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弓弦霹雳响起,可惜准头欠佳,那只野鸡在夜色中一闪,惊慌地朝前逃去。
而那支弩箭则射进一颗大树的树干,直至没羽。

周行德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只手弩的威力大成这样。

可惜,这只手弩因为实在陈旧,居然散成了两片。

弹起的弓弦抽到虎口上,疼得他赶紧将手中散成一堆的零件扔到地上。

“这大明朝的家什都不堪使用,驾!”,苦恼地叫了一声,周行德骑着快马朝那只逃窜的野鸡追去,狂暴的马蹄激起一片浓重的烟尘。

他前一段时间在运输营的辎重包里寻得一堆零件之后,又在军中工匠的帮助下做了两件手弩。

周行德动手能力不错,再加上又理论基础,做出来的手弩非常漂亮,也让军中工匠大为叹服。

这东西小巧不说,威力也是不错。周行德爱若珍宝,成天带在身边,见了活物就射上一发,颇有后世双枪老太婆的风采。

这东西就是古代的手枪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屡屡在生死一线之间打转。自己虽然也算是身高体健,可真生死相搏,只怕连个普通士卒都打不过。更别说碰到如三姐那样的武林高手。

当然,如果真让他去射唐三姐,且别说未必能射中那个高高手,只怕也下不了手。

不过这种暗器对付普通武林高手却没有任何问题,周行德对此充满了信心。

只可惜运输营运送的都是破损的器械,材料质量也不过关。

这两件也不例外,在经过无数次的射击之后,其中一支终于寿终正寝。

双抢将当不成了。

呆在军队之中,成天肉干过去肉干过来,嘴巴里淡得出鸟来。

周行德时不时用手弩去打些野味改善伙食,准头和马术也有了极大提高。

这一日他出门打猎,在山上玩了一天,错过了时辰,不觉日头西沉,天已黑尽。

他马术本就臭不可闻,基础摆在那里,再怎么进步也比不上军中斥候。这下急着去追那只野鸡没驾御好军马,只听得马蹄下一阵沙沙乱响,然后就是一阵轰隆的落石声。

周行德低头看去,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原来,刚才跑得急了,马蹄踩虚,正好将路边的保坎踩塌,一阵泥石滚滚而下,良久才落到山谷中,激起一阵轰隆声响。路边是万丈深渊,若掉下去了,大罗金仙也活不成。

慌忙将马拉到一边,身上也出了一层冷,因为他这一打岔,那只慌不择路的野鸡一个扑棱朝悬崖下飞去,转瞬无影无踪。

野味自然是吃不成了。

“这天黑得什么也看不清,这才是真正的盲人骑瞎马,别刚从鞑靼人手中拣了一条性命,却摔死在这里,传出去还不被人吓掉大牙?”周行德看着下面山谷,心中一阵后怕。

与鞑靼人的战斗以阿鲁台仓皇逃跑,明军运输营大胜而结局。

此役,周行德单骑退敌,出尽了风头,在军中有了极高威望。

如今一千多士卒看周行德的目光中出了敬佩就是景仰,一提起周先生大名,所有人都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无双国士”。

当然,众人对他的服侍也是极尽所能,有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周家夫妇。

这是周行德到明朝之后过得最滋润的一段日子,当然,行军途中也没什么好的物质享受。可士卒们体贴入微的服侍,以及前呼后拥般的风光却不是后世现代社会所能想象的。

妻凭夫贵,张鹤派人送了两个大手大脚的粗使健妇给三姐使唤。三姐在战场上被大车压伤,受了些内伤。本来,以女魔头的身体素质,在床上将养个三五七日也就痊愈了。

可事情在张鹤请了郎中来看病的时候却有了变化。原来,在来看病的时候,张鹤就叮嘱过郎中,说周夫人本有身孕,这次又受了伤,让郎中在用药上讲究一些。

孕妇的药和普通女人的药有很大区别,首先药量不能大。其次,有许多药也不能用,若不讲究,会出大事。

郎中来后,凭了凭三姐的脉搏,心中大奇,说三姐姐身体很结实,这点伤应该没有大碍。只是,就其脉象来看,不像是有孕在身。

无奈之下,三姐只得装出一副悲戚模样说自己小产了。

小产对古代女人来说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于是营中大小军官都带着礼物过来安慰周行德,说了许多节哀的话儿,让周行德陪尽笑脸,说了许多口水话。

这段日子周行德收钱收到手软,军队自来就是有钱的主,尤其是这种负责后勤运输的编制,更是富得流油。为了安慰周行德的丧子之痛,超过五百贯宝钞落入周氏夫妇囊中,这可是一笔巨款啊!在后世,至少是二十万人民币。

有了这笔钱,就有了在明朝立足的根本。

只不过,男主内,女主外,这钱自然进了三姐的小金库,让周行德徒呼奈何。

他寻思实在不行就再施美男计,把那笔钱要回来。反正三姐很吃自己这一套,搞定她应该不成问题。

同样郁闷的还有三姐,因为小产,张鹤特意雇了两个粗手粗脚的妇女过来服侍三姐。这两个妇人服侍起周夫人来特别上心,饮食上诸多讲究不说,还不许三姐下床。可怜三姐冒充产妇反把自己陷了进去,只能整天躺在大车上看着天空发呆,把一个阳光少女活生生折腾得丰腴白皙。

看到那两个粗壮妇女,周行德心中郁闷:怎么不送两个二八佳人过来?张鹤你个二货!

