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主一见柳风,认得是前日“借走”自己十万两的那个混小子,顿时气得半死,喝命杜环道:“还不宰了他!”
杜环见柳风一身小二装束,手拿一口切菜刀,不禁笑道:“公子,杀鸡焉用宰牛刀,让小厮们打死他岂不省事?”

柳风遂向店内笑道:“小二,来生意了,快出门接客!”那龙小二听了,背上背口大铁锅,两腿扑地一蹬,腾地从店内跳出来,叫道:“小二来也!谁敢欺负我风哥哥!”

众小厮见了他的打扮,皆吃了一惊;又是前日被他打怕了的,闻言只管往后退。

安平郡主向众人大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去打他!杜环,拿刀上去砍他!”

杜环没奈何,只得在半空中掣出了自己的两口破刀,向小二砍来。

那龙小二本就是帮会出身,颇会两记拳脚;见杜环扑来,不慌不忙,弓腰把背一转,只听当的一声,那两口刀不偏不倚,正好砍在小儿的破锅上面。

那杜环顿时气得要死,但见那两口二两银子的刀,竟被这口破锅刚得卷了刃。那杜环心里叫苦:“二两银子呀,我的二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心里有气,复又举刀来砍小二。

小二接着如法炮制,竟能连连用锅抵住杜环的双刀。那杜环屡屡砍人不到,见自己刀刃卷得更厉害了,大怒,越发追着小二满街砍。

柳风怜惜那口铁锅,向小二喊道:“我说小二,这可是店里唯一的一口锅,黑子还指望着它炒菜呢,要被人砍坏了你可得自己出钱买!”

那小二正耍得开心,便道:“风哥哥放心,都在小二身上!”说着,继续逗弄得杜环满街乱跑。这时却惹恼了街上一个过路的大汉。

那大汉手拿一把金丝大环刀,飞身径向小二砍来。柳风见这大汉来势汹汹,手中的大刀像有相当分量,怕小二有失,待迎上去却已是不及。

那龙小二只听得背后呼呼风响,心里一惊,忙弓腰用铁锅来迎。只听咣当一声响,小二背着铁锅向前一个趔趄,跌出了十几步,最后摇摆了几下,晃了晃径往地上栽去。

转头看时,见那铁锅已被砍了个大洞。小二登时大怒,向地上啐了一口,骂道:“杜环,竟砍坏了老子的锅,看老子不打死你!”说完却翻身跑进店去了。进得店又向柳风喊道:“风哥哥,这人着实厉害,全交给你了!”

那杜环就待挺着刀进店来斗小二,却被那大汉一把提起。那大汉喝道:“还不给俺退下!被人兜着满街跑,还嫌不够丢俺的人!”

杜环瞪眼一看,原来认得,便嗫嚅道:“师伯说得是,小侄这就退下!”说着耷拉着脑袋退到郡主身边去了。原来这大汉竟是杜环的师伯——“金丝双刀”王雄,现为双刀门的二把手。

安平郡主见来了个高手,忙向王雄道:“英雄,快帮本少爷解开穴道则个!”

王雄冷眼一扫安平郡主,向杜环道:“这人是谁?”

杜环道:“这位公子乃是定安王的公子!”

王雄冷笑道:“定安王公子柴龙少爷俺见过,身为禁军统领,何等英雄,却不似这般熊样!这小子定是冒充的混混,还敢在此欺瞒狡诈,愚弄俺的智商,待俺一刀剁了!”说着举刀就像安平郡主砍来。

那杜环急忙上前拦住,向王雄暗道:“师伯且慢!实不相瞒,这人乃是定安王的郡主,人称安平郡主。郡主时常穿着男儿装出来溜闲,师伯因未曾见过,所以不认得。今番小侄又陪郡主出来,不想碰得这两个小子,不仅侮辱咱们双刀门,还对郡主大打出手,因此小侄气不过,才跟他们动起手来!”

王雄顺着杜环的手指一望柳风,见那柳风正用口菜刀站在那里削指甲,怒道:“竟有这等事?好小子,竟敢辱骂俺‘双刀门’,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安平郡主道:“他正是活得不耐烦了,前日还打劫了我一张十万两的银票,今番又来欺辱我们!求英雄仗义出手,为我们讨个公道!”

王雄一听“十万两的银票”,眼都直了,向安平郡主一抱拳,道:“郡主放心,那银票俺一定给你讨回来!”心里却想着怎么讨还了那十万两,然后走人。想毕,便向柳风道:“好小子,俺只不过几年没来隋阳,没想到就出了你这么个会欺负人的败类,待俺先砍了你!”

