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秀和水柔等又恨又喜,马上通知班主任和教导主任。
中午放了学,新欣老师叫何二宝和金成武到办公窒。新欣虽然当了好几年二人的班主任,却疏于接触,对二人的秉性不甚了了。想像中,他们应该显得惊恐不安,及至见了面,却大跌眼镜。只见何二宝双手插在裤袋里,一条腿筛糠似的乱抖,翻着白眼儿,四下里张望。再看金成武,慕容老师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向不曾细看,暗暗纳罕,怎么一个初二学生这样的妆扮:上身一款细肩带小背心,*一条时髦超短牛仔裙,两条腿裹着长筒丝袜,脚下一双乌亮的尖头高跟鞋,脖子上箍了一圈银条。那脸上的光景更不用说了,口红、眼影、粉霜,抹得一片狼籍。稍稍一打量,疹得慕容老师直打寒噤,自嘲道:“原来指望教他们别害怕,现在看来,倒该他们劝我别紧张才是。”想毕,松了松领结,咽了口水,艰难的摆出威严,缓缓问道:“这几天,你们两个到哪儿去了?你先说。”何二宝先是置若罔闻,慕容老师只好点名交待,何二宝仍是一副待理不理的样子。慕容老师这下有些恼怒了,只是碍于“为人师表”的戒训才隐忍不发,又堆起一脸的和气来,“金成武同学,你说说吧。”金成武撇撇嘴:“玩呗!”慕容老师道:“在哪里玩,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不跟家里和学校知会一下?”金成武不耐烦:“有什么!又不会死人!”慕容老师晓以大义:“话不可以这么说,你不知道家里和学校会担心吗?这样不辞而别是不负责任的行为。”金成武满不在乎:“担心?庸人自扰!”真是百闻难得一见,慕容老师给弄得哭笑不得,骂也不是,说也不是,只好干笑一阵。忙活了半天,仅知道这些天何二宝和金成武都在一起。已经不指望他们会主动保证——“下次不会了!”结果,慕容老师只得自已警告:“下次别再这样了。”二人权当没听见,欹头歪脑的扬长而去。
晚上一回家,欧阳崇就看到家里的花匠何老头正在前院暴跳发怒。拉了小保姆小芸问究竟,小芸愤愤道:“这老不死的,自已丢了东西却混赖人。此刻,正发疯呢!说一定是我们这些人盗了他的。”欧阳崇问:“他丢了什么?”小芸道:“好像是存折……,还有什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鬼知道!”梅姨走过来,帮欧阳崇接了书包,问:“这几天,家里有来过什么人没有?”小芸托着腮帮寻思一会儿,说:“有!贼头贼脑的,听说就是他孙子。前天……还是大前天下午有来过,不久就走了。”欧阳崇听了,冷笑道:“别理那老头子了,自家出了贼了,还赖人呢!你们不知道,他孙子何二宝好几天没到学校去了。今天早上刚回来,听说这几天也不住在家里。你想,他哪来的钱过日子啊,一定是偷他‘老祖宗’的了。待会还要查点查点,我们家的东西有没有被偷了。”小芸听罢,一溜烟跑到门口,冲院子大喊:“别再诬蔑人了!回去问问你孙子吧!”
经过一个多月的积淀,远恒对康水柔的痴念简直到了发狂的地步。欧阳崇和离殇耐不了他一天到晚的絮絮聒聒的叨咕,抢白道:“拜托!不要只会说,拿个实际行动,证明一下嘛!”公孙远恒血气方刚,豪迈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吼道:“好!你们等着!”
周末放假一天,远恒探得水柔要到学生会去处理一些事情,于是伺机而动……
远恒清了清嗓子,捋了捋双鬓,嘻着脸迎了过去。水柔双眼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戒备的神色。远恒给盯的倒眼神飘忽了。走到了跟前,水柔避开,正要擦肩而过的当儿,远恒后退一步,伸手拦道:“好久不见,水柔同学。”康水柔冷眼一瞥:“你有什么事吗?公孙同学。”远恒“嗯、啊”一阵后,突然伸手道:“Hell!你cetomeetyou!”欧阳崇和离殇在里头,料不到他会这样开场白,歪着嘴面面相觑,立刻绝倒在桌子上。“哼!”水柔冷笑一声,讥诮道:“除了这句,你还会些说什么?”远恒不知是没领会到她的含意还是根本厚脸皮,丝毫不在意,郑重其事的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我还会说‘.26dd.Cne’,‘Howoldareyou’……。”教室里的两个人笑岔了气,伏在桌子上,抚着肚子“哼哼唧唧”的*着。这会儿又听到那几句,亢奋的双手扣的桌面“砰砰”响。康水柔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脸刷的一下绯红一片,屈辱、愤怒……百感交集,眼眶里波光粼粼,一跺脚,“噔噔”的跑上楼去了。
远恒走到了班上,犹自沾沾自喜,继续道:“我本来还要说‘ILOVEYOU’。”离殇听了一阵爆笑,欧阳崇扯了扯嘴角,牵强一笑,担心:“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水柔一肚子的羞恼委屈,沉了张脸走进学生会办公窒。良秀急切道:“金成武又出事了!”康水柔佘愤未消:“管她出什么事!”良秀仔细观察她脸上表情,迟疑一下,小心道:“她……住院了。”“为什么?”她面上仍没有表情,但口气明显缓和了些。“听说,是堕胎手术失败了……住院的。”
明天一早,远恒把一只脚踏在花圃的围栏上,侃侃而谈:“你们还不信,你们知道慕容新欣老师今天为什么没来吗?——他和校长一起到医院去看金成武了!你们知道奸夫是谁吗?”“谁?”欧阳崇两人屏气凝息,远恒得意道:“嘿!嘿!告诉你们吧。那奸夫就是——何二宝!昨天就是他把金成武背到医院的。本来,他打了电话通知了金成武的家里人来,自已刚想开溜,却教医生给揪住了,愣叫他先付什么手术保证金。他哪有那么钱,于是,让那群医生和护士给牵绊住了,等金成武家人风风火火赶来的时候,恰好逮个正着,打了个臭死。嘻嘻,真是滑稽,听说,连后槽牙都打断了几颗。”
离殇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清向?”远恒斜睨着双眼,“我是谁,我会不知道!”
欧阳崇听了,皱紧眉头:“咦!真恶心!她才几岁!”远恒道:“在我们这里当然恶心了。听说在美国、英国好多女孩子12岁都已经那个了!”欧阳崇大不以为然:“废话!‘鸟兽不可与同群’,我们是堂堂炎黄之后,礼仪之邦!能比吗?”
莫离殇接茬道:“15岁了,也不算太早。听我奶奶说,她们那个年代,十五、六岁嫁人也是常事。”
欧阳崇急道:“这是哪跟哪!先不说那是封建糟粕。就算十五、六岁可以结婚吧。可她还没结婚就跟别人……发生那种事,简直是……太过分了!”欧阳崇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两个字咽了下去,“什么都要有分寸嘛!既然只是情侣,怎么可以僭越权义,行出夫妻之事来呢?真恶心!”欧阳崇突然觉得用任何形容词表过心中的憎恶都显得太苍白无力了。
远恒道:“我只希望她别这么早就死了,看她以后有何面目回到学校来!”
“什么!”婉晴大惊失色,向良秀确认道:“你说真的……那么你以为她……会不会死啊?”良秀耸了耸肩膀说:“这可不知道。”同时,脸上露出不忍心的颜色,道:“但愿没事,不过,实在太那个了!他们还只是恋人而已,怎么能干出那种事!”婉晴笑道:“你以为不可以啊。”良秀正肃道:“当然不可以!人要自尊、自爱!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比方说,牵手拥抱是恋人之间的专利,俗语说‘男女授受不亲’,普通朋友就不能随便这样啦!自然的,仅仅是恋人,那怎么也不能‘以身相许’啊!哎!闭嘴,你先听我说。你以为我只在乎**吗?我一直以为对**的态度,反映一个人灵魂的品位。一个随随便便出卖**的人是可怜的、可悲的,同时也是可恨的!”婉晴笑道:“发生这种事,可怜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的会长大人!”良秀笑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到不胜其烦了,挂冠而去。”
欧阳崇还在为何二宝的事情嗟呀不已,离殇道:“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今晚坐我的车吧。你们家老王是不会来了。”欧阳崇诧异道:“什么?”莫离殇把他推进车里,说:去我家玩,你不高兴啊?
车子刚到门口,莫妈妈已亲自候在那里了。
他和莫离殇虽然感情很好,而且两家是世交,但是欧阳崇被父亲拘住了。离殇的新居又是几年前翻建的,竟不曾造访。
走下车,一座雄壮的大门赫然跃入眼帘。大门用朱漆刷得油光滑亮,门面上还成行成行的镶缀了拳头大的铜钉,颇有封建王宫的气概。开门进去,是一条古典的中式长廊,廊上雕花刻鱼,描虫画兽,个个毛鳞毕现,文彩辉煌,栩栩如生,看得欧阳崇目光离离恍恍。委蛇曲折的长廊两侧香草阴阴,鲜花灼灼。纵目远望,庭园中,轩台楼榭,错落其中,疏密有致。右侧一片清湖,湖上风荷飘举,波光潋潋。欧阳崇觉得,这种光景最适合宽衣博带,静伫亭中,当风凝思。
一行人迤逦穿过长廊,尽头便是主屋,屋子外观飞檐斗拱,轩昂壮丽,琉璃闪闪,绚烂华贵。
莫妈妈携了欧阳崇进屋去。屋内的装潢却是欧罗巴风格,贴银镶金,五彩灿烂,极尽奢华。莫妈妈让他在沙发上坐下了,问:“你要喝什么?阿姨给你弄去。”欧阳崇拘谨道:“荼。”莫妈妈一听,不禁笑了出来,摩着他的头,道:“嗯!好样的。小小年纪就喜欢喝荼,估计是欧阳风语逼你的吧。”说着,莫妈妈已经起身去取饮料了,走到半途,转身问欧阳崇:“什么荼?”“随便。”第一次单独到别人家,还真是不习惯,欧阳崇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这时,离殇端了两杯冰淇淋,屁颠屁颠的跑出来,说:“来,先吃点冷饮吧。”当走到荼几旁边时,他却一个趔趄,整个人扑了过来。手里的冰淇淋连同杯子一齐甩了出去。欧阳崇闪之不迭,一泡奶油“吧”就砸到他头上了,衣服上也沾了几滴。离殇双手撑在椅子上,阻住势力,才没有摔倒。
地毯上一只小白球倏地展开,“嗷嗷”叫着站起来,原来是条小狗。它脑袋圆乎乎的,短短的一橛小尾巴,似乎不是什么名品。它提起一条腿,一蹦一跳往里去,一边跳还一边叫。莫妈*声音马上从里边传出来,“莫离殇!你又欺负小白了!”离殇欲哭无泪,干嚎道:“天哪!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早晚有一天,我要‘灭’了它……,真搞不懂,谁是你亲生儿子!”
欧阳崇看着小白和离殇这两家伙脸上相映成趣的表情,忍俊不禁,笑着说:“你们很可爱呀!”
“别拿它跟我相提并论!”
因为刚才一幕,欧阳崇已经放下拘束,感觉大为轻松温馨。
莫妈妈出来,看到欧阳崇一身的奶油,抓住小白,照屁股轻轻的打了两下。小白也许原先还打算莫妈妈替它“讨回公道”,于是尽力的摇尾巴讨好,却“平白”遭打,大概十分委屈,“呜呜”几声,伏在地上,一脸郁闷。
离殇带欧阳崇到自已房间去取衣服洗澡。欧阳崇听到阳台上一阵“扑簌簌”的声音,便好奇的探头看去。“哦!”——是一只鸟!就在他探头看鸟的时候,那鸟儿说话了——“你好!”
“八哥!”欧阳崇欣喜若狂的跑过去,抱着笼子观之不足。莫离殇将八哥引出来,擎在手里,说:“你知道它为什么叫八哥吗?”欧阳崇摇头,离殇将它的翅膀拉开,“你看,这两块白斑是不是很像‘八’字。”欧阳崇点头。接着离殇洋洋自得的背他的鸟经:选八哥要羽毛光泽、眼睛有神、而且黄嘴黄脚……。欧阳崇闻所未闻,笑道:“对你刮目相看了。可是你读书为什么没有这么厉害啊?”离殇双眼一插——“洗澡!”
离殇“嘭”的跳进浴池,弄得水花四溅,沾了欧阳崇一身,这才发现这“水”竟是乳白色的——“你洗牛奶浴!”
“哎呀!别啰嗦了!快下来!”离殇一把将欧阳崇扯到池里……
“好可爱!如果是女孩子一定长得跟你妈妈一样漂亮!”莫妈妈和欧阳崇的母亲姜秋慧是大学同学。她告诉说姜秋慧在学校里是个漂亮能干、随和可爱的女生,有许许多多的男生都倾慕她。而父亲欧阳风语,虽然出生寒窭,却勤奋好学,凭着超尘拔俗的能力成了学校的“天之骄子”。令欧阳崇惊心动魄的是,莫妈妈最后随口说的一句话“你现在的妈妈和我跟你亲生的妈妈可是当时响的‘三剑客’哦!”
察觉到欧阳崇脸色渐转沉郁,莫妈妈话题一转,专挑轻松的话讲。于是欧阳崇知道莫离殇直到十岁了还在尿床,而且他到现在穿袜子还不分左右脚……
过了一会儿,吃饭时间到了,离殇的父亲因为公司事务正忙,便不回来了。一道道菜阵列上来,几乎占了一整张桌子。莫妈妈为欧阳崇夹菜夹肉,殷殷的劝他多吃。弄得欧阳崇十分不好意思,连说“够了,够了!”