这样也好,有这两个妇人看管,三姐脱不了身,让他也自由了许多。

他巧施美男计之后,一看到三姐情意绵绵的目光就毛骨悚然,自然是心有多远就逃多远。

这一路走来,根本不肯同女魔头打照面,成日间只同张鹤说说话,同叶天禹帐下军官喝喝酒,日子过得倒也逍遥。

大战之后,运输营颇有折损,大军先在怀来卫休整了三日,又向前走了三日,总算行到居庸关,过了这道关口,离北京只剩两百里不到的路程。

终于要到北京了,周行德不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老这么被军队裹胁着,终有一天会被人识破身份,他现在只恨不得身上插了翅膀飞过去。只要到了京城,运输营也没有理由留自己。

到时候,人海茫茫,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眼前的尊贵固然也让人留恋,可终归比不上自由的可贵。

对未来的憧憬让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惜,大军行到居庸关却不走了,一呆就是四天,让周行德有些急噪起来。

原来,运输营的伤病经过怀来的休整,倒有不少士卒痊愈,按说行军速度比以前还要快上三分。

可是,取得一场空前大胜之后,张鹤心中得意,立即写了捷报以快马送去万全报功。

万全那边很快有了回信,皇帝听到这个捷报之后龙心大慰,让运输营且在居庸关休整,很快就有使者过来清点斩获、评定将士功绩,然后论功行赏。

于是,运输营为了等朝廷的使者在居庸关一呆就是四天。

刚才差点掉下山崖,周行德骑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实际上,居庸关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水,中间是巍峨的城墙,暗夜打马狂奔,一个不慎还真容易掉下山崖摔出脑子来。

“只等朝廷使者清点完战果,我就可以去北京了。无论怎么说,这个功劳我是不能要的,再不能出风头了,上次单骑忽悠走鞑靼人那是为了保命。这次朝廷的封赏说穿了不过是将有功将士的官职往上升一升,至于金银,估计也不过。听叶天禹说,朝廷的赏赐并不如普通百姓想象的那么丰厚,也就是几两银子,几十匹绸缎什么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其实,官员们看重的是这个荣誉和仕途前景,倒没指望着发财。”

“荣誉和官位对我周行德毫无意义,既然也没多少钱,索性也不要了,我现在多出一分名,就多一分危险,还是低调一些的好。小心使得万年船,老实回北京,然后消失才是王道。不过,有三姐这个女魔头在身边却是个大麻烦。”

虽然是盛夏,可置身于峡谷之中,山风呼啸,还是有点冷。

周行德不觉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正要劝跑发了性的三姐回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座小碉楼旁边。

里面有火光跳跃,门口则站着八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这些卫兵衣甲鲜明,看起来异常精神。

这四人周行德却不认识,也不是居庸关守军的打扮。

周行德不是个多事的人,这十来人虽然可疑,他却懒得理睬,正要打马离开,却听到一声厉喝:“来者何人,深夜至此,非奸即盗,拿下了。”

“是!”八个卫兵蜂拥而来,将周行德团团围住。

“干什么?”周行德大惊,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他们来者不善,肯定不是好人。管他呢,先放倒一个再说。

他抽出另外一只手弩对着为首一个甲士就扣下牙机。

“哎哟!”一声,为首那个武士肩上中了一肩,惨叫出声。

还好他身上披着重铠,否则周行德这一箭就能废了他一条胳膊。

血光几点。

“贼子,上长枪刺他下马!”

“拿弓来射死他!”

周行德提气喝道:“来的是何方贼人,某乃京营运输营参赞军事周行德,亲率一百弩手巡夜至此,速速报上名来,否则乱箭射杀!”

那八个甲士听说有一百弩手,都是一呆,都停了下来。一百个弩手齐射,即便是再厉害的高手,也立即被射成刺猬。这样的震慑让所有人都不敢轻动。

“好威风,好杀气。如此深夜,道路如此狭窄,你一百弩手堆在这里水泄不通,还怎么齐射?金独异,你也是运输营参赞军事,这个周大人好象不是军队的人吧?”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对,周行德不是我们运输营的人。”金生的声音传来,语调中尽是讥讽:“恩师,这个周大人可是个人物啊!”

“哦,什么人物如此得你看重?”

金生嘿嘿一笑:“此人半路上混进了运输营,也不知道使了怎么谄媚的法子,竟然讨好了张大人和叶将军,张大人和叶将军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军中事务皆出于他手,跋扈得紧。”

“哦,周行德什么功名?”老人继续问。

深夜之中,二人一问一答,因为没人敢说话,声音清晰地传进周行德耳中。金生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那老人则中气十足。

“连个秀才也不是,恩荫了一个九品闲差。”

“混帐,一个没有功名的小吏也敢对我大明军务指手画脚,张鹤和叶天禹搞什么鬼?”老人怒喝一声。

金生更是得意,他慢慢从碉楼里走出来,对周行德喝道:“周行德,金大人来了,你还不滚进来磕头?”

原来是这个小人,一看到金生周行德就来气,若换成往常,早就一鞭子抽了过去。

可他突然意识到碉楼里的人物身份不同寻常,就将手中鞭子放下,拱手对里面喊道:“在下是刚卸任的大同府灵丘县税课局大使周行德,敢问里面是哪位大人?”

金生冷笑:“里面是金大人,还不滚进去磕头请安?”

“什么金大人?”周行德瘪了瘪嘴还待喝骂,里面那个老人又一声断喝:“我是金幼孜,周大人进来说话,本官有事相询。”语调很不友好。

“金幼孜!”这可是明朝内阁的阁臣,周行德略为吃惊,就跳下马。

作为一个军史发烧友他对此人可不陌生,金幼孜如今是明成祖的内阁阁臣,皇帝的亲信。

看样子,这个金阁老来者不善,这回估计有些麻烦。自己同金生已经撕破了脸,不想姓金的混蛋却是金幼孜的学生,也不知道他在老阁老面前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一丝不安从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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