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尾巴李神话（2）
申炎从雪里蹬出一块石头，往枯树上一敲，拉开说书的架式。ｉ
“话说——想当年，黄海之滨住着一位李员外。这人家产万贯、积德行善，可就是年近半百还无儿无女。有这么一天，他夫人白天做了个梦，梦见员外变成了一条大龙，醒来就觉着有了身孕。你猜她生了个啥？”
“女孩。”袁永裕随口说。
申炎：“不对！是个没头没尾圆鼓溜丢的大肉球。这李员外气得脸白、眼黑，操起菜刀便砍。只见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是个什么东西也没看——”
“哎呀！快看！”长着一副白净长脸儿的新兵丁石先大声惊叫。原来这是一棵空心枯树，树干的一头探出一个毛茸茸、尖尖嘴的大脑袋来。
没等别人站起来，袁永裕就抡起大斧狠命地砍去。咔嚓！手里只剩下半截斧把儿，斧头那半截儿和大黑脑袋都没影了。
“快撤！到我身后五十米以外。”申炎掏出手枪，顺手往腰带上一蹭，咔哒！子弹上膛。他一手端枪，一手往火堆上加了些干柴，一步一步地倒退约三十公尺，影在一棵大树后。
一双双眼睛盯着枯树。篝火烧得更旺了。
山谷里一片寂静，火烧干柴的噼啪声清晰可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乒！一声枪响。大黑脑袋刚探出树洞就耷拉下去，一动不动。
申炎端着枪走过去。新兵们手掐大斧、镰刀跟在后面。
大黑脑袋下面，雪上一片鲜红。
李连学不停地眨巴小眼睛：“哈哈！好大的一头黑熊啊！这家伙没做好梦，冬仓选在火堆上了。碰着咱们，算它倒霉吧！”
“我说队长啊，黑熊咋个长在树心当中嘞？雪地上没有它的脚印，咋个钻进去的？”袁永裕瞪着大眼问。
申炎退出子弹，关上保险，说：“黑熊虽然是哺乳动物，可它像蛇一样有冬眠的习惯。秋天吃得膘肥体壮，冬天来了就找个安全避风的地方睡上一冬，饿了就舔自己的爪子——要不熊掌怎么成了美味佳肴呢？来，咱们把它拖出来，送到土特产收购站，卖了钱改善伙食。”
李连学的小眼睛磕巴起来：“队长啊，熊胆得赶快取出来，不然胆汁就化没啦。”
申炎：“你懂，那就你来取吧！”
李连学瞧着申炎的脸，又磕巴小眼睛：“我看……那熊掌和膝盖骨也别卖……”
申炎笑容消失了：“留着干什么？”
李连学：“问问总站长……”
申炎：“这不卖，那不卖，还有值钱的东西了吗？你现在不是公务班长，新兵集训队的班长还管长吃熊掌？当兵的炊事员会做那玩艺吗？”
李连学的脸阴下来，拿起镰刀准备开膛。
******************
“哟！子弹从右眼进去，从左眼出来，简直神啦！”史延忠扯起熊耳朵说。
袁永裕：“队长，你在老部队不是指挥放大炮的么？打小枪还这么神，咋练的咧？这一招你可得教我，不教会我饶不了你。”
丁石先杵他一拳。
李连学瞪起小眼睛：“这个新兵，没大没小。”
史延忠：“队长，刚才那故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申炎恢复了笑容：“秃尾巴李和我是同乡啊！”
袁永裕：“咋个秃尾巴嘞？”
申炎：“还是听我接着说故事吧。第二天，夫人说孩子夜里回来吃奶了。李员外不等天黑，就掐着菜刀守在产房外，听见屋里窗响，冲进去就砍。一刀下去，只见一截儿尾巴在灯台旁边乱蹦，一条小黑龙趴在窗上流泪。当地流传这么一民谣：
东北方，白龙江，年年水闹灾荒。
秃尾李，心善良，奉劝白龙莫猖狂。
大白龙，掀白浪，百姓就把石头扔；
小黑龙，泛黑水，人人都把馒头送……
史延忠：“这故事我也听过，打跑了白龙，这白龙江水就变黑了。”
袁永裕：“队长老家在哪哈？”
申炎：“胶东半岛哇！那里有一座李老爷庙，每年阴历四月十八必定下雨，秃尾巴李回去给他爹上坟。”
袁永裕：“怨不得，龙王爷的乡亲，当然神喽！”
史延忠：“你请神仙教射击，那得磕头拜师啊！”
“磕就磕，有啥子丢人的嘞？”袁永裕说着就要下跪。
丁石先和史延忠大笑。
剖腹取胆的李连学扭头瞟了一眼。
******************
申炎上前拽住袁永裕，问：“你和丁石先同村吧？”
