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人可以顺着星象找到方向,不过,很明显,张洛并没有这个本事,他只知道朝定一个方向走,也能走出这片连人烟都没有,时不时还要震上几下的鬼地方。.26dd.Cn
这是个笨法子,不过好在张洛体力充沛,即使背着个小丫头,速度也比平常人快数倍,走了一天,终于渐渐看到了活人,一堆堆向前搀扶行走着的流民。

询问了一下,才知道此地是汾州和太原的交界。

不想被别人注意,张洛放慢速度,带着小郡主夹在流民堆里,向前而行。

渐渐的,周围的村镇也不再是那种全部倒塌的,有许多沿途的村子还有不少人留下,许多流民脱队去讨要食物,大多都是空手而回的,不过也有少数,遇到些善心之人,能盛到碗粥喝。

小郡主趴在张洛背上,看着那些流民喝粥,只觉肚子里空的难受,嘴里发酸。她紧了紧环在张洛脖子上的手臂,小声道:“我饿了。”

算起来这小丫头也已二十多个时辰没进食了,张洛还以为她会早早投降呢,没想到能撑到现在。张洛现在一心想赶到最近的城镇,也无心再占她便宜,嘿了一声,向一个刚讨要到一碗粥的人走去。

“喂,把你手里的粥给我。”

那个流民左右看看,这才确定眼前这背着一人的小乞丐说的就是自己,他恼道:“我讨要的粥凭什么要给你?”

张洛也无意和他废话,一伸手,已顺顺当当的把那碗粥夺到手里,一点都没泼洒出来。那流民大急,抢身上来想要争夺,被张洛一脚踹在肚子上,倒飞出去数丈,捂着肚子在地上滚来滚去。

周围的流民只是麻木的看了这边一眼,有几个和他同伙的,见张洛凶狠,上来搀扶住他也不敢闹,踉跄离开。

张洛把粥碗递给小郡主,道:“喝罢。”

小郡主接过粥,看着那脏破的碗,犹豫了下,然后眼睛一闭,大口大口把粥喝下了去。

喝完了,还干呕了几声,好在没吐出来。

把碗一扔,张洛背着小郡主继续前行,小郡主在他耳边小声的道:“我喝了他的粥,不用给他银两吗?”

张洛道:“你见过老虎吃兔子,还给兔子银子的吗?”

小郡主被他这个比喻逗笑了,道:“我又不是老虎。”

张洛道:“我力气比他大,你身份比他高,所以我们是老虎,他们是兔子。不过你身份现在对我没用,所以你现在是只没牙的老虎。没牙虎,吃饱了就乖乖睡觉,别在罗罗唆唆的在我耳边吵,小心我打你**。”

小郡主嘴一扁,脑袋侧在张洛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乖乖睡觉。这听话的程度,若是蜀王爷能在这亲眼看见了,定然连一双眼珠子都掉出来。

忽然前面传来声音,十数个人在那惊喜叫道:“山猪,是山猪。”“莫要让它逃了。”

小郡主被声音逗的又睁开了眼睛。

便听张洛在那笑道:“今日的晚餐有了,小郡主,你该怎么谢我。”

天色已黑,一间塌了半边的山神庙。

火光闪烁,飘扬着一阵阵肉香,火堆上,正架着一只烤的金黄,油脂不断滴下小山猪。

在火堆的一边,小郡主两只手捧着一根粗大的后腿,啃的不亦乐呼。

张洛懒洋洋的靠在拾来的柴堆上,给火堆里加着柴火。

小郡主这两天就喝了一次粥,早就饥肠辘辘了,如今捧着只山猪腿一阵乱啃,只觉这真是生平吃的最好吃的一顿。以往经常吃的什么熊掌鹿唇,压根比不上眼下手里这根骨头的十分之一。

人凡是饿了两天,肚子会比平常大三倍。把手上这根骨头啃的干干净净,小郡主又双眼放光的盯着火堆上,正发出“滋滋”声响的金黄山猪,张洛哼道:“别看了,没你份,猪身子和另三条腿,都是本少爷的。”

小郡主眨着一双弯弯的大眼睛,一副委屈纯真的样,说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只可惜张洛无动于衷,看都不看她一眼,让她实在无从发挥。

夜深了,火堆跳跃着火苗,把金黄的小山猪烫的有滴下几串油脂,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张洛伸手,将串着小山猪的木棍翻了下,让它烤的更均匀些。

