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冲看那进屋来的年青人,年龄与自己相仿,但身量比自己略高,剑眉星目,有一股英俊挺拔之气..26dd.Cn上次遇到这个年青人,是在去年的初冬,当时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夜探中州军营寨,但现在却身穿素色儒衫,大袖宽襟,好象秀才打扮。
只见这年青人向彭素王倒头便拜,口称:“骆星臣拜见主人。”凌冲这才想起来,当日此人也曾报过自己的姓氏,不过自己却听成了“罗”。

彭素王捋着长须,面沉似水:“这位官人,遮莫识错了人?你的主人自在湖广,我哪里是你主人来?”骆星臣连连磕头:“小人自那日在大都见了主人丰采,诚心仰慕,是以迷途知返,岂敢再与主人作对哩?”彭素王冷哼一声:“你今到关中来作甚?”

骆星臣压低声音禀报道:“敝上……不,那妇人是听说主人远赴大都,是以自湖广北上,想偷袭丹枫九霞阁哩。”“她动作好慢,我自大都返回关中已月余了也,”彭素王摇头苦笑,“她便不敢与我正面放对,若她肯来呵,也好揭过了这一段怨仇——她可在左近么?”骆星臣磕头说道:“她已往亚柏镇去了,小人留在潼关处理一些事务,见了主人的记认,因此特特寻来,禀告主人。”

彭素王点点头:“知道了,你且去罢。”骆星臣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告辞出去。他前脚才出门,史计都就急忙问道:“难道是那姓简的妇人么?他好大胆,竟敢偷袭丹枫九霞阁!”

彭素王叹了一口气:“正是此人。”转身对凌冲说道:“也不妨讲与你听。此女名唤简若颦,乃是月孛星的妹子,月后的养女。至元四年,月后与月孛简星君反出丹枫九霞阁,其时简若颦尚幼,便留在了庄中。至正七年,周子旺叔父殒难,月后前来寻日帝大闹,事后便将她接了去,匿迹湖广地面。日帝、月后无嗣,简若颦自以为她当接掌丹枫九霞阁,是以日帝病殁前后,屡屡前来寻我搅闹……”

史计都插口问道:“月后究是何时过世的,坟茔何在,你可知晓么?”彭素王摇摇头:“约在五年前,月后与简星君同年过世,料是葬在湖广某地。我问过骆星臣,他也不知,恐只有简若颦一人晓得所在了。”说着,神色黯然,低头叹息。

史计都道:“你是月后的外甥,以你执掌丹枫九霞阁,于理亦通,她有甚么不服?”彭素王苦笑道:“各人自知冷暖,她是怎样想的,我却不晓得哩。虽以她的武功、才智,均非良嗣,但我继承丹枫九霞阁,是欲以此为反元的基地,待驱逐了鞑子,一座庄院,便送了她又有何不可?打甚么不紧?”凌冲点头道:“前辈若真能如此,消弭了这段仇怨,也是无量功德哩。”

彭素王摇摇头,似乎想要叹气,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屡屡趁我不在,偷袭丹枫九霞阁,又杀死我遣出去公干的下人,偏是不敢与我照面。我欲寻见她,好言分说,揭过了梁子,叵耐却寻她不着。此次那骆星臣倘是真心归附我啊,倒可觅出此女的下落来。”

史计都问道:“她又往偷袭丹枫九霞阁,我等可须即刻赶回太白山中去?”彭素王道:“不必。她数次偷袭,都未能讨了好去。庄中路径,日帝故后我又改修了,她自捉摸不得。我巴巴地赶回去,她依前一得我消息便即远遁,仍是不能相见。咱们还是依前议先往山西去,再下平江罢。”

他们拿着李思齐的亲笔文书,通过潼关,第二天就来到了黄河岸边的风陵渡。但是当晚天气骤然寒冷,大雪纷飞,风陵渡附近的黄河水面竟然结起了冰,舟船不通。三人滞留渡口,一连等了两天,无法前进。彭素王叹气说:“还是折往东南,先去平江罢。若等雪消,东吴、西吴再交起兵来呵,白折损了我大汉无数的好男儿。”

