更是琳琅满目。母子之间的深厚感情他当然深深知道。而且凌云又极像孟萍生前,他的儿子、孙女,女儿、外孙又会怎么想,怎么看,怎么对比呢?

霍军始终没有把凌云带回家里与儿女见面。凌云也没有主动提出去霍军家中。他俩的顾虑也都大致相同。

凌云曾对霍军说:“就这样,也挺好的,永远处在热恋之中啊。”

他们常常这样唱着情歌互相安慰。唱得最多的就是王骆宾写的新疆民歌《半个月亮》。那歌词老幼皆知,耳熟能详:

“半个月亮爬上来,依啦啦爬上来,照在我的姑娘梳妆台,依啦啦梳妆台,请把你那纱窗快打开,依啦啦快打开,再把你的玫瑰摘一朵,轻轻地扔下来……”

那温柔浪漫的词曲,自然淳朴的音调,笼罩了两个老人的全部身心,让人陶醉、迷恋、伤感……

他们就这样相互依恋了6年。

霍军因感冒而引起支气管炎,肺部感染,住进了市医院。继之,病情严重,霍军*昏迷状态。

凌云买了一束玫瑰,到医院看望霍军。当霍军的儿女们看见凌云出现在重症病房时,都惊讶地以为是母亲再现。霍军的儿子差点儿没有脱口而出地叫声“妈妈”。

凌云微微笑道:“我不是你们的妈妈,我和你爸爸认识六年了。”

霍军的孙女问道:“您认识我爷爷六年了,为什么从没有到我家里来呢?”

凌云道:“是想来的,可一直没有工夫来啊!”

孙女又道:“如果您早一点儿到我家里来,我爷爷就不会得病了。”

“也许吧,”凌云真的不忍心让那个天真可爱的孙女失望,很快又改口道,“是的,我要早一点来,你爷爷就肯定不会得病了。”

凌云说完此话,内心极度后悔。她在后悔当初没有主动提出去霍军家见见他的家人,他发现霍军一家老小都是那样开朗、开通、开明。像这样的家庭成员,这样的家庭氛围,决不会容纳不了她的!

病床上的霍军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他先看见的是那束紫红色的玫瑰,然后又看到了手执玫瑰的凌云。霍军眼光闪闪,熠熠生辉。他很快就兴致**地与凌云滔滔不绝地说笑起来。霍军向护士小姐要来纸笔,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了两行小字交给凌云,并慎重嘱咐等回去后才能看,一定要遵守诺言。在周围的一家老小,看到此情此景,无不为之动容。霍家人几乎都把凌云看作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是霍军的守护神。

然而,医生却私下里对霍军的儿子说:“你父亲大概是受到一种特别激励而产生的临终现象,医学上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回光返照。你们准备后事吧。

尽管谁也不信,但事实如此。霍军在第二天凌晨与世长辞,表情像*天堂一般安然慈祥,像孩子一般天真纯朴。

在以后的日子里,霍军的孙女常常念叨着凌云奶奶。但凌云奶奶却从未来过霍家一次。

两年后,霍军家人听说凌云因病去世,临终前两拳紧握。她家人在入殓之前,将凌云的手指掰开,发现她左手拳心有一个小字条,上面写着一句话:“有一个地方,我想去却不能去,那是天堂;有一个地方,我不去也得去,那是地狱。”——这是霍军临终前写给凌云的。凌云的右手拳心也有一个小字条,上面也写着一句话:“有一个地方,你想来却不敢来,那是我这里;有一个地方,我不想去但必须去,那是你那里。”——这是凌云在临终前写给霍军的。

复生

当华子睁开了眼睛,竟发现自己几乎是裸裸地,斜躺在礁石的岸边。对于自己是如何躺到这里的,他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只是记得,在最后的那个滔天的海浪,把他和他的那条小船迅猛掀起,抛到空中,并又迅速地劈头盖脑砸下来的那种惊骇过后,一切就就一无所知了,以往敏捷的记忆也就都成了空白,直到他现在这样有气无力地躺在这陌生的岸上。

华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很长的时间,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将贴在岸畔沙石上的左脸,准备换成右侧脸部的时候,他却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无奈,也才感到了全身的疼痛和双腿的麻木。过了一会儿,华子也又感到了周身像被火烤的一样,火辣辣地灼痛。他很想马上翻个身,让地上湿润的沙土来缓解一下*在太阳下的那部分的疼与痛。此时,华子才知道,他双腿的大部分还都浸泡在海水里。