门外传来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人数怕要二三十人,那些人就在门口徘徊,却不敢进来。

张洛道:“既然都来了,何必躲在那里,出来吧。”

进来的正是白日里围捕这头小山猪的那些流民。只可惜这些人饿了几天,手脚不免有些不灵便,二十几个人竟没能堵住一只小山猪,结果被张洛上前,轻轻巧巧就一把抓住,提着便走。

这些人已经在后面跟着一路了,夜里便宿在山神庙周围,现在实在忍不住那香味,又都涌了过来。

看到这么多衣服褴褛,有些甚至没穿上衣的流民,小郡主忍不住把身子挪了挪,挪到张洛身边。张洛看了她一眼,又转回那些人身上,笑笑道:“你们待如何?”

那些流民不支声,忽然其中一个站了出来,道:“这山猪虽然是被你抓到,却是我们大伙一起发现的,应该大伙一起平分。”

张洛点头道:“好。不过不是这么多人平分,而是我们两个和你们这一群人平分。”

站出来那人没想到张洛如此好说话,顿时大喜,随即听到张洛这翻话,脑袋一下糊涂了,喃喃道:“这有什么差别么?”

流民群忽然有个小孩道:“这位大哥的意思是他们两拿一份,我们这群人拿另一份,这样平分。”张洛目光投到那小孩身上,不,那已不算是个小孩,可算是个少年了,虽然一身破烂,但两眼灵动,和周围一众流民的死气沉沉迥然不同,张洛心中暗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拱拱手道:“小子李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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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庙里一下热闹了起来,这些流民在逃难前大都是老实巴交的老百姓,生性朴实,见张洛肯让出一半来是极高兴了,都涌进庙里来席地而坐。

那个少年李如松从怀里取出把小刀,把那小山猪分了起来,张洛两人要了三条腿,(还有一条已在小郡主肚子里)二十多个流民要了那山猪的剩余部分。

见他手里的小刀精致,张洛道:“小兄弟你这把刀不错啊。”

李如松腼腆着道:“此乃家父所赐,他常说男儿在世,手中不能无刀,因此我满十岁的时候,他便送了我这把小刀。”

“男儿在世,手中不能无刀。”张洛重复了一遍,叹道,“令尊不是普通人哪。”他看了看那些正焦急等待着烤肉的流民,实在看不出有哪个能说出这等话。

李如松察觉到张洛目光,摇头道:“家父不在这里,我与父亲是过河的时候正好发生大震,小船翻覆,因此失散了,我正要去找他。”

张洛明白过来,道:“不知令尊名讳?”

李如松道:“家父李成梁。”

嘴里说着,李如松手里并没有慢下来,将那小山猪片片分好,分发众人,不过这小山猪加起来也不过三五十斤的肉,分到众流民手里,每人不过是巴掌大的一片,众流民都饿的急了,东西一到就狼吞虎咽起来。

半间山神庙一下涌进这么多人,地方显得有些狭窄,小郡主皱着眉头,不停的往张洛身上靠,最后半个身子靠进了张洛怀里。虽然她此时面上都是尘土,看不出本来面目,但张洛却是知道她的真容的,见这位身份尊贵的小美人主动送上门来,自然却之不恭,一只手串在她纤细腰里,怀里搂着个小美人,嘴里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心中只是遗憾此地无酒。

忽然庙外马蹄声起,急速的呼喝之声,好似有人在追赶什么似的,最近的两道正向这边冲来。

“灰律律”马嘶声起,庙门口搀扶着进来了一老一小两个人。

两人都是员外打扮,老者须发皆白,脸如张橘子皮般满是皱纹,本来该有双眼睛的地方此时变成了两个血窟窿,形象惨厉之极。他身边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衣上带血,不知哪里受了伤,此时满脸慌张之色,不时往后看着。

众流民见他们两满身鲜血,无不畏惧,让出一小片空地来。小郡主缩着身子见了,轻拉了拉张洛的衣角,靠在他耳边小声道:“那人长的和你好象。”

她说的是那满身带血的少年,那少年长眉细目,脸色颇白,乍一看,的确与张洛有六七分相似,正看着,张洛忽然抬头道:“来了。”

