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听那小包子满口的胡言乱语,心里渐渐憋气。
想他这个当老子的,当年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讨了太上皇的喜爱,那会儿恨不得一辈子留在宫里做九五之尊。如福王那样没出息的才会卷着铺盖,灰溜溜的出宫。

这臭小子,怎么就没点他的志向呢!

孝宗在心里碎碎念个不停,便重重咳嗽了一声。戴权赶忙赔着笑脸来请安,又与故作懵懂的正德笑道:“小主子,这是……没等戴权说完,正德将甜瓜往旁边一放,坠着小脚,肉墩墩的小屁股使劲儿往下一用力,稳稳当当从高椅上蹦了下来。对着孝宗就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孝宗就伴着脸看他:“你是何人?安敢擅闯神武门?你可知,这是牵连九族的大罪?”

正德那肉包子的小脸瞬间做出了七八种表情,都是怪异的不得了,孝宗要不是顾忌着戴权在这儿,只怕早就捧腹大笑了。

“皇上不认识我?”正德似乎不解,继而满脸的愤慨,扬起小拳头恨恨道:“我就知道被骗了,我怎么可能是万岁爷的儿子!肯定是顾二郎那黑心肝的在背后散播流言,妄图毁我们家的名声!”

“顾二郎是什么人?”

戴权忙摇头:“万岁爷,奴才也是头一回听说。”

正德不屑道:“顾二郎是两江总督顾培生的儿子。这人缺德冒了烟儿!屡次加害我们家,不过皇上可得严惩这个顾二郎,他敢散播这种可怕的流言,我们一家险些被他害死!”

孝宗紧蹙剑眉,低声与戴权道:“叫镇抚司查查这个顾二郎。”

戴权顿时哑口无言:万岁爷啊,连他这个当奴才的都听出来的,分明是正德小主子祸水东引,摆明与顾家有嫌隙,先不说这事儿是谁的错儿,可万岁爷只要交镇抚司那帮人查顾家......就是没事儿也要弄出几件官司来。

何况顾培生在两江总督的那个位置上。谁还保得住清白?他儿子也未必是个重用的东西。

镇抚司的鼻子都灵着呢。

戴权看着鬼灵精怪的正德小主子,心中一叹气,顾大人呦,不是咱家不帮你求情,是你惹谁不好,偏偏万岁爷现在看正德小主子哪哪儿都好,跟他过不起。岂不就是和皇上过不去?

想着顾培生年年敬献自己的那些东西,戴权又觉得该给顾家递个消息出去。别真惹怒了皇上,顾培生将他一并抖出来。

正德小嘴一开一合,根本不容孝宗打岔,将顾二郎的恶行添油加醋都倒了出来,末了还长叹一声:“要是叫这种人中了状元,可不寒天下读书人的心?”

孝宗笑骂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杞人忧天的脾气。”

“万岁说的不对。我姐姐说,我这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杞人庸人自扰,于国于家无用,只有坦荡荡之君子,方可造福百姓,为百姓之民生而殚精竭虑。”

孝宗不成想。这小子还有如此见识!便问道:“这后面的几句也是你家姐教导的?”

正德笑嘻嘻道:“自然是我举一反三,感悟出来的道理!”

孝宗心下一动,便将正德刚刚那句范文正公的警句在心中默念几遍,果然回味深长,此时此景,竟别有一番滋味。孝宗看着不及自己腰间的亲生骨肉,一时感慨颇多。

这孩子果真就像皇后所说,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除了眼睛肖似他生母,余下各处皆是皇家儿郎的特征。

孝宗不禁有几丝嫉妒,更暗暗埋怨雨荷当年为什么不带着孩子来京城寻他。若那样一来,他何至于与儿子分别六年之久。现在正德陌生人似的看着他,这叫孝宗如何不难过?

孝宗骤然板着脸,“瞧你聪明伶俐的模样,其实倒糊涂。你若不是朕的血脉,御林军焉能放你进来?如今你也大了,宫中的规矩不可不学,容你在邢家住上几日,等你外祖父一进京,便好生在欧阳家听宣召的旨意吧!”

戴权忙笑道:“小主子,还不快谢主隆恩?”

那料他越是这么一说,正德的眼泪便吧嗒吧嗒掉的越快。孝宗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身为朕的皇子,怎可如此懦弱。”

正德可不管那么多,夺了路就要往出跑,而且小短腿越跑越快。

戴权赶紧叫了殿外的侍卫将人截住,孝宗脸色铁青:“不识好歹的东西!都是叫邢家那种小门小户给惯坏了,戴权,叫司礼监派个懂规矩的人,来教五皇子规矩。”

殿外的侍卫这才明白,原来手里抓的竟有如此显贵的身份,不觉手就是一松。

正德跟着王师傅学的可不是花架子,他一个鲶鱼搅水,侍卫只觉得一滑,人就脱了手。

借用巧劲儿一个云手向东,侍卫不及防,猝然摔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看着只有六岁的邢正德。

“咦?”孝宗也是一愣:“你这功夫与谁学的?”