于是延着黄河向东,还没走到徐州,就听说消息,张士诚大起水军,攻打朱元璋占领的江阴城,被西吴将康茂才杀败。彭素王和史计都相对喟叹,更加快了步伐。东吴军战胜,凌冲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看了他们的神情,不禁也有些黯然神伤。

来到徐州,守将陆聚认识史计都,把他们延请入城,好生款待。席间,彭素王问起现在的形势,陆聚叹口气道:“江北诸州,多是孤城,敌将冯国胜等不时领兵来袭扰,我等俱缩于城中,无敢与战者。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史计都问他:“大王如何不遣兵来救援?”陆聚苦笑摇头:“此次攻打江阴,便是欲来救援我等,变更江北局面也。可惜李伯昇胆怯,吕珍轻脱,潘元绍贪吝,大王唯信此等人,如何不败?又有四大王士信执政,虚国仓,实私库,远忠贤,亲奸宄。今日国家事,真个莫法说哩!”

凌冲听说过,张士诚有三个兄弟,当年共同揭杆起事。老二士义,才起兵就中箭战死了;老三士德,深沉有谋略,但在至正十七年为朱元璋所俘,绝食而死;现在只有剩下一个老四张士信,执掌国政,士诚对他言听计从。

谈起局势,陆聚逐渐火气蹿升,起先只是叹气,说着说着却拍起桌子来了:“我自至正十四年高邮解围后跟的吴王,当时虽是艰苦,却**快。大王旌旗指向,咱们跟了三大王拚命杀去便是,见那髡了发的鞑子,便一刀来分作两段。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汉男儿,战场上搏命为的甚么?还不是要驱逐鞑虏,教乡里父老不再受鞑子们欺压……”

他一口气连干三大碗酒,面孔涨得通红:“十七年三大王为朱元璋拿去呵,事情便不对了也。说是三大王有信传来,教大王暂时隐忍,降了元朝。真个扯淡!三大王身陷敌营,怎能有书信传至平江?都是当时方国珍那厮鸟自海上杀来,大王、四大王,自吓破了胆哩!”

彭素王斜瞥着陆聚,沉声问道:“你知那张士信促狭,怎敢讲他坏话?不怕他请下旨来要了你的性命么?”陆聚“哈哈”笑道:“我为何离了平江,来这朝不保夕之处镇守,只为不受那干人鸟气也!那张士信欲杀害我,便教他遣人绕过朱军营寨过来,过得来,我自予他杀又如何?哼,倘朱军再逼得紧呵,我便将这徐、宿二州,拱手献上,再不吃他张家的鸟气!”

听到前线将领是这样的想法,彭素王和史计都面面相觑,连酒也没能喝畅快。当晚计议:“此仗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咱们速速往平江去,说服了张士诚,岂止救江南百姓,也是救他张家的性命哩!”

当晚三人在馆驿中安歇,第二天天不亮就离开徐州,南经宿、濠、滁等州,从真州渡过长江。这里已经朱元璋的地盘了,幸好凌冲随身带着朱元璋的令牌,这才能够畅行无阻。

渡过长江,又是张士诚的统辖范围。三人匆匆赶路,元月下旬来到了张士诚所在的平江路苏州城。他们从西南的盘门进入,只见此处水陆两门并列,陆门两重,中夹瓮城,水门则设铁闸两道,非常坚固严密。凌冲看了,不禁赞叹,彭素王却摇头说道:“城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人无谋啊,便金池汤城也守把不住。”

才进了盘门,忽见一列骑兵向门口奔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穿团领大红色锦袍,戴展脚襆头,到面前下马作揖:“史大侠归来了也。这位……可是彭先生么?”彭素王急忙下马还礼,史计都介绍说:“这位是司徒李伯昇大人。”

凌冲看那被陆聚骂作“胆怯”的李伯昇,方面短须,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倒似颇有气度。李伯昇给彭、史二人见了礼,又问凌冲,凌冲急忙报上姓名,但按彭素王先前的关照,并不表明身份来历。李伯昇随口说道:“久仰,久仰。”就请彭素王上马:“大王闻听彭先生要来平江,好不欢喜,恭候许久。怎今日才到?想是北路不甚好走罢。大王现在宫中,我领三位前去拜见。”

