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菲力,是在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我们这些人的记性一向好,那天的事情,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那是个阳光正好的春末。

那一天,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总部的练功室里练字,泉哥哥就坐在旁边看书。

几个哥哥里,我最喜欢泉哥,却也最怕他,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宠爱和温柔,怕他,则是因为他在学习方面,对我的要求极为严格。

如果我偷懒,被岚哥看到了,他最多说我几句,拍拍我的脑袋瓜,可是,若被泉哥看到,那迎接我的,肯定是几十倍的‘加餐’,还有课后‘甜点’,所以,泉哥在的时候,我从来都表现得专注认真!

可是那一天,我的心却是不平静的,连写出来的大字,看着都有些懒洋洋的……因为,天亮之前,父亲忽然说,他要给我带回来一个小玩伴……

玩伴?这是个很新鲜的概念,尤其是对我来说。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我便几乎不能出门,不能和同龄人在阳光下玩耍,我也不能去幼稚园,不能上学,而联盟里,与我同龄的伙伴们,还不到能来总部的年纪,比我年长的,也总是很忙碌很忙碌,忙碌到根本没多少时间陪伴我这个小孩子。

于是,我便日复一日地呆在苍白的房间里,那时候,我的心里,恐怕对于寂寞仍没有概念,却已经尝到了那种实在说不上好的滋味儿!

一整个上午,我坐立难安,终于等到了日上中天,听到了父亲回来,而且还带回一个小孩子的消息,我好高兴,终于战战兢兢地去拽泉哥的手:“哥哥,我去看看小弟弟好不好?”

泉哥一向要求我在学习的时候认真专注,他从来不板着脸,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是有些怕他的,小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不过,那一天,他的眉宇却是出奇的温柔,甚至伸出手来,帮我擦去不小心粘在脸颊上的墨汁,点点头,笑道:“走吧。”

于是,我便挽着泉哥的手,快快乐乐地冲出门去。

当时,春的味道正浓,到处是鲜花的气息,联盟总部的正厅里,父亲正和大长老说话,他们的表情严肃,神情间多多少少带了几分忧虑,而父亲身后,正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身漂亮的海蓝色海军童装,黑色的小领带,在阳光下色泽金黄的,软绵绵的头发服帖地垂着,那个小人,眼睛又圆又大,目光纯净,偶尔闪过一抹怯意,正怯生生地拽着父亲的衣袖,眼角的余光,却带着几分好奇的,偷偷地打量着忽然冲进大门的我和泉哥。

父亲一转头,望见我,脸上随即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伸手将身后的小人轻轻地拉出来,和蔼地,又似乎感到万分欣慰地道:“菲力,翔宇,从今天开始,你们要永远在一起了。”

被唤作菲力的小人,似乎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咬着贝齿,偷偷摸摸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低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心却忽然一下子雀跃起来,也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满心都是喜悦,我一下子冲过去,将我最喜欢的大白兔软糖一股脑塞进那个小人的手里,咧开嘴笑道:“我叫欧阳翔宇,你从现在开始,要叫我翔宇哥哥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当时的笑容太灿烂,身前的小人,居然就真的怯生生地抬头,讷讷道:“翔宇哥哥……”

“真乖!”我这下子更开心了,一把抓住小娃娃的手,高高兴兴地转了好几圈,拍着胸脯,“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罩着你!”

一句话,整个房间里立时响起大笑声,就连泉哥,都忍不住笑得眯起了眼睛。

我们两个,晚上是睡在一个房间的,其实,我很不安,我渴望和他亲近,却担心他在我的身边,会无法入眠,就像小的时候,我和妈妈爸爸一起睡,他们总是一整夜地清醒着,哪怕我睡熟了,他们也是彻夜无眠。

我的房间,在联盟最偏僻的角落,周围空荡荡的,父亲尽量不让人和我离得太近。

夜晚,我熄了灯,转过头去,望着墙壁,勉强自己尽快入睡,心里却一直忐忑,总是难以成眠,到了半夜,我才隐隐约约有一点儿睡意,却没想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声的啜泣声。

我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开灯。

灯光一亮,我便看到菲力蜷缩在床脚,拥着被子,浑身颤抖,我吃惊地顾不得穿鞋,便飞奔过去,小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