正德抿着嘴不说话,戴权急的嘴皮子冒泡,忙低声求道:“小主子,万岁爷问你话呢!”

看着戴权低声下气的模样,正德闷闷道:“我早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在吴县那些厨娘们都爱嚼舌根子,说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我们家穷的时候,爹娘没扔了我,一口米汤都紧着我喝。我们家富的时候,爹娘告诉姐姐,将来家产都叫我继承,从不拿我当养子看待。”

孝宗见那孩子眼泪汪汪好不委屈的模样。不禁心一软:“邢家或许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故意如此。”

正德用袖子胡乱抹了脸,倔强的小脸朝着孝宗:“那陛下口中的欧阳家就更该知道了!他们能扔我一次,摆明了对我不好,你送我过去……戴权苦着脸道:“小主子,可不敢对万岁这么无礼!”

孝宗一摆手:“无妨,叫他说。”

“要我说,欧阳家才是真正不怀好意的人,他们见皇上喜欢我,肯定是想从我身上谋好处!不信。万岁愿不愿意和正德做个赌注……正德是被御林军大统领王维善亲自送回凤尾胡同的,其态度之恭敬,不亚于对那些皇亲国戚。御林军的仪仗队大张旗鼓,另有三十几号人马甚至直接驻扎进了邢家大宅。

正德是皇家子嗣的消息就像鸿雁一般,迅速在胡同里,乃至大半个京城里传扬开来。一时间,邢家门前堵满了来各色来拜会的人。可惜都被御林军封在门外。

正德不安的扒在门框上往内室里张望,见卢氏的丫头们或进或出,恨不得立即冲进去问个明白。

“你在这儿捣什么乱?”岫烟没好气的看他:“妈被你气的够呛,你胆子也愈发大了,连闯宫的事儿也做得出来!”

正德就赖在姐姐身边作揖求饶。岫烟刚发现他不见的时候也是气狠了,现在瞧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倒也心生不忍心。

可这种事儿出一次就够叫他们阖家心惊胆战。若是正德今后进宫。他们要悬多少心!

“皇上叫你什么时候进宫?”

“说是太妃娘娘安葬之后。”

岫烟心中黯然,凤姐才来消息,说她们月中就能回来,算来也不过再过半个月的光景。岫烟轻抚正德的额头:“皇上待你可还好?以后进宫,再不能家里似的一味任性,宫中的规矩多,使绊子的也不少,你自己处处当心。”

黛玉不知什么时候从内室走了出来。一听这话不禁又是感伤,姐弟三人倒在门口痛哭了一场,惹的卢氏有再多的数落也顿时化作了云烟。

当下又值岫烟生日已到,原来贾宝玉和宫中做了娘娘的宝琴竟是同日,元春便下旨给卢氏,称荣国府内没有当家的太太,恐生日过的太冷清,所以劳烦卢氏亲自过府去主持。

凤藻宫的旨意看似温和,实际却步步紧逼,容不得卢氏等人不应。

那掌宫的太监夏守忠前脚才走,宁国府尤氏后脚就进了门,一样的说辞,只是更谦卑些,眼睛又时不时的落在立于一侧的正德身上。

卢氏难推诿,幸而她吃了太医的药,胎相已稳,第二日便带着岫烟、黛玉并正德、巧姐四人坐了车马直奔荣国府。

贾宝玉一早梳洗完毕,换了新裳,便戴冠来至前厅中,他奶兄弟李贵等早设了天地香烛。宝玉接了香,行了礼,祭茶烧纸后仍旧要香。

李贵不解:“二爷怎么还烧?”

“你好糊涂,今儿也是邢姐姐的寿,我正该替她拜拜!”

李贵笑道:“还是二爷心思缜密,倒是我们混账,忘了这档子要紧的事儿。”

贾宝玉心下得意,举着香烛冲天地拜了三拜,然后才往宁府中宗祠祖先堂行礼,在尤氏那里略坐了一回,才往荣府回。先至薛姨妈处,再三拉着,又见了薛蝌方至园中。晴雯和麝月早等在二门处,见宝玉进来,赶忙拉着他,从李纨那里一一行礼。

天已进了暑热时期,宝玉才出去一个多时辰,就汗流浃背,袭人正要替他换衣裳,外面就有小丫头跑进来:“二爷,邢家太太带着林姑娘、邢姑娘进府了!”

贾宝玉大喜,扭头就与袭人兴冲冲道:“我就说林妹妹必定会赶回来,这下好了,我们今儿又能约成一社。”

袭人捏着夏衫,在后面直唤他,可恨贾宝玉早没了人影……小荷最近一直在调整状态,开学太忙了,每天下班就开始码字,希望尽快适应~~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小荷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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