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额头和脸颊上都火烧火燎的疼,原本一路忍着不想哭,可一看到云想容和母亲都这般关切的望着自己,周围这些又都是与她相熟的人,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去给五小姐送东西,话没说上几句,五小姐就偏说我冲撞了她,用盛着热茶的盖碗打了我,我又不敢躲……”

云想容长眉紧锁,眼神阴冷,放开柳月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柳妈妈连忙拉着她:“卿卿,你做什么去!”

云想容怒火已燃到最高点,回过头冷静的道:“放手,我出去一下。”

“卿卿,你不能……”

“主子的话,你们也不听吗!都留下,不许跟着!”云想容甩开柳**手,就快步走了出去。

柳月乖巧听话,又自小在府里学规矩,说她顽皮有可能,但说她胆敢言语上冲撞主子,却是绝不可能的。云嫣容分明是记上一次她打了她的仇,这番故意来拿捏她的下人。

给她的人没脸,就是给她没脸,她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往后岂不是猫儿狗儿都敢欺负她琉璎阁的人!

云想容身上只穿着件火炭红的对襟小袄,沿着抄手游廊快步离开御花园,右转就是弄玉楼了。

弄玉楼的下人有连个正在台阶旁一边扫雪一边说笑,说的分明是“六小姐的丫鬟被五小姐收拾了。”

乍一抬头,看到六小姐就站在自己面前,吓得他们险些咬掉舌头,连忙蹲身行礼。

云想容举步上楼,“五堂姐在哪个屋?”

“在,在二楼,第一间。”

云想容气势汹汹的快步上了木质楼梯,弄玉楼的丫鬟婆子见了,无不震惊的放下手上的活,聚集在了楼梯口出。

上了二楼,直接推开正对着的格扇。吱嘎一声,格扇轻轻碰在了雪白粉墙上。

这间屋子不大,一整排糊了明纸的格子窗将夹杂着雪光的光亮照射进来,临窗是一张铺水粉色锦垫的红木雕百蝶穿花的三围罗汉床,再旁边是紫檀木妆台。妆台对面是个落地圆光罩,垂下水粉色的珠帘后,隐约瞧得见挂着豆绿色帐子的架子床。

五小姐正坐在妆台前,往梳着双丫髻的头上戴绢花,闻声横眉怒目的转回身,纵使方才推门声音不大,可平日里谁敢这样无理?

见是云想容站在门口,后头还跟着几个面带无措的下人,五小姐冷笑,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松了口气,面带忧虑的退下了。

云想容则施施然坐在罗汉床上,不多时,水荇进来奉了茶,端着黑漆托盘行礼退了出去,并照着五小姐的吩咐掩好了格扇。

五小姐仍旧坐着妆台前的绣墩,侧回身将白瓷青花盖碗放在架子床侧面的小几上,随后背对云想容,拿了帕子去擦西洋美人镜上被热气熏出的白雾,漫不经心的道:“说吧。”

可随着镜子被擦净,她分明从镜子中看到穿着火炭红小袄的云想容手拿盖碗,长眉倒竖眼神森冷的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处。

五小姐心里一突,急忙回头,正看到云想容宠着她掷出盖碗。她本能的紧闭双眼惊呼一声缩了脖子。

盛着热茶的三才盖碗在空中划出一道热茶洒出的弧线,贴着五小姐的耳边擦过摔在西洋美人镜上,先是碰出好大的一声响,随后盖碗碎了,西洋美人镜也砸出了数道裂纹,将云想容红彤彤的身影变做了数个,每一个碎片上,都映着她愤怒的脸。

五小姐被热茶淋到了一些,但好在冬日里穿得厚,也没有烫到。她怒竭的大吼:“云想容,你疯了!”

“小姐,没事吧?”

门外传来下人们焦急的询问,可两位小姐在说话,下人哪里敢进屋来搀和?

云想容这会子又拿起小几上的另一个茶碗,稳稳的端在手中。

五小姐脸色发白,眼睛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动作,随时准备躲避。她毫不怀疑这个疯子会真的拿茶碗砸自己。

就在她紧张的额头冒汗时,云想容拿碗盖拨着茶叶末子,道:“被人用茶碗砸,是什么滋味?”

“你!”五小姐气的瞪眼,眼神却不敢离开云想容的手。

云想容冷笑一声:“打狗尚且要看主人,敢动我的人?!你是不是又欠揍了!”

双手上抬。

五小姐吓的尖叫一声:“来人!”

格扇被推开,水荇第一个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三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花絮。

一看到屋里西洋美人镜随了,茶碗也在地上碎成几半,五小姐都弱筛糠,六小姐却是怡然自得的吃了口茶,几人都有些呆滞。

五小姐气的双眼圆瞪。

她竟然敢耍她!明明只是要吃茶,却做出要打她的动作,故意让她出糗!

