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周行德慢慢将身体转过去,只见对面那间牢房的铁门上的小窗上露出一颗花白脑袋,一双眼睛瞪得发红,直欲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大约是太激动了,这老头在牢房里凶狠地撞着铁门,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啦巨响,震得死囚室微微颤动。

周行德也是愣了愣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不就是三姐身边那个跟班吗?

好象姓顾。

这老不死的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怎么会落到官府手中。还有,他不是在山西失踪了吗,却又为什么被关在京城刑部大牢中?

随着顾老头的过激举动,整个死囚牢房都骚动起来。到处都是犯人靠敲击门窗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阵大喊:“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老实点!”几个牢子连忙冲出去,用手中的棍子使劲砸着门,试图让囚徒们安静下来。可囚犯人的情绪已经被顾老头调动起来,如何又能安静下去?

顾老头还是在大吼:“死和尚,别以为你披了件官衣,就能假扮大人,嘿嘿,别人不知道,老子对你的根底可清楚得很!”

他这一吼,周行德更是惊骇,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转身逃出东城大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可转头一看,身后是重重铁门,就算逃也没处逃。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即镇静下来,故意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指着顾老头,虎着脸问身边的篓士弟:“老娄,这个人犯怎么回事,好象是个疯子,怎么不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若每天都这么闹几场,这天牢还不乱套了?”

“大人,叫我小娄吧!”娄士弟没想到周大人第一次来这里就碰到这种事,若惊着了他,周大人肯定要怪我娄士弟是个无能之辈,连个牢房都管不好。

忙解释说:“大人,这老头以前还好好的,今天却突然变成了这样。大约是见了你的官威,魔障了。”

“**才魔障了。”顾老头还在不住撞击着牢门,大声呼喝:“秃贼,秃贼,三姐何在,快放我出去,否则我……啊!”

周行德自然不会让他再说下去,冷不防从一个牢子手中抢过一根棍子朝小窗户上一捅。

可怜那顾伯被抓捕之后,官府知道他武功高强,早就用铁钩穿了他的琵琶骨,已将他功夫给锁死了。加上又在牢房里关了些日子,一身筋骨早就软了,这一棍却躲不过去,被周行德直接捅在嘴上,捅得鲜血迸出,惨叫一声就翻倒回屋中。

看周行德如此神勇,其他跟着喧哗的死囚都安静下来。

“好!”众牢子都是一声喝彩,心道:周大人不愧是将门出身,这一记直刺可真是漂亮。

“大人好武艺,这一招分明就是中平枪的一枪断流。”

“什么一枪断流,太小看大人的枪法了,依我说,应该是一枪断岳。”

“对对对,一枪断岳。”

在小娄的带领下,众人都竖起拇指,不住口地恭维,倒让周行德有些飘飘然,竟不住怀疑:难道老子天生就是练武奇才,随便一记闷棍下去就与上乘武学暗合?

得意地扔掉手中的棍子,周行德哼了一声对娄士弟说:“小娄,你这里我也看过来,又黑又闷,却没什么看头。”

娄士弟好象很乐意周大人喊自己小娄,忙在前面领路:“是,小的这就带大人回大堂歇息,各牢的牢子们也应该在那里等着参见大人呢!”

一想起关在牢中的顾老头,周行德心中就担心起来,这家伙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得想个办法排除才行啊。

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周行德淡淡地问娄士弟:“小娄,刚才这人是什么来历,又是犯了什么事?”

娄士弟:“回大人的话,此人姓顾名彻,乃白莲教反贼。前一段时间在京城被抓的,这厮正在城中联络白莲妖人,形迹可疑,为了抓这老头,还有两个顺天府的衙役坏在他手里。此人身上担着血海干系,暂时收押在我们牢中等待审决。不过,无论如何,此等妖人,剐刑是逃不掉的。”

“哦,这样啊!”周行德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娄士弟又道:“看情形,此人确实是魔障了,得找郎中来瞧瞧。不过,这种臆症治疗起来颇费工夫,汤药费定然不菲,我东城大狱的各项开支都得由朱保器经手。他又是一个桀骜傲慢之人,没他点头,一文钱也挪不出来,我可喊不动他。”

说到这里,娄士弟苦笑着眼珠子乱转:“此事还得大人你亲自跟他说。”

周行德见娄士弟神情诡异,且当着自己这个主官的面说同僚的坏话,就知道他和朱保器有过节。

可做为监狱里的老大,初来乍到,周行德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对朱保器很没好感,可也得看看再能做决定,不能乱表态。

况且,有顾彻这根刺扎在眼睛里,在没有拔除这个祸害之前,其他事情可以先缓上一缓。

说话间,周行德就又回到了刑部东城大狱的大堂,几十个牢子都已经到了,齐齐跪在地上叩拜新上司。

接过司狱大印,又得了几个红包之后,周行德算是正式就位了。

他这几日也是窘迫郁闷透了,如今总算扬眉吐气,心怀不觉大畅,数着手头红包,看了看戒备森严的监狱。这才是山高皇帝远,关起门来自成一体,咱也有做土皇帝的一天啊!

监狱的人不是很多,周行德本是一个现代人,也没什么架子,几句话下来就与众人相处融洽。实际上,他手下这班人也都是市井出身,地位卑贱,摊上他这么个和蔼的上司也是他们的福气。

说来奇,那个叫什么朱保器的人还是没来,完全不给周行德面子。

周行德因为有心事,也不放在心上。

接受了众人的叩拜之后,就拿起犯人的花名册和监狱的各项规章制度看起来,算是开始正式熟悉起业务。

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把眼睛都看花了,周行德肚子也饿了,正打算回家吃饭,娄士弟却过来,谄笑道:“大人,依照我东城监狱的规矩,三个正副司狱要轮流在这里值夜,今天论到大人了。当然,小的也不敢让大人值守。不过,场面上还得走一走,需要大人在册子上画个名字。”

“哦,这样啊,既然是我值夜,本官就留下好了。”周行德微一沉吟,自己刚来就不在岗位上,传了出去也不好:“小娄,等下找个可靠的牢子,送几贯钱到我家。”

“是,大人你就放心好了,我这就去安排。”

正说着话,就有一个牢子进屋禀告:“大人,德仁药铺的车老板过来了,要不要见?”

周行德看了娄士弟一眼。

娄士弟小声道:“这人是朱副司狱的关系,估计是来结帐的。”

周行德本不待见此人,可转念一想,做官最重要的是抓住人事权和财政大权。先前听娄士弟说,监狱的财政都是朱保器一手把持,此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把老爷我的钱袋子捏在手中算怎么回事,这不是把老子都架空了吗?

周行德:“传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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