柳风笑道:“好汉,先打听清楚再动手不迟!”

王雄冷笑一声,道:“俺早已经打听清楚!你前日曾抢得这位少爷十万两银票,现在难道想赖不成?”

柳风笑道:“不错,在下前日是从那位朋友身上取走了十万两银票!不过,那银票原是这位少爷甘愿借与在下的,方才好汉却为何说是‘抢’?”

王雄道:“你们难道是亲戚朋友不成?”

柳风愣了一愣,道:“并非亲戚朋友。”

王雄冷笑道:“既如此,还敢抵赖!既非亲戚朋友,哪有人会甘愿将这么一大笔钱借与你,可见是你抢来的不假!方才这位少爷已将所有的事都说与俺了,废话少说,看你雄爷爷的大刀!”说着举刀大踏步直奔柳风。

柳风笑道:“好汉倒是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是脾气太急躁了些!”说话时,那王雄的金丝大刀已至,柳风赶紧一侧身,躲了过去。

王雄见没砍到,不禁骂道:“好小子,刀躲得倒灵巧!看你雄爷爷的第二刀!”举刀直向柳风的腰部一挥。

柳风却笑道:“好汉好倔脾气!”身子向后一撤,直跳出了十几步。

王雄见自己的第二刀又砍空了,怒道:“好攮球的,竟连躲了俺两刀,俺竟丢人丢大了!再看俺第三刀!”复又向柳风奔来。

安平郡主见那王雄刀法平平,尚不及那杜环,忙向杜环道:“杜环,你的这个师伯也太孬种了,我看你都比他强些!”

杜环忙止郡主道:“郡主小声些,我那师伯最喜听好话,平日里若有人敢背后说他一句不是,他必挺刀相向!”

安平郡主一脸不屑,道:“切,刀法烂成这样,还不让人说!我要不是动不了,就臭骂他一顿跑回王府去,看他能奈我何?”

杜环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我这师伯人送外号‘金丝大刀’,我们却都叫他‘夺命第三刀’。别看他前两刀刀法平常,那都是装出来哄人的,第三刀必要这小子的命!”

安平郡主暗笑:“还‘夺命第三刀’哩!待会让你领教领教本郡主的夺命神鞭!”嘴上却道:“那就暂且再看看吧!”

柳风暗道:这大汉刀法忒不济事,只会胡劈乱砍,竟连那杜环尚且不及,怎做起人家师伯来了?倒亏那杜环如此怕他!心里欺他刀法笨拙,挺着菜刀笑嘻嘻地直向王雄迎去。

王雄见状大喜,心里暗道:“小子,是你自投死路,别怪你雄爷爷太狠毒!”大刀抖起,闪电般直向柳风头顶劈来。那大刀带着呼呼风响,却又疾如闪电,威力甚是惊人。

柳风吃了一惊,忙举菜刀来迎。王雄暗道:“这下你中招了吧!”左手突然又起一刀,直挥向柳风的腰际。柳风大惊,见自己头顶劈来的大刀尚未落下,那大汉左手又不知从哪掣出一口刀来,直砍向自己的腰部。

原来这“双刀门”门下的弟子都是惯用双刀,是以人们才称其为“双刀门”。方才那王雄手举的金丝大环刀,从外面看去与一把刀无异,实际上却是合在一处的两把刀。

柳风万没有想到那王雄用的也是双刀,而且这王雄的第三刀实在是迅疾无比,远非前两刀可比,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柳风赶忙丢了自己的菜刀,暗用内力,从袖内掣出了自己的双刀。那王雄满以为得手,却听“当、当”两声,柳风用自己的双刀抵住了王雄的金丝大刀。

王雄一惊,暗道:“难道这小子也是‘双刀门’?却从未见门中弟子有如此身手。”

柳风笑道:“好大汉,满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大侠,没想到你也会阴你柳大哥!”

王雄道:“你个小屁孩懂得什么!这叫斗智斗力,靠得都是真本事,懂不?想你这毛小子倒还有些本事,竟能躲得过你雄爷爷的第三刀!”说完又抽刀来砍柳风。

柳风笑道:“也让你见识见识你柳大哥的‘刀风流’!”直迎向王雄,两人登时又斗到了一处。

那王雄的刀路沉稳刚猛,力道很足。柳风的双刀却以灵动见长,尤其是配以无形的刀风,更是诡异非常。

那王雄与柳风的双刀一接,见柳风的刀虽止了,却仍听得有两声若有若无的刀风直向自己而来。偏那王雄身法笨拙,最不善躲闪,只听“咝咝”两声,王雄低头一看,暗叫一声“妈呀,这是什么鬼刀法”,只见自己肚皮上的衣服已被柳风的刀风划出了两道撕口。

那王雄倒识相得很,见敌不过柳风,忙向后一跳,跳出四五步远,立住道:“小子且住,俺有话说!”

