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岫烟一开始也没多心,她已经猜到夜闯内宅的是戚大少,可谁又会料那个病怏怏的东西会跳上房梁呢?要不是正德眼睛精的发贼,刚刚偷偷靠在她身边说房梁上好像有古怪,岫烟未必会疑心。
“崔妈妈,在屋檐下吊起灯笼,屋子里有人把守,料那贼也不敢窜进去,你只管园子里好好搜索,莫叫他逃到后园去。”岫烟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崔妈妈忙点头,找了这许久却没线索,她额头上已经冒了汗。要是再没收回,只怕有人要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影儿,把野猫当成了贼!
房梁上的戚大少听下面这么一说,果然更慌。一旦屋檐下照的通亮,发现他是迟早的事儿!戚大少无法,只能悄悄回身往后去看,那里就是后花园,黑漆漆的偶然伴着两三个灯火昏暗的影子。只要他能逃进后花园,从矮墙翻出过,就能离开凤尾胡同。
戚大少目光凶恶的从上俯视着邢岫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梁子是结定了,等来日他必定重返此地,将这笔账和邢家算的清清楚楚。
戚大少弯腰,轻移步子准备退到房梁后身去,与正院相反的方向跳下去。
“啊!”
一声惨叫从后院传来,众人大惊。忙护着岫烟饶了过去,就见青石地面上残瓦片片,地上躺着个六尺有余的男子,小腿扭曲的压在身下。大腿正中一根羽灵簇簇利箭。
眼见灯火通明,这贼还妄图站起身来逃跑。
岫烟看着站在王师傅身前的正德,松了口气。忙笑道:“王师傅大才,多亏你才降服住这家伙。”
王师傅一脸谦逊,夜色中也不敢直视邢家小姐,只低声道:“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此人?若是送官,就先绑了扔进柴房,等天亮我亲自押送出去。若是姑娘嫌麻烦......索性一了百了,咱们天朝历法。夜闯私宅视为偷盗,主家大可以取他性命!”
戚大少忙叫道:“瞎了你们的眼!我是隔壁戚家少爷,你们安敢伤我性命!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
众人哗然,岫烟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正德的剑早上了她的手。刀锋利刃也不过如此。邢岫烟斜挑剑身,直抵在戚大少的咽喉:“哼,死到临头,还想弄巧法儿蒙混过去?戚家住在胡同对面,怎么会跑到我家来?分明是你这贼见胡同里混乱,想要趁机偷盗。见你身手老道,只怕没少做这种缺德事儿,也罢,我今儿就替天行道。先断你一条吃饭的手。”
戚大少心中大骇!
该死该死,他早该料到,邢家费尽周折要串通那老妖婆害自己,怎么可能是善于之辈!
“姑娘饶......”还没等那个命字说出来,就见戚大少抱着左臂遍地打滚,那条折断的腿跟着他在地上狼狈的扭曲着。
血光阵阵。连王师傅这种老江湖看了都未免要眉头轻皱,可人家下手的小姑娘却还是满脸的笑意。王师傅想到自家有些唯唯诺诺的女儿,心中感慨的一叹。
长剑再次逼近,戚大少也顾不得喊疼了,打着哆嗦的看向邢岫烟。“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胆小鬼!岫烟啐道:“现在怕了?你当初连下杀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的后果?”她轻轻弯腰向下俯视,定睛看着戚大少,轻声道:“实话告诉你,戚大***那个丫头什么都招供了,我只消把她往刑部衙门一送......判你一个秋后问斩是跑不了的!又或者,刑部为了讨好宋尚书,让你悄无声息的在监狱里断气,这也是常事,谁能说准呢?”
听到邢岫烟提起宋尚书,戚大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击溃,他近乎央求道:“求姑娘放我一条生路,只要你肯让我走,我,我……戚大少这才惊觉,原来他手里没有一张好牌能翻身。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如果邢家贪婪呢?他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否则进了宋濂的手,自己必死无疑。
“我可以告诉姑娘一个关系宋尚书的惊天秘闻!你捏着这个消息,就可以威胁宋濂为邢老爷加官进爵!”戚大少低声急促说着,目光慌乱的看着邢岫烟。
岫烟灿然一笑:“这会儿还琢磨着怎么害人吗?我看你另外一条膀子也不打算要了!”作势要抬手!戚大少惨叫一声,众人再看去,不禁一笑,这孬种,竟吓昏过去了!
