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鲁智深哪里还记得给长老做过的保证,一门心思便在这酒上了。挑了个位子坐下,他便敲着桌子嚷道:“小二,快点上酒!”然而,店小二却没有反应,只是掌柜的一脸苦相地走了过来,鞠躬作揖道:“大师父,请恕罪!”
“恕罪?恕甚罪啊?”鲁智深有点琢磨不透,他还以为店家怕他吃酒不给银子,便陪着笑道:“你只管给洒家上酒来,俺给你算银子便是,绝不少你酒钱!”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怕师父不给酒钱,只因小人的店铺屋舍都是寺里的,长老早已下了法旨,若是小人偷偷卖酒与你吃了,只怕要被追了本钱,还要被赶出去――请大师父见谅,小人万万不敢啊!”
“你胡乱卖些酒与洒家吃,俺保管不说是你家的,你又怕甚?”鲁智深凑到掌柜的耳边,小声说道:“洒家几个月不曾吃酒,这酒瘾早就犯了,你就当行行好,胡乱卖些给洒家……”
掌柜的低着头,毫不松口:“胡乱不得啊,大师父休怪,请到别处吃去,小的断然不敢。”
鲁智深火了,起身一把揪住那掌柜的胸前衣襟,吼着骂道“你这厮好不聒噪,洒家跟你好说歹说你却不肯,你信不信洒家一把火烧你这鸟店!”
被这般一吓,掌柜的全身早就瘫软了,但他却还不松开,喘着粗气慢腾腾地说道:“大、大师父休怪,你就是烧了小人,小人也断不敢卖酒与你吃……”
这俗话说的好,善的怕凶的,凶的怕狠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干他娘的!”鲁智深心中暗暗骂道,他万万也没有料到会碰到这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狠角色,心中自然十分窝火。然而,再怎么窝火,他又能怎样?要是碰到一个恶人,他大不了三两拳将其打死,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了。
然而,人家只是做小生意的平头老百姓,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一把火烧了人家的铺子,鲁智深虽然口上说了,但他终究还是做不出来的。看着围观的人渐渐多了,他渐渐松了手,放了掌柜的,转身便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出了店门,走了不到十步,又看到一处酒旗招展,鲁智深想也没想,径直又钻了进去。跟先前一样,他刚入座,便高声喊了起来:“店家,快点上酒来!”
掌柜的正伏在柜台上记着账,一见是个秃头和尚唤他,赶忙放下笔便走了过来。抱拳行了一礼,他便道:“师父,你如何不知寺中长老早就下了法旨,却要来坏小人饭碗?――休怪!休怪!”
正开口说话,那掌柜的却转身去了,鲁智深连连唤了几声也不作答应。他一火,把桌子一掀,便又匆匆出了门……如此,鲁智深又换了几家酒肆,但均未能吃到酒,他心中好不窝火,但又没有办法,总不能真的在街上放起火来吧?那样的话,要是传将出去,他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连声叹了几口气,鲁智深闷着头出了街市,准备上山回寺。然而,殊不知他闷着脑袋一路直走,约莫行了三两里路,这才现走的却不是来时的路。于是,他慌忙爬上一处高坡,四下里张望着。远远地看见一片杏树林,花儿开得正艳,微风一来,便可闻到阵阵花香。
再看那杏树林末端,窜出一个茅草房的屋角来,鲁智深寻思着那里必有人家,正好可以问问路。这般思定,他便不再耽搁,直接钻进杏树林来了。
出了杏树林,鲁智深不免一喜,因为他刚刚看到的那茅屋的一角不是别处,而是路边的一个小酒肆,那屋檐下的招幌显得格外诱人……
“哈哈哈!”鲁智深禁不住笑了。小心整理了一下上下衣物,他慢慢走到酒肆门口,但却不见店家出来迎候,也不见其他食客――觉得有些奇怪,他放声便喊:“有人在么?”
叫声刚停,便有一个汉子迎了出来,年纪不大,三十来岁,像是店里的掌柜,却又更像是伙计。他出了门来,看了鲁智深一眼便问:“大和尚,你打哪里来?”
鲁智深双手合十,忙扯了个谎拜道:“洒家是云游的僧人,赶路到此,腹中饥渴,想要买完酒吃,但请店家行个方便。”先前得了教训,他这厮不得不学乖了,要不然这到了嘴的酒又要没了。
“原来是这样,过往僧人想要买完酒喝倒也无妨!”店家又看了看鲁智深,一边上下打量一边说道:“若你是五台山的和尚,我却不敢卖与你吃……”
鲁智深忙又撒谎道:“洒家是从东京来的,云游到此。”忙又催促道:“店家快些上酒来,洒家多日不曾吃酒,酒瘾早就犯了!”
那店家久居在这山下,文殊院里的和尚他大多都认识,只是眼前这个僧人却从未见过,十分眼生。他再瞧鲁智深的脸上、头上,还有衣服上都粘了灰土,想必是赶了许久的路了,又听得他的声音不像是本地人,故而也就放下心来。笑了笑,他便问:“请问大师父要打多少酒?”