这时,女佣过来,将一个座垫放在一张椅子上。莫妈便把在餐桌下翘首以待的小白抱了上去。小白撅着一截小尾巴坐在软垫上,两只干净的爪子扒在桌子上。莫妈妈往它专用的碟子里夹了许多菜。它一边吃,一边快乐的摇着尾巴。但是,过了一会儿,它却停了下来,不时的拿眼偷瞧离殇,欧阳崇很以为奇。离殇早发觉了,拿手扣它的脑袋:“你放心,今天不抢你的饭碗啦!”小狗原本伏贴在脑袋上的耳朵一下子坚扬了起来,它把前爪从饭桌上抽了回来,蹲在椅子上,喉咙里“呜噜、呜噜”的哀鸣。睁了黑亮亮的大眼,可怜巴巴的瞧着莫妈妈。莫妈妈用手指勾了它的小下巴,安慰道:“乖乖,不用理他,快点吃!”它才重又扒上桌子。
莫妈妈告诉欧阳崇,小白是她去广州的时候,经过一家餐馆时发现的,那时店主打算把它丢到热水里烫了除毛,然后做菜给人吃。可怜它刚出生没几天,双眼都还没张开。莫妈妈实在不忍,便高价买了下来。欧阳崇再看小白可爱的模样,一股温暖从心底弥漫上来……
关于金成武的消息不胫而走。不过几天功夫,一传十,十传百,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了。校长气急败坏的招集学生会干部们商讨对策。
康水柔对良秀冷笑道:“还处置什么!但凡有点自尊,有些廉耻,谁还会在这里读下去。”
研讨了半天,校长终于拍板——“严肃处理”。
哪知,有幸灾乐祸的就大肆造谣,说何二宝和金成武将被开除。其中,闹得最欢的莫过于何二宝的“铁杆兄弟”习富志。一旦有人撩起话端,他便腆着肚子,甩着一双肥唇,汩汩而谈,话里又是纪律又是道理,丝毫不见平日的情义。一副隔岸观火的悠然态度。大家听了,肚子干笑几声,代何二宝心寒,同时鄙恶道:“人渣!”
自从发生此事后,何二宝的家人就*悬心,夜夜辗转,生怕再生不测。猛然风闻了这讹传的消息,顿时全家惶惶不安起来。筹谋良久,想定了一条主意。
第二天,众人携了二宝匆匆的就往学校赶去……
一进校长室,何爸爸不等寒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了头,涕泪交集,哭得声咽气哽,口里只是哀求。校长先还是莫名其妙,渐渐地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壁温言解劝,一壁细细打量这一家子。何爸爸年纪大约四十开外,一头乱蓬蓬的油发,面色粗黑。额头眼角久历风霜,布满了一条条好像刀刻的皱纹,刚强硬涩。身上一件灰白的夹克,领子的边都糊烂了。何妈妈淡眉细眼,脸色煞白,从始至终眉头紧蹙,数不尽的愁苦忧闷。再看何二宝,锃亮的皮鞋,簇新的皮衣,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脖项上还坠了一条骷髅链子。校长在心里感慨道:“这怎么会是一家子呢?天壤这别!”俄顷,班主任慕容新欣老师闻讯也赶到了。两人合力宽慰一翻,才把他们送走。待人离开后,新欣老师愤闷的踱回办公室,狠狠的一掌拍下去,大骂:“混帐东西!”
这几开,远恒一下学就跑的没踪影了。欧阳崇问离殇,离殇笑道:“所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看来这家伙为了一件衣服,手脚都不要了。”欧阳崇瞟了他一眼,责备道:“混帐话!什么‘女人如衣服’,说这话的人应该是那种四肢发过,头脑简单的蠢货——古代小说里还认为他们是英雄呢!傻透顶了!把粗鲁当豪爽,可笑!”莫离殇见他一脸肃然,也自觉说话欠斟酌,赔笑道:“一点玩笑都要认真啊?我说句笑话给你听。”欧阳崇道:“说来。”离殇道:“有一人听了‘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仰天长叹:‘天哪!原来我七八脚裸奔了这么多年’。哈哈……。”
欧阳崇也笑道:“可恶,这群混帐东西。‘女人如衣服’,难道他们不是女人所生、所养;难道他们的姐妹不是人。所谓‘百善孝为先’,戏谑、侮辱自已的母亲,不义不孝,*不如了。”离殇说:“这都是几百年前的古话了,‘男尊女卑’的时代也早过去了。你那些牢骚也过时了,现在该担心‘手足’问题了。我看,照这形式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又该呼吁男女平等了——不过,这回是针对‘男卑女尊’!而且还十分有必要建立‘男联’这样的机构!”欧阳崇笑道:“就如林黛玉所说‘不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就是东风压倒了西风’,为什么就不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呢?”离殇纠正道:“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欧阳崇一听这话,鬼使神差又勾连自已和良秀来,呆嗑嗑的发怔,嘴角笑容慢慢泛现,渐渐地漾开。离殇想到自已家里就是母亲作主,也忍俊不禁。
大清早,良秀正往教学楼走去。冷不防,迎面碰上一个人,抬眼一看,惊骇的险些叫喊起来——这个人不就是以前见过的“狮鬃头”吗?!良秀赶紧含胸低首,连连道歉,匆匆地往前走开。后面一帮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又是吆喝,又是吹口哨,十分放肆,良秀不由加快了步子。
上楼的途中,正遇到何二宝下楼去了。看他的神情,良秀心下思量:“他怎么一点也不觉羞愧,倒若无其事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直到上课都没见何二宝再进教室。倒是欧阳崇,照例的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他“嗵”的一屁股坐下去的时候,铃声“”的就悠悠的敲响了。良秀见他手忙脚乱的理课本,抿着嘴悄笑,“哎!”快乐的长叹了一声。
何二宝一到楼下,就被“狮鬃头”一把提了过来,二话不说,照着脸“噼叭”就是两巴掌。不容二宝*,“狮鬃头”又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旁边的一块石碑撞去。“咣当”一声,二宝顿觉眼前直冒金花,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蜷在地上,抱着脑袋,挣扎着喃喃求饶:“彪哥,饶了我吧!”彪哥充耳不闻,冲上去,又是几记窝心脚。旁边几个小混混怕闹出人命来,有的便媚笑着上前,将彪哥拉开,一边冲二宝骂骂咧咧,彪哥心情总算缓了下来,指着何二宝斥道:“你*的以为我不敢宰了你,你再敢跟成武走在一块儿试试看!”骂完了,率着一群人扬长而去。门口的保安竟一声也不敢吭,眼睁睁的让他们大摇大摆的去了。何二宝无脸见人、无心读书,夹着‘尾巴’灰溜溜从后门跑了。
欧阳崇晚来了一步,不曾见到那一幕场景。此刻,早有好事者大肆宣扬开了——“何二宝让情敌给打了!”
远恒摇头道:“太没天理了,金成武长成那样,居然也有人为她你争我夺的。什么品味!”离殇一直默默不语,突然尖叫道:“这么算来,那个孩子是谁的,还没一定?”说完,和远恒两个人互相瞅了一眼,然后“哄”的一阵爆笑。欧阳崇锁眉道:“没想到,她还那么的*无耻啊!”离殇冷笑,道:“你才知道。‘无耻’!搞不好人家还会说你迂腐,都什么年代了,听说过欧美的‘性解放’和‘俱乐部’吗?”欧阳崇仿佛心头扎了根刺一样,痛得一阵痉挛,大为不爽:“随便找个就可以*了,这跟*有什么区别!”离殇笑的捂着脸道:“你别用这么恶心的字眼,好不好?什么‘*’!那还是在说人吗?”欧阳崇激动道:“这叫‘恶心’了!那他们干的勾当不更恶心吗?他们做的出,我为什么说不得。我觉得既然是人,就应该忠贞,以区别于*。”离殇又笑道:“不过,我听说*中也有‘忠贞不渝’的爱情呀,比如天鹅,就是终生相伴,不离不弃的。”欧阳崇斩截道:“那就要做地更好了!不致于连*都不如吧!如果那样,还算‘万物之灵’吗?”
何二宝的父母今天特地炖了一小锅鸡汤,以庆祝儿子没被开除。不料,儿子竟是遍体鳞伤,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夫妻俩问明“原由”,又痛又恨,“这些小学生太过分了。不但嘲笑你,还打你,我的儿啊,委屈你了!”思虑再三,决定让儿子转校。可是世态炎凉,自已家无财无势,谈何容易。因为寒窘,碰了不少钉子,夫妻俩殚精竭力虑,彻夜计议,要作最后一搏。
何老头这些日子为了孙子的事,闹得愁眉苦目,脸上一点神采都没有了。欧阳崇见了,倒由衷感叹:“原来,他是这样慈祥可爱的老人。”遂把平日里的嫌恶渐渐地蠲弃了。一天晚上,欧阳崇下楼去喝水过走廊时,见何老头颤颤巍巍的摸进了父亲的书房,心里好奇,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房门外窃听。
只听“咚”的一声,何老头双膝一跪,伏在地上,瘦得骨骼嶙峋的肩膀瑟瑟抽抖个不停。风语马上扶他起来,见他脸上已是一片泪光。烦恼道:“不是我不帮你,令孙闹得实在太不像话了。毫不夸张,可以说是满城风雨,路人皆知了。你说,谁人敢收他!就算我一个大帽子压下去,人家也未必心服。而且现在是法制社会,也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何老头浊泪潸潸,又一下跪倒,膝行到风语面前,嘶着嗓子:“求您了——!”说罢,趴在地上就要磕头,风语忙制止他,自已低头权衡半晌,缓缓道:“这样子,只能提前送入中专了。你以为怎样?”何老头垂了头,不言语,风语为难道:“只能如此,我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何老头忽然抬起头,两眼放光,说出些惊心动魄的话来,欧阳崇在门外惊恨的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撑破眼眶了。只听何老头振振有词道:“市长大人,欧阳崇那样忤逆不孝的儿子,您都宽忍了,何况我这么个好孙子,是万万不可以败了前途啊!”风语听这话忒不像样了,哭笑不得,知道是急糊涂了。只好先用虚言搪塞了,打发他出去。
欧阳崇一脚踹在桌子上,咬牙切齿恨道:“这老不死的混蛋!”一时间,怨怼、委屈、懊恼、沮丧全都堆上心头,像狂风中的芦苇丛,摆荡不宁。闷闷的细忖:我从来没有开罪他,他为什么总是看我不顺眼。自小到大,都没给过一个好脸色。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嫌我没有骨气,任打任骂,苟且偷生……如果,如果妈妈还在,就不会有人敢这样欺侮我了,妈妈……!愈想愈哀恸,眼前一片朦胧,一阵光滤过之后,一个梦寐以求的身影款款迎了上来,“母亲!”欧阳崇失声叫了出来,母亲穿着她最爱的雪白色百褶裙,长发在微风中静静的飘扬着,她微微的温蔼一笑,整个房间里瞬间充满明媚和暖的阳光。母亲慢慢伏*子,在欧阳崇额头上深深地吻了一下,*着他的脸,温柔的“责怪”——“你怎么可以哭呢?你是妈*好孩子呀,好孩子是不可以哭的!”欧阳崇忙拿手胡乱揩了脸上的泪渍,道:“我不哭!”母亲舒坦地笑了,但是身影却倏地向后飘去,那笑容越来越悠远,越来越淡,宛似春风拂起的涟漪一般,妈*面容渐渐散了,淡了,最终彻底消逝了。
周围的光芒突然一下子黯淡下来,房间里一片漆黑。欧阳崇惊慌失措,惶惧的四下张望,发现在深邃的黑暗里,忽的又亮起一盏昏黄的烛火,欧阳崇探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靠近。
“是母亲!”——母亲正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咳嗽着,*又干又白,脸色蜡黄,眼神里黑漆漆的望不到一点光芒,像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欧阳崇泪雨滂沱正要扑上去,突然被一只钢硬的手掌一把推开,一声厉喝:“滚开!”——是爸爸!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冷酷的女人,嘴角残忍诡异的笑着……
欧阳崇看到母亲伸出瘦弱的手,紧紧地揪住了父亲的领子,手臂上的血管筋肉全部暴*来,簌簌发抖,颤着嗓子,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在秋……泉身上……赎罪吧!”风语“呵呵”的怪笑着,伸出两只鹰爪般的巨手,猛利的一把掐下去……,母亲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恐怖。不一会儿,手脚渐渐地的停止了挣扎。欧阳崇看到了那最后一口气从母亲的嘴里呼出来,悠悠的升腾在昏浊的灯光里,慢慢晕散开来……,父亲背后的那个女人一直在冷漠悠远的笑着,笑着……
“今天,天气糟糕透了!”欧阳崇仰头看看阴沉灰霾的天空,其中飘浮的淡淡水云,仿佛晕染开的墨水一样。有些寒冷的风萧萧的刮着,彷徨、失落……种种情绪在心里此起彼伏,搅得神魂不宁。远恒这时抱着一本康诗,一头撞上来,喘着气问他:“你知道这个……?”欧阳崇不耐烦一摆手,道:“你得了吧,来真的啊?金成武和何二宝搞成那样,还不知怕!”远恒道:“什么跟什么!我和她是纯洁伟大的爱情。拜托!”欧阳崇啼笑皆非:“‘纯洁’、‘伟大’,你不怕流言蜚语吗?”远恒气壮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有流言蜚语。”欧阳崇随意支吾一句:“还有谁?”“你呀!你和水良秀的事大家早都知道了!大家说你们是‘天生一对’,所以我才忍痛割爱啊,哈哈……”远恒乐呵呵的说道。“什么!”和欧阳崇险得跳起来,“我跟良秀……胡说八道!”远恒目不转睛的盯着欧阳崇的脸,笑道:“难道你不喜欢?”欧阳崇受不了他几百度灼热的目光,浑身不自在,脸上发烫,支支吾吾道:“我可没那心思,你可别胡说,小心我剋死你!”远恒不信:“我懒得管你的事,先研究一下我的康诗——‘相见时难别亦难……’哎……太不够意思,跑,摔死你。”
欧阳崇呆呆的思忖道:太可怕了,自以为隐藏得很深秘了,却早被别人洞穿了。只不知道良秀晓不晓得……。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周身火燎一样,*难当:不知道,他们又怎样背地里糟踏我和良秀呢!顺眼朝良秀的位置看去。良秀正坐在靠窗的地方,手里拿个镜子,专心的摩着鼻子。透过薄薄阴云照进来的清冽的阳光,拂在她的身上,起一层微茫柔和的光影——多么神圣纯洁啊!这样的身体和灵魂岂是金成武可以比攀的?
欧阳崇忘情的走过去,府*子,问良秀:“你在做什么呢?”
“摸痘痘啊!”良秀把手指拿开,鼻尖上果然有一点红色,衬了她雪白滋腻的皮肤,像是皑皑雪原上的一朵红梅,那样*明丽。
“为什么要‘摸’呢?”
“‘摸’到它害羞,它就会不见了啊!”良秀瞅着他吃吃的笑。
“那它为什么还不躲起呢?哦!我知道了,它跟你一样‘皮厚三尺三’哈!”
良秀蛮不讲理,耍赖道:“我还能长呢!有本事你也长一颗试试!”