华子本想伸手去抓到,那近眼前的那堆绿绿的海草,把被太阳晒得火烧火燎的脸遮挡起来,但对于现在的华子,就这一点点的想法,也都是一种渴望而不可及的。因为他现在,实在是没有丝毫多余的气力,去做任何的动作了,就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难。而束缚着他两臂的那件破烂了的衣衫,仍是紧紧地纠缠着他酸痛木麻的胳膊,并牢牢地刮扯在头侧的那块礁石的嶙峋处,使他在平日里自由的双手动弹不得。

此时,华子只能是无可奈何地眺望着苍天上流动着的白云,看着那一只只鸥鸟在海面与天空之间,无拘无束,自由地鸣叫和飞翔着。他也只能不厌其烦地听着,海浪拍打岸上礁石的一声声哗啦啦的涛声。他实在是不能像往日里那样,或与他的那些火热的哥们儿,嘻嘻哈哈地望着蓝天和那些形态各异的白云,而将无遐的想象,幻化成各种美轮美奂的异想天开了。他只能这样静静地,默无声息地躺在这里为自己蓄积身体力行的能量,等身体恢复一些后,走到岸上去。但华子不为自己的这次行动而懊恼和悔恨。相反,他感到很值得。就像他在生活中那样,一但认准了要做的事情,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做。他从来就是喜欢别具一格,对于那种循规蹈矩的生活模式或者说生活规律,他从来不去遵循。他就是这样,每天都能活得出真实的自我。在过去每天的那种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计划经济下的呆板僵硬的模式里,他也敢以无故旷工和拽着领导的脖领,申辩自己的不合时宜的理由。甚至会在傍晚时候,踏进领导的家里,与他的领导“同甘共苦”。因此,华子的倔强和敢怒敢言的性格,在他的周围几乎是人人皆知,也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

华子他实在是太热爱大海了。在很多的时候,他喜欢面对着喜怒无常的大海,歌吟她放荡不羁的喜怒无常。也常常会是拖着一身酩酊的踉跄,站在岸畔的礁石之上,情绪高昂地吟咏屈原地《哀郢》,苏东坡的那首波澜壮阔的“大江东去了”;*诗人普希金热切奔放的《致大海》;他也经常躺在海的波谷涛峰上,分享着海的豪迈激情。它的思绪,也会同大海一样,波涛翻涌。会心胸坦然地品味着大仲马在《*山伯爵》里塑造的那位埃德蒙·唐代斯,善有善报离奇的经历。即便他到了现在的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还是在闪念着一些与大海波澜壮阔有关的历史场景。有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英国的那位浪漫主义天才的诗人——雪莱;他喜欢他的如在《云》的诗中这样的抒怀:“我原是大地和水的亲生女儿,也是无垠天空的养子,我往来于陆地和海洋的一切空隙——我变化,但是,不死,——”它也很喜爱英国的另一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他的名字就是乔治·戈登·拜伦,特别爱读他这样的诗句:“我一直爱你,大海!在少年时期,我爱好的游戏就是投进你的怀抱,由你推送我前进,像你的浪花似的。从童年起,我就爱玩你的波涛——我多么喜欢它们;如说汹涌不止的海洋使他们显得可怕,那也可怕得令人高兴,因为我,打个譬喻吧,就像是你的儿郎,完全信赖你的波涛,不论远或近,敢于*你的鬃毛,就如我现在这样。”

是呀,华子现在只能是这样直挺挺地躺在这里了。此时,华子是不会去向着海面奢望能有一条船及时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知道,在这样如此坏的天气里,不会有谁冒着生死的危险出海的,尽管现在已是晴空万里了。大多上了一些年纪的男人们,现在或是拿着蒲扇,趿拉着一双拖鞋,在浓荫的树下,啜着香气四溢的绿茶,逍遥自在地看着蚂蚁上树;或是男男女女坐在冬暖夏凉的室内,喜笑颜开地搓着摸五炮十的麻将;而那些情窦初开的俊男*,在人生罕至景色秀丽的最深处,耳鬓厮磨亲亲热热地低语着,那缠缠绵绵醉心醉意的悄悄情话;那些躲躲闪闪的情夫情妇们,也会抓住这样的大好时机,在霓虹灯的明明暗暗闪闪烁烁里,花天酒地放荡着肆无忌惮的*浪笑;而那些握有实权的官宦和小吏,也正不失时机地盘算着一些款项,该如何名正言顺地装入自己的兜囊。如何在繁华的黄金地段,购得与其身份相等的合理住房。虽然这套住房离工作的地方有七八十公里的路程,但每天可以公车往来,不妨大碍。况且,现在是反那些职位名头上戴“科”和戴“长”的,有谁不再热闹非凡的市内安居乐业。有谁还去与那些一身疲惫一身泥的工人和农民栖居在一起?

