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来,鲁智深的拳脚和“西域狮子吼”的功夫,着实让薛、董二人吃尽了苦头,莫说是董,就连一向胆大包天的薛霸也蔫了吧唧的,根本就嚣张不起来。
而这个时候,林冲身上的伤处已渐大好,这薛罢和董二厮也素知林冲的武艺本事,再加上此地距沧州不远,路上又常有行人过往,他们二人如何还敢打什么歪主意?只得跟在林冲左右,好生伺候着,丝毫也不敢懈怠……
一连走了十余里地,三人都觉得累了,恰见前边路口有一酒肆,酒幌挑在半空里,格外显眼,隐隐还可闻得酒香阵阵。于是,他们匆忙赶了一阵,来得酒肆门口,三人便鱼贯而入,拣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小二,快点上酒!”刚一坐下,薛霸就喊了起来:“再切点熟牛肉来,有啥下酒菜,也给来我们来一点……”
董在旁跟着也嘟囔道:“可别在酒里掺水,小心我砸了你的酒铺!”
然而,酒肆掌柜的却不搭理他们,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又低着头在柜台里间算账、记账。那店小二也不吱声,只顾从外间往里间搬弄着柴火,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那掌柜的和店小二仍是如此,就好像他们店中根本就没有这几号客人似的。
这么多天以来,被大和尚鲁智深一直压着,薛霸实在没法子,因为打又打不过人家,骂也骂不过人家,他只好忍气吞声装孙子。然而,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如今到了这么个乡野小店,连个店小二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那个火啊实在憋不住了。
恰在这时,店小二抱着一捆柴火从旁经过,薛霸忽然跳将起来,他一把揪住那店小二的衣襟,便嚷着骂道:“你个龟孙子,老子几个人在这等了半天了,瞎了你的狗眼啊,不上酒上肉也就罢了,连口茶水也不给倒――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几个啊?……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店?”
“这位官爷饶命啊,非是小的不愿给您上酒,只是……只是……”店家小二手中抱着柴火,猝不及被薛霸这厮忽然一揪,登时吓了一大跳,说话也不利索了。
“只是如何?”薛霸立即抡起一个拳头来,张口便吼:“你小子若不说出个好歹来,小心官爷我揍你小子!”
“是该好好教训这兔崽子……”董也站了起来,手指头乱舞着,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两位官爷消消气,请息怒,息怒啊!”这时,只见店家掌柜急忙从柜台里钻了出来,连连作揖赔罪道:“我这个伙计年纪小,又是刚来的,不经事,惹二位官爷生气了,小可在此给二位赔罪,望二位官爷看在小可的薄面上,就饶了他吧!”
听掌柜的这么说了,薛霸只好放了店小二,但他心里面的火气终究没有撒出来,实在憋得慌。“呵呵!”只听得他冷冷一笑,忙道:“掌柜的,来者是客,我们几个来你店里都坐了半天了,你不但连碗茶水都不给,就连个招呼也不打,这是待客之道么?今天你若不说出个道道来,小心老子砸了你的铺子!”
店家掌柜赶忙求道:“别、别、别,千万别砸我的铺子,这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那你倒是快说,为何要如此怠慢我等,要是慢了,哈哈,小心我揪了你这把老胡子!”说着话,薛霸的手已经朝店家掌柜的下巴处伸了过去。
店家掌柜下意识退了一步,眉头紧锁,苦笑着道:“非是小可怠慢,实则是小可的一片好心哪……”
“还一片好心呢?――我看分明是你这个老家伙瞧不起我等,还好心?”董突然插上话来:“哼哼,是不是怕我们不给你酒钱啊?”话到这里,这厮从怀里忽然摸出一个银锭来,“啪”地一声砸在桌上,忙又嚷道:“你瞧好了,老子有钱,绝不赖你的帐――有啥好酒好菜尽管上来!”
店家掌柜慌了,忙道:“小可如何敢瞧不起二位官爷啊――”
“我们掌柜的说了是好心,你们偏还不信,哼哼!”突然间,那店小二突然冷笑了两声,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态。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呢?――我看你是骨头痒痒了,找死啊!”薛霸火了,一把又揪住店小二,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啪”的一声,那小二脸上赫然可见五个手指印。
“薛端公!”这个时候,林冲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叫住薛霸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吧!”
薛霸正要给那店小二再来几个“爆栗”,忽然听了林冲的声音,他急忙松下手来。不过,他那嘴还是不肯饶人,仍旧骂道:“你这个兔崽子,看在林教头的金面上,老子就饶了你这次,要不然非得叫你好看!”他这厮气呼呼的,分明忘了他说的这些就是不久之前鲁智深警告他跟董的话,而那个时候他和董二人就跟孙子似的――这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吧!
林冲却不管薛霸瞎嘀咕,他走到店家掌柜跟前,十分谦和地问:“掌柜的,刚才老倌说是出自一片好意,这话从何说起啊?”
不知为何,林冲突然出来说话,店家掌柜突然感觉心里面踏实多了。不过,他不免还是有些奇怪,因为他不知道,一个身带重枷,脸上还打着金印的囚犯,明明已经沦落至此,竟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而且那两个凶神恶煞般的差官似乎还有几分怕他……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呢?
然而,店家掌柜却想不得那么多了,见林冲说话客客气气的,他赶忙回道:“不瞒客官,这中间有些故事,几位先请坐下,且听小可慢慢道来。”话到这里,店家掌柜忽然瞪了那店小二一眼,大声骂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滚到后边去待着!”
那店小二到底还不算太傻,听了掌柜的这么一骂,立即愣过神来了,一溜烟跑到后堂便没了踪影。回过身来,见林冲等人仍然站着,店家掌柜忙又招呼道:“各位先请坐啊!”