柳风笑道:“大汉有何话说,要是讨饶就免了,你柳大哥须不吃你这套!我今天必先砍死你再说!”

那王雄听柳风说“必先砍死他再说”,额上不禁吓出一头冷汗,忙道:“请问少侠师从何人?俺与你师傅或许认得!”

柳风脸上故做一惊,道:“你难道认得我师父‘气刀圣主’万无敌?请问你是?”

那王雄听了欢喜,大笑道:“原来小子是‘气刀圣主’的门下,难怪刀法如此高明!想到年我与你师父万无敌,那可是一把刀子上滚肉的交情!”

柳风诧异道:“你认得我师父?”

王雄忙笑道:“认得认得!”

柳风暗乐,面上却无丝毫显露,笑道:“原来是前辈,方才小侄失礼了!”

王雄暗叫“有门”,笑道:“贤侄说哪里话来!”

柳风微微一笑,道:“那小侄欠的那公子的十万两银票,前辈您看……”

王雄道:“贤侄一定是借的,那还用说!既是借的,日后还他便了,又不是抢得他的!”

柳风笑道:“还是前辈深明大义,小侄佩服!”

两人说完,相视大笑。

安平郡主见两人一搭一档、一唱一和地叙得亲热,心里又有了气,后又听得王雄说“贤侄一定是借的,那还用说!既是借的,日后还他便了,又不是抢得他的”等语,登时大怒,骂道:“不要脸的死汉子,还‘金丝大刀’哩,还‘夺命第三刀’哩!貌似是个大侠,假装伸张正义,实际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见人家武功厉害便放下身段,跟人攀起交情来了!亏你长这么大块头,我且问你,你还知脸不知脸了!亏我不是你,是你还不羞死!还做人家的前辈师伯哩!什么东西!”

杜环连忙来拦她,却哪里拦得住。

那王雄气得脸都绿了,暗想那安平郡主乃是定安王的宝贝千金,动不得,也只得忍耐她一次,——若是以后在荒郊野林里遇到,嘿嘿,小样长得倒标志,先扒了她的衣服……便对柳风道:“贤侄,俺还有些事情,俺先走了!”

柳风笑道:“前辈走好,恕小侄不能远送了!”

王雄笑道:“贤侄不必客气,俺自去便了!”说着提刀瞪了安平郡主一眼,径去了。

安平郡主指着王雄的脊梁骨骂道:“什么东西,还敢在街上立着两条腿瞎跑!滚回老家去缩着你的头,倒安全一些!”

王雄听到安平郡主在背后越骂越凶,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自己“双刀门”堂堂二镖把子,今天做的事也实在窝囊。想想柳风,直气得牙齿痒痒;又想想安平郡主的话,又是气,又是羞。边走心里边不自在,快出街口的时候却转而一想:要是自己就这么被一个店小二当街砍死了,岂不更加窝囊?心里这才多少好受了些。想着想着竟渐渐得意了起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渐渐去得远了。

杜环见王雄走了,也觉得好生没脸,又怕那王雄听见,忙拦安平郡主道:“少爷小声些吧,被他听到不是好耍的!”

安平郡主道:“像他那没血性的缩头乌龟,本少爷怕他干什么!他敢回来,看本少爷不砍死他!”说着抬眼却见柳风正一步步逼过来,便忙向杜环道:“杜环,快给本少爷护驾!”

柳风笑道:“丫头好大胆子,敢穿着男人的衣服出来溜达,还‘护驾’哩!”

安平郡主见那柳风满脸色迷迷的,心里突然怕得厉害,想那混小子不会对自己有了什么歪念头吧!急得向杜环道:“杜环,本郡主的命都在你手里了!快,快,快砍死他!你看他都要过来了!”又向众小厮道:“快回府里报告,就说有人要侮辱我,快叫我爹爹带大队兵马来!”想想又道:“快叫我哥哥来,叫我爹爹我哥哥一起来!”

柳风笑道:“哟,还是个郡主!这下我捡大便宜了!呵呵!”