忽然,一阵携着浓烈海的腥味的海风吹过,他顿感浑身被礁石和海蛎刮伤和划破的皮肤,在阵阵的发痛。但还好,他的双臂,能从自己的那件残破的衣衫中*,并双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了,扶着身边的块块礁石,开始试着缓慢地向不远处的那棵绿树走去,因为他在暴烈的阳光下,晒得时间实在太长了,以至于他现在在阳光下,所感觉到的不是火啦啦的热,而是由里向外地冷。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努力地到那棵树下,他或许就会被活活地被这炎炎的烈日晒成僵尸。于是,他忍着遍体鳞伤的剧痛,拖着疲劳过度沉重的身躯,在一尺一尺地接近那棵绿树,到了最后,那简直就是在一寸一寸地接近了。

他成功了,华子终于将自己的脊梁后背靠在了那棵绿荫的树干上了。现在他的肠胃咕噜噜地叫个不停,*也都裂得很疼很痛,嗓子就好像干得冒了烟。每一次将口中那仅有的一点点唾液往下咽的时候,都会感到非常疼痛,已至难以下咽——

当人们再次见到华子的时候,那已是时隔一个多星期的事情了。人们从他的行走和坐卧之间,是根本是看不出与原来有什么不同,仍是以往那样的嘻嘻哈哈和随随便便,让人感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的气质,比以前显得不仅老成,而且沉稳了;精神也更是比过去爽朗和饱满了。行走坐卧所有的一切都耳目一新了。

出轨

春天。

她坐在窗前给他写信。

收音机里传出主持人好听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然后又传来轻柔的钢琴声,那种声音婉转而细腻,仿佛可以滴穿人的心。

虽然还是很冷,但大地还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样子。在她窗前的那棵梧桐树上还看到了两只小鸟在叫个不停。

她还没有想好要给他写什么。桌上的那张洁白的纸上只定下了:你好!两个字。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想要给他写信?她还记得上次在电视里看到那个圆头圆脸的主持人说,这个年代书信就像大熊猫一样要面临灭绝的边缘了,说不定哪一天还要到博物馆里找。然后那个主持人还自以为幽默的干笑两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可不是要做这只稀有动物?

或许他并不喜欢看信。这个通讯总是过于发达的时代,真的是没有人有那闲功夫去写信了。但是她就是想要给他一点特别的,也好让他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虽然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外。但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她们总能从平凡中看出不凡来,就是喜欢捣鼓来捣鼓去的过日子。喜欢如艺术家一样把日子放在画布上来过,涂各种的颜料,画各种的风景,满足自己心中的意淫。

虽然是背着自己的丈夫去见那个男人,但在她的心里始终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坏女人。因为在任何人的眼中她都是一个好女人,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她会把家弄得舒适而温馨,把丈夫打扮得妥贴而体面,自己也温柔可人。

和大伟是在网上认识的。他们相识的过程也很一般,和大多数人一样。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的男人也只肯在网上去认识女人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比较会没有麻烦,就算是以后搞在一起了也比较容易脱手。现在的男人可精得很呢!

或许大伟也不是他的真名。但现在还有那个傻冒肯在网上挂上自己的真名?她是不怎么介意这些东西的。虽然他们之间是做了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比较不拘小节的人。

开始他们只是很单纯的聊着。因为那时她还是一个很单纯的女人,会在网上不肯轻易的和人谈性,会害羞。于是他就温情默默的一步一步的诱惑她,她也就一步一步的跟着掉下去。一个女人要学坏原本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何况是在网上这种地方?

她也学会了诱惑他。

她常常在深夜的时候起来跑到书房和他聊天。那时她就穿着性感而单薄的睡衣,然后她又在QQ里故意告诉他这些,好让那边的他想入非非而*难耐。当他告诉她每次聊完天要*才能睡得着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笑得灿烂如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在QQ里叫她宝贝,甜心之类的肉麻名字。开始说大量甜得腻人的情话给她听。不管那时的他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都觉得那些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让她有一种如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的幸福感。

而这一些都不是那一个整日都忙于工作的男人所能给她的了。

在她的眼中那个男人日渐的显得平庸而泛味。

每次回到家中不是看电视就是看报纸或是坐在那里打瞌睡。有时甚至还会好笑的发出鼻鼾声。这种声音真的很让她怀疑,眼前的这男人还是不是那个曾经让她爱得死来活去的男人?

