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送上,周一冲榜,照例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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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旗是三年前从市纪委副书记任上接手公安局长一职的,虽说职务起了变化,但他的住处却仍在市委的纪委公寓楼,虽说如今的他已经是市委常委,行政级别正厅级,但是,这个级别却还是够不上市委大院的花园洋房,与其在两栋公寓楼之间搬来搬去,倒不如原地不动。

洪旗一回到公寓,保姆小英马上打水、放冰块,然后伺候洪旗洗脸。每到夏天,冰水洗脸成了下班回家第一件先要做的事。

正洗着的时候,悦耳的门铃声在厅里响起,保姆小英连忙朝门口跑去,然后拿起听筒,用略带上海腔的普通话问道:“喂,这里是洪局长家,请问找谁?”

市委的公寓楼,警卫处派人执勤,武警二十四小时巡逻,即使是里面的公寓房出租,承租人也必须通过一级政审,安全方面那是没话说,所以,小英拿起听筒的时候,开口照例是“洪局长”,一点也不担心泄密问题。

楼下的焦宝亮与孟飞凯相视一笑,当下,孟飞凯亮起他浑厚的嗓音,一口纯正的京片子,说道:“咱们找公安局的洪局长办点事。”

“哦,你们等等,”小英对着盥洗室亮起嗓门嚷道:“局长,有两个乡下人找您!”

凡不是本地人者,乡下人也!这是上海人特有的权利。保姆小英长期在阿拉洪旗身边工作,耳濡目染,经过不间断的潜移默化,在洪旗的默许下,也拥有了这份权利。

以小英的听力水平,要想分辨清楚纯正的京片子与民工普通话之间的差别,那是勉为其难了。于是,公安部的孟少校与焦副处长变成了乡下人。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小英作为局长的保姆,称呼两个说普通话的民工为乡下人,就好比《小兵张嘎》里的翻译官吃几个西瓜不付钱一样的正常。可这话搁在孟少校与焦副处长耳朵里可就不乐意了,咱堂堂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出来的,没看不起你们外地人算是你们祖上积德了,哪还轮得到你们外地人看不起咱了?

当下,孟飞凯就要发火,还是焦宝亮涵养好,咱北京出来的,自有一股子俾睨天下的气势,和保姆一般见识,那是落下乘了。一拉孟飞凯,然后不露声色,语调一如既往地平静,说道:“小同志,告诉你们局长,就说咱们是公安部来的,北京人!”作为强调,北京人三个字放在了最后,而且掷地有声,料来一区区小保姆,在这金光闪闪的三个字面前也该是瑟瑟发抖了吧。

“哦,”小英的嗓音果然瑟瑟发抖了,再次冲着盥洗室喊道:“局长,有两个北京的乡下人找您!对了,他们说是公安部的。”

洪旗正洗完脸,一听是公安部来人,不敢怠慢,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焦宝亮与孟飞凯进门的时候,洪旗发现他们的脸色很难看,他的心不由一沉,难道这两位是下来督办大案要案的?可局里没大案要案啊?这事可悬乎了……

怀着忐忑的心,洪旗先招呼二位坐下,然后吩咐小英上茶、而且要上好茶。

焦宝亮与孟飞凯挟公安部钦差的声威来到江夏,结果,甫一接战,人家正主还没出手,一小保姆就给了他们当头棒喝,这会儿甭提多憋屈着,所以,两位的脸色都是难看之极。见了面之后,亮出他们一局与九局的工作证,然后黑着脸坐到沙发上。

知道了焦孟二人的身份之后,无疑给了洪旗很大的压力,一局的部分职能虽然已经归到国安部,但即使如此,“国内安全保卫局”号称“天下第一局”,单单是这几个字对于地方上来说就已经极具威慑力,更何况还有九局的大内密探协同前来。洪旗愈发的小心翼翼陪坐一旁,静待他们开腔。

孟飞凯是直肠子,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眼看焦宝亮还在酝酿词句,而洪旗又像小媳妇一样,胆色一壮,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这是受办公厅余副主任的委托,前来江夏找一个人协助办案。嗯,据信,这个人现在正由你们局的刑警队员陪同观光,希望洪局长能把人叫来。我们的时间很宝贵,找到人之后要立即回北京。”

洪旗有些明白过来,合着是找人的,于是试探性地问道:“二位要找的人是……”

“鲁春,齐俊的师弟。”

洪旗一楞,鲁春来江夏这才多久,算算这二位在路上的时间,可以得出结论,局里有人第一时间把消息给泄露出去了。这下子洪旗火大了——既然不是督办大案要案,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谁?是谁透漏给你们消息的。”洪旗陡地坐直,大着嗓门问道。

被洪旗这么一吼,孟飞凯不由得一缩,倒是焦宝亮显然更经得起大风大浪,不动声色道:“咱们公安部的内部机密,是地方上一小小局长能问的么?”

