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洛两人穿过繁华的街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保宁城最西面.
转到一条老街,到街末处,便有一间门面亮在那处,黑色的匾高高挂在门户上,写着有庆堂三个金色的大字。

有庆堂这三个大字是有来历的,当年张万年以贩药起家,正生意兴隆,开出这家当铺时,张洛正好呱呱落地,张万年双喜临门,当时就给这家当铺起名“有庆”,以示自己后续有人,值得庆贺之意。

这件事张落也曾多次听五夫人提起过,所以看见那牌匾,不禁就生出股温暖之意。跨进有庆堂,便听见里面朝奉的叫声。

“破烂红棉袄一件,银一两七钱。”

在屋内柜台前,一个憔悴的中年秀才正自小郎手里接过银钱,小心揣在怀里,转身见张洛两人进来,便低着头,匆匆而出。

屋子里几个朝奉见有人进来,还以为生意又上了门,其中一个年轻些的问道:“客官要当什么东西?”

张洛还没说话,胡二便从后面跳了出来,叫道:“放肆,你们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他便是东家大少爷,来接管有庆堂的,快叫你们掌柜出来迎接。”

几个朝奉闻言一惊,其中个头发半白,大约四五十岁的老者道:“原来是少东家来了,掌柜早与我们说起,只没想到少东家来的这般早。少东家,里边请。”

张洛点点头,便在那老者的引领下进了当铺内间。

里面早有人通传,刚跨进内间,掌柜便迎了上来,行礼道:“丘四见过少东家。”

张洛连忙回礼道:“论辈分大掌柜是我叔伯,论年纪更是我的爷爷辈,长者为尊,丘掌柜若再行礼可是要张洛折寿了。”

丘四听了张洛的话,甚为感动,心道:“以前听人说少东家是个纨绔子弟,今日见了,才知道都是谣言,纨绔子弟怎会如此尊重老人。”

两人一阵客气,在张洛的坚持下,还是丘四先入了座。

张洛挥挥手,胡二和那老者知道两人有话要谈,都借故而去。

小郎上了茶,丘四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上好的碧螺春,少东家请用。”

张洛品了一小口,赞道:“果然清香可口,好茶。”

丘四呵呵一笑,满脸的皱纹都堆了起来,象个包子褶皱似的。

张洛放下茶杯,道:“丘掌柜,虽然家父命我前来接任有庆堂,但我对此行实在是一窍不通,有些事还请丘掌柜提点。”

丘四道:“不敢,不敢,老朽好歹在这行做过几十年了,少东家有什么要问的,请尽管开口,丘四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洛确实有许多不明白,但一时间却不知从何问起,脸上不禁现出犹豫之色。

丘四见状,微微一笑道:“少东家,你可知当铺是靠什么赚银子的?”

“愿闻其详。”

丘四正色道:“当铺不同其他买卖,赢利之法其实简单的紧,一是低价抵押高价赎回赚取差价二是低价抵押高价卖出赚取差价,总的来说,便是把抵押之物压低价钱便可赚钱。”

张洛奇道:“竟如此简单!”

丘四笑道:“说简单也不简单,其实做生意不也是简单的紧,只是低进高出之道。当铺与其他生意不同的地方,就是其他生意涉及的方面甚多,而当铺最要紧的只有一样。”

张洛急声问道:“是什么?”

“眼力!”丘四道:“做当铺生意,跟如何经营固然有些关系,但最要紧的还是眼力。若无眼力,开当铺必是血本无归。”

张洛有些明白过来,道:“这些朝奉就是有庆堂的眼力。”

丘四点头道:“不错,不过这些朝奉本事也是有高有低,所以俸银也是有差别的。譬如说,咱们有庆堂的三个朝奉,俸银最高的贾应林是五百两,其他两个是他的学生,年俸银就和他差了许多,才二十两。”

张洛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有庆堂若要开下去,其他人可以不要,那贾应林却是务必留下的,丘掌柜,我这样说对吗?”

丘四点头,笑道:“少东家聪明的紧,正是如此。这贾应林本是浙江典当的三大朝奉之一,当年只因受亲戚的连累,被发配到四川来,后来被老东家托关系救了出来,是以对老爷感恩带德,从此就留在了这成都城里,说实话,老东家当年之所以敢开典当行,正是因为有了他的缘故。”

张洛已经听懂丘四话里的意思,当下道:“丘掌柜放心,我张洛最佩服有本事的人,那贾应林既有真材实料,我定当敬重有加。”

丘四闻言笑道:“如此有庆堂无事矣,老朽去的也安心了。”

两人又谈了一阵,末了,丘四把外面当铺的人都召了进来,原来,刚才那个引张洛进来,神态甚恭的老者便是贾应林。

张洛想起刚才自己随便挥挥手,便把他打发了出去,实在是当他下人看了。现在想起,张洛这才明白丘四的苦心,当下便向贾应林告罪,并坚持执后辈之礼,众人见他通情达理,全无传闻中的纨绔姿态,一时间也都放心来。

从这日起,张洛便开始两头奔波,晚间回张府夜宿,大早便到城西坐阵有庆堂。

有庆堂**有三个朝奉,七个小郎。其中除贾应林外,另两个朝奉名为童书闻,童礼闻,是一对亲兄弟,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人。

当铺中平常有事,例如那些棉袄,被褥等普通物件,都是两个青年朝奉处理,只有遇见那些个价值较高的字画,古玩,贾应林才会出面辩识估价。

贾应林眼力过人,估价又是在赢利的情况下尽量公道,名声早在保宁附近传开。那些个来当字画古玩的,都认识他,往往进得当铺来第一句话便是“贾先生何在?”

张洛在当铺里待了一段时间,才更加明白贾应林在有庆堂里的作用,这哪是一个朝奉,分明就是块活招牌,有庆堂一大半的生意都是直接冲着他来的,当下对他言词更恭,平时也都已后辈自称。贾应林感念张万年的恩情,对张洛亦是十分和善,两人一来二往,处得倒也愉快。

有这么个支柱顶着,张洛在铺子里也就没啥大事,又过了半个月,他干脆把铺子里进出的买卖一并交给贾应林打理,自己整日里便喝喝茶,和朝奉小郎们聊聊天,当了个甩手掌柜。

可怜张万年夫妇的一腔苦心,又是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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