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此时,却不如人们心中所想的那般风声鹤唳。
虽然停战,但无论庆朝还是达瓦族,都不敢掉以轻心,还是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定州西侧十五里的码头,人来人往,不少挂着沐家旗子的货船停留,前一日运送过来的粮草布帛还没有归置妥当,新的车船就又涌了进来。

这到也能看得出,近些年休养生息,还是有些成果在。

虽然乱的厉害,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庙里的香火,比往常旺了些许。

就在码头附近,有一座万佛寺,这座寺庙的名头,虽然听起来很响亮,可毕竟地处偏远,它实际上只是个破旧的小庙宇,庙里有一个看着道行高深的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徒弟。

以前香火不旺,那点儿香油钱,也就够师徒三人吃上一口热饭,这几年天下太平,定州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他们庙里才多了人气,近几月又是战争,又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求神拜佛者渐多,老和尚觉得,再过两个月,他们不但能给菩萨镀个金身,说不得还能翻修下庙宇。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又有船队到此。

不一会儿,一座看起来像战船的二层船上,就下来一队人。

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包围中,两个丫头,扶着一个一身猎装的美丽妇人,看见这一行人,本是匆匆忙忙的人们也有不少忍不住驻足,着实因为那小妇人太美丽,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面貌虽然寻常,可只看气度,也是定州不常见的佳丽。

老和尚端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笑眯眯地把这一行人让去偏殿。想着刚才那足足有十两银子重的香火钱,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可惜啊,这种好事儿不可能常常碰见。要不然,他早就把庙托付给徒弟,去颐养天年,哪里还用得着天天辛辛苦苦地诵经念佛,吃斋茹素。

顾婉扶着宝笙,宝琴的手,在偏殿里坐下。

这偏殿实在差了些。梁柱腐朽了不说,就连桌椅坐垫上,也积满了灰尘,宝笙和宝琴收拾半天,才勉强收拾出个能坐人的地方。

顾婉到不在意。她是养尊处优惯了,却也不是吃不得苦,自己动手点燃了灯火,笑了笑:“不知沐七到了大营不曾?”宝笙用洗干净的杯子,给顾婉奉了杯茶,才低声道:“王爷比咱们早出发两日,就是在涯州耽误些时候,这会儿怕是也到了。”

昏暗的灯光,古旧的桌椅。斑驳的佛像,这一切,仿佛构成一幅充满神秘感的图画,连顾婉都觉得,身在这般环境中,她的心。也跟着变得静谧。

“不如,上一炷香。”既然到了庙里,顾婉一时兴起,从宝琴手里接过香烛,供于案上,双手合什,低声念道了几句。

宝笙好奇:“王妃求什么?”

顾婉一笑:“求国泰民安。”

宝琴愕然,努努嘴,到底没说话,顾婉知道,这小丫头大约是以为,自己求的该是大哥和沐七,所有的亲人都平平安安之类的,像‘国泰民安’这样的愿,许得未免太大,有些不合时宜。

顾婉深吸了口气,入鼻的是奇妙的檀香味,不难闻,相反,她还有些喜欢。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心,考虑什么家国大业,她也只想一家人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可是,沐七那样的人,除非国泰民安,否则,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安,便是大哥,也是心怀大志的。

顾婉想起前世,顾安然一说起丰朝攻陷曲泽时,大周朝殉城而死的谢长安,就一脸赞叹,只说大丈夫应当如是!

谢长安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做县令也才三年,丰朝大军,连屠十九城,兵临城下,大周朝军队溃败,师爷劝他投降,他只长叹一声道:“要是投降,能保我曲泽百姓周全,就是有违君臣大义,我也只能降了,但敌军残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我若是投降,岂不是把曲泽百姓送入虎口?”

话毕,谢长安组织义军抵抗了整整半个月,粮草耗尽,后援全无,城破之时,他泪满衣襟,跪在满城百姓面前磕了九个响头,满心愧疚,自刎而死。

顾安然一向把谢长安这样的人当成学习的榜样,上辈子他光有满腔的雄心大志,没有机会也没有力量去做什么,这一世,要他遇见困难,遇到危险就缩头,也太为难他了!

