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王爷以为呢?”傅问渔说道,难道方景城以为自己会是那种无病呻吟伤春悲秋,感概一番人生不易的女人吗?
“你真是个可怕的女人,你不但利用别人,你连自己都利用。”方景城摇了摇头,他从未见过像傅问渔这种人。
那天花璇说傅问渔行事太过歹毒,傅问渔像是偶然间失神一样说起一些没头没脑的事情,你可在七八岁的时候,一觉醒来满屋子都毒虫蛇蚁?听得花璇满头雾水对傅问渔身世来历存疑,自然会禀报给方景城,方景城便会着人去查。
而傅问渔在商洛经历的那些事是一张最好的自荐帖,只要方景城看了,便再不会有怀疑傅问渔手段心智的道理。
所以方景城才说,傅问渔不仅利用别人,连她自己也舍得利用。
那些往事对正常人来说都是不能提及的痛苦和黑暗,她却能拿出来设一个小小的陷阱引着花璇往里跳,诱着方景城按着她给的方向去查。
“你想让我去查你的背景,获得我的信任,但又不能自己跑过来毫无理由地跟我说,便将计就计利用花璇监视你这一便利,使得我都不曾发觉中了你的计。傅问渔啊傅问渔,你的心可是玲珑做的?”方景城停下脚步,转身拦住傅问渔的去路,能把苦肉计用到这种份上的人,该是何等精巧可怕的心思?
“是你们对苦难的定义太过浅薄了,那些痛苦算得了什么呢?只要看得开,我全部可以把他当做经历,和经验,日后再慢慢讨回来就是了。”傅问渔看了看天上繁星,“我这不就是在向傅家讨债来了吗?城王爷,让我与你并肩做战,你不会后悔的。”
方景城摇头:“我看未必。”方景城倒觉得这样的女人日后翻脸时,会更无情。
“王爷若是不信我,今日就不会带我来这山坡小庙了不是吗?”说着傅问渔拍了拍方景城的肩膀,“走吧,花璇他们还等着呢,我快饿死了,要赶紧回府吃东西。”然后便从方景城旁边擦肩而过了。
方景城看了看被傅问渔拍过的肩膀,又望着傅问渔的背影,眼神复杂,难道她真的不在意吗?那卷宗上所写,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想象。就算是方景城见惯了人间疾苦与丑恶,也想象不出怎么会有人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毒手。
然后他又似自嘲一般地笑了一声,对一个必死的女人居然升起了敬佩和欣赏之情,自己这也是疯了。
回到傅府的时候天已经漆黑了,傅问渔也懒得理会傅家的人,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毕苟正对着一桌子吃的垂涎不已,这会儿一见到傅问渔,赶紧盛饭坐上桌子。
“好香啊,我真的要饿死了,吃吧吃吧。”傅问渔一边动着筷子一边说道。
毕苟跟花璇抢了半天的鸡腿没有抢赢,颇是愤恨,拿出一叠卷宗放到傅问渔跟前:“喏,少主叫我给你的。”
“先放着,吃饱再说。”傅问渔实在饿极了,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
花璇与毕苟对望一眼,无声地笑起来,这场景她们二人是极为熟悉的,只是坐在那里的人不是傅问渔,而是另一个人罢了。然后两人又黯然叹口气,那人若是在就好了。
“你们两在打什么小算盘?”傅问渔看见了她们的小动作,夹着菜问她们。
“没,只是没想到傅小姐一个千金小姐吃相也这么不雅观,跟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一样。”毕苟连忙说道。
“我都饿得眼冒金星了还管他吃相雅不雅观。”傅问渔笑骂一声,“对了,花璇你的伤养好没有?”傅问渔可还没有忘记那天被方景阅劫走的时候,花璇为了保护自己伤得有多重。
花璇怔了一下才说道:“好得差不多了,想不到傅小姐还记着。”
“我当然得记着,要是还有人要杀我,我可要靠你保命的。”傅问渔笑道。
花璇有那么一些感动的情绪在胸口,其实只要傅问渔不整天算计,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傅小姐放心,以后有我和花痴两个人在,保证谁也伤不了你的。”毕苟一个不小心把花璇的外号叫了出来,代价是花璇在下面把她的大腿掐得青紫了一大块。
花璇一边掐着毕苟的大腿一边说:“对啊,毕竟狗鼻子别的不行,闻气味最厉害了,毒药什么的,根本不用放在眼中。”
