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数鸟(2)
毕文友递给曲厚礼一支烟,轻声轻语说:“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个敢想敢闯的年轻人,能甘心做个半老太婆的玩物?”

曲后礼:“是不甘心.后来社教了,你们盯上我了。我告诉她了,她就不让我去了。”

毕文友:“社教救了——是老申救了你呀。达娅娜与江北、与山上的窝棚怎么联系?用什么通信工具?”

曲后礼晃头:“她没说。我注意观察了,没现。”

申炎:“除了男女之间的事,你们就不谈论别的?闲着都唠过什么嗑儿?”

曲后礼:“在街上听着新鲜事啦,装卸什么货啦,外地什么人来冷水啦,领导换人啦,还有……”

申炎:“部队调动,边防,民兵——”

曲后礼:“对!她问过南岗军队大院和西郊边防院儿的事。我来冷水不到一年的时候,看见汽车拉来一百多军官,说是来接管边境工作站的。我回来跟她说了,她没表面上没表示高兴,可留我在她家住了一宿。先让郑老大买鱼、炒菜,让我喝郑老大泡的药酒。又让郑老大烧水给她洗了澡。她打扮成《天鹅湖》的女主角儿跟我跳舞,骑在我肩上尽情享乐。疯累了,郑老大就拿热手巾给她擦身、槌腿、按摩、揉脚心。我和她继续喝酒,歇过劲儿来接着干,折腾了一宿。第二年春天,我在南岗卸木材,看见十几台从柔水开来的长挂车,装的是一艘一艘的塑钢快艇。有人说艇上的机器是西德造的。我回来告诉她了,她又跟我来了那么一宿。我说我会搜集情报。她说她对那些事不感兴趣,只对我这个人感兴趣——对她不隐瞒什么了,这才是真爱嘛!”

申炎:“她家有收音机吧?你们不谈论中苏关系?”

曲后礼:“从来不谈。她家的收音机,我去的时候从来不开,开着也闭。我问为什么,她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宝贵,就得谈情说爱。等我不在的时候,她再打开听音乐,边听边想我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申炎:“曲后礼呀!你有叛国动机,也心甘情愿为特务搜集情报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问题性质明摆着,剩下就是今后怎么办了。我相信郑主任会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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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含瑙县城,一条胡同里。

迟文革低着头走路,魏北石突然出现,挡住去路。

迟文革连连后退,退进一个荒废院落里。魏北石双目怒视,步步紧逼。迟文革跌坐在地上,惊恐万状地往后蹭。魏北石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扭头往后看!”

迟文革转头,身后是黑洞洞的废井,吓得他疯狂地往前爬,两根铁桩般的粗腿挡住他的去路。

“你!你、你要怎么的?”

魏北石两眼如盅,两拳如钵,厉声喝道:“怎么的?你逼走了艾俊仁我不管,为什么往绝路上逼我?你和他是争风吃醋,和我是为了什么?现在可好,我的党票没了,成了刑事罪犯了,这笔账你说我跟谁算?嗯?你说不说?不说我让你大头儿朝下钻这口井!”

迟文革哆哆嗦嗦:“那、那不怨我。那是路线斗争,是上面要那么做的呀!”

魏北石:“哼哼!你还**政治帽子?**玩的够高明吧!最后怎么样?摔得鬼都认出来啦!你和他一样,死有余辜!你听着,我在那边听艾俊仁说了,你不仅想抢他的女人,还特意跑到冷水去巴结那女人的姐。那是个什么人?苏侨协会秘书长,有名的大特务!这回该我检举你啦!我看你怎么说得清?我就是要看看你这个比汉奸还坏的狗东西,到头来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吗?艾俊仁的家!你看身后,看!(迟文革真看了)那无底洞里有什么你知道吗?是艾俊仁逃跑前没出生就早产了的孩子,是你造的孽!我轻轻一脚,你就得和那可怜的孩子相伴,就永世不见天日了。可我不杀你,也不打你,懒得脏了我的手。你找达娅娜去吧!那可是天鹅公主,又风流又有本事。你不是早就想巴结她吗?快去呀!捞不着妹妹找姐姐呀,她在冷水等着你呢!去不去,不去我见一回折磨你一回,最后喝下你心里的血!”说完,作了个恶鬼脸儿,哈哈大笑着走了。

冷风呜咽,树上的乌鸦呱呱叫。迟文革又看看黑井,恐惧至极。回头,魏北石没影了。左右一片漆黑,手伸不见五指。调头疯狂地向前爬。咚!一头撞在石头墙上,啊——地一声惨叫。伸手摸一把,满脸满手粘糊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愣了一会儿,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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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馆,套间客房的外室。毕文友、苏文礼坐在桌子后,李良在旁边记录。

一个卷碧眼的俄罗斯女人坐在沙上。除了眼角的细密皱纹之外,看身条儿,看相貌,很难说是五十岁的人。她那流利的汉话,机警又严肃表情,就像话剧舞台上成熟老道的演员:“我是苏侨协会负责人,有合法身份。你们找我有公事吗?”

毕文友:“在中国领土上,外国侨民和他们的组织,都得遵守中国法律。达娅娜,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

达娅娜绷着脸:“本人一向遵守中国法律。恰恰相反,是你们怀疑我,派密探到我身边来。结果他觉悟了,说出了真相,那是文化大革命的成果。”

毕文友:“哟嗬!达娅娜女士颂扬起文化大革命啦!我们代表本地政府问你,这些年你都和什么人来往了?什么人找过你?这指的是非正常活动。”

达娅娜:“我和别人来往很少,非正常活动一点儿都没有。”

毕文友:“不对!你没说实话。远的不说,冷水码头上有没有人和你来往?”

达娅娜轻松了一些:“哦!你是说曲后礼吧!那是我干儿子,也是好朋友。如果你问所谓的生活作风问题,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他有那种关系。他非常可爱,身体棒极了,也很聪明。开始叫我干妈,像狗一样舔我。我像骑士那样在他身上颠簸。他也像骏马一样在我身上奔驰。我叫他小情人、大丈夫、罗马骑士、白马王子,也叫他公野牛、尖舌狗、大花蛇、打夯机。嗨!只可惜呀,你们中国人太封建,太看重男欢女爱的事了,不对!是太当成坏事了。‘四清’的时候有人监视我们,他就不敢来了。那段甜蜜的日子,给我留下的记忆太美好了,太令人神往了。你们如果想听,我可以作详细介绍。”

毕文友站起来,“达娅娜,你还和哪些中国人来往过?”

达娅娜:“老郑兄弟俩没成家,在我这里搭伙、寄宿,当然是朋友喽!我爱他们。他俩都老了,自己觉得力不从心了,就给我介绍了曲后礼。我们之间真诚相待,从不争风吃醋。我的朋友不多,没有别人了。”

毕文友:“这不是事实。据我们掌握,到你家去的人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从1957年算起,你敢说没有别人了吗?我指出来怎么办?”

达娅娜的眼神儿激愣了一下,脸面却很镇静:“我的朋友相互都认识,曲后礼都知道。哦!想起来了,有个医生到我家看过病,曲后礼和他处得挺好。还有你们派去的那个暗探——一个天真的年轻人,爱我爱得宁愿死在我怀里。可惜呀!让一个也是一头卷的中国女人从我身边把他拉走了。再没有别的中国男人跟我来往,确实没有了。”

毕文友:“那个年轻人是暗探,你告诉曲后礼了吗?”

达娅娜的眼神儿又激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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