“翔宇哥哥,我好怕,外面好吵好吵,墙壁在吵闹,地板在吵闹……”

听着软软绵绵的哭腔,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任由他扑进我的怀里,过了片刻,他渐渐地停止啜泣,咕哝道:“不……不吵了……我们,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我怔了怔,看着身边软绵绵的小面团,忽然忍不住想笑,便大力地点点头,将自己的枕头抱过来,和这个香喷喷的小人挤在了一起。

那一晚,我睡得真好,那个甜蜜的好觉,一直到许多许多年后,我依然清楚地记在心里。

于是,那一天开始,我便有了玩伴,我很开心,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父亲那句你们将永远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意思……命运将我们两个牢牢地锁住,从此不能分离,只是,因为是他,于是,我便认命!

渐渐地,共同生活,一起学习……我们长大了,我们成了联盟不可缺少的脑!

小时候的记忆依旧深刻,我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保护我的伙伴,只是,与冲动的我相比,越来越冷静的菲力,到是比较多地充当那个保护者的角色。

我们在一起的生活,虽然寂寞了些,却也幸福,****心甘情愿地为联盟做牛做马,偶尔也会去欧阳家的祖宅度假,去看看阳光,看看鲜花。

交际的圈子也变得广阔了些,比如,我有了一个网友,很好很好的网友,他的名字叫赵景龙,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知道他是日本黑龙会的当家,不过,哪怕知道了他的身份,我还是很喜欢他,因为,只有他愿意跟我讲一些,在表人看来,是很无聊的生活琐事,渐渐地,我们熟悉起来,有一天,他跟我说了自己的梦想,他希望,在将来某一个日子里,他能够回国,开一间小小的调查公司,开始新的生活。

我觉得很有趣,那时候,我刚刚找到一种奇怪的能够屏蔽精神力的金属,我和菲力让人头痛的能力,终于有了解决之道,于是,我开开心心地把我的设想告诉菲力,就像我想的一样,凡是我希望的,菲力从来只有赞同,从那一天,我便期待起新的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战争一天比一天更加惨烈,我和菲力,永远是第一个知道同伴们的死讯,并且,每日都要传达许多次,这样的悲伤的消息,每一次传达完,我总是觉得身心疲敝,我想,菲力恐怕也是一样的,只是,他还能够在隐蔽的角落偷偷哭泣,我却连眼泪都无法流出……

终于,随着战局越来越危险,泉哥已经开始布置最后的决战,这样紧张万分的时刻,我的身体,崩溃了,总是觉得浑身无力,稍微疲劳,便会晕倒,看着菲力担心的脸,我却只能紧紧地瞒着我的身体状况,只让联盟的鬼手医生来帮我治疗,伙伴们已经很累很累,怎么还能让他们为我担心?

戴卓是个很好的大夫,可是,即使是他,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我的身体还是变得一天比一天更糟糕,到十月份儿,我的状况,已经差到无法很好地工作,一次又一次,联盟的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默契地配合……看着由于我的失误,而喷洒着鲜血的伙伴们,我心如刀绞,泉哥对我很失望,他从不责备我,可是那一次,他狠狠地骂了我……

当时,他的心痛,他的焦躁,我看在眼里,却无计可施,就在我恨不得自我毁灭的时候,戴卓终于找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天堂七号!

这种药物,很可怕,我知道,菲力也知道,可是,除了接受,我们还有什么法子?难道任由联盟的脑崩溃,我怎么忍心让伙伴们毫无价值地牺牲,虽然菲力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那样浑浊的痛苦,但是,他默认了,他没有反对,于是,我接受了天堂七号……

那段日子,戴卓总是以为我过得很痛苦,可是,并不是这样,天堂七号,的确让我身体时时刻刻处在剧烈的疼痛中,但,我又可以和菲力的精神相连接,联盟的脑,再一次开始起作用,所以,我很开心,哪怕戴卓从不相信我能撑完最后的战争,我却坚信着,为了我自己,为了菲力,当然,也是为了联盟,我绝不会做逃兵,我一定能走完最后的路,和菲力一起!

只是,若是有来生……我希望我的伙伴,我的挚友,永远拥有清澈如初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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