外面又是大批的马蹄声靠近,忽传来大喝声道:“把这庙给烧了。”然后便是脚步声起。

一听要烧庙,庙宇里的流民无不大惊,有几个叫道:“烧不得烧不得,里面有人。”

外面又是大喝道:“里面的人若不想死,便乖乖出来,我数到三,到三不出来,我便烧庙。”

那声音刚数到一,庙宇里的流民已是一窝蜂的冲了出去,张洛想了一下,还是没跟着出去,他自信便算是遇见什么变故,自己也足能护着小郡主杀出去。身旁的少年李如松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居然也没出去。

骤然惨叫声起,伴随着唰唰之声,李如松一个激灵,便见最后一个踏出去的流民仰天而倒,身上最少插了六七支黑漆漆的羽箭。

旁边那老者虽然眼瞎,却也听出羽箭之声,有些苍然道:“看来今日就是我的死期了,庙里的诸位,对不住了,是我连累了各位。”

他话音未落,外面已燃起了火,门口窜去熊熊火光,滚滚浓烟涌了进来,让庙里的几人一阵咳嗽。

“出去吧”那老者咳嗽了一声道,“我马泰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也不想死在一把火里。”

那与张洛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应了声是,扶着那自称马泰的老者向庙门口走去。

小郡主急道:“火烧起来了,咱们怎么办?”

张洛看着两个人摇摇晃晃的背影,道:“跟在他们后面,那个马泰,不是一般人。”

经历了几次撕杀,加上老江湖宋金刚的一翻指点,张洛如今的眼力也大有长进,那两人一进来他就发现了,他们模样虽然狼狈,呼吸之声却与平常人大不相同。尤其是那自称马泰的老者,每次呼吸都要经过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那马泰一出了庙门,外面又响起唰唰声,然后便是交手惨叫声不断。张洛道:“便是此时,咱们冲出去。”

“蓬”张洛抱着小郡主率先冲了出去,把那堆在门口的柴火踢的满天飞洒。

站定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庙外至少站了近百名黑衣人,各个手执弯弓利箭,瞄着场内。看见张洛等人冲出,顿时有一半的黑衣人瞄了过来,吓得张洛三人站在门口,都不敢动弹。

庙宇门前的一块空地上,那个和张洛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已倒在一边,脑袋上马蜂窝一般,密密麻麻的插了七八支箭,估计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了,脑浆迸裂,笸笸跳动。小郡主尖叫一声,把头埋进张洛怀里,不敢再看。

老者马泰正怒吼连连和两个便装之人战在一处。

那些黑衣人显然把张洛等当成流民,见他们不动,瞄了一下便重新把箭对准场内,显然对马泰极为忌惮。

看不出来,那马泰刚才行走都要人搀扶,现在却是动若脱兔,和那两个人交手,竟还能有攻有守。看到他的两个对手,张洛又是倒吸了口冷气,那个矮胖的自己是不认识,但那个一身灰衣,身形如同鬼魅的那人,不正是当日官道左密林里自己遇见的青龙社的可怕高手——屠定方吗?

忽听一声闷哼,马泰被屠定方一掌按在胸口,直接从半空中按到了地上,鲜血狂喷,眼见不能活了。

屠定方站直了身子,向这边看过来,见到张洛,他轻轻一楞,一下便认了出来。

他那矮个的同伴伸手在马泰怀里掏了两下,愕然道:“东西不在他身上?”

屠定方静静的道:“就算之前在他身上,这么长时间也尽可藏起来了。”

那矮个人道:“可恶,如果昨夜不让他们逃出来,东西早就到手了。老屠,现在怎么办?”

屠定方道:“没别的法子,回头沿着他们逃窜的路一路找过去。”

那矮个人咒骂了一句,抬头看了看张洛等三人,正要挥手让弓箭手将他们解决了,屠定方一下按住他的手道:“走罢。”

那矮个人愕然道:“可是老屠,他们都看见……”话没说完,屠定方道:“走!”

那矮个人摸了把脑袋,没再说什么,只挥挥手,一众黑衣人收起弓箭,从周围牵来马匹,上马急驰而去,至始至终,那个屠定方也没再看过来一眼。

等到他们全部离开了,三个人才一起松了口大气,李如松一下滩倒在地上,喘着气道:“这些人好生可怕,便是父亲手下也没这么可怕的军士。”

张洛眯着眼道:“他们不是军士。”心里到现在才终于明白宋金刚为何会对青龙社如此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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