鲁智深道:“你休要多问,只管倒来便是!”
店家心头一惊,左右瞅了瞅鲁智深,他觉得奇怪,心下不由暗思:“这厮莽和尚好大的口气,到底能吃多少酒啊?”他也不好再问,引了鲁智深入店便从柜台里抱出了一坛酒,又取来五个大碗,一股脑全给满上了。
这鲁智深也不客气,店家倒酒来他端起碗便吃,“咕噜咕噜”,就好比闸口放水一般。吃罢一碗,他又端起另一碗,如此过了两道,足足吃了十碗酒,他方才歇了一口气,而店家怀里抱着的那个酒坛也见了底。
“师父,真真是海量啊!”店家放下酒坛,竖着大拇指夸道。
可鲁智深却不在乎店家的夸奖,他放下碗,在嘴边抹了一把,便问道:“店家可有甚肉,也胡乱卖些与洒家吃吃!”
“师父莫怪!”店家道:“早来些铺中还剩有牛肉,这会子全都卖完了……”
恰在这时,鲁智深忽然闻得一阵肉香,他“呵呵”笑了,指着掌柜的说道:“店家休要诓俺!”他说着话便钻来了后院,但见墙角处有一个锅台,灶里还生着火,锅中热气腾腾。
“呵呵!”鲁智深心喜万分,慌忙揭开锅盖来看,不想却是煮着一只全狗。正巧店家也跟着出来了,他怒目一瞪,质问道:“你这锅里分明煮着狗肉,如何不卖与洒家吃?――怕洒家白吃了你不成?”
店家见鲁智深一脸凶相,慌忙告罪道:“小人怕你是出家之人,吃不得狗肉,因此不敢提起……还望师父恕罪!”
“好啦,好啦!”鲁智深自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塞到店家手里,吩咐道:“你且卖半只狗给洒家尝尝,俺再一并算你银子!”
“哎!哎!”店家连连点了点头:“师父暂且回去坐坐,小人这就给你切肉……”
“好,好,你快些啊,洒家肚子饿得咕咕叫了!”鲁智深乐呵呵地回了前厅,临走之时他还不忘朝锅里面瞅了瞅,生怕肉飞走了似的。
少时,店家便取了半只熟狗肉,又捣了些蒜泥酱汁,一并送到鲁智深跟前。鲁智深大喜,一把抓了一块肉,大口咬着,一边还道:“店家,再打些酒来!”
店家问:“不知师父还要打多少酒?”
“再上一坛子,不够时再要!”鲁智深口中含着肉,吱吱唔唔道。
店家无奈,只道这和尚好酒量,忙又去抱来一坛子酒,给鲁智深满上了。而鲁智深一手端酒,一手持肉,吃得滑香,哪里停得住口,一口气便又喝了七八大碗酒,半只狗也已吞了一半。
这时,店家摇了摇空酒坛,憨笑道:“师父,酒没了……”
甩了一下手,鲁智深道:“没了再去拿啊!”但又见店家面露难色,他探过头来,忙又问:“难不成你店中没酒了么?”
店家道:“小人店中倒还有酒,只是师父已经吃了两坛,不能再吃了――唯恐误事啊!”
“没事,你只管上酒来!”鲁智深大声吼着,又摸了一块碎银扔在桌上,催促道:“去去去,快给洒家上酒,俺又不少你酒钱。”
“这厮和尚好生逞强!”店家自在心里暗道。说句实在话,他在这山下卖酒这么些年了,从没见过有谁如此豪饮,今天倒也开了眼界。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倒是希望这和尚趁早滚蛋,要是喝多了、醉死了,他如何吃得起这样的官司?
鲁智深见那店家站在一旁毫无动静,忽又催促起来:“你还站着干甚,快些拿酒去!”
店家无奈,只得又抱了一坛子酒出来,给鲁智深倒了两碗酒,他也不在旁边站着了,退到柜台边,只顾擦着桌子。
没人倒酒,鲁智深也不再嚷嚷,自个儿起身将几个酒碗全满上了,毕竟他已经有两坛子酒下肚了,纵使酒量再好,难免也有些反应,哪还能有那么大的火气爆劲?不过,他吃酒的度终究是慢了下来,这一坛酒足足吃了两个时辰,而且半响也不见说话。
将空坛子扔在一边,鲁智深打了个酒嗝,这才缓缓站了起来,他还不忘伸手一把抓过吃剩的狗腿,将它塞进怀里。临出门,他已经摇摇晃晃了,店家怕他摔了,急忙来扶。
谁料,鲁智深一把将店家推开了,高声笑了笑道:“店家,多的银子你且收着,洒家明日再来吃酒……”
店家顿时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一下子瘫坐在地,因为鲁智深径投大路朝五台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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