“抱应,居然长在鼻子上了。我诅咒它再长大些,那就成马戏团的了。”
良秀靠在椅背上,从欧阳崇的角度,一顺下眼去,便看到从她领圈里露出一弯平坦*的皮肤,随着匀柔的呼吸微微的起伏。登时,欧阳崇全身一阵酥软,心里缠mian一种奇妙的感觉……这当儿,远恒的话像一股冷水注入头脑中,欧阳崇一个激凌从迷醉中醒过来,自觉似乎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已,低了头,红着脸,缩回到自已的座位上去了,心里无限猜疑:良秀也许也知道我的心思了……。想到这,不禁局促难受。
下午第三节课,本是年段的自习课,英语老师却不请自来,叫了学习委员林静仪抄了整整三黑板的习题,限期明天下午做完。顿时,班上哀鸿遍野,隔壁班也“唉”的一声声长叹应和着。欧阳崇一看到“A、B、C、D”脑神经就绷得紧紧的,说句坦白话,虽然英语成绩一直不坏,可是他到现在还弄不清向英语字母端的有几个,更遑论什么元音、辅音了。只是慑于老子的压力,一味的死背而已。
收拾书包,才刚要和离殇回去,良秀和远恒争先恐后的拥上来。原来,良秀第三节课忙着处理学生会的事务,远恒偷溜到*场打篮球去了,都未曾抄得英语作业,此刻俱来向欧阳崇借。
本来,远恒要向婉晴借的。无奈婉晴以先应承了水柔为由,婉言拒绝了。远恒尚不死心,还要磨泡,白婉晴严正道:“扯淡,我已经先答应了水柔了,怎么可以再给你呢?这是原则问题,你别再混帐了!”
遭了白婉晴一顿抢白后,他才讪讪的来找欧阳崇。欧阳崇本打算将自已的作业借给良秀,叫远恒向离殇去借。离殇两手一摊,道:“我看不懂那英文。”这下难办,一边是兄弟,道义上是要两肋插刀的。一边是自已心仪的女孩子,情感上要关照呵护。正在左打右算万分为难之际,他看到远恒脸上酝酿着的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恍然想起今早远恒说的“谣言”,为了避嫌,欧阳崇只好硬着心肠道:“远恒拿去吧,我的字太草了,你向婉晴她们借吧。”
看着良秀骨朵了嘴,微红了脸,将本子*的递还给了远恒,刹那间从她眼中流出的失望、哀伤、难堪……令欧阳崇又虚又歉又愧,垂了头不敢直视她。
良秀踽踽独行在大街上,夕阳温暖而颓废的洒满整条路面,在她身上也镀了一圈落寞凄伤的轮廓。她撅着嘴,眼睑上托着两颗晶晶闪闪的泪珠儿。她一边吸着精致的小鼻子,鼻头现出粉嫩的红色,好像从鼻尖上一点“红色”浸透漫延下来似的。一边拿小树枝一路上四处抽打着。秋风一阵阵的掠过,割得脸上生疼生疼的。实在气不过,便嘤然作声:“混蛋,可恶!”
“您好!我找水良秀同学。”欧阳崇一边急切的催唤“快接,快接!”一边不住的看手表,刚刚和父亲撒谎说要出来买铅笔,这会儿已经过了二分钟了。食杂店的老板娘饶有兴趣的盯着欧阳崇的脸,莫名其妙的微笑着细看,弄得欧阳崇更加窘迫难堪,遂低了头,转过身去。
“你是哪一位?”水良秀明知是欧阳崇,心里还在赌气,故意呕他。一句话,问得欧阳崇愣住了,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心都冷了半截。口痴舌钝不知如何应答。良久,神色黯然,淡淡道:“是我——欧阳崇。我为刚才的事向你道歉……”良秀明显感到他语气里的失落况味,不禁心软了下来,可是愈心疼便愈心恨,因此冷着肠子,故作大方洒脱道:“没事!没事!我已经向林静仪借了。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说完,就要放下电话,手到中途却停滞住了,暗揣:是否太绝决了些了。又俄延了一会儿,将听筒再放到耳边,见对方还未挂机,逡巡再三,待要再说几句转还的话。对方却“吧嗒”一声将电话拍下了。听着电话里“嘟嘟”的一片忙音,良秀呆呆的定在那里。自以为道理全在自已这边,心中却甚实不安。自已也捉摸不透,为什么“胜利”之后是这样的空虚和惆怅呢?
欧阳崇正在发愣,忽然听到对方说:那么没事就挂了吧!顿觉心头被一把冰冷的刀子划过,鲜血淋漓。人便从迷糊中痛醒过来。怏怏的,深自懊悔不该将作业借给了远恒,更不该打电话去找良秀,自讨没趣,自取其辱。同时悲寒——她怎么可以这样呢?!一路上痴想,怔怔的沿回家的路走去。
这以后,两人碰面都讪讪的,无言以对。至最后,竟发展到陌路人的田地。两人将对方视若无睹,妆出一副冷淡骄傲的表情。暗地里,回味往昔种种却难抑沮丧、落寞……让痛向一口一口的吞噬掉所有的力气和思想,然后颓软的瘫在床上,任意识逐渐的模糊。
“真是乌烟瘴气!”欧阳崇刚一跨进大门,就被迎面扑来的一团烟雾呛得直打喷嚏。放眼望去,客厅里满满的坐了一圈的人,细细一看,尽是些肥头大耳、赤光满面的货色——“跟猪圈一样!”听他们忘乎所以的夸夸其谈,欧阳崇奚落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欧阳崇测夺父亲对自已的回来毫无知觉,轻手蹑脚的想赶紧溜到楼上去。不意,刚走几步就被风语一声喝住,只得恭恭整整的近前站定。
风语十分不满意,板着脸,厉声斥喝:“现在翅膀硬了,我的话也当耳旁风了!客人来了,你不瞅不睬的就想回避。读书不会,做人再不会,以后要怎么生存?”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口道:“我们家雪儿,个个老师都夸她天资聪颖,勤奋好学。现在已是班里的中队长了。”说罢,那女人瞟了欧阳崇一眼,嘴里“嗤”的出了口冷气。欧阳崇这才知道继母慧敏也回来了。众人群起恭维:“虎父无犬女,欧阳市长的女儿当然非同凡响,那是天上文曲星降世啊!令公子也无妨,男孩子嘛,未免贪玩……”“是啊,”一个暴眼虬眉的粗壮男子讪笑着插嘴,“我儿子不也这样,半期考前一个星期还在玩,结果每科只平均了90多分。想令公子总好过他吧。”
欧阳崇听了继母一翻冷嘲热讽,血液一下子激涌上来,咬牙切齿想要还口,只是碍于众人面才强捺住心头的雄雄烈火。这会儿又听了那一席话,说话的人是认识的,正是习富志的父亲——本市富商习第一。欧阳崇随即横眉怒视,习第一看到了欧阳崇凶悍的眼光,心里也觉索然无味,表情讪讪的,满脸肥肉蓦地耷拉下来,像半融化的蜡烛。
继母见状,递了个眼色给风语。风语一个箭步冲上去,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下打得欧阳崇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在白亮细致的皮肤上缓滞的流动着。
风语申斥道:“你最近越发无法无天了,敢这样对待客人!”欧阳崇咬着*,狠狠的盯着风语,众人忙上前将风语拉开,一齐宽慰劝释教他原谅孩子不懂事。
习第一见欧阳崇让风语弹压住了。有恃无恐的拱火:“我儿子富志从不敢这样,要这样,我早抽他了。”
又经众人一阵拉劝,风语这才制住火气,挥手让欧阳崇上去了。欧阳崇将房门反锁上,也不开灯,趴在床上,脸埋在床单里。对于这种数尝不鲜的折挫,他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特别的耻辱、特别的委屈,只是心底泛滥着澎湃的思潮,口里轻而焦切的唤着:“妈妈……妈妈……”混沌中,脸上感觉到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在轻轻地拂摸着,像春风一样的馨柔。欧阳崇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母亲端庄的脸庞慈爱的笑着,府*来,轻吻他粘着泪花的荷毛,长长的秀发披伏在欧阳崇的脸上,一股馥郁的花香在他意识里弥漫,在脑海里开出满山满坡密密实实的鲜花。
母亲一袭雪白色睡裙,就站在花丛里,她弯下腰来,伸出双手招呼:“泉儿,过来!”欧阳崇拼命的踩着水奔过去,可是母亲的身影却疾速的往后飘去。任他怎样追逐,却总是到不了母亲身边。母亲的姿影愈来愈模糊,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光影中。
正当欧阳崇哭喊,彷徨不知所措的时候,天空里传来母亲娓娓的话语:照顾好自已……我亲爱的仲儿……。欧阳崇抬头,天空浮现出母亲带泪的面庞,面庞渐渐消隐,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天空坠落下来,正掉在欧阳崇鲜艳润泽的*上,苦苦的……,甜甜的……
欧阳崇身子一抽,睁大双眼,发现自已还在屋里,才明白刚才只是个梦。看到眼前黑凄凄的一切,肝肠似乎一寸一寸的断裂了,痛得他蜷紧了身子,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到冷冽秋风偶尔擦过窗帘引起的猎猎声及窗外霜叶一片片飘零的沙沙声……
嗨!翌日一早,欧阳崇正精神萎靡的在前面走,良秀和一班女伴从后面嬉闹着赶了上来,其中有几个想要取笑良秀和欧阳崇的,裹着良秀刻意接近他。对于她们的挑逗,欧阳崇没好心情,视若无睹,径直低头大步流星的走了。
“好大架子!爱理不理的!”听到众人的抱怨,良秀也觉尴尬,替他解释,其实也是宽慰自已,“不要太在意了,他可能又被父亲骂了。”
“为什么恶狠狠的瞪我,难道我又得罪了你什么!”下午放了学,欧阳崇在前头愤愤地大步走着,良秀从后面追上前,挡在他面前,抬头诘问。欧阳崇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低声道:“你自已明白。”良秀怔了一怔,满脸疑惑:“什么?难道因为上次那件事吗?我接受你的道歉……”欧阳崇冷笑一声截断了她的话,眼眸里泪光点点,道:“也许,对你而言,我的尊严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堆臭屎,但是请你记住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被谁打,被谁羞辱,关涉到你什么了?我知道我很*!可是,你也不至于让所有人都来作*我吧!水良秀小姐!”良秀听得傻了,万般委屈,泪水在眼眶里粼粼流转,马上就要溢出来了。她哽咽着喉咙道:“你无理取闹!我替你排解责备,没想到你不识好人心!算我多事,行了吧!欧阳公子!”语末的四个字震得欧阳崇心惊肉跳,发狠道:“没错!你很多事!我是很可怜,一条狗都比我体面!天底下哪有人被老子当着客人的面打翻在地的!有谁?受了这种奇耻大辱,还苟且偷生的!只有我!——不要脸的欧阳崇!你好恶毒!”良秀眼里的泪水扑簌簌的滚了下来……
这全是因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女生听了良秀的解释后居然专门跑去向欧阳崇求证:“欧阳同学,你经常被你爸爸‘打骂’吗?”欧阳崇措手及,脸色涨得通红,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好容易捺住性子,缓缓问道:“谁跟你说的!”“水良秀啊!”那女孩子坦白交待。
放学后,欧阳崇依旧昂首挺胸从良秀身边擦过的时候,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嘴巴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径直去了。良秀给他平空瞪了一眼,不明所以,便赶上去理论,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和良秀大吵一架后,欧阳崇并不觉得抒遣了连日来的闷气,反而益加烦恼。拖了离殇漫街乱转,离殇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直嚷腰酸腿疼。欧阳崇置若罔闻,一坐下,又一味的发痴。
最后,离殇敲着手表,提醒他:先生,六点半了!他才幡然醒悟,一看四周已是灯火辉煌了。狂奔回学校门口,老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去哪儿?”父亲从容的端起了茶杯,虚啜了一口,悠悠的又问了一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欧阳崇正一肚子没好气,观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把头一撇,干脆利落道:“没上哪去,就在街上逛逛。”
“还敢撒谎!”父亲把荼杯往桌子上一顿,荼水和荼叶波洒了一桌面。他严厉道:“逛街——这是娘儿们的事,你也学!没钱逛什么街?给我仔细交待了!”欧阳崇见他不仅霸道专横,而且无理取闹。一股无名火腾腾烧起,仗了这一腔的郁愤,竟大胆的上楼去了。将父亲的咆哮置之脑后,“砰”的一声将门撞上。
欧阳崇围了一床毯子,坐在窗前,望着碧蓝的天空,皎洁的月光在脸庞上静静地流淌,微风徐徐的拂过来。他心情幽沉,喃喃自语:“枉我视你为知已,对你剖心挖肺、肝胆相照。没料到,你竟然和他们一道通同一气来羞辱我、伤害我,真是令人心寒啊!”
“我没有想过要羞辱你、伤害你!过去没有,现在也不会,未来更不可能!这只是无意中的疏失而已!枉我一心一意的待你,却换来‘恶毒’两个字!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良秀伏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上,越想越觉冤抑委屈,呜呜的啜泣着,一边用手不断捶打、撕扯床单。折腾了半天,才昏昏的睡过去。翻身过来,枕头上都浸满了泪水,白皙的脸上涅腻腻的全是泪渍,眼皮肿肿的。
假期的第一个月里,远恒一直惦念着金成武堕胎的事,不觉想入非非。经过一个多月的推敲演练,自信可以“迷倒”康水柔了,便钳制不住心中的熊熊*,开始蠢蠢欲动。终于有一天,让他探听到水柔晚上会到学校来晚自修,赶紧的夹了书包,贼溜溜的也窜进了学校。还未下课,便早早的蹩到教学楼下的一个花圃里的松树下,静静地窥伺着。
眼见水柔一个人从教学楼里翩翩而来,远恒从黑暗里伸手拦住,水柔惊了一跳,问道:“做什么?”远恒眨着眼睛,涎皮笑着:“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水柔警惕的退后一步,烦恶道:“有话就说,何必神神鬼鬼的。”远恒见势,只得自已凑上前,轻声道:“ILOVEYOU。”“什么!”水柔骇得忙不迭的后退几步。立时,脸刷地夹耳根红透。睁大眼睛看着他,心脏狂跳不止。大概凝视了十几秒,瞪了他一眼,一跺脚,转身埋头就走。远恒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想,水柔穿的是棉绒长袖,只一拉,半个肩头就露了出来,远恒不觉看呆了,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冰肌玉骨”,水柔的肩膀滑润得似乎月光照上去都要流洒下来。
幸亏才刚下课,人不是很多,光线又比较冥暗,不曾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水柔此刻羞怒交迸,想也没想,一转身,“啪”的便是一巴掌。打得远恒一个趔趄,险得摔倒。这时,几十双好奇的眼光打了过来。水柔一边疾走,一边用手胡乱的擦眼睛。远恒也赶快掩了脸,灰溜溜的贴墙而走。松树下一个黑影也悄悄遁去。
早读课,离殇拉了欧阳崇到走廊上对他附耳低语一阵。“真的?”欧阳崇一下子跳起来,睁大眼睛,将信将疑:“打了之后呢?”离殇伸食指抵在*上,“嘘”了一声,低声道:“当然是夹着尾巴跑啦……哎!我可怜的康水柔。”欧阳崇愣了有几秒,然后舒心一笑:“是‘可爱’的康水柔!”离殇糊涂了:“为什么?”欧阳崇笑道:“坚贞不屈!可爱!可敬!所谓‘自爱者人爱之’。”莫离殇听得斜挑眉毛,撇嘴道:“别跟我吊书袋了,这不是欺负人嘛!”欧阳崇摇头晃脑得意道:“孔夫子日……”莫离殇呲出雪白的牙齿,双手向欧阳崇腰间掏去,欧阳崇马上求饶。
远恒打量没人知道昨晚的事,所以谈笑自若,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欧阳崇留心他的神色,发现一如平常,并无异样,心内十分纳罕。
走到了门口,欧阳崇突然偏头问离殇:“姓莫的,你怎么没有早恋啊!”莫离殇先是一愣,继而把嘴一抿,翻白眼,反诘他:“你为什么没有呢?”欧阳崇笑道:“我是不敢!”一句话触及离殇的隐情,心里硌得难受,不自在道:“我也不敢……”而后,抛下一句再见,就钻进车里去了。欧阳崇努了嘴,看着天空,满眼疑窦:“这家伙怎么了?”
