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兰静嫁给十三阿哥以来,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不是没有,还不少,但那多是在十三阿哥扈从康熙出门的时候,只要他在家里,则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是在一处睡的,而等到他伤病之后,就更是每天都在一处,现在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兰静还真就睡不安枕起来了,不过,相较于心底里感觉的复杂来,这点睡眠不好,又算不得什么了。
兰静不知道十三阿哥是出于什么理由才瞒着自己的,他说是不想让自己也跟着做戏,那样太累,可兰静却觉得他是不信任自己,不是不信任自己能保守这个秘密,就是不信任自己能做好这个戏,再不就是,他觉得自己不会支持他装病,觉得他不应该只在家中躲清净,而是应该出去争一争,拼一拼,为自己和孩子们多奔些前程,不过,兰静认为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小,但只前两个也够让她烦的了,更何况她睡不着觉的时候,还想了有无数个可能。
十三阿哥对自己有情,这个兰静知道,直到现在她也还依然觉得是如此,可是这种情里如果缺少了信任,兰静就不知道算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以前十三阿哥也并不是事事都告诉她,她一般也是不多问,可关乎他身体的事儿却是不同,兰静这些年加一起问下来,多的不敢说,千八百遍总是有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对他的那些呵寒护暖、殷勤照扶,似乎全都变成笑话一场。
兰静现在的心里乱,脑子也乱,可能是因为睡眠不好的原因,她的头也时常会钝钝的疼,以她现在的情形,真想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的清净些日子,可是她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欢惠和弘晈年纪还小,离不开自己的照顾,弘暾自康熙崩世后才回府,兰静也想多与他相处,以弥补那几年聚少离多的日子,欢颜虽然开始学着管家了,但性子偏软,欢馨性子倒是不软,与欢颜也能互补,但却又是快出嫁的人了,不好太出面。
虽然是在康熙朝就被指了婚,但因着各式各样的牵扯,再加上十三阿哥也有意的加以拖延,结果就一直拖到了康熙的崩世,欢馨的婚仪也还没能举行,这下要守孝了,自然就更不用办了。但守孝只是一时的,以这个时代的婚嫁标准,等到欢馨出孝之后,兰静再不舍,也不能再留在家里了。还有米虫,也到了能指婚的年纪了,虽然雍正不会亏着他,兰静这个做额娘,却总还是亲自把把关才能安心,这么一摊子事儿摆在这儿,兰静到别院去散心都没太有可能,就更遑论去什么没人之地了。
“主子,”楹嬷嬷提醒着正看着一边花树发呆的兰静,“大阿哥来了。”
“哦,”兰静回过神来,转过身来看着米虫正沿着花园里的石径路向自己这里走来,等他到近前行礼后,就笑着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今天皇上没给你安排差事吗?”
雍正自登基后,不只抓了十三阿哥的皇差,还直接封了米虫世子,并拽着他也去做事了,当然他自己的儿子弘晖也是没能跑了,据皇后说,这些日子也是忙得昏天黑地,除请安之外,她想见一面也挺难的。
“没有,”米虫在兰静的示意在,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并对她解释道,“今天的差事办得挺顺,办完我就回来了。”
“既回来了,就好生歇着吧,”兰静忙对米虫说道,“看看你现在的身子骨,可是瘦了不少了,这眼下面也有着青,想来睡得也是不好,现在总算是有了些空闲,这就赶紧去睡会儿吧,也不用惦记用膳,我会让人在灶上温着,什么时候你睡足了,再起来吃就是了。”
“没事儿,我还不睏,”米虫却摇摇头说道,“我陪额娘说说话。”
“这可真是奇了,咱们府里的大阿哥居然会想着要陪人说话了,”兰静将手放在额上,抬眼向空中望去,并故作一本正经的对楹嬷嬷说道,“你快帮我看看,这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瞧福晋说的,”楹嬷嬷笑着摇摇头,“大阿哥跟别人是没话,但陪福晋您的次数可是不少的。”说完又对他们行了礼说道,“主子们聊,奴才先到一旁候着去了。”
兰静看着楹嬷嬷带着那些下人们退过一旁,也没出言阻止,只是将茶水和点心往米虫那边送了送,“你既暂时还不睏,那就先吃点东西吧。”
“嗯,”米虫答应一声,却没吃点心,只将茶水端起来饮了两口,放下之后,看了兰静一小会儿,见她笑颜未改,这才开了口,“额娘,您就打算这么着与阿玛别扭下去?”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兰静轻啐着说道,“我跟你阿玛好好的,哪里别扭了?”