袁永裕：“不是同村，胜似同村。他家和我姥姥家是邻居，我从六岁开始就跟姥姥过日子。我和丁石先是一起长的大光腚娃娃，上学同班同桌，他还是我小——”丁石先又杵他一拳。
申炎：“小什么？不敢说啦！”
袁永裕凑到申炎耳边小声说：“小舅子，他堂姐是我对象。”
史延忠耳朵尖：“哈哈！小屁孩儿早早就搞对象。他堂姐叫什么名字？敢不敢公开？”
袁永裕：“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叫丁石兰。”
史延忠：“丁石先这么帅气，丁石兰一定漂亮喽？”
袁永裕：“那还用说？跟仙女差不多。”
李连学的小眼睛又瞟了一眼，嘟囔了一句：“猪八戒进高老庄，美的不知道姓啥了。”
众人哈哈大笑。
袁永裕说：“哪里是高老庄嘞，分明是黑龙江嘛。这地方鬼都呲牙，黑龙跑来做啥子嘛，黄海边不比这里美百倍？”
史延忠：“那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袁永裕：“我来保卫边疆呃！”
丁石先说的是标准话：“人家黑龙不是来斗白龙嘛！他的老乡这不是也来了吗？”
史延忠：“那时候是斗白龙，现在是斗白俄。”
申炎：“斗是斗，可不能把白种人都当斗争对象。咱们得跟多数苏联人做朋友、搞团结。”
李连学的小眼睛又瞟了两下。
******************
一所学校的操场上，新兵正在进行刺杀训练。
操场的栅栏外面，一些新兵在煽风烧锯沫子，“沤”冻土，打冻镐，挖地基。
申炎和一名中尉，陪同一位高个子黑脸中校——边防总站站长巴久礼走进教室——新兵的临时宿舍里，检查内务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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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炎从雪里蹬出一块石头，往枯树上一敲，拉开说书的架式。ｉ
“话说——想当年，黄海之滨住着一位李员外。这人家产万贯、积德行善，可就是年近半百还无儿无女。有这么一天，他夫人白天做了个梦，梦见员外变成了一条大龙，醒来就觉着有了身孕。你猜她生了个啥？”
“女孩。”袁永裕随口说。
申炎：“不对！是个没头没尾圆鼓溜丢的大肉球。这李员外气得脸白、眼黑，操起菜刀便砍。只见一团黑雾腾空而起，是个什么东西也没看——”
“哎呀！快看！”长着一副白净长脸儿的新兵丁石先大声惊叫。原来这是一棵空心枯树，树干的一头探出一个毛茸茸、尖尖嘴的大脑袋来。
没等别人站起来，袁永裕就抡起大斧狠命地砍去。咔嚓！手里只剩下半截斧把儿，斧头那半截儿和大黑脑袋都没影了。
“快撤！到我身后五十米以外。”申炎掏出手枪，顺手往腰带上一蹭，咔哒！子弹上膛。他一手端枪，一手往火堆上加了些干柴，一步一步地倒退约三十公尺，影在一棵大树后。
一双双眼睛盯着枯树。篝火烧得更旺了。
山谷里一片寂静，火烧干柴的噼啪声清晰可闻。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乒！一声枪响。大黑脑袋刚探出树洞就耷拉下去，一动不动。
申炎端着枪走过去。新兵们手掐大斧、镰刀跟在后面。
大黑脑袋下面，雪上一片鲜红。
李连学不停地眨巴小眼睛：“哈哈！好大的一头黑熊啊！这家伙没做好梦，冬仓选在火堆上了。碰着咱们，算它倒霉吧！”
“我说队长啊，黑熊咋个长在树心当中嘞？雪地上没有它的脚印，咋个钻进去的？”袁永裕瞪着大眼问。
申炎退出子弹，关上保险，说：“黑熊虽然是哺乳动物，可它像蛇一样有冬眠的习惯。秋天吃得膘肥体壮，冬天来了就找个安全避风的地方睡上一冬，饿了就舔自己的爪子——要不熊掌怎么成了美味佳肴呢？来，咱们把它拖出来，送到土特产收购站，卖了钱改善伙食。”
李连学的小眼睛磕巴起来：“队长啊，熊胆得赶快取出来，不然胆汁就化没啦。”
申炎：“你懂，那就你来取吧！”
李连学瞧着申炎的脸，又磕巴小眼睛：“我看……那熊掌和膝盖骨也别卖……”
申炎笑容消失了：“留着干什么？”
李连学：“问问总站长……”
申炎：“这不卖，那不卖，还有值钱的东西了吗？你现在不是公务班长，新兵集训队的班长还管长吃熊掌？当兵的炊事员会做那玩艺吗？”