傅问渔看她们两个脸上一副便秘似的神情,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桌子底下,果然两人又掐上了。从毕苟来了傅府之后,这两人这种私下互掐大腿的小动作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傅问渔只当这是城王府里别样的风俗。
“和谐”的晚饭过后,傅问渔架了一把长椅在院子里,躺在上面看着满天的繁星闪烁,毕苟还是懂事一些,知道拿件狐裘过来给傅问渔盖在身上,免得在外受了凉。
傅问渔道了声多谢过后便认真地想起了今日看到的“佛经”,上面清晰地记载着这望京城中诸多利益纠葛,谁也谁结党,谁又与谁不合,多的是污秽肮脏。原本蒙在傅问渔面前的一层迷雾,就这样被方景城轻轻拔开,能清楚地看见京中局势。
傅问渔又翻看了方景城交给毕苟的有关傅念春的点滴,她开始在脑海里纺织一张网,把许多事情交叉对比,贴近,然后得出一个个她想要的信息。
很奇怪,或许是天赋使然,傅问渔很精于此道。
“毕苟啊,你说你家少主手里握着这么多秘密,就没有人想把他一刀杀了以绝后患吗?”傅问渔笑着问道。
“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可是,他们首先得过了城王府的暗卫那一关,然后要过杜畏先生那一关,最后,咱少主自己本身就武功高强,放诸丰国中,能在武功上赢过少主的人还真没几个。更何况,咱王府里多的是机关暗哨,他们连进去都难。”毕苟一本正经地算着,其实细想一下,郊外乱葬岗里不知道扔了多少死尸,少主这些年也是不容易。
所有京中的官员都有这样一个记录,哪年贪污哪年勾结,哪年私通哪年买官卖官,全是方景城这些年查下来的,一一记录在册。哪天皇帝心情不好看哪个官员不顺眼了,便告诉方景城,方景城便会翻出这些老帐来,亮起冰冷的屠刀,砍下那官司的脑袋送到皇帝跟前。
这样的方景城是极招人记恨的,可以说在丰国为官为臣的,没有一个是喜欢方景城的,他就像鬼魂一样,指不定哪天就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取了人性命。也像是一把尖刀,时时悬在官员的头顶上。
京中官员宁可得罪皇上,也不愿意得罪方景城。
方景城在京中是一只独立的力量,没有任何人可以拉拢或贿赂,说他是恶,可他也的确杀过京中不少贪官恶霸,斩除了不少奸佞之臣,说他是好,他手里头沾着的忠臣良将的血也不少。而且他手段残暴,逼供问讯的手法只要听一听都会遍体生寒,甚至听说过还有生剥人皮这种残忍到极致的刑罚。
总之在京中众人的传闻中,方景城就是个怪物,这便是为什么连傅崇左都要对方景城有几分忌惮的原因。
可是他们又奈何不得方景城,他甘作孤臣,只忠心于皇帝一人,皇帝便会给方景城足够多的保护和信任,哪怕朝堂上对他弹劾的折子飞成雪花片儿了,皇帝只会付注一把火烧之。
曾有官员在早朝的时候以额碰案撞得满头鲜血,死誎皇上,丰国有方景城此等毒瘤在,再无一人敢入朝为官,长此以往,国之栋梁必将空虚,而方景城一人独大,终将威胁圣主,力求皇上处死方景城,查处方景城手下的“蛛网”。
只可惜后来那官员却死于非命,京中人人都说是得罪了方景城才不得善终的。自那以后,也再没有什么人敢对方景城有所反抗了。
方景城京中恶鬼的凶名也因此得来。
“其实不是这样的。”毕苟听傅问渔说起此事,有些替自家少主叫屈。
“那是怎么样?”傅问渔问她。
“少主根本没有杀曾大人,甚至向皇上进言曾大人乃是大忠之臣,可以放到外地加以重用,只要不在京中碍着少主行事便好。可是皇上却还是把曾大人杀了,还说是少主杀的,他说这样可以杀一儆百,再也不会有人敢对少主不敬。”毕苟说道,“可是我们都知道,皇上只是想把少主逼上绝路罢了,恶贯满盈,杀害忠良,少主再也没有退路了。”
毕苟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替她少主的深深不值,明明她的少主该是个在战场上浴血征战的英雄将军,却被困在京城这么个浅滩上,她气啊!
傅问渔听罢思索片刻:“按你这么说,你们家这位少主还是个好人了?”
“傅小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嘛,不要看不起我家少主好不好?”毕苟一脸嫌弃地看着傅问渔,五十步笑百步,傅小姐你是好到哪里去了嘛?
她说得好有道理,傅问渔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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