莫离殇坐在车子里,直着眼睛发呆,耳畔骤然响起一声咆哮“莫离殇!我不会放过你的!”脑海旋即浮现一张倨傲可恶的面孔。“哼!”他冷笑一声,掸了掸校服,自言自语:“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这该死的暴发户!脸皮可真厚!”想到可恨处,一拳就砸在了椅座上,把司机老张吓了一跳。
去年11月11日,正是欧阳夏雪的十二岁生日。风语特意为她做了“寿宴”。当晚,政商两界闻人自然云集捧场,连不苟言笑的市委书记都来了。
习富志的父亲习第一特地带了妆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习落尘前来赴宴。
这习落尘是习富志同胞妹妹,只比习富志小了一岁,但相貌却殊为不同。习落尘直鼻尖腮,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身材瘦削高挑。现在市私立女中念书,算起来,还是欧阳夏雪的师姐。由于父母娇生惯养,使得性情极为任性、乖戾。
当晚,她穿了一件莫色丝质礼裙,胸前缀了华丽繁复的花边。右胸还缀了一朵硕艳的玫瑰花。装点得眉眼如漆,丰神隽秀,恍若神人。她随了父母到欧阳夏雪那里敷衍了一翻,便退到一个角落和母亲坐着喝酒。因为那一圈人围着欧阳夏雪说话令她浑身不舒服。那群“睁眼瞎”放着“绝世美女”不赞叹,却“违”着良心恭维一个小丫头“粉雕玉琢”、“清灵通透”,甚至离谱的连她的名字也要夸张成“别致典雅”。
当客人说到这个的时候,夏雪的妈妈——欧阳崇的继母苦涩的一笑。她理解,每个人一听到夏雪这个名字,便浪漫的联想到夏季晶莹的雪花,一派神奇隽永的意境。却殊不知,这是她在别有用心的影射“六月飞霜”的典故,以抒发内心的不满。
与母亲说了些闲话,习落尘又腻了。站起身子,拿眼往人群中一扫,径直走到离殇面前。离殇正在对欧阳崇炫耀自已的礼服:“看看,这燕尾服穿上去,多有英国绅士的风范。”欧阳崇冷笑道:“‘英国绅士’,如果英国人绅士,鸦片战争怎么会发生?‘日不落帝国’怎么建立?根本就是衣冠*!”莫离殇正要回话,习落尘闪到他面前,骄矜一笑,伸手道:“你好,我是习落尘!”说话时,眼神微微睨斜,显得十分冷傲清高。离殇受了她挑衅的虚礼,好气又好笑,尽义务的拉她的手,轻轻地晃了一下,“你好,我叫莫离殇。”
习第一远远看见了,忙凑上来,问莫离殇:“令尊大人在哪?”离殇替他指了,他即上前客套几句,说:“哎!老莫啊!咱们好久没见啦。”笑得脸上的一层黄油都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来了。
欧阳崇的继母见过习落尘后,私下和风语商议:“我看习落尘五官生得俊俏,而且家世也不错……”风语不等说完,一摆手道:“为时尚早!何况他的终身大事,他自已作主,我绝不干涉。”继母奇怪道:“你傻啊!这么好的条件,哪里再找?结为亲家后,你就可以投资他的公司……”风语说:“别讲了,我自有分寸!”继母又问:“为什么?”风语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不想欠他(她)太多!”
宴会散了,习第一一边脱西装,一边关切的询问女儿:“你看中了哪一个,我们先把他预订下来。”习第一还保有家乡的传统思想,认为女儿一过十五、六岁,就该考虑婚嫁,择拣夫胥。虽然习落尘才十四岁,按“理”早了一年,但在这什么都要“竞争上岗”的年代,还是“先下手为强”!
习落尘嘴角一弯,笑道:“不用了,这事我自已来办!”
莫离殇如约来到皇冠世家陪习落尘喝咖啡。一见面,习落尘便单刀直入,“我有些喜欢你了,你呢?”离殇正在喝咖啡,一口未咽尽,呛了个半死,伏在桌子上,直咳得面红耳赤。好一会儿,才渐次缓过气来,结结巴巴道:“什……什么!”习落尘以为他没听清向,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离殇好笑,诘问她:“喜欢我什么?”“喜欢就是你配得上我!”望着她不可一世的表情,离殇暗暗嘀咕道:“王八蛋!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女人,真见鬼!”寻思一回,又问:“哪里配得上。”习落尘脱口而出:“家世、长相。”莫离殇转羞为恼,又觉得可笑:“可是我觉得你配不上呀!”“为什么?”落尘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离殇拿方巾擦了擦嘴,悠悠道:“家世、长相。”“哼!我习家的钱难道会比你莫家少?”离殇霍得站起,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把眼一闭,撂了一句话“有几个臭钱,没什么了不起的!”然后,摔了一叠钱在桌面上,叫结帐,便扬长而去。习落尘平生第一次遭此大辱,恼羞成怒,气得浑身发抖,攥紧了咖啡杯往碟子上使劲顿下去,把碟子砸成好几瓣。转身冲离殇的背影咆哮:“莫离殇!不会放过你的!”
餐厅里其余的客人望着她,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习落尘羞得无地自容,眼泪刷地就涌了出来,提了包夺门而去。
习第一知道了,叫嚣道:“此仇不报非君子!”自此,习、莫两家势如水火。
离中考只剩一个多月了,女生忙着准备中考,男生忙着讨论中考。欧阳崇刚一进教室,就发现男生三五成群的在那里兴奋地谈论着。有人见他来了,便问:“欧阳崇,你都复习到哪儿了?”欧阳崇朗声笑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念,最近,懒得很,一趴到书桌上就睡了。”说完,心里泰然:自已确实没自怎么念,先“备案”一下,到时候考砸了,也有个台阶下,考好了,自然更好了。众了听了,都不想信,争说自已如何懒惰,如何不屑。欧阳崇知道他们跟自已一样,心里好笑。却不知道还有心肠更“毒”的,以为这样可以麻痹别人,松懈其他人的斗志,缩小或扩大彼此的差距。远恒也有这样的心思,便偷偷的告诉了欧阳崇等。欧阳崇会心一笑:“我也这样打算过,可是回头想想,如果真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我们班的成绩在年段的排名怎么办,我们学校在区里,市里的名声怎么办?希望人人考个惊世骇俗的高分,可是这样自已倒成了‘凤尾’了。所以呀,最好的方法就是多努力些,别丢脸了。”离殇笑道:“分数不能代表一切,少爷!”欧阳崇反诘道:“难道钱能代表一切吗?”离殇跳起来道:“嘿!做人要厚道。”远恒听了欧阳崇的话,站在一旁咬牙沉思,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作慷慨激昂状:“对!考个不让班级和学校蒙羞的第一名!让那些女的瞧瞧……。”话虽如此,但他一放学照例就往游戏机店里钻。
学校里的氛围也日渐紧凑、凝重。通常是早上自习,下午模拟考。为求逼真,实行换班制。
一次历史模拟考上,恰恰欧阳崇和远恒调到同一个班上,而欧阳崇正在远恒斜对面的一桌。
试卷一发下来,远恒就傻了眼,满满一张,似懂非懂的占了大半部分。硬着头皮瞎蒙,可是有些抓破了脑壳也“猜”不出来,咬着笔杆子四处张望。远看欧阳崇笔走龙蛇,心里大喜,努了嘴,“嘘、嘘”的打暗号。欧阳崇扭过头去,远恒张大了嘴悄声问道:“商朝在历史的另一个称呼是什么?”欧阳崇告诉他是“殷朝”——“阴曹”!远恒总觉得不对劲,亏得他聪明,揣夺一会便“明白”了:商纣王残暴不仁,百姓生不如死,简直人间地狱!——所以当然像“阴曹地府”一样啰!太贴切了!于是欣然提笔,意犹未尽,又添了“地府”两个字,反正费不了多少笔墨!
几天后,试卷分发下来,历史老师瞪圆眼睛瞅着远恒,腮帮子的肉都在抽搐着,表情十分悲壮。
“中考就要来了,你复习得怎么样?”欧阳崇嗫嚅道:“复习好了。”风语冷笑一声,说:“复习好了?你哪次不是复习好了?结果都考成什么样子。自从上了初中,从没见你得过满分的。这也叫‘复习好了’,别人若问起,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待‘都还没念呢!’否则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欧阳崇听了,眼前陡然模糊一片。被折挫的尊严,受羞辱的人格,按捺不住的拱起熊熊怒火。“好了,还不上去看书!杵在这里做什么!”风语朗声道。只听“咯的”一声,欧阳崇将拳头紧紧一握,抬眼冷笑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以后就不要再问了。”风语给他一句话顶的噎住了,半天不响,乍然拍案而起,大光其火:“你再说一遍!”欧阳崇梗着脖子,倔强道:“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那么以后就不要再问了!”风语扬起巴掌就要盖下去,小芸和梅姨见状,急忙上前劝阻,见两人面红耳赤,气喘如牛,都在盛怒当中,梅姨怯懦、狡黠的拉了欧阳崇上楼去了。留下小芸宽慰风语,将一场暴风雨弥消了。
离殇丝毫没有感受到中考迫在眉荷的气势。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却依然我行我素。一下课,就跑到欧阳崇身边,对欧阳崇闭目作深情陶醉状,唱道:“很想和你再去吹吹风……”欧阳崇正为左一堆作业,右一沓练习,忙得不可开交,白了他一眼:“吹什么风,台风还是麻疯!”
“唱着眼泪掉情歌……”
“你别唱了……真是高深莫测啊!居然能唱着‘眼泪’掉‘情歌’,难道你要做所谓的‘创作型’歌手?”
“什么……哇啊啊!”
这边还没搅清,婉晴抱一本测相书,跑过来,快乐地问欧阳崇:“你喜欢吃鱼的哪部分?”
“我喜欢吃鱼皮。”欧阳崇随口答道。
“哦!你很狡猾!”
“为什么?”欧阳崇问。
“这本书上说啦,吃鱼皮的人生性狡诈,吃鱼肉的人软弱无能。”
“照你这逻辑,坚强的人喜欢吃鱼骨头,而天下老实人都是吃树皮长大的——十分‘厚’道!那这东西估计一辈子都断不了奶了,”说时,用手擢着离殇的鼻头,“根本荒康透顶,还是林黛玉说的好‘人有吉凶事,不在鸟音中’。”
莫离殇见欧阳崇“羞辱”他,抓狂的要咬他。旁边的习富志听到了,冲离殇神气活现道:“以后要喝,也只能喝我们习家的牛奶了!”离殇知道他是嘲讽自家的牛奶场被习第一收购的事。哼了一声,冷笑道:“开玩笑!本少爷才不希罕!就你们家黑心脏养出的奶牛能挤出什么好奶!”
婉晴见此阵势,担心两人吵起来,拉了离殇道:“走,到我们那边去复习功课!”
在婉晴和良秀的严厉逼责下,离殇懒洋洋地捧起书本,慢腾腾地翻开,心不在蔫的瞄。一会儿。眼神又僵住了,心早飞往光怪陆离的神幻仙境去了。
白婉晴见他忽然没了动静,低头一瞧,发现他眼光已经迷散了,神情痴痴的,绰起一卷书,“砰砰”的连敲了他好几下,离殇立刻挺身坐直。可惜没过几秒钟,又软绵绵的趴下了。如是者,周而复始。
白婉晴摇头叹气,道:“哎!真不知道你这家伙前世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懒成这样。”良秀笑道:“不用费心思,反正不是人。”“嘿!”离殇蹦了起来,嚷着要“惩恶扬善”。良秀逃之不及,求饶道:“你当然不是人,你是神嘛!”离殇才放了手,仰面大笑:“知我者,良秀也!”良秀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抚着胸口,笑岔了气,*道:“是神经病的‘神’啊!”离殇瞪直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深吸了一口气,脑袋“轰然”一声撞在桌子上,作晕死状,良秀两人肚子都笑疼了。
欧阳崇听到一阵喧扰,循声望了过去,看到刚才一幕,也忍俊不禁。良秀一转头,正和他四目相对,笑容戛然而止。一瞬间,俩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凝固了,对望了好久,俶尔一个激凌,又都讪讪地转过脸去,犹是呆嗑嗑的发怔。
少顷,离殇过来,把头支在欧阳崇的肩膀,郁闷的嘟嚷道:“哎呀,我还有好几册没复习,看书看得我头都胀破了,怎么办,怎么办。”欧阳崇回过神来,拉他的鼻子,一叠声道:“去死吧!去死吧!”
