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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马奔过几条街道,监门官终于到了太尉府门前,他跌跌撞撞跳下马来,险些摔了个大马趴。这厮是个文官,身材单瘦,虽然也曾骑过马,但终究算不得熟练,更何况他平日里多是坐轿子,何曾有过这样纵马狂奔的经历。不过,所幸这时辰尚早,天又下着雨,街面上根本没几个人,要不然指不定要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马蹄下呢!

跳下马来,监门官还气喘吁吁、忐忑未定,浑然不觉已有一群兵士围了过来,只听得那为的军汉喝叫道:“大胆贼人,焉敢擅闯太尉府?——快快与我拿下!”

当即,便有那四五个兵士抽了刀出来,也不管监门官身上穿的官袍不官袍了。这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虽说高太尉比不得国之宰辅,但却深受皇帝宠信,权势滔天。他们这些兵士常年在太尉府门前当差,见的大官多了去了,这突然冒出个小小芝麻官,他们如何会怕?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将监门官围住了,刀也顶了过去。可怜这监门官如何受得了这般惊吓,脚下一软,立即瘫了下去,喘歇半天方才挤出话来:“小的是南安门的监门官,有要事报与太尉大人,烦请……烦请通报一声……”

听了这么一言,那军汉甩手让人收起了刀刃,但仍是一屑不顾,觑道:“你一个小小的监门官,焉能有要事报与太尉?大人公务繁忙,岂是你这等小吏想见就能见的?我看你识相点就快些离开,少在这里聒噪,惹得老子火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那军汉便招手让众人回去,不想恰在这个时候,监门官忽然丢出一句话来:“此事关系到衙内的性命和太尉大人的清誉……”此话一出,那军汉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一把揪住了监门官的衣襟,冷笑着道:“姑且听你说说是何事,要是你敢消遣于我,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小的不敢胡说……”监门官慌忙爬坐起来,此时更无半点官威了,只顾凑到那军汉耳边,小声将众刁民聚众抬棺喊冤之事一股脑地说了。当然,这厮还不忘添油加醋,说那城门楼下已经势如水火,再耽搁片刻就要出大事了。“竟有此事?”那军汉还有些将信将疑,小声嘀咕着问。可不及监门官回话,他忽又呵斥起来:“你这厮如何这般怠慢,何不早说?倘若那些刁民捅了篓子,看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快,快随我去见太尉大人!”

“我、我……”监门官觉得十分委屈,但又不敢多言,慌忙爬了起来,跟在那军汉后面。进了太尉府,这厮仍是战战兢兢,不敢多嘴,只是紧紧跟在那军汉身后,几乎连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一连进了好几道门,又转了几个回廊,好不容易等到那军汉在一处院落门口停下了脚步,监门官以为到了高太尉住处,赶忙整了整上下衣冠,不想那军汉却吩咐他说:“你在此处等着,我去禀告大人。”

监门官心中乱颤着,不敢多说话,只是应声道:“小的遵命。”

可那军汉却还不放心,忙又嘱咐道:“此处不必他处,你小子可不许乱跑,要是出了岔子,你的小命可都交代了……”

监门官抱拳道:“大人尽管放心,小的就在此处等着,不敢……”然而,还未等监门官把话说完,忽听得有人喝叫道:“是谁在那里喧哗?”这忽然而来的一声,声音虽不是很高,却把监门官吓得够呛,他浑身止不住又抖了起来。

那军汉寻声而去,见是府里的老都管侯德安,慌忙笑着迎了上去:“哦,原来是都管大人,小的给您见礼了!”说着,他便抱拳欠身,鞠躬行礼。

侯德安从鼻子深处小声应了一下,忽又上下看了军汉一眼,懒懒地说:“倪二啊,你不在门前当值,却来此处做甚?”

“回老都管,”那军汉指了指监门官,忙又抱拳称道:“此人是南安门的监门官,说有要事禀报太尉大人……”

然而,侯德安却不看监门官半眼,他只是眉头一皱,便呵斥那军汉道:“倪二,你小子在府里当差多久了,如何不知规矩?这堂堂太尉府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么?——赶紧把这厮轰出去,大人马上要进宫上朝,要是惊着了大人,看你还要不要这吃饭的家伙?”