“王妃,用些斋菜吧。”

只片刻工夫,两个身穿甲胄的护卫,就把热气腾腾的斋菜送了过来,宝笙和宝琴走过去接下,为顾婉摆放在略有些破旧的桌案上。

顾婉笑了笑:“你们也轮班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只是莫要喝酒。”

两个护卫恭恭敬敬地答应。“王妃暂时委屈一下,最近定州城里太乱,各路人马汇聚,这个庙别看小,可那个主持不一般,又和齐爷关系密切,住在他这儿,安全无虞。”

沐七选派来护送顾婉到定州的护卫,都是当年沐家军中出来的好手,当年在大庸,沐七和水波交手的时候,他们都在,后来,顾婉救了沐七,又于军中传授医术,这些人对顾婉相当熟悉了,他们对这个王妃的恭敬,并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

顾婉点点头:“别担心我,你们要小心些,我一路上交代都需注意,虽然没听说定州城闹瘟疫,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别粗心大意,出了差错。”

这些用不着顾婉交代,一路上,宝笙,宝琴和这一群侍卫,可是如临大敌的。

离京时,沐七再三交代,要小心保护王妃,他们哪里敢有半点儿怠慢之处。

一开始,顾婉接到陈昊所谓的信息时,沐七非常惊讶,跟顾婉一样,相当怀疑信息上写的应该是王爷,而不是王妃,根本就不想让顾婉去定州。

就是顾婉自己,也不大想去。

一是根本不确定所谓的解药到底存在不存在。至少按照刘承风的说法,当年师曼只做出个毒药,根本没弄出解药来,当然,这么长时间过去,很有可能师曼已经把解药给研制出来了。

二来,顾婉觉得,既然陈昊这家伙非要自己去,肯定有目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了只能添乱,就算是有解药,她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如约乖乖地把解药给贡献出来。

还不如让沐七他们调查一番,只要确定有解药,以沐家的能耐,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有机会。

可惜,陈昊那家伙音信全无,简直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沐七和自家师父派出了手底下所有的力量,一点儿线索都没找到。

洛红缨那边儿干脆对安意刑讯逼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洛将军对刑讯这个活儿,一点儿都不熟练,安意一口咬定,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毒药,解药,也不知道什么师曼是岐山先生的再传弟子,他来定州,只是为了杀敌报国,只是为了在沐延晔这个主子面前尽忠。

闹到后来,连洛将军都觉得,安意大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疫情越来越严重,顾安然的病情也逐渐加重了,顾婉能不管沐延晔的死活,对她大哥,她可狠不下心。

顾婉在家思量许久。

结果,她还动作,一连数日,写了字的纸鸢随风而落,浑身脏兮兮的小乞儿登门送信,连家里负责采买的丫头出门买个菜,都能带回一张墨渍一看就很旧的纸条来。

陈昊这般坚持,留下这么多线索,可沐七的人,陈文柔的人,甚至是沐延旭的人,愣是找不到陈昊。

顾婉叹息,觉得若是某一天,陈昊企图改朝换代,沐家还真不一定能玩得过他,为了大哥,即使知道是冒险,这个险,也不能不冒,只好收拾行装,随着开赴定州的‘后勤’大军一起出发了……简单地吃过斋菜,顾婉借着灯光,取出陈昊最后送来的信——‘定州,桐城,虎跳崖’

宝笙和宝琴都看见了,面上不觉带出几分忧虑:“王妃,虎跳崖的路崎岖难走,不适合大军行动,带的人少的话,太过危险,您真要去?”

顾婉苦笑:“我是真不想去,谁乐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都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说不定,说不定四王爷和大郎都能吉人天相,转危为安的……”

“你们也说了,只是说不定。”顾婉按了按眉心,难道她能去赌这‘说不定’?

其实,顾婉心里虽然担心,并不太怕,陈昊的确身在暗处,占据优势,但他再聪明,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可顾婉不一样,她是王妃,洛红缨的沐家军就在附近,该怕的,是陈昊才对。

“虎跳崖?”顾婉让宝笙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地形确实够复杂,路也不好走,她也只能看出这么点儿东西,毕竟,对排兵布阵什么的,她是外行。

“宝琴,你把孙叔请来,我们商量商量。”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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