他看着离殇,无不欣羡道:“还是你舒服,一天到晚,逍遥自在,哪像我家里跟催债一样的逼迫。”离殇拿班做势,引经据典道:“这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嘛!你要感激你爸,要不是他督促你,你哪能坐上班上男生第二把交椅。”欧阳崇听了,顷刻面色严重起来,冷冷道:“我感谢生命的坎坷赐予我的磨砺和教训,但是我不会感激加给我这些灾难的人。”离殇听他说完,不觉愕然,稍一发愣,便微笑着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退回座位去了。
考试那天,天气很好,清晨的一霎微雨将大地洗濯一新。叶心坠着的,花心聚集的水滴在白灿灿的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水晶一样炫目的光芒。湿腻腻的地面上,也跳跃着无数斑斑的光点,所有的事物笼上了层迷蒙的光影。
欧阳崇正沉醉之际,良秀从后面款款而来。
“快毕业了!”一想到这,良秀心里就有些着慌了:“以后还见得到他吗?”真是忧思满腹,愁肠百结。忽而,又觉悟似的笑了起来,思量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爸爸一定会让他上一中的。可是,到时候又会涌进好多外校的女生……想什么呢!哎呀,昏了头了。”终于良秀立定了主意,决心主动修复彼此的关系。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欧阳崇,柔声道:“独,呃~欧阳崇,你复习地怎么样了?”欧阳崇也正为万一上不了一中,那么彼此是否就算断了而伤感零落。神经快乐的一跳,脸上一红,轻声道:“还好……呃,你呢?”良秀也笑道:“还好。”二人顿觉心旷神怡,形动举止也亢朗了好些。
考完试,欧阳崇一回到家,便见继母和父亲坐在沙发上闲话。风语瞥了一眼欧阳崇,头也不抬,问荼几上的报纸:“考得如何?”欧阳崇没好气道:“就那样。”风语不悦,道:“那样,是怎样?”继母在地旁插嘴道:“自然是考得很好了,要不然早跟从前一样垂头丧气了。”欧阳崇双眼一瞪,准备发狠话。风语却冷笑一声,肩膀一耸,说:“指望他考好!——别作梦了!你只要不给我考砸了,我就很满意了。”欧阳崇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突,正要大光其火,猝然念头一转,冷静的笑道:“那是自然的,你的儿子能有多大的出息!”“你……”风语给他顶了一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霍”的坐起,又“忽”的坐下,只好“砰”的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和继母一样瞪着双眼,半天没有声音。欧阳崇轻蔑的瞟了一眼,鼻子里冷笑一声,“噔噔”地跑上楼去,将房门狠狠地撞上去。把抽屉里历年积存的奖状,全部撕了个粉碎,掷到地上,一脚一脚的践踏。保姆不芸见了,拦求不及,早成了一堆废纸。欧阳崇犹不解气,还要用火烧了。幸亏小芸百般劝阻,方才悻悻作罢。
第二天,他还在家里赌闷气,远恒突然来了电话,邀他一同到郊外——远恒姨父的工厂里做临时工。欧阳崇在家,一天到晚,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巴不得出去透透气。高兴的拉了小芸的手把这事说了。小芸忧心忡忡的问他:“这事——你跟你妈——呃——你后妈商量过了没有?”欧阳崇马上拉长了脸,说:“为什么?”小芸道:“因为你爸不在,所以……”欧阳崇斩截道:“要说,你跟她说。哎!等我走后。”话还没说完,继母幽灵一样的现身门口,一脸庄严道:“你要去哪里?”欧阳崇道:“我去哪里,与你什么干系?”继母怫然:“怎么说我也是你母亲!你爸不在,就要听我的!”欧阳崇冷冷地一字一顿道:“你——配——吗?”继母听了火星乱迸,*都在瑟瑟发抖。小芸见势不妙,赶紧从中调和,二人才没大吵起来。
何老头站在楼梯口黑暗的角里,侧耳谛听着一切,瘪嘴阴阴地笑着,咕唧一句:“他该陪我孙子一起去读中专啰!”然后,蹒跚地蹩到自已屋里去了。
继母回到房里,抱着电话“呜呜”地抽泣着向风语告状。风语一面骂欧阳崇大胆,一面劝她消气。然后说公事忙,便挂断了。继母不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本打算再煸旺风语的怒火。回头想想,他或许真的很忙,倒招他厌烦了,那才弄巧成拙,这才罢了,悻悻地看电视。欧阳夏雪此时伏在母亲的膝盖上,眨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望着妈妈,一脸茫然,问:“妈妈,你为什么哭呢?”妈妈心酸一笑,拂着她的粉脸,殷殷道:“妈妈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呀!”“那妈妈为我高兴起来吧!”继母一把搂住女儿,热泪盈眶。
到了晚上八点钟,风语就匆匆回来了。将欧阳崇叫到书房,沉着脸问:“你妈说你要去打工,是吗?”“是!”欧阳崇生硬的点了点头,心里抗议:“她不是我妈!”风语数落他一翻,严正警告:“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出去给我丢脸?!”欧阳崇看着不可理喻的父亲,死死的咬着*,睁大眼睛瞪着。俩人对峙了一会儿,欧阳崇一转身,抬脚走出了书房。在门口,冲父亲大喊:“有你这样的父亲,才叫丢脸!”
说完,大跨步躲进自已屋里,将门反锁上了。风语气得七窍生烟,三尸乱蹦。可是儿子大了,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剥了裤子鞭笞了。而且他又躲到屋里去了,因此无可奈何,只得拍打桌子,吹胡子瞪眼。
良秀正在打点行李,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进来了。她“嗷、嗷……”的,手舞足蹈奔上前,抓起一瓣就往嘴里塞。妈妈捏着她的脸蛋笑嗔道:“还没洗手呢。”良秀却不理会,一边吃,一边嘟嘟嚷嚷道:“太可恨了!你没帮我收拾这堆东西就好了,还敢责备我。不行,你喂我!”说完,大张了嘴等着。水妈妈拗不过她,拿起一块就“填”了进去。良秀大口大口地嚼着,母女俩笑成一团。
水妈妈一边叠衣服,一边叮嘱:“到了那里,可要守规矩了,别跟家里一样,毛毛燥燥的……”“知道了。”水良秀坐在一旁,瞅着天花板,掰着脚趾大声嚷道,以阻止母亲的长篇大论。“还要照顾好婉晴。”良秀一扭头,原来是爸爸。于是笑道:“我怀疑她是你女儿,我是你捡来的小保姆!”水爸爸轻轻用食指和中指钳住了良秀的鼻子,笑道:“再胡说,把你鼻子拉掉。这样做是为了锻炼你的,哎,生活能力。你又没有弟弟妹妹,照顾一下别人会怎样呢?嗯!”良秀一摆首挣脱了,趴在母亲的身上,摸着鼻子,道:“妈妈,爸爸又欺负我了!”“哈……挑拨离间!”爸爸作势要扑过去,良秀一下子偎倒在母亲怀里……
几天后,欧阳崇乘风语不在家,偷偷地和远恒、离殇两人上了去郊外的车子。欧阳崇眼望整片整片往后滑过的房屋,按捺不住心里的欣喜和激动,趴在车窗上,笑得合不拢嘴,雀跃之中更现出一种豪迈:“感谢老天,我要长大啰!”
忽然,远恒将一个崭新的玻璃杯从窗口向人行道掼去,只听“哗啦”一声,满地的碎渣子。欧阳崇攒眉道:“你太不道德了吧?”远恒满不在乎,神情坦然道:“‘落地开花’求个吉利。”
“那过路人怎么办?”
“反正有环卫工人打扫嘛!”
离殇笑道:“没想到你这么迷信。”
车子开到了郊外,大家新奇的四处张望。笔直的公路两边各是一片平整辽阔的大草地,野草郁郁芊芊,轻轻地招摇着清风;鲜花明明灼灼,柔柔地荡漾着馨香。不远处,几处平缓的山丘腆着肚子错落有致地卧在蓝莹莹的天空下。金灿灿的阳光漫空飞泄,清莹秀澈的湖泊闪出钻石一样璀璨耀眼的光芒。处处洋溢着田园诗般浪漫、安逸的优雅情调。
这里离工厂已经不远了,于是大家一溜烟地窜出车厢。让司机将行李带到工厂去,自已却乐颠乐颠地奔向草场,肆意嬉闹玩笑。离殇站得笔直,张开双手,大声喊道:“太漂亮啦!我要把它买下来,买下来!哈哈!”欧阳崇安静的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望着深邃无垠的蓝天,咬着草茎,冲一团团轻渺的白云笑道:“嘿!嘿!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他兴奋地满草地打滚。正心甜意洽之际,忽然感觉身子一沉,“卟嗵”一声……
欧阳崇揪着草根狼狈地爬起,浑身湿答答地瘫坐在草地上。离殇和远恒看见他的样子,拍掌顿足笑得前仰后合,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回到宿舍,欧阳崇换了衣服出来,不住地翻白眼。
“活腻了!”……
“要死啊!”……
“你还笑!”……
“*!”欧阳崇把擦头发的毛巾一掼,纵身一跃,*远恒和离殇的身上,三人扭成一团……
他们不知道,当他们为能出来打工而得意忘形的时候,另一个人却声泪俱下的跪求父亲让他继续上学。
“没钱!”父亲一把掰开林翔的手,道:“家里哪有闲钱供你读书!”母亲一边搓衣服,一边也说:“谁叫你不争气,就那样的分数,能读到什么书!”父亲嘴里叨着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已经读到初中了!我还一天学没上呢!多大的造化!梨叔厂子里正好招人,你有这么高的文化,还怕人家不要。过两年,升了组长、班长,工资是翻倍的。赚上四五年,还怕娶不到老婆。”说罢,用焦黑蜷曲的手指弹了弹烟灰,然后心满意足的躺下,开心道:“以后就有好日子过咯!”
林翔绝望地回到房间,突然神经质地狂笑起来:“初中毕业也叫‘这么高的文化’!”既而又神经质地哭起来,嘴里还是那一句“这么高的文化”!
他是当天就要走的,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神情恍惚,将一个玻璃杯碰破了。父母听到声响后,风风火火地赶进来,大骂:“瞎了眼!”林翔也自已颓丧,失魂落魄,喃喃自语:“碎了,一切都碎了!”他坐在车厢里,望着一片片往后飞逝的风景,埋了头,沉痛地*:“再见了,良秀……!”
“砰、砰”两声,欧阳崇三人一惊,一下子静了下来,扭头看去。门口站了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其中一个瘦高个,留着刺剌剌的平头。另一个身材矮壮,同样发型,只是多蓄了一绺胡子。俩人小心翼翼地请问:“你们好,这是404寝室吗?”远恒笑道:“门上不贴着403吗?404在隔壁。”“哦,打扰,打扰。”俩人扛着大包小包瑟瑟缩缩地退了出去。远恒小声嘀咕道:“原来是傻瓜!”欧阳崇赶紧用胳膊捅了他一下。
一晃,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三人嫌厂里分发的餐具肮脏,便带了自已的碗筷去食堂。这座厂规模挺大的,足有四、五百员工,理所当然的拥挤不堪。欧阳崇觉得排队打饭有失面子,只得坐在餐桌旁,掰着手指头——干等!可是打饭的队伍似乎越拉越长,轮到他们的时刻杳杳无期。远恒抚着肚子,一咬牙,豁出去了——“***,花都谢了,还吃不到饭呢!”于是仗着总经理侄子的身份,牵着离殇和欧阳崇直接闯到了厨房里头,自已*起勺子就打菜。旁边的师傅因远恒常来玩,是认识的,满脸堆笑的看着。远恒舀了一点肉到离殇碗里,道:“够了吧?”离殇大叫:“你倒不如拿几根骨头给我啃算了!”远恒道:“好的!那我找找。”……
吃饭的时候,欧阳崇趁远恒左顾右盼的当儿,偷偷地夹了他碗里的一块肉,远恒回头瞥见了,嚷道:“嘿!你怎么吃我的肉啊!”
“胡扯!你的肉有这么香?”
“混蛋!我说的是我碗里的肉!”
一会儿,远恒对着离殇又咋咋呼呼起来,“哎!你倒是把骨头吐出来呀!”
“哪有骨头?”
“居然连骨头都不吐的!”
“你***!”……
离殇仰面躺在欧阳崇的床上(因为他自已的还懒得拾掇),盯着天花板,唉声叹气:“天哪!这饭也太硬了!才那么点肉。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会死的啊!”欧阳崇也道:“是啊,到现在我胃里还硌得难受。这么硬的米怎么克化的动。得变成驼鸟才行。”远恒道:“我觉得还可以啊。哎呀,不是说要磨炼一下嘛?这么快就退缩了,太不男子汉!”离殇从床上撑起,恹恹无力道:“不行!我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万一营养不良给耽误了,要遗恨终生的!听说早饭吃稀饭馒头,还不如叫我去喝馊水!我得打电话叫我妈给我送几箱牛奶过来,再让松香坊每天给我送新鲜的面包过来。还有,这么热的天,怎么只有一台吊扇!起码装个空调嘛!然后再牵宽带,把电脑搬过来。嗯!这还差不多!哎!晚餐只好先委屈了,以后二天出去开斋一次。”说完,又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拨电话。远恒摇头:“装空调似乎有点困难,这要浪费不少电的。”他抬眼往窗外望去,恍惚看见姨夫心痛地扭曲的脸。早就听妈妈说,假如一毛钱掉到厕所里,他也会捞起来再用,何况是空调!
“什么!郊外的?”松香坊的人一听,便连连将头摇得波浪鼓似的。大不了我报销你们来回的车费,再给点辛苦费,总可以吧!离殇尽力的叫道。对方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时,隔壁两个南昌的大学生过来聊天解闷。离殇对众人宣布:“你们各位的早餐就在宿舍吃吧。——要我喝粥,毋宁去死!”两个南昌的大学生赶紧摆手道:“无功不受禄。”离殇把手一挥,“不要婆婆妈*。”两人还是固辞不受。离殇只得作罢。欧阳崇私下和离殇商量:“我不能吃你的东西,除非你给我算帐。”离殇拗他不过,“那把你的工资抵给我吧!”