“额娘以为这话能骗多少人?”米虫摇摇头说道,“您又以为我今天的差事为什么会这么少,又这么顺?”
“难道皇上也知道了?”米虫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兰静当然是能听明白的,“是他让你来劝我的?而同时却又还给你派下别的差事,这也太能使唤人了。”
“额娘,您别把话岔开,”米虫很坚定的维护着自己的话题权,“我问您的话,您还没说呢?阿玛犯错了,您该罚就罚,总这么着我们看着也难受。弘惠和弘晈可是问了有好几回了,要不是我们拦着,只怕早跟您闹了。”
“我听你这话,”兰静看着米虫问道,“难道我和你阿玛的事儿,你是知道原委的。”
“嗯,我知道,”米虫点了点头,“阿玛对我说了。”
“那其他人呢?”兰静忙问道,“欢馨他们也知道了吗?”
虽然皇上也知道了,但装病之事总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否则雍正也不用还要下旨意给太医院了。
“没有,”米虫也马上说道,“阿玛只告诉了我自己,我没告诉其他人。”
“你既是知道了,又说让我罚你阿玛,”兰静看着米虫问道,“这么说,你也认为这事儿是你阿玛的错儿了?”
“当然,”米虫点点头,“阿玛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瞒着额娘,当然有错。”
果然还是儿子有用啊,兰静心里感叹着,嘴上却接着问道,“那你说,你阿玛他错哪儿了?”
米虫也没因为十三阿哥是他的阿玛就有什么顾忌,直接开口说道,“阿玛有错,错在他太不相信额娘了。”
一针见血啊,兰静心下唏嘘着,到底是自己为了怕他性子偏僻而努力逗着多年的儿子,纵然话不多,但与自己就是贴心,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
米虫那边却又接着在往下说,“虽然说,阿玛是怕额娘知道的多了,心里会太过担心,又要顾着面上不能流露出神色,日子过得就不能太舒服了,但他却忘了,额娘可不是一般人,额娘是看着柔弱,其实是很能经事的,阿玛病弱这么多年,十三阿哥府能一直屹立没人敢欺,除了有当今皇上的维护之外,额娘能立得起也很重要呢。其实这些阿玛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就是不舍得让额多经事,他说,你额娘经的事儿已经不少了,这些个她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的事儿,就别让她再多费心神了。”
“你这小子”兰静越听越不是味,米虫这哪是在说他阿玛的不是,明明就是在给他阿玛开脱,把他阿玛的欺骗行为,倒说成是对自己的体贴和疼惜了,真是太可恨了。
“你少来混我,”兰静瞪着米虫说道,“我这些年因着你阿玛的身子不好,**的心、费的神还少吗?”
“我知道,”米虫点了点头,“我跟阿玛也是这么说的,可他说,您虽然担心他的病,但只要他在你面前好好的,你就能安心不少,可如果知道他这个病是装出来的,是因为要躲开皇玛法的‘看重’,而这个装法也不是完全的保靠,是随时都有可能被拆穿的,而被拆穿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是比较明显的,与这种亲人们都被悬在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的感觉,他信您能承受的得住,但却不想让您去受,不忍心让您去受。”
兰静皱着眉看着自己的长子,没想到这个以前常被认为与四阿哥很象的不爱说话的儿子,真开了口却能说出这么一大堆,想到雍正自登基之后,话也是越来越多,兰静又觉得很悲哀,看来自己这个儿子,算是躲不过象他四伯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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