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日,必有画舫游于湖上,访寻其岛。于太湖岛上观风景有三得:一得雪域群山白晶莹,二得清江渐浊成黄河,三得九华金碧耀日晖,此三得非太湖岛不可尽观。尤其在夏日,远有林木莽莽,近有碧水渺渺,为消暑度夏之妙处。
夏如此,秋必反。所谓万物悲秋,即秋来,草木枯零,又有碧水生寒,人懒于行,若逢风浪,虽曰湖,亦有波折,更有雾气暮霭笼罩岛上,远观如仙境飘渺,近看知草木含悲。太湖岛为之一冷,冰封不游。
这日一早,恰巧是阴天,雾色浓重,有小船逐波而来,船上隐隐有一妇人,银枯颜,容虽憔悴,眉宇间却别有坚忍之色,独自一人驾舟而来。
“这位大娘,你是从哪里来的啊?这秋冬之际,泛舟可不是什么好耍的!”湖边打渔人家正整理网子,准备一会儿捕鱼,看到人来,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声点了点,不再理会那人的话,老妇快步下了船,辨认了一下方向,径自向西去了。
东边儿虽说也在打仗,但汉时打时停,困于太湖阻挡,不能冒进,也多是劫掠一番罢了,及时避了,也不至于影响生计,反是西边儿危险更大一些,那渔人见老妇向西而去,正想提醒什么,话还来不及出口,就觉背后一痛,当即倒地而亡。
“何娘子你岛上待着,为何不老实一些,也免得我们还要费心看守!”几个身着布祅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其中一人说话间杀了那渔人,刀刃上的血还有着隐约的热气冉冉。
前面的路已经被堵住了,后面又:上了这几人,何娘子当下被围得死死的,她赤手空拳,而对方则刀剑齐备是人多势众,怎么看,也是逃脱无望。
何娘子目露凶光,绝望之_一闪即逝,厉声喝道:“那姓董的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都帮他卖命?!”
“天下势所趋娘子何必还要做那覆巢顽卵。坚守至死呢?”领头地人也是渔家打扮。皮肤黝黑着双手。指节粗大。更有数枚硬茧。一看便知外家功夫过硬“说起来。我也算是何娘子教养过地。不能无情无义。也罢。只要何娘子自动回到岛上。此事既往不咎则。董大人地命令……”
“呸!”他话还没说完面就被何娘子了一口吐沫。何娘子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白眼地狼崽儿。还敢在我面前说什么情义?!早知如此当初必然不让小姐救你们回来。你们眼里可还有小姐半点恩德?!竟然与那姓董地狼狈为奸。还说什么‘大人’。也不想想他这个‘大人’是谁给地。若不是小姐……”
那人用袖子抹下了脸上唾液。有了怒容。听到这里。却翘起了嘴角。道:“何娘子倒是忠心。不知道何娘子口中地小姐又是哪一位?”
带着讽刺地话语一出。就让何娘子哑口无言。面有惭色。不等何娘子反应过来。他继续说着:“我们地命都是萧大小姐救地。认准地也是萧大小姐一人。萧家也就她把我们当人看!她死之后。就只有董大人还把我们当人看。把我们当人地我们也把他当人。就是这么简单。一如何娘子地叛主求荣。何错之有?”
“大哥。别跟她废话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以为自己女子地身份是什么了不得地尊贵。跟她说这些有地没地纯属浪费唇舌!直接杀了。也算为咱们一洗耻辱!”旁边一个持刀地耐不住性子。插嘴道。
其他人虽然没有吭声。眼中也都是如此意思。那人扫视一圈儿。笑意一晃即逝。说:“众望所归才是大势所趋。何娘子。你是要我们动手。还是自己了断?”
何娘子情知此次是逃不过去了,颓然开口:“给我把刀子,便是死,我也不能死于你们这等肮脏小人之手!”言辞依然锋利,却已经没有了最开始大义凛然的气势。
有人扔了一把刀过去,抱臂而观,好似不是自己将人逼死的,而是其人自寻的死路,说是自寻的也不错,明明只是将她囚禁在太湖岛,大家相安无事,偏偏她要逃跑,若是逃跑,则是死路一条,有这样的命令在,又怎么能放过她?
更不要说,她肆意****他们的时候是多么可恶,这里的兄弟都恨不得早日杀死这不中用的肮脏婆子,她逃了,才是大快人心,刚好可以杀了!
眸光微闪,勾起了一抹笑容,他绝对不会告诉大家,是他偷偷留了一条船给那老婆子,方便她逃跑的。
只可惜她真是又老又蠢,竟然现在才找到船出来,白白让他等了这么久。
眼看着何娘子横刀颈上就要自戮,异变突起,何娘子双手持刀,横身而进,刀锋向前,若是让她近身,那一刀必是横在领头人的脖颈前,以为人质了。
变故太快,领头人没有动,何娘子的嘴角微微翘起,可惜,也只是翘起罢了,还不等她笑出来,她的脖子就先被捏断了,正是那领头人下的手,稳、准、狠,一招毙命,而她的刀被领头人的另一只手捏住了,轻薄的刀刃微微颤动,很是脆弱的样子。
“恭喜大哥的武功更进一步!”旁边有人率先出声,众人才反应过来,脸上也从惊悸转为欣然喜色。
领头人松了手,看着何娘子的身体软软摊下,轻轻嗟叹了一声,“早知这老婆子惜命,却没想到她如此不晓事,死不足惜。”转而又对诸位兄弟说,“此间事了,该回复复命了。”
众人齐声应着,几个月都守着这岛经腻歪得不得了,觉得身上都有一股子鱼腥味道了,天气也越来越冷,这何娘子若再不逃,他们都要想办法让她逃了,不然冬天在这里过,可是不舒服得紧!