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后,五个人一齐到办公室去报到。魏主任早得了指示,对远恒咧着嘴一脸媚笑道:“你和你两位同学一班,你们两个一班。负责品质检验也就是品管。其实品管的工作很轻松的,也就动动手,作作实验,正经事有那些大师傅干。准时上下班,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后半段话,主任是用本地话说的。离殇稍拧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欧阳崇听了,感觉莫名其妙——怎么突然用起”土著语来了。
明天才正式上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行人便随了远恒四处瞎晃。厂里的设施、环境都还好……不经意走到一条小水沟前,沟里积满了又稠又粘、像糨糊一样的污水,水面还漂浮着一片片的泡沫,正缓慢迟滞地蠕动着——“真恶心!”欧阳崇掉头就跑了,余人啐了几口唾沫,也急忙走开。
据离殇的消息——良秀、婉晴和水柔都出来打工了。欧阳崇兴趣浓厚的猜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一到宿舍,两人踢了鞋子,窜到床上,又蹦又跳,兴奋得“哇哇”叫。女店主倚在门口,望着她们,长吁一口气,说:“我的小祖宗们,要开工啦!别只顾折磨我的床了。”良秀仰天长叹道:“为富不仁的资本家!第一天就苛虐员工了!”女店主笑道:“岂敢,我的侄女大人!”婉晴接口道:“那肯定是嫌我啰!”女店主忙应承道:“我可不敢,千金小姐!”良秀抗议道:“为什么她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个‘侄女’呢?姚女士!”姚女士连忙道歉:“对不起,公主殿下!总够了吧!”“我要做女皇陛下!”姚女士拍手道:“就你这体形!”婉晴趁机道:“我看她是慈禧!”良秀作势要打她,婉晴一扭脖子,横眉道:“哼!你敢!我压死你!”良秀“唉”了一声,用食指刮了一下眉毛,感慨道:“猪肉是涨价了,但也没必要得意忘形啊!”
本来,婉晴托了远恒引荐黄月凯也到他姨夫厂里做工,彼此有个照应,无奈,黄月凯为了多赚点钱好打算高一的学费,自已找了家塑料厂去做普工,一个月两千块钱。
第一天报到的时候,副总经理对眼前这个衣履寒酸的高壮小伙子嘴角一扯,笑了一下,伏着头从眼镜上面瞅着他:“你来,站机台吧,黄滴瓶。”黄月凯答道:“不,我叫黄月凯!”副总经理歪了嘴,轻蔑挑衅地冷笑一声:“去贫可不容易啊。”将工作证一丢,道:“去吧!”黄月凯咬紧牙关,努力抑住心里的*,拿过工作证,鞠了一躬,转身出去。
月凯上午刚进厂下午就就被调去开工了。厂长由副总经理代理。副总经理生得肥胖壮硕,每走一步,身上的肉就像果冻一样上下晃荡。唇角留着几茎鼠须,名叫李军。
李军腆着大肚,满脸酒色,眼睛里织满血丝,一步三摇地过来,趾高气昂地分派工作。他指着一堆塑料袋,“那个叫什么月凯的,你过来,给我把它全部搬完了。”月凯一看,心都灰了:每一袋都鼓鼓的,足有一百来斤。心里不服气道:“不是站机台吗?为什么做这个!”周围的工人也有不平的,“厂长,他还是个小孩子,那么重的活……”厂长振振有词道:“社会就是这样无情的,管他小孩子还是老孩子。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滚蛋!是不是啊?”月凯头皮一硬,上前抱起一袋,憋足了劲,摇摇晃晃地往仓库走去。
忙了一个下午,累得月凯筋疲力尽。吃饭的时候,一看打上来的菜,顿时火冒三丈。其他工人也纷纷抗议,嚷道:“这什么菜,连点油腥都没有!”厂长进来了,就有工人把饭端到他面前,*然指点道:“你看这饭,米都没蒸熟;这菜,一份太咸,一份又太淡,连点油汁都没有!再看看,这是什么汤,还莫菜汤!我捞了半天连莫菜都捞不到几根。这叫人怎么吃啊?”众人群情激愤,跟着哄闹起来。厂长把手一压,厉声道:“静一静,这菜不能吃吗?想想红军五万里长征吃什么,旧社会老百姓吃什么!这不能吃吗?”话音未落,自已打了一个饱嗝,一股酒气从鼻孔里涌出来,呛得直流眼泪,红赤的脸上更添了一层颜色。月凯怫然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别整那些没用的。你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你怎么不学学红军长征、旧社会老百姓啊?”厂长一时语塞,瞪圆眼睛,半晌,提高嗓门:“没办法,社会是黑暗、无情的,是不是。打工的就这样!”说罢,抬脚就踉踉跄跄的走了。月凯盛怒难平,“砰”的一下把饭菜全扣在桌子上,愤愤回宿舍去了。
当天下下午,离殇的宽带就牵好了。傍晚,家人就把电脑送了过来。晚上他看电影直到凌晨两点多,连累欧阳崇和远恒也睡不安稳。空调是没法装了,离殇便一次扛了五座落地电风扇过来,沿床位东南西北各一座,电脑主机也配了一座,整间宿舍刮得“唿唿”响。
两点钟过后,欧阳崇又睡不着了,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将拂晓了,才稍稍打了个盹。
等醒来时候已经是7:40了,匆匆地刷牙洗脸,草草地吃了早餐,三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地走进车间。一路上哈欠连天,又开始聊昨晚看过的电影。离殇颇有感触,道:“看来,机器有脑子以后实在太恐怖了。所以我觉得人类应该节制自已的行为,无论如何,终极的控制权都要掌握在自已的手中,给予机器人的智慧顶多也要受到编程的钳束,不能让它们自行其事。”远恒附和道:“太对了!”一眼瞥见旁边有一把铁锤,于是*起来,朝身边的机器“哐当”一锤砸了下去,道:“想想,如果他有脑子,早给我一记铁拳了,那还了得!”正说着,机器的声音慢慢变了调,渐次消弱,最后“嘎嘎”几声,厂房里一片阒寂无声。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少顷,一个工人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对着机器细细观察一过,指着被锤子砸过的痕迹,盯着他们三人,呱呱大叫:“谁干的!”众人呆住了。原来远恒那一锤刚好砸在了开关的按扭上,将按扭砸裂成了两半。技术工人不知他的身份。一边修理,一边骂骂咧咧。可是左修也不好,右修也不好,车间产任只好去请厂里的大师傅过来。大师傅一脸倦容,一侧的头发夸张的耸峙在脑袋上。他过来了,并不说一句话,撅嘴鼓腮,仿佛挨了打的老母鸡一样。远恒这时又是惭愧,又是恼恨,一面脸红,一面咕咕唧唧地暗说脏话。
好在损伤还不严重,折腾一会儿便修缮好了。总经理提了远恒到办公室,一通大骂。远恒自知理亏,缩着脑袋不敢还口。末了,总经理警斥道:“下次再这么颟顸,我叫你爸收拾你!”远恒骨嘟着嘴,等他骂完了,才吐着舌头,默默退下。可是等他出来后,却并不知悔改,反而瞅着欧阳崇两人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世界真奇妙!”欧阳崇等原本酝酿的笑意顷刻*,笑得翻桌倒凳。
大家正说笑的时候,有人冷不丁轻唤了一句:“经理来了!”大家马上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各归其位。一会儿,一个面色灰暗的青年人缓步踱了进来,拿眼巡视一周,就直接走进经理室了。
欧阳崇给他看了一眼,身子直打寒噤,恍如掉进了一个大冰窖一样。“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冷?简直寒彻心扉!”
几个好事的老员工等经理走进办公室后,便絮絮叨叨地扯出一大堆的闲话。欧阳崇等这才知道经理是老板的外甥。他只有高中文凭,算是所有部门经理中学位最低的了。离殇拍着远恒的肩膀道:“那不是你亲戚吗?”远恒茫然道:“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众人笑倒一片。
相处几天后,彼此混熟了,欧阳崇知道那个瘦高个的叫康佳,另外一个叫张山,俱是南昌某大学的大二学生。三人围着他们要听大学的故事。两人异口同声归为一个词“无聊!”
时光茬苒,眨眼又到星期天,工厂休假一天。一大早,离殇便趴在床上和妈妈通电话。远恒咂巴着嘴,翻了个身继续睡。欧阳崇抱着枕头,呆呆地瞅着离殇,满脑子都是良秀。
离殇将手机抛到桌子上,伸了个懒腰,一眼看见欧阳崇,便挥一挥手,笑道:“嘿!你不打个电话回去吗?”欧阳崇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道:“我绝不会让他知道我的‘下场’,哦不!我的‘所在’的!”离殇笑了笑了,复又道:“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傻乎乎的。”欧阳崇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想她呀!”离殇悄声道:“谁?”欧阳崇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悠悠道:“告诉你又没用!”离殇扯他身上的毯子,央告道:“说嘛!”欧阳崇嘴角流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道:“你听仔细了!——我有点想,呃——我喜欢的那个了!呵呵……”离殇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猝尔,诡诈地笑道:“我也有点想她了!”欧阳崇把脸一沉,佯作生气,说:“胡扯什么呢!”离殇笑道:“玩笑呢!你以为我不知道是水良秀啊!嘴张那么大做什么?傻瓜才不知道呢!哎,你知道我们年段四大美女是谁吗?”欧阳崇摇头表示不晓得,离殇得意道:“你个书呆子,难道公孙远恒这个家伙没告诉你?其中一个就是我们班的水良秀,接着是远恒班的宋珊,还有一个也是我们班的,是金琼。可惜书念得差了点,要不也勉强配得上我了。四大美女这首,你一定认识——康水柔!”欧阳崇疑讶道:“嗯?那良秀可以排第几?”离殇道:“据说排第三——怎么,你很失望?”欧阳崇笑道:“胡说,如果是从前,我会有点失望。可现在,我早想明白了,美貌不过是暂时的,而爱情是永恒的。只有具有高贵的气质和丰富的文化涵养的女子才是最美的,而这种美恰好是永恒的,美貌或许可以吸引爱情,但绝不能永久的拥有爱情……”离殇好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一亮,指着欧阳崇的鼻子,跳起来大叫道:“原来你一直暗恋水良秀啊!”欧阳崇脸蛋微红,狡辩:“胡说!哪有!”远恒从睡梦中被离殇的尖叫声惊醒,顺手将枕头抛了过去,震耳欲聋地吼道:“闭——嘴!”
婉晴一翻身,见良秀双眸炯炯的盯着窗外。于是揽住她的脖子,问:“水小姐,想什么呢?”良秀回过神来,莞尔一笑,附着她耳朵悄悄说了一句,婉晴“哦”的拉长音,表示明白。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子道:“*熏心哪你。”水柔一翻身也凑了过来,撅着嘴,委屈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原来,水柔今天请了假,特地从西城区坐了一个多小时车程来找良秀和婉晴散闷的。婉晴急忙道:“这是秘密,我可不能告诉你她在想欧阳崇!”良秀跃起来,嚷道:“看我不掐死你!”水柔笑得合不拢嘴,问良秀道:“你们最近关系怎么样,有联系吗?”良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嘟着嘴:“谁理他,小肚鸡肠的,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他就一直若即若离,古里古怪的。听说他也去打临时工了,是和莫离殇他们一起去的。咦——你的公孙远恒呢?”水柔的脸倏地红透了,甩手道:“不跟你们说了!”婉晴突然下床,大呼小叫的往外间跑去,一会儿,抱了个长方形的纸匣子进来,递给良秀,抱歉道:“呵呵,这是前天慕容新欣老师寄过来的,我刚刚才想起,呵呵……”
“咱们谁跟谁——请我吃火锅吧!不然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良秀好奇的打开盒子,神色愈发惊诧了,“咦!这个羽毛吊坠……”婉晴等都凑了上来,看了一会儿,婉晴恍然大悟的嚷道:“这不是你去年送给林翔的吗?”水柔问:“什么时候?为什么要送给他?你们很熟吗?”良秀看着微微晃动的吊坠,眼神慢慢凝滞了,思绪又回到了去年秋季的校园运动会……
“去吧!去吧!已经是最后一届了,不去证明一下自已,会后悔的!”慕容老师温和诚恳地笑着,拍拍林翔的肩膀,鼓励他。但是,林翔低着头,紧紧地咬着*,怯怯不敢往前。慕容老师转身对身后的学生倡议道:“大家为林翔鼓掌,给他加油!”几乎所有同学都站了起来,在整齐划一的掌声中有人还高呼:“林翔加油!林翔加油!”霎时间,林翔的眼眶里热泪激涌,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一个老师这样的温存体贴过他,还交给他这样光荣的任务。同学们也几乎不理会自已,甚至连自已都觉得自已是多余的了,可是今天……
枪声响起,林翔箭一样往前疾驰,风呼呼地从耳际掠过,心情从未有过这样的旷阔。在豪迈激昂的情绪支使下,林翔越跑越快,感觉像驭风而行似的……
“冠军,我是冠军!”林翔抬眼看着耀目的太阳,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良秀款款上前,甜甜笑着,将一个精致的羽毛吊坠托给林翔,林翔瑟缩着不敢接。良秀笑道:“难道嫌寒碜,礼轻情义重嘛!”林翔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心里快乐的回响着良秀的那句“礼轻情义重”,情不自禁咧开嘴憨憨地笑了……
“本来这东西是要送给徐金龙的!”水柔疑惑,问婉晴:“谁是徐金龙?”婉晴吹着留海,表示难以置信,“徐金龙都不认识!就是远恒班上那个又高又黑,学校体育部部长嘛!”良秀辩白道:“我可没失信,我是跟他商量过了,才把这个送给林翔的。希望他能够摆脱自卑的束缚,振奋向上!”
“可是他为什么又托慕容老师把这个还给你呢?”婉晴问。
“我可不知道……,他一直跟个闷葫芦似的,什么话都不说。谁猜得透他的心思!”良秀抿着嘴,有点郁闷。
吃完饭,远恒捧着言情小说津津有味的偎在床头啃读起来。欧阳崇和离殇坐在电脑前看碟片,两个南昌的大学生也过来玩。离殇信手放进一张碟片,暴厉的节奏震得整栋楼似乎都在颤抖。欧阳崇捂住耳朵,大叫:“我讨厌这种轻佻、肤浅、无聊的歌曲!简直是白痴唱的!”离殇顺着节奏摇头晃脑,并不理会他。两个大学生在背后对欧阳崇高声道:“你别看不起他,他在美国可是‘天皇巨星’,在全世界都是很有名的!一年可以赚多少钱!说出来吓死你——几亿——美金!”那个叫康佳的“唉”了一声,道:“麦克,杰克逊受到黑人的追捧,那是一个种族的悲哀!身为一个黑人,却不惜血本的将自已漂白……”欧阳崇惊异道:“他是黑人!?”远恒此时也放下了书本,凑过来白了欧阳崇一眼,“孤陋寡闻!”康佳接着说:“据说是他小时候亲身感受和目睹了美国社会对黑人的歧视,所以立志——做个白人!”众人一阵嘲笑,“若他真有骨气,就该用自已的这份‘不屈不挠’和‘天份’来维护黑人的尊严,增强黑人的自信心,而不是去变成‘白人’!他根本就是黑人的叛徒!居然还有黑人以他为骄傲,真是愚昧,”欧阳崇撇着嘴,“真是变态!我一直还以为他是白人。哎,你把声音关小一些,我喉咙都快扯破啦……你们有没有发现,他长得好恐怖,像骷髅一样!”四人一齐点头。“为什么长成那样,居然还有人喜欢?匪夷所思!”张山笑道:“这是整容整出来的,他的鼻子、眼睛都不是原来的。”离殇愕然,“这叫整容,明明是毁容嘛!”欧阳崇毛骨悚然,“真恶心!”康佳道:“‘恶心’!还有更恶心的呢!知道‘变性’不?”欧阳崇和离殇木然摇头。康佳笑道:“唉!像你们这么傻的还真少见!”张山抬了抬眼镜,斜觑着天花板,道:“我记得,不久前还发生过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到底什么时候我忘了……”远恒不耐烦道:“哎呀,先说是什么事啊!”张山于是道:“有一个女的,起先长得十分难看,就跑去整容。整过容后,自觉很漂亮,要求参加一个选美大赛。主办方不允许,因此她就告上法庭,说什么要讨回公道。再后来,又上电视,在媒体面前哭诉,闹得沸沸扬扬的。”
“混帐王八糕子!”欧阳崇忍不住大骂。远恒不明白:“你骂谁?”“当然是那个变脸的东西!”离殇道:“为什么?”