张士诚的王府建在城中玄妙观旁,李伯昇领着三人,在一众骑兵卫护下,很快就进了王府。走近正殿,先听到悠扬的乐声。原来东吴王张士诚端着一杯酒,斜倚在宝座上,正在观赏歌舞哩。

李伯昇请三人殿前等候,自己匆匆跑进去禀报。史计都低声对彭素王道:“这般时候,他还有心情观舞,好惬意哩!”只见张士诚挥一挥手,放下酒杯。立刻,乐声停歇,环佩叮咚中,一众舞女退往殿后去了。张士诚站起身来,和李伯昇两个快步走到殿前,向彭素王深深一鞠道:“这位想必便是彭先生了,果然神仙一样的人物!”彭素王急忙还礼:“岂敢,山野之人,不敢受大王大礼。”

张士诚又对史计都拱拱手,然后问凌冲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凌冲抱拳回答:“怀远凌冲……”彭素王接过他的话头介绍道:“是某一位好友,自己人。”张士诚点头致意,然后吩咐李伯昇:“召集众官,安排酒宴,今晚为彭先生三位接风。”

李伯昇领旨离去,张士诚请三人内堂叙话。彭素王问道:“大王好兴致……”张士诚叹口气:“彭先生休要取笑。方自江阴败回,心中烦闷,聊为消遣而已。”让进内堂,只见堂上供着日帝的灵牌,上写“义士赵讳卓思之位。”彭素王领着三人对灵位拜了,然后张士诚请大家就坐。

凌冲看这位东吴王张士诚,只见他四十多岁年纪,身高七尺,宽肩长臂,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梳得整整齐齐的五柳长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双眉微锁,似有深忧。坐下后,又寒暄几句,张士诚说道:“闻听彭先生要来平江,小王不胜之喜。现下朱元璋大兵压境,我军屡遭挫折,彭先生是智谋之士,请问可有良策破敌?”

彭素王微微摇头:“我也看了大王的兵马,也听闻大王麾下众将,说句不恭的话,将惰兵弱,恐怕不是西吴的对手……”张士诚点点头:“这个我也知晓。唉,难道便无回天之术了么?”

彭素王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伙都是汉人,何苦争斗不休,白叫蒙古鞑子看了笑话。大王可有意往滁州递一纸降表去,奉了龙凤正朔,则目下危难可解。”张士诚苦笑道:“彭先生也知今日宋国,是朱元璋用事,他与我有杀弟之仇,我怎好投降于他?小王前此也曾遣人赍书信往应天去,请两家罢兵,他却不允……”

彭素王道:“你仍奉着元朝,他怎好与你言和?你若尊了小明王,他便无借口可动兵了也。”张士诚抬眼望天,长叹一声:“杀弟之仇,无日不萦迴心间。降了大宋,我所愿也,降他朱元璋,我却心有不甘……”

彭素王劝说道:“国仇家恨,国仇为先。你若归服大宋,与那朱元璋便是同殿之臣,往日仇怨,还提他则甚?”张士诚沉吟半晌,捋须说道:“彭先生是丹枫九霞阁新主,所言小王岂敢违拗?若非日帝当日宣讲白莲教义,若非日帝当日教我起兵,若非日帝遣人相助,小王怎能有今日富贵。这平江与诸边州县,都是日帝的哩,并非小王私产,丹枫九霞阁有命,小王岂敢不遵……”

凌冲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心说本来以为丹枫九霞阁只是在暗中帮助张士诚,却不料根本就是东吴政权的后台老板,怪不得彭素王那么有信心,可以说服张士诚投降。

彭素王喜道:“然则,大王是应允了?”张士诚低着头,犹豫地说道:“且容某深思……”彭素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且看目下形势,大王有第二条路可走么?”张士诚说道:“须与众将商议……”彭素王忙道:“大王一言可决,何必再询众将?況据某所知,众将皆已厌战,大王若颁令旨,归顺大宋,料众将少有异言的……”

