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这个城市,虽比不得东京汴梁,也稍逊于苏杭之地,但也是极致的繁华,车马熙熙,商铺林立,酒楼和茶肆也极具风味。但是今夜,它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景象,有的只是空荡荡的街道,还有树枝和店面的招?在风雨之中摇曳着,“吱吱”作响。
而就在真定府城外,历经白天的攻城恶战后,又留下了许多辽人的尸,横七竖八,凌乱地摆放着。有的尸体血已经凝固了,有的似乎还在汩汩地淌着鲜血,在暴雨的冲涮之下,血水已漫布了整个旷野,护城河依然成了一片血海。
血腥味,僵硬的尸体,雷声和闪电,这些东西交杂在一起,使得整个真定府笼罩在恐怖夜色里。然而,除了这些,似乎还有一阵阵的萧杀之气,正向真定城飘散而来……
真定府,城东大街,北贤王府内堂大厅。
入夜过后,赵元丰派人冒雨请来了众多将领过府商议军情,尽管他每日都与众将领商议对敌之策,而且今日午后临回府之前他也跟将领们做了许多交代,但是眼看着夜雨来袭、电闪雷鸣,他仍是放心不下,因而冒雨请来许多将领过府商议。
与众将领商议过后,赵元丰又单独把老将军冯翼留下了,他紧紧抓着老将军的手,神色沉重道:“冯老将军,城墙之上就有劳您多费心了!”
“王爷,这是末将职责所在,您就放心吧!”冯翼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又报禀道:“眼下风雨甚急,城墙下许多地方积水已经漫过了膝盖,末将以为辽人骑兵再怎么厉害,也未必敢轻易涉险偷袭。”
听老将军这么一说,赵元丰的神情稍稍放松了,笑道:“也对啊,晌午过后辽人便大举攻城,来势汹汹,我真定府军民上下一心,给他们以沉痛一击,料想他们也没这么快喘过气来!”但轻轻笑了笑,他忙又道:“尽管如此,但我们也能掉以轻心啊,辽人向来诡计多端,近日他们又连番受挫,我担心耶律宗邦那厮会狗急跳墙……”
“王爷提醒的极是,末将这就赶回去,安排人手连夜加强巡逻,严防辽人偷袭!”抱拳向北贤王行了一礼,冯翼急忙转身便要离去。可是,他刚一转身,却见贤王妃面带笑容,莲步轻移,款款而来,她手上还轻轻托着一个茶杯:热气袅袅,显然是刚沏好的。
这位贤王妃性喜幽静,平日里除了帮着夫君打理王府上下,就是研习一些诗词曲赋,平常都是极少出门的。因此,军中许多将领虽曾听闻其惊世的美貌,但大多数人却未能一睹芳颜。冯翼虽说和北贤王走得亲近,这北贤王府他也不曾少来,但终究也没能跟这府上的女主人多说几句话。见她轻步走来,冯翼不敢怠慢,赶忙弯腰抱拳,深深鞠了一躬道:“夫人好,末将给夫人请安了!”
北贤王妃姓“秦”名“燕殊”,人如其名,端的是好容貌,她身材如飞燕莞尔,殊雅秀丽,虽已过了三旬年华,但却保养得极好,冰肌玉肤,十指纤纤,好似十**岁的少女,真真是风华绝代的佳人儿。
“冯老将军,您折煞奴家了!”秦燕殊声音干净,犹如玉珠落地。待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她赶忙欠身施礼道:“老将军是军中栋梁,熟谙兵法,战功卓著,又是我等的前辈,燕殊岂敢受您这般大礼?倒是燕殊年轻无知,还请老将军多多指教才是。”
方才后堂之内,秦燕殊听得丫鬟说王爷和众位将领已经商议完毕,皆都散去了,她便赶忙泡了一杯新茶端了进来,想让自家夫君安安神、解解乏。然而,她却不知王爷还单独留下了冯老将军,这般贸然出来,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虽如此,秦燕殊也不曾失礼,不慌不忙又端起刚刚放下的茶杯,递送到了冯翼跟前,欠身施礼道:“老将军,请吃茶!――这是刚下来的新茶,奴家手拙,泡不出好滋味,但请老将军品尝品尝!”
“夫人折煞老朽了!”冯翼连连退了几步,诚惶诚恐,摆手推却道:“末将何德何能,岂敢让夫人有劳夫人?――夫人,请快快收回!快快收回!”