林冲最先坐下了,紧跟着是董,薛霸是最后坐下的,这厮心里面还气鼓鼓的,琢磨着这老家伙到底会说些什么,要是胡说八道开天窗,定要揪下他一把胡子来。这时,只听得林冲也道:“掌柜的也请坐。”
“多谢!”店家掌柜点了下头,在林冲对面坐下了。小思了片刻,他捋了一下胡子便道:“小可姓‘刘’,自先祖太公起便在这庄里住了,经营这个酒肆也好几十年了,乡亲四邻都管小可叫‘刘掌柜’。只因为庄里有位姓‘柴’的大财主,这庄子便被唤作‘柴家庄’,那财主家中有良田千亩,还有许多钱庄跟酒楼……”
听到这里,林冲忽然灵光一闪,忙问:“刘掌柜,你说的这位财主可是姓‘柴’名‘进’,江湖人称‘小旋风’?”
“正是,正是,这位客官真是见多识广呀!”刘掌柜点了点头道。
然而,薛霸却一屑不顾,自个嘀咕道:“哼,一个财主有甚了不起的……”
林冲轻轻笑了笑,忙道:“薛端公有所不知了,这位柴进柴大官人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那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叫林教头如此抬举?”刚说了这话,薛霸眉头一皱,立即凑到林冲耳边,小声地问:“莫非……莫非他是皇亲国戚?”
“薛端公说的极是,只不过――只不过这柴进非本朝的皇亲国戚,他乃是前朝大周皇帝柴荣的后人。”林冲缓缓而道:“当年太祖武德皇帝陈桥事变,黄袍加身,登基九五,曾赐予柴家一块‘丹书铁券’,要保柴家后人享永世福贵。如今这丹书铁券恐怕已经传到柴进手上了,那可是太祖武德皇帝所赐之圣物,有它在手,莫说是一府之尊,就连国之宰辅、六部九卿,甚至是当今圣上也得敬让三分。”
听了林冲这般说了,一直在旁默声静语的董突然失声感叹起来:“原来如此,要是我家中也有一块丹书铁券那该多好啊……”
“啪!啪!”薛霸忽地一下跳将起来,甩手便往董头上招呼了两下,哂笑道:“就你这小子,还想着丹书铁券呢?――白日做梦吧!”
“我……我只是说说嘛……”董双手捂着头,满脸通红,吱吱唔唔地说着。
“哈哈哈哈……”董那样子实在太逗,林冲终于忍将不住,大笑了起来,一旁的刘掌柜也跟着失声笑了。
不知为何,眼见林冲和店家掌柜失声大笑,薛霸心里突然又冒出火来,但他对林冲心有顾忌,所以只好拿掌柜的开火了。握着拳在桌上“咚咚”敲了两下,薛霸便冷笑着道:“我说刘大掌柜,你不给老子几个上酒上肉,只是绕着弯说这些角角末末,难道这就是你说的一片好意?――那柴大官人又关我等何事?”说到最后,薛霸这厮用劲又打了一拳,原本就不怎么牢固的桌子,险些叫他给打散了。
被薛霸一吓,刘掌柜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心里面“扑腾”、“扑腾”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定住神。他看了薛霸一眼,又看了董一眼,继而盯着林冲看了一会,这才开口道:“我说的这位柴大官人没有其他偏好,唯独好弄刀械抢棒,结交天下英雄好汉,他庄中常年养着三五十个人,个个都是好手。平日里,大官人也常来我店中吃酒,常常嘱咐小可道:但凡有刺配的犯人经过,你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有银钱助他……”
话到此处,刘掌柜特意盯着林冲看了看,又道:“我见这位客官相貌堂堂,绝非一般的人物,因此才荐你投柴大官人庄上去,若能得到大官人赏识,必有厚赠。所以,小可才不卖你酒吃,倘若吃得醉了,耳红面赤的,叫大官人瞧见,定知你身上带有盘缠,不肯资助于你……小可实乃是一片好意啊!”
忽然间,林冲突然有了一种特别的冲动,那便是会会柴进,倘若此人果真如江湖人传说的那样仗义为怀,绝对是一个真英雄、真好汉,值得一交。打定主意,他便对薛、董二位差官道:“两位端公,林冲早在东京常听得军士提起柴进,说他胸怀仗义、为人豪爽,心中早生敬佩之意,不想他竟住在此处――眼看天色将暗,我们何不投他庄上去?”
薛霸和董一听,琢磨着柴进家财万贯,家中定是富丽堂皇,去看一看开开眼界也好。另外,他们更知林冲也是英明远播、江湖盛名,若林冲与柴进两个英雄惜英雄,一时高兴了,免不得还要给他们赏钱,照柴进的身份和家产来看,那赏钱肯定不是个小数目。为此,这二厮暗自乐了,相觑一笑,立即就点头应了。
于是,林冲不再耽搁,连忙起身,向刘掌柜抱拳问道:“敢问掌柜的,不知这柴进柴大官人的庄院建在何处,我等这就投他去……”
“大官人的庄院离此不远,我这就给你指指路……”刘掌柜见林冲说话和气,谦恭有礼,感觉十分亲近,不像那两个官差,跟疯狗似的,因此十分乐意。随即,引了林冲等人出了酒肆,他便指着前边的路道:“此路一直往前,约莫三五里地可见一座石桥,过了石桥再往左边去,走上一小段路便可见一处高墙庄院,那便是大官人的住处了。”
“多谢掌柜的指路,林冲告辞了!”林冲再次抱拳相谢。
刘掌柜忙也双手抱拳,欠身作揖道:“客官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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