洪旗更怒,自忖阿拉堂堂江夏市委常委,一级警监,正厅级,怎么就是小小局长呢?正寻思着要反击,正好保姆小英托着盘,泡好了三杯茶送上来,马上借机吼道:“小东西介么拎不清,来两个小巴辣子泡什么极品碧螺春,一斤茶要阿拉一个月工资,倒掉,都给我倒掉。”

其实,早在洪旗冲小英发火之前,焦宝亮已经觉得刚才说的话太生硬了,正寻思着说两句好话缓和一下,毕竟,撸人一巴掌,也千万不能忘了给一颗甜枣。可是,洪旗这一发火,而且还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这已经是裸的当面宣战了,焦宝亮也不是什么泥胎菩萨,尽管涵养功夫上佳,却也不是说毫无脾气。于是,正酝酿着的好话给咽了回去,压住不快,淡淡说道:“洪局长,事情紧急,我们也别再弯弯绕绕了,爽快点,把人交出来吧。”

什么叫把人交出来?真当阿拉是吃素的了?洪旗这位正厅级局长,屡次被俩职务级别低于他的同行蔑视,风度荡然无存,嚷嚷道:“什么人?哪有人?阿拉告诉你们,要人没有、要命有一条……”

你这不是耍无赖嘛……焦宝亮更是不快,浓眉一皱,警示道:“洪旗同志,你是党的高级干部,不要动不动整出一副村干部作风!”

洪旗愈是沉不住,焦宝亮愈是要摆出一副镇定,这两方一比较,倒显得洪旗真的是村干部水平了。洪旗意识到交锋中落了下风,可一口气实在咽不下,正好小英托着盘端着三杯纯净水过来,顿时又找到了撒气的对象,吼道:“败家的小东西,家里很有钱吗?有隔夜的白开水不用,还打价钱老贵的纯净水!”

一直旁观焦、洪二人交锋的孟飞凯,在洪旗一再的指桑骂槐下,终于忍不住,反讥道:“阿拉就是小气,一杯纯水惹您老人家不快了?你要是不欢迎我们,可以明说嘛……”

洪旗一听,乐了,你这不是自找枪子儿挨打嘛……两手一摊,显得很无奈道:“阿拉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哼!告辞!”

“怒不远送!”洪旗故意把恕不远送说成怒不远送,以此表达他心中的“愤怒”。

要说三人中还是孟飞凯最沉不住气,在洪旗大大方方承认不欢迎他们后,当下便站起身,拉着焦宝亮要走,却没想到焦宝亮依旧稳稳当当坐着不动,即便是双方已是撕破了脸面,他却还在做最后的规劝。

“洪局长,你们市局已经有了一个齐俊,而且,这个齐俊也为江夏市公安局培养出了一大批德艺双馨的警界精英,我想,放鲁春去北京,他更能发挥他的作用。”焦宝亮端的是苦口婆心、情真意切。正欲离去的孟飞凯寻思着洪旗要是有那么点羞耻之心——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就应当涕泪交零之下马上把鲁春给交出来,可是,洪旗虽说有些动摇了,却好像还在坚持什么,于是,孟飞凯也在边上敲边鼓趁热打铁道:“是啊,你们市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洪旗的内心其实也在煎熬,早前,为了一个齐俊,市局与省厅以及部里已经闹得非常不愉快,虽说一直以来都是以齐俊出面借口顾家而婉拒部里的调令,可其实谁都知道这中间洪旗做了多少工作。即使是洪旗,私下里也听到风声,部里很有一部分人,一提起洪旗则言必称“老狐狸”。有时候,洪旗也会暗自思考,他自己不会在市局局长位子上干到死,那么,是不是该放手时就放手?

可惜,就在洪旗进行思想斗争的时候,孟飞凯来这么一句,把红旗气得脸都绿了。当下连客套都免了,直接对保姆小英道:“小英,阿拉先洗澡,你替我送送两位客人。”说着,头也不回进了里屋。

“飞凯啊飞凯……”焦宝亮无语。

焦宝亮与孟飞凯他们出了门,洪旗立刻从浴室中窜出来,来到客厅,抓起座机,拨通了简言的手机。

“喂,局长……”

“简言,我命令你,不管是骗也好、抢也好,总之,今晚十二点之前,如果鲁春还不答应加入公安局,明天你就去档案室上班。就这样!”

挂了电话,洪旗冷笑,“跟阿拉斗,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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