安平郡主大叫道:“杜环!”

那杜环对安平郡主道:“郡主放心,手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得郡主无事!”

安平郡主喜道:“好样的,算本郡主没有看错人!”

柳风笑道:“是吗?”噌地掣出双刀。

那杜环见柳风的双刀闪着锃亮的光,渐渐向自己逼过来,手脚不禁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向柳风道:“这,这可是隋阳地面,这可是定安王府的安平郡主,你不怕死的就过来!”

柳风笑道:“本公子要的就是郡主,平常百姓家的姑娘,本公子还不稀罕哩!——你不怕死的就站着别动,看本公子不砍死你!”

杜环闻言,忙向安平郡主道:“郡主保重,手下家里还熬了粥放在灶上,要赶着回去喝,迟了可就凉了!郡主莫怪!待来日,手下也为郡主熬碗粥放在坟上!”说着纵身一跃,直飞到对面人家的房顶上,一闪身,不见了。临走时,还不忘捡起地上扔着的自己的那半截破刀片。

安平郡主气得直咬牙,骂道:“一个个临阵脱滑,都不是男子汉!什么‘双刀门’,不是色鬼就是胆小鬼!”

柳风笑道:“郡主不要误会,本公子可不是‘双刀门’的人!”

安平郡主大叫道:“你不是色鬼,就赶紧走远些,本郡主身上藏有剧毒,你再挨近点,看毒不死你。”

柳风笑道:“美人身下死,做鬼也风流。郡主既这样说,本公子好奇得很,今日倒非要见识见识郡主的高招不可!”

安平郡主见柳风又挨近了两步,不禁方寸大乱,对众小厮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过来拦住他!”

众小厮慌忙道:“郡主怎不晓得了?方才您还叫我们回府去报告老爷同大少爷呢!我们这就去,郡主暂且在此忍耐些时刻,等我们领着老爷与少爷带着千军万马一同来救您!”说着也都跑得没影了,整条街上便只剩下了安平郡主同柳风。

安平郡主见众人都跑了,突然声泪俱下,哭天抹泪地向柳风道:“英雄,放了桢儿吧!桢儿再不敢了!”

柳风却道:“郡主何出此言?本公子还要求郡主饶过我呢!前日借走的十万两……”

安平郡主哭道:“那十万两桢儿不要了,权送与公子!公子若是嫌少,我这还有四十万两,都在桢儿的口袋里,一并送与公子!但求公子饶过桢儿这次!”

柳风笑道:“郡主说得好可怜见,连石头都要心软了!”说着便向安平郡主挨过身来。

安平郡主大叫一声:“啊——,救命啊,强暴啊!”死死闭住了双眼。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前被人连点几指,随后那柳风便没了声息。忙惊奇地睁开眼看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能活动了。再看那柳风,早去得远了。再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脚下正用一块石头压着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原来这银票竟是冯掌柜的,那冯掌柜是这条街出了名了的铁公鸡,绰号“拔一毛”,赚了钱都是瞒着自己的老婆半夜偷偷起来藏进自己的枕头里。临走的时候,他因见那枕头被自己活生生枕了一辈子了,实在破烂得再难枕下去了,往地上一丢了事,竟忘了自己这辈子赚的钱都在里头。

小二打扫地面的时候闲极无聊,抬脚将那枕头踢飞出去,登时眼都直了——满屋子的纸钱横飞,且都是几万两几万两的大票子,连同昨天柳风交给他的十万两也都在内。

小二大叫一声“我发财了”,赶忙捡拾。这一叫惊动了柳风,柳风赶忙飞身过来叫道:“小二,风哥哥帮你。”假意帮他捡。

小二却深知柳风为人,往地上一滚,用自己肥壮的身体将满地的银钱死死压住,笑道:“风哥哥,给小二留点吧!”

柳风笑道:“我们二一添作五,快拾,小心那姓冯的回来找……”

话音未落,那姓冯的早已出现在了门口,一见柳风便哭嚷道:“风公子,我的爷爷,你可见过我的枕头?我的保命的枕头啊!……”

那枕头早被小二一脚踢出了窗口,满地的银票也被小二塞进口袋里面去了。小二反大骂道:“死老头子,还敢来哩!你瞧你把个店搬得一点不剩了,我们还正找你呢。”说着冲进厨房提口菜刀出来,照头就砍向冯掌柜。

一个人再怎么爱财,恐怕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重要。那姓冯的见小二生猛,转身就跑。

柳风同小二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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