以前那个英俊洒脱帅气喜欢运动喜欢说俏皮话给她听温情脉脉的男人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永远都坐在沙发上的肉团。

而他却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现这样有什么不好,反而总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有时甚至还有点高高在上。当然高高在上是在她的面前。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赚钱养着她,就算是夫妻也不能例外,没有金钱就没有发言权。

但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惊讶,不是说婚姻里变得最多的是女人吗?为什么男人也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婚姻真的有如坟墓,会将一个人切底的摧毁?

可她亲爱的网上情人大伟却对她说,婚姻里淘汰的只是劣品。意思就是说她的男人是一个劣品,或者也可以说成是他们的婚姻是劣品。所以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解说她的婚姻都是劣品。

所以她觉得她的网上情人还是可爱的。虽然他会撒点谎,但你看他说话是多么的有深度,可见他是一个聪明而有才华的男人。再说现在哪个男人不撒点谎呢?

于是她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提出的见面要求。或许她早就这样想了,就算是他不提出来她也是要提出来的。或许从她*聊天室的那一刻起她就有了要搞一次外遇的念头。

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看着自己的青春日渐老去,让她觉得生命的短暂和苍白。让她觉得如果一辈子都跟着这样的一个男人过是不是太无趣了?那么多人都可以有情人为什么她不可以呢?当然,她也不会傻到要去离婚,毕竟并不是每一个男人都愿意养着一个无所是事的女人的。至少她是这样想的。所以有些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挺精明的女人。

而那个话说是她老公的男人也太无趣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开始忘记了关于他们的各种纪念日,开始不送她任何的东西,开始不再说任何动听的情话给她听。□□□□也没有了激情,如果同擦牙一般例行公事。很多次在她还没有什么感觉的时候他就睡得像一只死猪一样了。弄得她难受得睡不着,最后要□□□□才能满足。所以有时她觉得和他□□□□还不如自己□□□□来得舒服。还有他越来越肥胖的身休也日渐让她生厌。天气热的时候总是油腻腻的,如一块放在板台上的白肉一样让她反胃。

由于长久的不交流,也让他们日渐生疏。

这种表面上的夫妻关系实际它的本质是:他是她的长期饭饭票,她是他的保姆和专属妓女。当她这样说给大伟听的时候,大伟在那一边打了一个笑得很夸张的表情给她。然后他又很怜惜的对她说,如果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个样子。宝贝,离开他吧!你该有更好的生活和男人,比喻像我这样的就可以考虑一下。然后他又剩机和她说了一大堆如果他们能生活在一起的情景给她听。听得她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差一点就要为他离婚而跑去他的城市找他了。

但很快理智又回来了。

她原来只是喜欢听童话,其实却并不相信童话。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她比谁活得都要现实。所以她把这种外遇当成了生活的调节品。就像在喝白粥的时候除了放油和盐,还在放点肉才会更好吃一样。但人也不能光吃肉啊,吃多了一样会没胃口。

所以不管怎样,她都觉得自己不会去做一些没有把握和冒险的事。

只是内心蠢蠢欲动的□□□□又让她欲罢不能。

她不明白,婚姻为什么到了最后都会成为如果鸡肋一样的东西。弃之可惜,食之无味!还是她自己原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女人?

窗外的鸟叫声把她生硬的拉回到了现实中。

信还没有开始写可是一天又要过去了。那个男人也就快要回来了。她匆匆收起信纸和笔,开始做饭。不然那个男人回到家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的。

她表情平静的做着这一切,像一个温柔休贴的妻子一样,仿佛出轨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只是她想象出来的一样。

回归到平静的现实中,生活又开始了它的周而复始。

有种虚无的空虚感,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内心的纠结与挣扎,烟一根又一根,静下来,静下来,也是于事无补的可悲。

事隔五年的一句抱歉,要我如何微笑接受,若我说原谅,是否意味着这五年来我从未放下你,若我说不原谅,也许,到现在,我还是放不下你。再次将我至于两难的境地,是你想看到的么?

这五年来的纠葛,我爱过的人,伤过的人,到最后,仍旧只剩自己在原地,没有疼痛,没有眼泪,却有种失重般的落寞感,的确,当爱已成往事,如何再痛,如何再哭。

一直以来都告诉自己不要后悔,因为是自己的选择,无论处境有多么荒凉也是自己活该而已。可是如果有如果,我真的想奋不顾身的争取一次。也许结局还是一样的,但至少这五年,我不会有挣扎,不会有想念。

与陈之间的诸多误会,说清楚讲明白,却让我更加的郁结,他说,我会后悔,如果当初和你走下去,现在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一句如果,我是该怪他,是该恨他,但我真的不想这样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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