张士诚肩膀一颤,摇摇头,抬眼说道:“便众将肯时,怕有一人不肯。”“不知是谁?”凌冲心里烦躁紧张,抢先问道。张士诚叹一口气:“朱元璋杀我三弟,便我能忘却家仇,揭过这段梁子,恐是四弟不肯。”

“四弟?”彭素王问道,“张士信么?他现在何处?”张士诚道:“他在杭州镇守……待我遣人往杭州唤他前来商议……”彭素王霍地站起身来:“不必了,我与张士信旧曾相识,待我亲往杭州去说服他。”张士诚点点头:“也好。且待用了晚宴,好生将歇一晚,明日我送三位启程。”

彭素王摇摇头:“每日厮杀,要死多少汉人。等不得了,我这便往杭州去!”张士诚执意挽留:“已教李伯昇安排下了酒宴,待吃过酒再去不迟。”彭素王看看他,叹口气:“大王还是甚悠闲也,却哪有时间吃酒?!”

不顾张士诚的殷勤挽留,三人跨马出了苏州城。彭素王叹道:“张士诚寡谋少断,又无远图,虽然相貌堂堂,却是祭神的傀儡一般……”史计都安慰他说:“那张士信颇有智谋,又能决断,若能往杭州说服于他,不怕张士诚不从。”彭素王摇摇头:“我少年时,曾往丹枫九霞阁寄住,时张士信也在彼,我深知他的为人。此人贪而无信,见小利,忘大义,想说服他,恐非易事哩。”

离开平江,延着运河南下,不三日来到了杭州城。大概是张士诚已经派快马告诉了张士信彭素王等人的行踪,因此才到城门口,就有一名军官领着十几名兵弁迎上前来,说四大王在栖霞岭上别墅中恭候。

张士诚虽非英主,却非常爱抚百姓,民政一向管理得很好,因此苏州城中,街边店铺鳞次栉比,百姓们都面有喜色。相比之下,杭州则要萧条多了,但守卫的兵卒却比苏州要剽悍,武器也精良。张氏兄弟才能的不同,由此可见一斑。

来到栖霞岭旁,彭素王指给凌冲看:“那边红墙翠瓦,便是宋大将岳飞庙。至正二十年,张士信初守杭城时,教人修葺了岳飞庙,因此深得此地百姓拥戴。”凌冲想起岳飞抗金的事迹,颇为向往:“若此间事成,请前辈带携在下去拜拜岳将军。”彭素王微笑点头。

上了栖霞岭,正行走间,彭素王突然又是一指:“退思,你看那是甚么?”凌冲抬眼望去,只见路旁有一座大坟,坟前有碑。他凑过去仔细辨认,只见碑上刻着“宋辅文侯牛皋之墓”。彭素王道:“牛皋字伯远,是岳飞麾下大将,与张宪、徐庆并称军中三勇。可惜亦被秦桧使人毒死。”凌冲道:“这般英雄,岂可不拜?”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彭素王和史计都也都跪拜了,彭素王对史计都道:“曾闻少林秘宝《易筋经》,因金人南下,抄掠嵩山,丢失不见,后亦落在牛将军手中,将军身殁前,遣人北去归还少林。我想这牛将军的武艺,或不在岳武穆之下哩。”说着,两人一起站起身来。

“阿也!”突然枯草丛里一声惊呼。几名兵弁立刻冲过去,一阵扭打,时候不大,揪出一个人来,背负枯柴,腰插板斧,却是樵夫模样。领兵的军官上前询问,那樵夫道:“小人来岭上樵采,看见诸位军爷过来,怕逆了虎威,因此藏在草里。”军官问:“那你叫唤的甚么?”那樵夫盯着史计都,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昨夜发梦,见牛皋爷爷来。今见这位官人相貌仿佛,以为是牛爷爷显圣,因此惊叫,冲撞了军爷们……”