李连学的脸阴下来，拿起镰刀准备开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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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子弹从右眼进去，从左眼出来，简直神啦！”史延忠扯起熊耳朵说。
袁永裕：“队长，你在老部队不是指挥放大炮的么？打小枪还这么神，咋练的咧？这一招你可得教我，不教会我饶不了你。”
丁石先杵他一拳。
李连学瞪起小眼睛：“这个新兵，没大没小。”
史延忠：“队长，刚才那故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申炎恢复了笑容：“秃尾巴李和我是同乡啊！”
袁永裕：“咋个秃尾巴嘞？”
申炎：“还是听我接着说故事吧。第二天，夫人说孩子夜里回来吃奶了。李员外不等天黑，就掐着菜刀守在产房外，听见屋里窗响，冲进去就砍。一刀下去，只见一截儿尾巴在灯台旁边乱蹦，一条小黑龙趴在窗上流泪。当地流传这么一民谣：
东北方，白龙江，年年水闹灾荒。
秃尾李，心善良，奉劝白龙莫猖狂。
大白龙，掀白浪，百姓就把石头扔；
小黑龙，泛黑水，人人都把馒头送……
史延忠：“这故事我也听过，打跑了白龙，这白龙江水就变黑了。”
袁永裕：“队长老家在哪哈？”
申炎：“胶东半岛哇！那里有一座李老爷庙，每年阴历四月十八必定下雨，秃尾巴李回去给他爹上坟。”
袁永裕：“怨不得，龙王爷的乡亲，当然神喽！”
史延忠：“你请神仙教射击，那得磕头拜师啊！”
“磕就磕，有啥子丢人的嘞？”袁永裕说着就要下跪。
丁石先和史延忠大笑。
剖腹取胆的李连学扭头瞟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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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永裕：“不是同村，胜似同村。他家和我姥姥家是邻居，我从六岁开始就跟姥姥过日子。我和丁石先是一起长的大光腚娃娃，上学同班同桌，他还是我小——”丁石先又杵他一拳。
申炎：“小什么？不敢说啦！”
袁永裕凑到申炎耳边小声说：“小舅子，他堂姐是我对象。”
史延忠耳朵尖：“哈哈！小屁孩儿早早就搞对象。他堂姐叫什么名字？敢不敢公开？”
袁永裕：“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叫丁石兰。”
史延忠：“丁石先这么帅气，丁石兰一定漂亮喽？”
袁永裕：“那还用说？跟仙女差不多。”
李连学的小眼睛又瞟了一眼，嘟囔了一句：“猪八戒进高老庄，美的不知道姓啥了。”
众人哈哈大笑。
袁永裕说：“哪里是高老庄嘞，分明是黑龙江嘛。这地方鬼都呲牙，黑龙跑来做啥子嘛，黄海边不比这里美百倍？”
史延忠：“那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袁永裕：“我来保卫边疆呃！”
丁石先说的是标准话：“人家黑龙不是来斗白龙嘛！他的老乡这不是也来了吗？”
史延忠：“那时候是斗白龙，现在是斗白俄。”
申炎：“斗是斗，可不能把白种人都当斗争对象。咱们得跟多数苏联人做朋友、搞团结。”
李连学的小眼睛又瞟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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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学校的操场上，新兵正在进行刺杀训练。
操场的栅栏外面，一些新兵在煽风烧锯沫子，“沤”冻土，打冻镐，挖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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