欧阳崇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亢亮道:“她凭什么要一个组织,一群人为了她一个人而违反制度、改变原则。不说她去整容是多么的愚蠢。整就整了吧!还不安分守已,反而到处惹事生非,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整过容似的,还委屈?简真犯*!更可恶的是她也太自私自利了。难道她不觉得对这那些天然美女不公平吗?这并不是说我就喜欢那些天生丽质的女孩子,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内涵!真是悲哀,竟然有那么多的女人自以为变漂亮了就可以成为人上人!不过是沦为男人的玩物罢了,还沾沾自喜!”
康佳和张山重重叹了口气道:“你是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变态,这只是冰山一角。我们大学的美女几乎没有一个不喜欢被有钱人包养的,你们都太单纯了,慢慢学着罢。”欧阳崇忙一挥手:“鬼才要学这个!”
说完这一通话下来,欧阳崇觉得头脑里思绪芜杂得了不得,心头一阵阵的剧痛,有被现实当头一棒的感觉——彷徨、恐惧……。这时想到良秀,眼前浮现她冰清玉洁白姿影,心复又宁静下来,神清气爽。
良秀正倚在门口出神,一对身影奄忽之间便闪进了衣店。良秀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赶紧机械地点头,送上迟到的“欢迎光临”。内中一个戴墨晶眼镜的女人,听了她的声音,却住了脚步,回头对着良秀不住的打量。良秀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遂低了头,两颊烧得绯红,下意识地用手背去贴了贴,顺势拢了拢耳边的秀发。这时,那个女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笑:“没想到,会长大人也学着‘拉客’了!”说完,旋过身,环店扫视了一遍,挽了身边一个男子的胳膊,娇腻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嘛!”
良秀抬头一看,深吸了一口气——竟然是金成武!她旁边那个不是“狮鬃头”么!她细味金成武刚才那句话,陡顿沉下脸来,脸上滚滚不断的*。愤然作声:“请你把话说清向!”金成武却不理会,贴在“狮鬃头”的身上,一摇一摇地踱进店里。柜台旁的婉晴和其她女员工都看见了,拢到良秀身边,缓言宽慰着。婉晴咬牙道:“要不,我们把他们赶出去?”不及良秀答言,那边金成武勾着手指,妖里妖气道:“服务员,这件多少?”良秀将眼角一擦,快步上前,把将她的里的衣服夺了过来,依旧挂好,冷若冰霜道:“这件不卖!”旁边的“狮鬃头”见状,挺身而出,在黑眼镜里瞪圆眼睛,暴起满额头的青筋。婉晴和店员们箭步上前,左右靠在良秀身边。几个人倔强的盯着他们两个,警告道:“想干什么!”“狮鬃头”心里发怯,后退了一步。金成武见这阵势,气焰也低了几分,只是讪讪冷笑,十分妖调道:“哟,这是哪门子邪火,真威风!还以为是在学校啊?”良秀昂首挺胸道:“不是在学校,你又能怎样!”“狮鬃头”拉了把准备还口的金成武,骂一声“晦气”转身就走出了服装店。几个女孩子怒目以送,在将出店门时,金成武又回首冲良秀讥诮了一句:“那件衣服,留着给你的欧阳崇宝贝穿吧!”良秀一听,气怔了,眼泪连绵而下。婉晴朝两人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败类!”,便回头劝释良秀。
一段时间后,远恒三人同品管部的其他几个老师傅彼此关系熟络了许多。所以,当业务忙完后,远恒便裹了欧阳崇和离殇同他们天南海北的闲扯。谈着聊着,就说到了厂里的伙食来了。只听其中一个叫凯妮的女品管咬牙切齿的大发牢骚:“什么破饭,吃得我胃口都倒尽了。尤其是晚饭,打死我都不下来吃了!”欧阳崇端详一翻这个女人,发现她五官生得还算周正。只是腮帮子过大。由下巴至耳廓处不断的扩张,就像一只大头鱼。且满脸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雀斑。这时,一个约摸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欧阳崇面前,咧嘴一笑,拍了拍欧阳崇的肩膀,欧阳崇介意的瞅了瞅肩膀,发现并无灰痕,才稍缓了神经。抬头对他微笑了一下。那人乘势在他身边坐下,凑近了说话。他开口就问:“你是老板什么人?”欧阳崇只觉得一口秽气淹了过来,稠浊的气险得使他窒息。立刻屏气凝息,扭过头去,将身子往后挪移。那人却浑然不觉,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扯,“我叫阴福利,你叫什么……我来这干了三年了,你打算做几年啊……”而且不识时务的将身子贴地更近了。欧阳崇只好将身体微倾,并用手指轻抵住鼻孔,低着头,装作认真听话的样子。心里却在抱怨嫌恶:“这该死的,比马桶还要臭!”当他告诉欧阳崇他小名叫“增增”的时候,欧阳崇回顾他胖头短脖子的尊容,差点没喷他一脸口水。
突然,他用手指抚了一下欧阳崇的脸蛋,眯着眼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去变性啊!我发现你做女的更漂亮啊!”一边还用手贴着欧阳崇的腰上下游离。欧阳崇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一股令人作呕的恼怒从心底汹涌淹来,直冲到脑门上,他“唿”的起身,满面莫涨,抑不住声音的颤动,严厉道:“哼!变性,你太高估了我的魅力,但太低估了我的人格!”阴福利涎皮赖脸的笑着一把捏住欧阳崇的手,拉他坐下,直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脸,说:“坐下聊聊嘛!要去哪里!”欧阳崇见他捉搦了自已的手不放,于是锁拢了眉头,烦恶地使劲将手抽了回来,转过头去,和其他人搭讪。福利在背后说什么,只作当没听见。福利自言自语一阵,也觉得索然无味,转而和远恒胡说海侃起来。最后,要约远恒等晚上出去喝酒。乘机又说了许多关于陪酒小姐的*不堪的话。傻瓜都听得出来,他言下之意要炫耀自已如何精擅于“玩弄女人”。几个女员工一边嗔着:“说什么呢。”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不时掩面扭身的娇笑。远恒听得满脸泛光,忙不迭地满口答应了。欧阳崇冷眼看着一切,对这一群人由衷的鄙薄、讨厌,拉了离殇起身就走。
远恒洗漱已毕,正在梳头发、整衣服。看样子准备出去。欧阳崇问他是否出去喝酒,远恒道是,并转达福利的意思要欧阳崇和离殇务必一同去。欧阳崇百般劝告,“最好不要再跟那种人交往了,早晚会误入歧途的!”远恒不以为然,笑道:“你太幼稚了,我不过是去体验这个社会而已。我们要知道社会的丑恶,但不要跟着作恶就对了。”欧阳崇见他那兴奋劲头,料说也无益,便随他去了。离殇说他吃不惯那些小摊点的东西,也不肯去。远恒只好自已一个人匆匆走了。
过了一会儿,欧阳崇俩人下去食堂吃晚饭,却见凯妮早在那里了。两人相视一笑,“她不是说打死也不来吃了吗?”“她不是还没死吗!”二人正奚落着,凯妮远远地向二人招手大笑,欧阳崇等陪笑一个。至此,欧阳崇见到她能避则避,不能避则用虚言敷衍。私底下对离殇批评道:“口是心非的女人真可恶!”
当晚,远恒喝到12点多才回来,福利扶着烂醉如泥的远恒跌跌撞撞地进了欧阳崇他们的寝室。欧阳崇和离殇揉着迷蒙的睡眼,打着哈欠起身开门。费了一翻周折才把远恒安顿好。福利满脸酒色,用闪着红光的眼珠子盯着欧阳崇的床,叹道:“哇!好漂亮的被子。”于是死皮赖脸地要在欧阳崇的床上睡。说自已太累了,走不回去了。嬉着脸,果真宽衣要上去。欧阳崇忍无可忍,一把将福利推开,黑着脸,喝道:“你太放肆了!各了有各人的床,你睡了我的床,我睡哪儿……对不起,我是睡不惯别人的床的。”最后一句,是欧阳崇看到阴金摇着手指,张口欲言,才又添上去的。阴福利不愠不火,邪笑道:“那么,我们一起睡怎么样!”欧阳崇恼恨道:“这么小,怎么……”终于明白,他是在戏弄自已。立时,一腔热血涌上来,欧阳崇满眼火星直迸,把手一甩,指着门口,厉声道:“你给我滚出去!”福利一愣,片刻,又堆下笑脸来,耍无赖道:“干嘛这么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嘛。”欧阳崇气得快要失掉自主力了,不顾体统的高声道:“开玩笑!我看上去很好玩?很好笑吗?”见势头不对,福利赶紧整好衣裤,在离殇的调节下讪讪地溜回去了。欧阳崇一把将门撞上,啐了一口痰,骂道:“王八蛋!畜生!”又气鼓鼓地在远恒床头上踹了两脚下,聊以泄愤:“都是你搞的鬼!”远恒醉得一塌糊涂,正酣酣得睡着。
熄了灯了后,良秀躺在床上,忽然耳畔回响起今天金成武最后说的那句话,甚是刺心,下意识得将耳朵捂住。可是脑海里还是因此而浮现出欧阳崇的影子;满耳里充盈的都是他的气息。良秀先反抗着,总觉得这样美好的印像不该由一句邪恶的话引起。但是,渐渐地也就情怀缱绻,沉湎其中了。“看”着他皎若银盘的脸蛋,灿若明星的眼睛,记忆中那令人心醉的恬美的笑容便移植到了自已的脸上了。倏地,一桩心事撞上心头,令她赶紧敛了笑容,翻转身子下床,到婉晴床边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婉晴慢慢启开双眼,问:“干什么呢?”良秀道:“没什么。只想问你一下,哎,中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啊?”婉晴会心一笑,用探究地眼神看着她,“你只想问这个?哼!打量我不知道!”良秀的脸红得似乎在黑夜里都能看得清向,她扯了扯婉晴的鬓发,不好意思道:“那你说,今年高中部的录取分数会不会比去年的高?看样子,我们班的男生好像没几个能上高中部的!”婉晴兴味浓厚的注视她,只管“吃吃”的笑。良秀发急了,说:“你只顾笑什么呢?说正经的了!”婉晴笑道:“我又不担心,反正月凯是绝对上得了的。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欧阳崇他爸是不会让他去读别的学校的。再不行,你跟他一起转校不就成了!哈哈……”良秀翻身上chuang,嘴里只管嘟嚷着:“谁问你这个了!”背转过身去,窃窃地痴笑。
翌日,到了上班的时间,远恒还是昏昏沉沉的。眼看就要迟到了,欧阳崇和离殇俩人草草替他刷牙抹脸,赶紧架了他一路狂奔品管办公室。
一进去,欧阳崇就发现阴福利冲自已一个劲儿地媚笑。欧阳崇不屑跟他计较,转而白了他几眼。阴福利却毫不介意,依旧涎着脸皮笑。欧阳崇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胃里一阵阵抽搐及恶心,真想拿铁锤敲他几下。
远恒一挨到椅子,便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未几,总经理助理小龙挺着便便大腹,掖了大号文件夹在胳肢窝里,意气风发的迈着大步跨进了品管室。欧阳崇慌忙将远恒摇醒。远恒下意识地往胸口一瞟,发现自已竟然没戴卡。忙问欧阳崇,欧阳崇一拍脑门——忘在宿舍了!远恒仰天低号:“天哪!我的100块!”这时小龙笑吟吟地捧着本子挺到凯妮身边,冲她撇着川腔戏谑:“美女,今天我的收获不错,不知道可以在品管室抓到几个。”说毕,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便四下控照,当目光转到远恒的胸膛时,骤然增亮,但往上看到远恒的脸时,却又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远恒心里一紧,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料化险为夷。
检查结束后,小龙朝远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远恒讪讪地答笑一个,一阵羞愧发热,但隐隐的有一种欢喜得意的感觉。
今天厂里休假一天,黄月凯正专心地自习功课。小许问月凯:“放假了,怎么不出去玩啊?你是本地人吧?”月凯点头道:“去哪里玩呢。”小许靠在床杆上,叹气道:“主要是没钱,有钱还怕没地方玩!真是羡慕李胖子(李军),听说他老是拿老板的钱到处去吃喝嫖赌。”月凯冷笑道:“这样的人渣有什么好羡慕的!”小许又道:“明天的罢工,你参不参加?”月凯斩钉截铁道:“为什么不参加?”——厂长的苛刻一天胜过一天,“火山”终于要爆发了!