众人闻言都笑。史计都摸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我相貌可似牛皋么?”把腰里别的梅花豹尾鞭擎出来,凑到那樵夫面前:“你仔细看了,牛将军是使锏的,我这却是鞭哩。”那樵夫愣愣地回答:“都是一般钢铁兵器,甚么鞭、锏,小人却不识得。”

军官在樵夫**上踢了一脚,赶他走了,然后对彭素王道:“请几位快些走路,四大王须等得急了。”彭素王点头,一行人快步向岭上走去。

张士信的别墅并不算大,但是重檐叠壁,描金绘龙,显得非常豪华。东吴大元帅张士信在一众姬妾的簇拥下,迎候在别墅门口。彭素王见了摇摇头,低声慨叹道:“割据江淮一隅,便自广厦美姬,不思进取天下。张氏江山,不知还能有几日哩。”

张士信和彭素王是旧识,见了面非常亲热。凌冲看那张士信,比张士诚要瘦小一些,肤色也黑,但显得更为精悍,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我以为守在杭州,不得与你重会哩,想不到你会前来望我。”

“我非专为来望你,”彭素王说道,“有要事与你商议。”张士信笑道:“也不急于一时,天色将晚,我已安排下了酒宴,你在苏州未能吃着酒呵,且来我这里吃。还有龙井好茶,天下知名的……”彭素王还想说些甚么,却被他挽着臂膀,拉到别墅里去了。

杭州城里的文武官员都到了,各种美酒佳肴,流水介送将上来,还有美姬歌舞佐酒。彭素王食不甘味,几次想要开口,却因为人多嘴杂,也不好在这种情况下谈论正事,只好皱皱眉头,硬咽了回去。

史计都却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大碗酒,大块肉,吃了个不亦乐乎。凌冲看那些舞姬都穿着薄纱,香肩半袒,纵舞之间,身上各处雪白的肌肤不时显露——虽然室中燃了数个火盆,但终究是冬天,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不怕冷——吓得只顾喝酒,不敢抬头。

宴至三更,张士信已经醉眼朦胧了,招呼彭素王道:“三位且先安睡,有事明日再议。”彭素王冷冷地望着他,也不说话。几名侍女过来,打着灯笼,引三人往后院安排好的卧房走去。

彭素王一面走,一面警惕地观察四周。张士信为他们在后院一座小楼上安排了三间卧房,各遣两名侍女伺候。凌冲才进了卧房的门,那两名妖冶的侍女就贴上身来,莺声燕语地说道:“已准备下了热水,奴婢们侍候官人沐浴。”说着话,就来解凌冲的领扣。

凌冲吓得往后一缩,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说道:“不必……自、自来便可。”侍女们笑道:“官人要自己脱么?奴婢们遵命便是。”说着,伸手解开自己衣钮,把外衫脱了下来。凌冲大惊:“你、你们做甚么?!”那两名侍女媚笑着说道:“官人不是要奴婢们自己脱衣裳么?若是改了主意,便由官人来为咱们脱衣也可。”说着话,一左一右,粘了上来。

凌冲正在手足无措,徒然发现贴进自己怀里那女人柔软的身体骤然僵硬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彭素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屋中,两手各按着两名侍女的**道,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凌冲大出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前辈,这……这可怎么处?”彭素王笑道:“这也是张士信的待客之意,你又何故推却?”凌冲涨红了脸:“前辈休要取笑,在下……在下不惯这个……这个……”彭素王“哈哈”大笑,封住了两名侍女的**道,把她们抱起来,放在椅子上。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表情却变得非常严肃:“既是你不欢喜,那便罢了。张士信此人,诡诈多谋,须提防他别有奸计,今晚睡得警醒些。”凌冲急忙点头。

彭素王走出屋去,拉上了屋门。凌冲想一想,把两名侍女的袖子翻起来,遮住她们眼睛,然后自己到床后已经预备好的木桶中洗了个澡,这才吹熄灯烛,上床去睡。此时屋中漆黑一片,四下万籁俱寂,只偶尔能听到两名侍女绵软的呼吸声。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伸手摸着怀里的玉镯,辗侧良久,才勉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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