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一句,又把个卢方噎的默默无言,站起身来出了文光楼,跃身下去,便在后面大墙以外走来走去,暗道:“我卢方交结了四个兄弟,不想为此事,五弟竟如此与我翻脸。他还把我这长兄放在心里么?”又转想包公相待的那一番情义,自己对众人说的话,更觉心中难受,左思右想,心乱如麻。一时间浊气上攻,自己把脚一跺,道:“嗳!莫若死了,由着五弟闹去,也省得我提心吊胆。”想罢,一抬头,只见那边从墙上斜插一枝杈丫,甚是老干,自己暗暗点头,道:“不想我卢方竟自结果在此地了!”说罢,从腰间解下丝绦往上一扔,搭在树上,将两头比齐。刚要解扣,只见这丝绦哧、哧、哧自己跑到树上去了。卢方怪道:“怪事!怎么丝绦也会活了呢?”
正自思忖,忽见顺着枝干下来一人,却是蒋四爷,说道:“五弟糊涂了,怎么大哥也背晦了呢?”卢方见了蒋平,不觉滴下泪来,道:“四弟,你看适才五弟是何言语?叫劣兄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蒋平道:“五弟此时一味的心高气傲,难以治服。不然,小弟如何肯随和他呢?须要另设别法,折服于他便了。”卢方道:“此时你我往何方去好呢?”蒋平道:“赶着上开封府。就算大哥方才听见我等到了,故此急急前来赔罪,再者也打听打听三哥的下落。”卢方听了,只得接丝绦将腰束好,一同竟奔开封府而来。
见了差役,说明来历。差役去不多时,便见南侠迎了出来,彼此相见。又与蒋平引见。随即来到书房,刚一进门,见包公穿着便服在上面端坐,连忙双膝跪倒,口中说道:“卢方罪该万死,望乞恩相赦宥。”蒋平也就跪在一旁。徐庆正在那里坐着,见卢方与蒋平跪倒,他便顺着座儿一溜也就跪下了。包公见他们这番光景,真是豪侠义气,连忙说道:“卢义士,他等前来,原不知本阁已将义士释放,故此为义气而来。本阁也不见罪。只管起来,还有话说。”卢方等听了,只得向上叩头,立起身来。
包公见蒋平骨瘦如柴,形如病夫,便问:“此是何人?”卢方一一回禀包公,方知就是善泅水的蒋泽长,忙命左右看座,连展爷与公孙策俱各坐厂。包公便将马汉中了毒药弩箭、昏迷不醒的话,说了一回。依卢方就要回去向韩彰取药,蒋平拦道:“大哥若取药,惟恐二哥当着五弟总不肯给的;莫若小弟使个计策将药诓来,再将二哥激发走了,剩了五弟一人,孤掌难鸣,也就好擒了。”卢方听说,便问计将安出。蒋平附耳道:“如此如此,二哥焉有不走之理。”卢方听了,道:“这一来,你二哥与我岂不又分散了么?”蒋平道:“目下虽然分别,日后自然团聚。现在外面已交五鼓,事不宜迟,且自取药要紧。”连忙向展爷要了纸笔墨砚,提笔一挥而就,折叠了叫卢方打上花押,便回明包公,仍从房上回去,又近又快。包公应允。蒋平出了书房,将身一纵,上房越脊,登时不见。众人无不称羡。
单说蒋爷来至文光楼,还听见韩彰在那里劝慰白玉堂。原来玉堂的余气还未消呢。蒋平见了二人,道:“我与大哥将三哥好容易救回,不想三哥中了毒药袖箭,大哥背负到前面树林,再也不能走了,小弟又背他不动。只得二哥与小弟同去走走。”韩爷听了,连忙离了文光楼。蒋平便问:“二哥,药在何处?”韩彰从腰间摘下个小荷包来,递与蒋平。蒋平接过,摸了摸却有两丸,急忙掏出;将衣边钮子咬下两个,咬去鼻儿,滴溜圆;又将方才写的字帖裹了裹,塞在荷包之内,仍递与韩彰。将身形略转了几转,他便抽身竟奔开封府而来。