水柔正在报菜,李军冲她打招呼道:“美女,结帐。”水柔回头耐心道:“你好,请到吧台买单。”于是一团肥肉就*了吧台上,粗声道:“小姐,买单。有没有发票开一张。”旁边的一个客人笑道:“李军,你真厉害啊!公款吃喝啊!”李军不屑一顾,嘴一撇:“社会就是这样嘛!”恰好水柔过来送点菜单的复件,李军瞧着水柔笑道:“妹妹,再给我一张餐巾纸好吗?”水柔似笑非笑道:“餐厅里有规定,每一位客人只有一张,您如果还要的话就要算钱了,一张0.5元。”李军道:“怎么这样?”水柔一板一眼道:“社会就是这样嘛!”李军仿佛给什么噎着了一样,干瞪着双眼,一声不吭,良久,才灰溜溜的带一帮食客走了。
店里几个男服务员原见水柔长得仙子一样,便想轻薄调笑她,但水柔不吃这一套。于是转喜为恨,时时何难,事事作梗。客人来了,他们也不接待,靠在吧台上,神情葳蕤,举止懒散。只有水柔同两个小姐妹点菜、上菜、收桌,忙得不可开交。厨房里的阿姨见了,大抱不平,水柔却微微一笑说:“我做我份内的事,他们怎样与我无关。”说完,又干活去了。突然,一个尖嘴猴腮的男服员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骂道:“*的,谁把门打开的!难怪人都跑进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将门关上。水柔正从厨房端菜出来,恰巧听到了。粉脸登时飞起一片红潮,把菜放下,迫到那个男生面前,瞪眼质诘道:“你刚刚骂谁?”男生目光闪躲游移,不敢正视,嘴上却雄雄纠纠道:“又不是骂你!”“哼!”水柔冷笑一声,转身走到门口,用力将门推开。这时,一直坐在吧台里边的张杰,“嗖”的窜起来,“嗤”的出了一声冷气,阴阳怪气地对其他男生道:“干什么!以为我们这里是窑子啊——开门拉客啊!”其她两个女服员和收银员小魏都听不过去了,齐声道:“岂有此理!”周围的顾客也都听到了,指指擢擢,议论纷纷,一片闹哄哄的。
水柔一听,眼角一热,两泓波光在眼眶里直打转,但她倔强地抿嘴制住了。用眼光迅速地巡视一周,似乎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已。一时间羞愤难堪,待要发作,恍然忆起母亲的忠告,一遍一遍地在心里警戒自已:“一定要忍,千万要忍!不然前功尽弃了!”慢慢地将握紧的拳头舒展开。铁青着一张脸从吧台走过,径直往洗手间走去。张杰以为她不敢拿自已怎么样,更涨了气焰,狞笑道:“去干嘛呀!”旁边一个留两撇八字须,外号“鲢鱼”的家伙,奸笑道:“当然是去撒尿啰!”张杰怪叫一声:“哦!是红的还是白的!”鲢鱼无耻道:“这怎么知道!”张杰尖着嗓子,妖声怪调道:“怎么搞的,都这么多天,还没来——恭喜您!您怀孕了!——讨厌!人家还不想要!——那就到……”“叭”、“叭”两声,未等他表演完,水柔上去抬手就是两巴掌。一群人都愣在那里,气焰顿消,吱声不得。被打的张杰捂着脸,脸上的肉扭成一团,扬起巴掌正要行凶,这时,楼上雷吼一声:“想要干什么!”众人见是老板,全都恭恭整整站齐了。老板径直走到水柔面前,抚着她的头,“受委屈了?跟叔叔说说。”一听这话,水柔心里压积的委屈、苦闷、恼恨一下子翻涌上来,眼泪制不住地又蓄满了眼眶,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顿。但最后她还是咬牙挺住,因为她不想的把事情闹大了,只摇头说没事。老板颔首笑道:“不愧是康霸的女儿!”他便也不深究,唯严厉斥责了张杰等人。张杰等这才知道水柔的厉害,从此再不敢造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远恒乘阴福利不在,偷偷地将昨晚的事讲给欧阳崇和离殇听。二人听后哭笑不得,想世上真有这样混帐的东西!
昨晚到了酒家,福利嫌人少,又多叫了几个人过去。数一数,大略有二十多人。远恒便开玩笑说:“你带的钱够不够,否则,到时候裤子都要当了!”福利诧异道:“怎么?难道你身上没钱?”远恒抱歉道:“刚刚洗澡换了衣服,钱包没带过来。”福利揉了揉口袋里皱巴巴的两百块钞票,急得额头上的汗水大滴滴的往下掉。询问其他亲近的人,一个个头摇得波浪鼓一样。于是二十多人胼手胝足坐了一桌,骨头都嵌到别人肉里去了。其中一个外地的女工,指着菜单,嗲声嗲气对福利说:“来份‘水煮活鱼’好不好?”福利别过头,撇开着嘴用方言对远恒小声咕道:“*的,吃好命!”远恒忍俊不禁,又不敢放肆的笑,把木筷都咬断了。*了一会儿,福利转过脸去,对各位十分和气道:“想吃什么就点吧!可是……”然后吞吞吐吐的告知在座各位自已身上带的钱不够。众人皆瞠目结舌,原来大家都是准备来吃免费的晚餐的,竟果真没有几个人带钱的。即使有带的,也不过几张脏兮兮的零票,还要可怜巴巴地说:“我拿来坐车的!”无可奈何,再三算计,只点了四菜一汤、三箱啤酒。
大家早饿坏了!远恒刚舀了一勺汤,准备再添一点儿,当把勺子伸进去时,只挖得汤盆咯咯响——早就见底了!又想要夹口菜吃,放眼望去,一片狼籍,只剩了几根菜杆悲壮地躺在碟子上,像古代战场上的余尸。远恒于是只好呲着牙灌酒。本来就不胜酒力,再加上又是空腹,几杯下去,他就醉得迷迷糊糊的了。
太阳已经升到中天了,厂里还是静悄悄的。
总经理办公室传来一阵吵闹声,总经理拍着桌子大骂:“这个混帐王八蛋,也能当厂长!早晚把老子搞垮了!”接着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家都知道是老板娘!此刻她听到丈夫说自已的弟弟是“王八蛋”,满腔不痛快,红着脸护短道:“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我娘家人是王八蛋,你又是什么?”总经一理气不打一处来,*然大怒:“你去看一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厂里还跟坟墓一样安静!你知道一天损失多少钱?”
“那是工人的事,又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你不要装!你知道工人为什么这样子!”
“那损失就从工人的工资里扣!”
月凯在宿舍里听得一清二向,“腾”地起身,一个年老的工人拉他坐下——“听听再说。”
“当啷”——好像瓷杯摔碎的声音。只听见厂长粗着嗓子道:“让老子干!老子还不干!不知好歹,老子还稀罕?!”
“你滚!”这是总经理的咆哮……
从此,便再不见李军的身影!
过了几天,总经理又带了个老头子过来。此人生得一头蜷发。脸刮得黝亮黝亮的,唇上一根胡子也没有,只有两撮鼻毛从鼻孔里窜出来,上面每时每刻都沾染着几块纸屑沙尘——恶心得死人!一双阴阳大小眼乌溜溜地乱转。月凯身边的小许暗暗道:“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将他介绍了,宣布他为新任厂长。等厂长一去,新厂长江舒文就上前和几个老工人寒暄。老西抽出一包香烟,准备散给众人。他见老许在跟前,先递向老许,不料,江舒文迫不及待地从后面一把抓了过去,忙不迭地*嘴里,“吧、吧、吧”地抽起来了。速度迅捷地令老西和老许四目相对,哑然失笑。江舒文抽得不亦乐乎,一边抽还一边讲荤段子取笑。
刚开始,大家觉得他似乎除了长得丑一点、为人吝啬贪心一点,还过得去。可是几天后,大家又发现他很会奉承老板。有一次,江舒文看到老板从楼上下来,到了车间,便马上迎上前,肋肩谄笑道:“叶老板,这么早就起来了!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啊!佩服,佩服!”黄月凯笑对小许说:“都快十一点了,如果这个老板稍稍有一点智商,就该知道这句话根本是在讽刺人嘛!”
从这几天的行事来看,江舒文的形像已经大打折扣了。但众人还*道:“总比原厂长好些!”可是有一天,不知为了什么事,一个女工“顶”了他一句——“不是这样做的,这样做不行!”江舒文马上拉下脸来,一手插腰,一手指着那个女工,尖声尖气得叫骂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我不懂!我坐这儿看,工资都比你站这儿做的高。”嘴里叼的烟头直往下扑簌簌的掉灰。
这个女工和老西是有些瓜葛的。老西便仗着平时递过烟给他抽——应该有些交情了吧!于是过来解劝。江舒文却“翻脸不认人”,丝毫不在乎自已现在嘴里抽的香烟正是他给的,教训道:“你不去洗料,在这做什么!”老西陪笑道:“洗完了。”“洗完了?”江舒文瞪圆阴阳大小眼,“那再洗一遍啊!”“这……”老西觉得有些过份。“这……这什么!”江舒文蛮横道:“我叫你洗五次,你就得洗五次。洗十次,就得洗十次!什么废话这么多!”老西这才知他不可理喻,恨恨地回身,嘴里嘀嘀咕咕道:“*!香烟喂了狗了!”江舒文大获全胜,趾高气扬道:“你们的钱都是我管的,我爱给谁就给谁!”月凯那天随车出货,并不在厂里。
纪律检查的第二天一早,厂公告栏前就围了一圈人。里面的一个矮瘦的干瘪老头转过脸,仰头朝身边壮硕的胖子笑道:“你昨天不是有带厂牌吗?怎么也被记了。哈哈!”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告栏,咬牙切齿道:“*的,王八羔子!”这时,又凑近一颗生着浓眉大眼的脑袋,那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幸灾乐祸的笑道:“他不是你同乡吗?也不照应照应。”胖子怒道:“*的狗屁同乡!再多几个这样的同乡,看整我不死!”众人大笑。
离殇等见榜单上竟没有远恒的名字,十分诧异,远恒得洋洋道:“他敢记我!”正说着,小龙笑嘻嘻的迎面过来了,老远便冲远恒点头致意。等到了跟前,他咧嘴呲牙,向一干人等拱手道:“大家早啊。心情愉快啊!”内中几个老于世故的人干笑着还礼,应付道:“早啊,早啊。”有的秉性直率,又恰好被记了过的,便“唼”、“嗤”的只管嘴里出恶气,鼻子里出冷气。欧阳崇和离殇暗地里做鬼脸——“这个下*东西!”
中午通常都是店里最繁忙的时候,水柔等人七手八脚,忙得晕头转向。这时,领班从楼上急急的跑了下来。一把搭在水柔的肩上,道:“快,打碗豆浆,送份油条给我表哥!”水柔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对不起,我正忙着呢!”领班道:“那放下吧,叫别人做,你把豆浆油条送去。”水柔回头,瞪了一眼她的背影,抿着嘴不作声,暗暗咒骂道:“混帐,每次吃饭都不付钱。是你表哥,又不是我表哥。我又不是你家佣人,凭什么?”无奈领班咄咄相逼,只得老大不情愿的走进后厨,剪油条时,精神照顾不周,掉了好几块在台面上。顿时计上心头,瞅人不见,匆匆地把那几块掉了的夹放到盘子里。想像领班的胖表哥津津有味地享用油条和豆浆的情景,溶溶的笑意在两腮泛布开来。可是真看到了,心里却十分内疚不安,但又不敢向领班的表哥坦白。
“他从不付帐买单,也就是说他算不得客人。既然不是客人,这样做应该没有什么不妥,谁叫领班公器私用,太可恶了。”通过这些巧妙的句子的安慰,水柔觉得舒服了许多。但终究不大光彩,于是捏大腿,饬令自已:“以后不许了!”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吁了一口气。
最近,太阳似乎越来越毒辣了。每到中午,街上就人迹寥寥了。这在前一段的忙碌中可是梦寐以求的事,可现在竟有些无聊了。水柔正趴在吧台上,支着下巴,昏昏欲睡。冷不丁,一个头顶着一头黄卷头发的摩登女郎挽着穿白衬衫的高大男子,一摇一扭、嘻嘻哈哈的走了进来。高跟鞋踏得地板“咯咯”*。拣了位置坐定后,那女人脱掉外套,娇声嗲气的说:“好热!亲爱的,你喝什么?”然后把脸凑上去,贴在男人的脸上,旁若无人的磨蹭起来,最后,“吧”响亮地印了一个唇影在那男人的脸上,自已掩了脸“咯咯”的娇笑起来。水柔愣在那里,直着眼睛看着。一会儿,回过神来,鄙厌道:“狗男女!”一转身,只当没看见。旁边的一个男服务员见状,只好自已上去应付。
远恒对于那晚喝酒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每次吃饭的时候总是唠唠叨叨的牵扯出一堆的牢骚。他跺着筷子,压着嗓子,低声恶骂:“*的,那晚真是倒霉透顶了。你猜怎么着,二十多个人,三菜一汤,连牙缝都塞不满。”欧阳崇先听到他骂娘,耳根子就难受,不禁攒眉。刚要教他别这么粗鲁,及至听了后半段,还是忍俊不禁:“前天不还‘四菜一汤’,今天怎么变成‘三菜一汤’了,愈说愈可怜了。不过也是你自已活该,谁叫你跟那种人搭在一起的!”远恒只好连呼倒霉,赌誓再不上当了。
吃完饭后,便上楼休息,走到二楼楼梯口时,三人与阴福利劈面撞见。远恒马上将要出口的抱怨咽了回去,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示意。福利亲热的一把揽住远恒的肩膀,笑着问:“怎么样,上次过瘾吧!哎,都怪我糊涂,没带多钱。怎么样,下次还去不去?”远恒忙道:“那怎么好意思,我还没回请你呢。”福利豁朗笑道:“哎,太客气,不愧是好兄弟。那什么时候?”远恒一下子懵住了,结结巴巴道:“啊……什么?”福利睁着一双亮晃晃的大眼,两道白光逼射着远恒,*道:“我看,就后天吧。后天放假,大家不醉不归,欧阳崇和离殇两个都去,如何?”欧阳崇瞅了他一眼,眼皮一翻,斜眼看墙角,默默无语,脸上掩饰不了的厌恶。离殇心下思忖道:“我才不去吃狗粮呢!”忙摆手道:“我有事要回家一趟,没空。”福利听了,不以为意,一手搭在欧阳崇的肩膀上,殷殷道:“小仲去吧!说话啊!”欧阳崇耸动肩膀,摆脱他的腻手,不耐烦道:“对不起!我不去!”福利立时斜眉竖眼,老大不高兴,道:“真没意思,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欧阳崇都快气炸了,但又可笑,不觉抓狂吼道:“谁跟你玩过了!死不要脸的……那太好了,以后可就清静了!”福利非但不恼,反而*起来,伸手一把捏住欧阳崇的脸道:“哎呀,挺有个性的。”“干什么!”欧阳崇用手一打,眉毛一横,瞪着双眼,厉声叱咤道:“你个混帐王八蛋!给我规矩点!”福利先是一惊,马上又恢复常态,丝毫不介意,涎皮笑道:“*,开玩笑而已,何必那么认真。”欧阳崇突然觉得自已好无力,不知该如何是好。福利就像块橡皮似的。只能尽余力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滚开!”然后,抬脚径直回宿舍去了。离殇摸着额头,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上楼去了。这边,留下福利,他瞪着远恒,半天一声不响,远恒咧着嘴在一边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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