秦燕殊道:“老将军,您是军中前辈,功勋卓著,奴家钦佩万分,一杯茶水就当是我聊表心意了……您万万不要推却!”
“这、这……”冯老将军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脸色也“唰”地红了起来。
“冯老将军,您就别客气了。”赵元丰赶忙插上话来,他面带微笑道:“您是前辈,燕殊给您端杯茶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了,您是元丰的大恩人,这私下里莫要那么多礼数……”
“王爷、王爷……”冯翼的双眼渐渐模糊了,伸出手来,颤抖着接过了茶杯。
“老将军,这茶要趁热吃了才好。”秦燕殊在旁提醒道。
“是!是!”冯翼点了点头,忙揭了茶盖猛喝了一大口。好在茶水不是很烫,要不然老将军肯定要被烫着的,不过因为喝得太急,老将军被水给呛着了。赵元丰见了,慌忙在老将军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猛地咳嗽了一阵,冯翼终于缓过气来了。忽然想到北贤王刚刚交代的事,他急忙放下茶杯,忙拱手施礼道:“王爷、夫人,请恕末将重任在身,不能相陪――末将告辞了!”
“老将军,辛苦了!”赵元丰和夫人几乎同声说道。
“多谢王爷和夫人挂念,老朽职责所在,不敢言说辛苦……”一边说着话,冯老将军一边向门口退去了。然而,冯翼刚要出门,赵元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唤住他道:“老将军,请等等……”
“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冯翼立马转过身来了。
赵元丰连忙上前走了走,他眉头深锁,神情显得紧张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事,总觉得放心不下……”
冯翼忙问:“王爷何事放心不下,但请吩咐,末将这就差人去办。”
赵元丰道:“我是担心那个钦差大人……”
冯翼道:“您是说天黑前领兵入城的董天宝?”
“对,正是那人……”赵元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董天宝是圣上派来了,不知王爷担心何事?”冯翼忙又问。
赵元丰神色凝重道:“正因为此人是圣上派来的,我才有所担心――不知老将军对董天宝这人了解几分啊?”
冯翼抱拳回道:“王爷,末将对那个董天宝倒也有所耳闻,听说他是武举出身,拳脚功夫甚是了得,只是、只是……”老将军突然吞吞吐吐了,这让赵元丰有些心急,他连忙插上话来:“老将军有话尽管说来,但讲无妨!”
冯翼接着道:“只是老朽听说此人品德极差,跟地痞流氓无异,他常常带领手下之人横行街市、欺压百姓,闹得民怨沸腾。朝廷许多官员都曾上折子弹劾于他,可圣上却迟迟没有办他,反而那厮小人官倒是升得很快……”
“我也正担心此事呀!”赵元丰禁不住叹了一口气道:“眼下辽人犯境,大宋岌岌可危,皇上居然派了这么一个无品无德之人充当钦差,这――这简直太荒唐了!”
“王爷!”冯翼急急唤了一声,提醒道:“不可如此啊,小心隔墙有耳!圣上对您一直都怀有戒心,您万万不可大意,要是您有什么闪失,我全军将士该如何是好?那抗辽大计又何从而谈啊?”
“老将军,是元丰失言了,失言了……”赵元丰忙抱拳致歉。
“当此多事之秋,王爷须当更加谨慎才是!”冯翼再次提醒道。
赵元丰抱拳作揖道:“谢老将军教诲,元丰定当铭记于心!”
“王爷,老朽这就告辞了……”微笑着点了点头,冯翼满心宽慰,但想到诸事未定,他忽又抱拳道:“请王爷放心,董天宝那边末将自会派人去盯着的,如果他有什么不轨之举,末将再来请示王爷便是!”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老将军了!”赵元丰点了点头。
“王爷保重,老朽告辞了!”又见王爷夫人正看着这边,冯翼又抱拳道:“夫人保重!”
秦燕殊慌忙靠上前来,嘱咐道:“外面风大雨大,老将军慢走!”
“多谢夫人提醒。”冯翼点头应了,转身就走。
等退到了门口,冯翼忙又抱拳说了声“告辞”,便急急忙忙接过王府家丁手上的斗笠和蓑衣,稍稍穿戴一下,他便一头扎进了雨夜里,像一支梭子,刚猛有力。
忽然间,又是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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