赶来的管家命小厮们五花大绑捆了他,岫烟忙道:“不能把人放在咱们家,顺天府或是刑部肯定派了人在隔壁戚家,你们只管架着他去找,交给主事官,但切记,不要叫老爷知道。”
管家听懂了姑娘的意思,赶紧点头:“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管家觑了觑四周,从墙脚的花坛里摸了一把干土,顺手抹在戚大少的脸上。灯火晃眼,谁还能认出他的身份!
不出岫烟所料,顺天府二话没说,锁了口中堵住白布的戚大少,那差官收了邢管家两个十两银元宝,喜得越发恭敬。只叫邢管家放心,这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晚上先叫衙门里的兄弟卸卸胳膊卸卸腿儿,让这小子乖觉点。
凤尾胡同一夜纷乱,戚家一门牵连四桩命案,不但惊动了朝廷上下,连皇太后也有所耳闻,得知是庶长子谋害嫡母以及嫡子,不禁大怒,亲自坐着凤辇去了乾清宫,一定叫孝宗彻底追查此事,为死去的戚太太做主。
孝宗是娴太妃的儿子,虽然从小在东四所长大,但和生母感情极好,娴太妃不是太上皇最得宠的一个妃子,却无人敢得罪这位温柔好说话的娘娘。
反观皇太后一生无子,可皇上与发妻感情极好,当初退位让贤,皇太后是极力反对的,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了历代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委屈的搬进了离着权力中心最远的希宜宫。
因为劝太上皇不要退位,一度与孝宗关系跌进了谷底。皇太后明白,她死在太上皇之前也就罢了,万一老皇帝先走,孝宗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此刻弥补关系也无济于事,所以皇太后一直试图让外戚娘家扶持太上皇的幼子,孝宗的十一弟福王殿下。
面对皇太后咄咄逼人的语气,孝宗先是笑着安抚,等将人送走,孝宗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大太监戴权小心翼翼笑道:“陛下随意打发刑部或是大理寺把案子结了,左右那戚家也不过六品小吏,”
孝宗怒道:“这与官职大小有何干系,分明是太后借机讥讽与朕!她自己生不出儿子,难道还妄图当着国家社稷!福王的岳父近来瞄上了徐世光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太后心里明镜似的,这哪里是为戚家做主,分明就是想要帮福王一脉立威。程子墨这个笨蛋,立即宣他进宫,朕要问问,连死了三个人,他一点头绪没有,非要叫着第四个也磕死在佛龛上,他才甘心是不是!他既无能,朕用他作甚!”
戴权浑身打颤,心中却道,程大人啊,不是老奴不给你求情,是你这事儿办的不地道。
一道明黄色的影子从殿外进来,戴权如蒙大赦:“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孝宗见是妻子进来,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你不是在照顾老四?怎么得空来了?”
皇后强笑道:“允儿无事,有云嬷嬷盯着,臣妾做了点糖酥糕给皇上尝尝。”
李允是皇上的四皇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自娘胎里就弱,这些年几乎是吃药长大,如今长到六岁,却始终住在皇后的凤仪宫,并没搬进东四所。
皇上对这个多病的儿子谈不上喜欢,却也谈不上讨厌。他敬重皇后,但不爱皇后,李允的身体注定不能立为储君,所以皇上多多少少都觉得有愧于皇后,对皇后的娘家国安公府就多了几分荣宠。
皇后善于利用这种荣宠,恰如此时。
“臣妾听说太后来了,所以赶过来看母后是不是有什么交代。”
孝宗哼了哼,戴权赶忙将事情始末告诉了皇后。皇后听完笑道:“原来是这事儿,陛下错怪程大人了,臣妾听说,那位戚太太是宋尚书的亲戚,陛下想啊,有宋尚书,程大人见戚太太闹,他又怎么好意思严办呢!”
皇后几句话就把错儿推在了戚太太身上。
“而且臣妾听说,这位戚太太人品不好,对待两个非亲生的儿子极坏,也许行凶的戚家少爷另有隐情也未必?”
皇后的话全合了孝宗的心意,孝宗不住点头:“极是,极是,朕险些冤枉了程爱卿,戴权,拟制,叫程子墨亲理此案,大理寺徐世光协同会审,立即将结果上奏朝廷,不得延误!”
皇后见准备拟制,忙说了几句话退了出去。孝宗心情大好,甚至一直将皇后送到殿门,可等妻子消失在殿外,孝宗就换了个人似的,声音冰寒:“叫人去查查,国安公最近是不是和程子墨走的很近!”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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