当晨光升起的时候,这座渔家小村已经是荒无一人
的尸似乎还在述说这里生了多么惨烈的事件道,这么多尸不过是为了掩盖那个早该死了的何娘子一人罢了。
…………
“汉皇为何迟迟不进?”
本来很好的计划因为汉皇的固步自封而陷于僵局,萧宁玉急了,让容巧盯着盘龙堡的事情,她则直接找到了宋锦绣了解情况,身为汉皇的随军妃子宋锦竹能够很快让她了解到大汉的形势。
宋锦绣看着火急火燎的萧宁玉,先是看了看营帐外面可有人在,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回来坐下了一口香茗,才开口道:“萧君莫急,且听我慢慢说。”
萧宁玉以目示意,也按捺了烦躁的情绪在一旁,听宋锦绣说出原委,她最近来往奔波,实在是辛苦,眼底已有了淡淡青痕。
“萧君也知道了,皇好大喜功野心而无武略,攻占太康对他来说好处并不大只能是占占便宜就走,正好东林和襄又出事了,萧君也知道东林和襄本来就是大汉的,汉皇尚且不说,满朝的老臣没有不心心念着收复失地的,如此情况下,汉皇左摇右摆也无可厚非,我也没有办法……”
一口一个“萧君也知道”,一一个“我也没办法”,宋锦绣把自己推了个干净,更是在言语间探问自己哥哥的下落,宋家的九族之祸时,她求助于萧君救出她哥哥,那是宋家唯一对她有感情的人了,本来应该是父亲的,偏偏,在她出事的时候,父亲避之唯恐不及,她也就恨起来,不理会父亲的死活,反而念着那个小时对自己很好的哥哥宋明辉。
因是天地苍无处可去,又感念容巧救了自己,宋锦绣才投身栖霞楼做事,却没想到当年害自己如此的红衣女子竟然是萧君,若不是救出哥哥的事情还有求于她,宋锦绣此时定不会听从她号令,谁害了她,她可是记得清楚。
有仇在先,便是有恩,也难相抵。
若是得到哥哥下落,帮他在大汉个官位又有何难?太康不容,在大汉,她不是照样生活得很好,还成了后宫妃子,常伴君王左右。
如今的宋锦竹再不是那无知懵懂,任性耍泼的少女,也不是那个寸丝不着,任人欺凌的少妇,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锦衣玉食,用着金银玉珠,伴着的更是大汉头一等的人,有什么得不到,有什么不能够,又何必还对一个萧君俯帖耳,便是容巧,也不过是念着她对自己有恩,这才听命传递消息罢了。
“我听白了,你不就是想要要挟我么?”萧宁玉定下神来,她当初还真是没有错看了宋锦绣,肆意愚顽,不堪造就。若不是容巧一直保着她,若不是汉皇要用到栖霞楼的力量,她这种女人,莫说陪伴君王,就连当军妓都怕不够格。
“也不能说是要抰,萧君以把它看成是一个交易,萧君总说让我等,我现在耐性不好,不想等了,只想快点儿见到我的哥哥,萧君若是让我见了哥哥,我定然会惟命是从……”红艳艳的指甲有些长,却被修剪得很好,微有些尖,却不会伤人。
宋锦绣一边看着自己的指甲,小心修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仿佛不是在跟萧宁玉说话。
“知道了,不就是宋明辉么?我早已让汉峰救出,不过送来却需要些时候,你最好还是先老老实实的,我会尽快让你看到的!”一定会是完整的宋明辉,但是不是活的,我就不保证了!萧宁玉微微笑着,她最讨厌被人威胁了,尤其是这种她看不上眼的女子。
“那萧君要赶快啊!我对哥哥的感情也不是很深,所以若是十天之内看不到他,我也就不等他了。”宋锦竹说得轻快,也的确如她所说,虽然还记挂着这个难得的好哥哥,却也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不过是寂寞了,无人知道她现在的风光,而她,想要让人看到,尤其是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看到。
“一定如你所愿!”萧宁玉笑着走出军帐,眼光却愈阴沉,十天内,你一定能够看到,而十天后,你会怎样,可就不一定了。
若是汉皇知道你在太康的过往,难道他还会要一个声名狼藉,千夫所指的女人当他的妃子吗?即便是为了皇帝的颜面,也不能够吧!
没有十分的美貌,没有十分的智慧,靠着那三分的幼稚手段,竟然以为自己是汉皇的宠妃,这个宋锦绣,还真是目光短浅可笑,也无怪被容巧利用了。
收买孤女,救助贫女,不需要多少的用心,便可以换来十分的帮助,即便不能够全部忠心,却也可以利用些手段控制住,宋明辉就是因为这个作用才被救下来的,一是为了让宋锦绣感恩,二是为了让她因为亲人而束手,不过……弃子是不需要多加照拂的。
余光扫过宋锦竹掩饰不住的喜色,萧宁玉冷哧一声,仿佛看着将死之人而不自知一般,眼眸中有了一份冷淡和同情,掀开帐子,大步走出。
宋锦绣目送萧宁玉离开,还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还想着以后借助栖霞楼的力量图谋报仇,却想不到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把自己往死亡路上送了一程。
君王宠爱从无定数,这种情况下,一个无才的美貌女子又怎么比得上计谋迭出的萧君更为重要?就如何抵得过栖霞楼如云的美女和最快的消息?
以为对你好便是有恩,以为对你坏便是有仇,恩仇之间若果真这么清楚明了,那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恩将仇报,反目成仇的人?对你好的可能是为了让你替他卖命,利用你做某件事情,对你不好的,焉知非是用心良苦,又焉知不是祸兮福之所伏?
恩仇亦如爱恨,看似清楚明了,其实一线之隔,而那界限则常常模糊,难以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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