“老都管,小的不敢啊!”那军汉倪二吓得半死,“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看情势不对,监门官这厮却不知哪来的胆子,立即接上话来:“都管大人,小的确有要事禀告太尉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小的不敢擅做主张,特来请示太尉大人。”“那你倒说说看,要是胡诌,小心你的脑袋!”侯德安慢悠悠地说着,但字字句句都带着杀气。监门官惊了一身冷汗,但事已如此,也由不得他了,只得硬头皮道:“前日府上衙内领着人去了前禁军教头张韶的庄上,双方起了争执,厮打起来,伤了三十几口人的性命,还……还一把火烧了城南别院……”

“你这厮胡说!”侯德安一时气急了,竟叫喝起来:“衙内这几日都在府里面待着,不曾出门,如何会干那等伤天害理之事?——你休要胡说!”他这厮是个百事通,这些年在太尉府上,但凡朝堂上下、江湖风云,他都能洞察事悉,说他“眼观八路,耳听八方”丝毫也不为过。因而,张韶是何人,城南别院什么地方,还有那张韶与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又是怎样的关系,侯德安自然是详详尽尽,一清二楚。

监门官慌忙解释道:“此事千真万确,小的不敢胡说,如今那张韶的至交故友纠集了几百号人,抬着数十具棺木已到了南安门下,叫嚣着要去开封府擂鼓喊冤,让府尹大人派人擒拿凶手,还张韶等人一个公道。小的情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擅做主张,特地跑来府上禀告太尉,望求大人示下。”听监门官如此说了,侯德安迟疑了,但他又不敢相信。情急之间,侯德安忽又想起前日里午后高衙内自外面匆匆回来,神色慌乱紧张,衣角处还隐隐带着血迹,问他出了何事也不见他回话。这些实在叫人觉得奇怪,再联想到昨日里高衙内未曾踏出房门半步,就连一日三餐也在房里用的时,侯德安不由地自个儿嘀咕了起来:“莫不是衙内真的杀人了?”

一想到这里,侯德安浑身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知道高衙内这些年常领着一帮泼皮闲汉厮混倒是不假,可终究也没见他有胆子去杀人放火,而且一杀就要了三十多口人的性命,这可不是寻常的小事,要是闹大了那就要捅破天了。“好吧,”侯德安终于降低了语气,对监门官道:“既然如此,你快随我去见太尉大人……”

“小的遵命!”监门官点头应了,随即跟在侯德安身后,一齐进了院子。

那军汉倪二刚才一直跪在地上,吓得背上汗津津的,湿了一大片,眼瞧着这会儿终于没自己的事了,他慌忙一骨碌爬了起来,逃也似的溜了出去……进了院里,侯德安让监门官在堂外等候,自己进屋去通秉高太尉。此处是太尉府的后堂,高俅夜间常在此间歇息,几房姬妾也是轮流过来伺候。此刻,高俅正被新纳的小妾伺候着梳洗,刚换上朝服,侯德安就在门外请见了。

一大清早的,高俅不知侯德安请见是为了何事,但顿了一下他还是甩手让妾室和丫环都退下了,唤了侯德安进来。

侯德安见左右无人,忙将监门官所报之事给高俅说了,高俅听罢,立即唤了监门官进来问话。监门官进了门,还未看清高太尉长得是何模样,“嗵”地便一声跪下,匍匐拜道:“下官南安门监门小吏刘福多拜见太尉大人……”

“刘监门,先起来吧!”也不等监门官跪拜见礼,高俅便问:“听闻南安门外有刁民聚集,可有此事?”

“是,是,确有此事,下官正为此事而来。”刘福多一边缓缓爬起,一边禀道:“那些刁民抬着数十具棺木,拉着队伍足有二三里地长,还清一色孝衣孝服,叫称要去开封府擂鼓喊冤,让府尹大人派人擒拿凶手……”高俅等不及监门官废话,忽地插话问道:“可知凶手是谁?”

刘福多抬头看了高太尉一眼,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府上衙内……”

这时,一旁的侯德安插上话来,质问道:“你这厮口口声声说是衙内,可有证据?”

“这、这、这……”刘福多吱吱唔唔起来,不知该如何应答。

“啪!”忽然间,高俅这厮在桌上猛地拍了一掌,喝叫道:“不必说了,相必此事不会有假,那小畜生就是不让我省心,要活活气死本官不成?——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大人,您稍安毋躁,吃杯茶消消气吧!”侯德安知趣地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慌又劝道:“小的以为此事必有蹊跷,未必就是衙内做的,还是请衙内过来问问清楚才好。”

“不必问了,这个畜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高俅甩手又是一掌拍在桌上,那茶杯一下震倒了,滚落在地,出“啪”的一声脆响。院外的丫鬟听了杯子碎响,赶紧拿了笤帚簸箕进来打扫,也叫高俅没生好气给喝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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