这里韩爷只顾奔前面树林,以为蒋平拿了药去,先解救徐庆去了,哪里知道他是奔了开封府呢!韩二爷来到树林,四下里寻觅,并不见有大哥、三弟,不由心下纳闷;摸摸荷包,药仍二丸未动,更觉不解。四爷也不见了。只得仍回文光楼,来见了白玉堂,说了此事,未免彼此狐疑。韩爷回手又摸了摸荷包,道:“呀!这不像药。”连忙叫白玉堂敲着火种,隐着光亮一看,原来是字帖儿裹着钮子。忙将字儿打开观看,却有卢方花押,上面写着叫韩彰绊住白玉堂作为内应,方好擒拿。白玉堂看了,不由的设疑,道:“二哥就把小弟绑起,交付开封府就是了。”韩爷听了,急道:“五弟休出此言,这明是你四哥恐我帮助于你,故用此反间之计。好,好,好!这才是结义的好弟兄呢!我韩彰也不能作内应,也不能帮扶五弟,俺就此去也。”说罢,立起身来,出了文光楼,跃身去了。
这时蒋平诓了药,回转开封府,已有五鼓之半,连忙将药研好,一半敷伤口,一半灌将下去。不多时,马汉回转过来,吐了许多毒水,心下方觉明白。大家也就放心。略略歇息,天已大亮。到了次日晚间,蒋平又暗暗到文光楼,谁知玉堂却不在彼,不知投何方去了。
卢方又到下处,叫伴当将行李搬来。从此开封府又添了陷空岛的三义帮扶着访查此事,却分为两班:白日却是王、马、张、赵细细缉访,夜晚却是南侠同着三义暗暗搜寻。
不想这一日,赵虎因包公人闱,闲暇无事,想起王、马二人在花神庙巧遇卢方,暗自想道:“我何不也出城走走呢?”因此扮了个客人的模样,悄悄出城,信步行走。正走着,觉得腹中饥饿,便在村头小饭铺内,意欲独酌吃些点心。刚然坐下,要了酒,随意自饮。只见那边桌上有一老头儿,却是外乡形景,满面愁容,眼泪汪汪,也不吃,也不喝,只是瞅着赵爷。赵爷见他可怜,便问道:“你这老头儿瞅俺作甚?”那老者见问,忙立起身来,道:“非是小老儿敢瞧客官。只因腹中饥饿,缺少钱钞,见客官这里饮酒,又不好启齿,望乞见怜。”赵虎听了,哈哈大笑,道:“敢则是你饿了?这有何妨呢。你便过来,俺二人同桌而食,有何不可。”那老儿听了欢喜,未免脸上有些羞惭。及至过来,赵爷要了点心馍馍,叫他吃。他却一壁吃着,一壁落泪。赵爷看了,心中不悦,道:“你这老头儿好不晓事。你说饿了,俺给你吃,你又哭什么呢?”老者道:“小老儿有心事,难以告诉客官。”赵爷道:“原来你有心事,这也罢了。我且问你,你姓什么?”老儿道:“小老儿姓赵。”赵虎道:“嗳哟!原来是当家子。”老者又接着道:“小老儿姓赵名庆,乃是管城县的承差。只因包三公子太原进香……”赵虎听了,道:“什么包三公子?”老者道:“便是当朝丞相包相爷的侄儿。”赵虎道:“哦,哦!包三公子进香,怎么样?”老者道:“他故意的绕走苏州,一来为游山玩景,二来为勒索州县的银两。”赵虎道:“竟有这等事?你讲,你讲!”老者道:“只因路过管城县,我家老爷派我预备酒饭,迎至公馆款待。谁想三公子说铺垫不好,预备的不佳,他要勒索程仪三百两。我家老爷乃是一个清官,并无许多银两。又说小人借水行舟,希图这三百两银子,将我打了二十板子。幸喜衙门上下俱是相好,却未打着。后来见了包三公子,将我吊在马棚,这一顿马鞭子打的却不轻。还是应了另改公馆,孝敬银两,方将我放出来。小老儿一时无法,因此脱逃,意欲到京寻找一个亲戚。不想投亲不着,只落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衣服典当已尽,看看不能糊口,将来难免饿死,作定他乡之鬼呀!”说罢,痛哭。赵爷听至此,又是心疼赵庆,又是气恨包公子,恨不得立刻拿来出这口恶气,因对赵庆道:“老人家,你负此沉冤,何不写个诉呈在上司处分析呢?”
未知赵庆如何答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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