委屈的眼泪在眼里打转,五小姐蹬腾着腿,不依的大哭起来。

云想容放下盖碗下了楼,气势汹汹径直离开了弄玉楼。弄玉楼外头的下人都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见到云想容如此气势逼人,仍旧没人改对她不恭敬,纷纷的给她行礼。

下了台阶,到了弄玉楼门前的空地,柳妈妈和英姿、云娘以及知兰、知梅和香附香橼,都立即迎了上来。

“卿卿,你没事吧?”

得知柳月被打的消息,六小姐转身就走,她们哪里能不担心?不让跟着也会暗暗的跟。

云想容领头往琉璎阁去,道:“往后你们都直起腰杆来,琉璎阁的人不会被随便欺负!”

“是。”众人皆颔首应是,虽不知道云想容做了什么,可几人都猜得出云想容必然是去给柳月出气了。

回了琉璎阁,云想容去看了柳月,给她请了府医来包扎伤口,又允准她在屋里将养着,这几日不用在身边伺候。

云想容照常吃了晚饭就练字。

可柳妈妈还是特意留心弄玉楼那边的动静,就怕自家小姐被人告黑状,三夫人不在家,琉璎阁里没有个主事的,她不能看着小姐受罪。

打探了一番,弄玉楼竟没有什么异状,只听小丫鬟说五姑娘不小心打碎了西洋美人镜,心疼的哭了。

柳妈妈闻言,将信将疑,去回了云想容。

云想容闻言噗嗤一笑:“算她还有些脑子,知道自己遮掩过去。”

若张扬开,与她无故苛责无罪下人丝毫不懂善良宽容的罪名比起来,她不过打破个镜子,就不值什么了。况且如果让人知道五小姐被她给吓哭了,以后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同样是主子,虽然老夫人常常说女孩们都是不分嫡庶的,可五小姐到底是姨娘养的,她再不济,却是永昌侯的嫡长女,身份上就差着一层,若是在传出被她吓哭的言论,五小姐往后还要不要做人?

她就知道,五小姐不会张扬。五小姐未必有这个想法,但她背后有潘姨娘,还有二夫人。

不过小孩子打架,二夫人知书达理,宽宏大度,不会计较许多,只会息事宁人,不要惹事端。

潘姨娘却是个眼界浅的。

看来,她最近要提防着潘姨娘就是了。想来一个姨娘,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此时的春晖堂中,老夫人听了郑妈妈和李妈**回话,竟然不生气,还噗嗤笑了,放下手中的《断肠集》,笑着端起茶碗来吃了口茶。

“六丫头真是越发的有趣。”

李妈妈笑而不语。

郑妈妈脾气直些,陪着笑问:“老夫人不生气吗?有这样的是,六小姐该先来回您,请您给做主才是。”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不言语。

李妈妈心下腹诽郑妈**直肠子。如果六小姐知道婢女被打,直接来找老夫人,恐怕五小姐转脸就会给她的婢女安上个不敬的罪名。

主子与奴才的对抗,老夫人会判谁赢?就算为了侯府的颜面,那婢女也一定就是“不敬”了。那样六小姐岂不就吃了哑巴亏,着了五小姐的道?

她如今不来告状,而是以强势的姿态冲过去将五小姐镇住,六小姐明明是被吓到了,还要说自己不小心打破了镜子……谁胜谁负已经揭晓。

不过李妈妈还是有些担心,服侍老夫人就寝时低声问:“老夫人,六小姐和五小姐这番结下梁子,往后若是闹大了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穿着月白色的绸衫,斜靠着绯红色的素缎大迎枕,眼角下垂的丹凤眼中满是发现新奇宝物的光:

“让他们折腾去吧,若真的能养出个人才来,不在乎这些个,只要不出格就是了。”

李妈妈心下凛然。老夫人明摆着是要将云家的后宅当做姑娘们试炼的场所——如果连自家姐妹都摆不平,进了宫伺候皇上,如何能在斗争中自保并且胜出?

老夫人是铁了心的要往宫里送人了。

云想容睡了个好觉,清早起来就与英姿一同打五禽戏,用罢了早饭去流觞曲水上学,五小姐见了她,仿佛见了瘟神似的,避之不及,三小姐和四小姐也都对她敬而远之,她倒也乐得清静。

晌午散学,回了琉璎阁,就听柳妈妈道:“小姐,永昌侯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医婆来,这会子去求见老夫人了。”

云想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眼睛眨了眨,心头就有了主意,笑道:“来的真巧,正好解我燃眉之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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