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一路策马飞奔,于中午时分进了北平城东面的迎chun门。进得城来,施然并没急着去找范吾成的府邸,而是以普通游客的身份住进了城内的一家客栈。
在客栈住下之后,施然先是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又踏踏实实的在房间里睡了一觉、仔细的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将一路赶来的疲惫与风尘一扫而空,这才光鲜体面、jing神抖擞的在傍晚时分出了客栈,骑着马一路打听着往范吾成在北平城内的府邸行去。,

作为掌控着北平军的“清园”兄弟中的一员、在北平军节度府中的职务是重要的幕府僚属、在后周朝廷中是正五品上的散官,而且还是北平军最大、在全天下也数一数二的“大通商行”的实际管理者,范吾成在北平城中的府邸虽然只是一座三进的院落,但无论外表还是内在,均是jing雕细琢、建造考究,处处显示着主人的气派与地位。这样的宅院隔着老远就能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以至于初来乍到的施然就算还没看到宅院大门上那大大的“范府”二字,也能确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更何况宅院门口还有四名手持火器、衣着样式特殊、表情严肃、处处显示着宅院主人那与众不同身份的卫兵在把守着。

虽说自己手里握有宅院主人的把柄,可在见到当事人之前施然可不会在其他不相干的人面前表露出任何一点普通访客所不该有的言谈举止。因此,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后,施然离着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已经下马步行,满脸笑意的走向那几名守门卫兵。

把守范府大门的亲卫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施然,待见到他笑盈盈的往自己这边走来,便知道这又是一位想要拜访十四爷的客人。于是,对这种登门拜访早就习以为常的亲卫们便没有把这位陌生的访客太放在心上,直到施然走到大门左近,这才有一名亲卫上前拦住他的去路,非常程式化的问道:“来者何人,到此何干?”

施然见问连忙抱拳拱手道:“在下潞县富商施世杰求见十四爷,烦劳校尉通禀。”——施世杰是施然在暂住证上所用的化名。

想必是见惯了这种慕名前来的访客,施然这边话音才落,那名迎上来的亲卫便已经回答道:“十四爷有令,此处乃是私宅,不办公事。足下有什么公事还请明ri赶早到迎chun街上的‘大通商行’总行去办。”

“在下此来并非为了公事,而是有一件私事要与十四爷商议。”施然闻言赶紧解释道。

“十四爷有令,除了自家兄弟姐妹,一律不见外客,足下还是请回吧。”那名亲卫回绝得依然是那么利索。

若是寻常访客,面对亲卫这样的答复,通常都会不死心的拿出些银钱来试图贿赂,并最终在拒不受贿、坚持原则的亲卫面前败下阵来,悻悻而回——当然,并非所有的访客都会是这样的待遇。对于范吾成专门关照过的重要生意合作伙伴,这些亲卫自然会是另一种对待方式,少部分像崔永年、齐南海这样的老朋友还会被直接请进府去。

可施然此番却是有备而来,心中充满必胜的把握。因此,他既没有拿银钱贿赂,也没有无奈的转身离去,而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取自柳云燕的玉佩和一件取自其幼子的长命锁,递到那名亲卫手上,说道:“在下并非外客,而是受了十四爷一位故人所托,给他老人家捎个重要的口信。这里有那位故人的两件信物,校尉只需将其交给十四爷,他老人家一看便知。”

眼见面前这位做富商打扮的家伙既没拿钱贿赂,也没扫兴而去,却拿出一块玉佩和一个长命锁来说自己是替十四爷的故人送信的,那名亲卫还真就不敢再等闲视之了——毕竟看眼前这人说的肯定、一脸坦然,丝毫没有编造、撒谎的迹象,搞不好还真就是来送信的。因此,那名亲卫忙收了那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接过施然递上的玉佩和长命锁,说道:“既如此,足下在此稍候,待某前去通禀。”

“有劳校尉了。”施然再次抱拳施礼道。

“好说,好说。”那名亲卫与施然客气了两句,便转身走进了范府大门。

就在施然快马加鞭驰出潞县前往北平城的同时,刚刚在自己府上吃完早饭、准备前去节度府旁边的“大通商行”总行办公的范吾成,也从赶来报信的心腹亲随范小五口中得知了柳云燕母子及其侍婢、仆役七人全部失踪的消息。

由于张燕等人行动的缜密、迅捷,以及柳云燕母子住进潞县县城槐树街一年多以来一直没有异常情况发生造成的麻痹和懈怠,使得范吾成安排在潞县暗中关注、保护柳云燕母子的心腹亲随范小五并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柳宅中的异样,直到昨天整整一天也没见到柳宅之中有人出来,范小五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他在昨天晚间悄悄去了一趟柳宅探听情况。结果却发现柳宅已然人去宅空,柳云燕一家七口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其实说起来,这也不能全怪范小五。因为事关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事关自己的妻儿,范吾成是不敢把关注、保护柳云燕母子的事情交给寻常手下去办的,能够让他放心的只有那几名被他倚为心腹的亲随。可作为范吾成的心腹之人,这些亲随都是为“清园”兄弟、“大通商行”各分行掌柜、伙计,以及“大通商行”的许多重要生意伙伴所熟知的。无论是派哪名亲随来潞县,都不可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因此,范小五在潞县的公开身份是“大通商行”总行派驻潞县、负责总行与潞县分行之间消息往来、转送的联络使。这样的身份在为范小五提供了很好掩护的同时,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行动ziyou,使他不能时时的关注柳宅及柳云燕母子的动向

此外,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范小五并没有将自己在潞县的住处安排得与柳宅太过靠近,而是在当初施然曾在里面边喝茶、边监视柳宅的茶肆所在那条与槐树街相交叉的大街上租了一座小宅院。由于这处宅院是斜对着槐树街,所以住在里面的范小五并不能直接观察到柳宅的情况,只能借着平时外出办事,从槐树街街口路过的机会,看一眼柳宅的动静——正因如此,在得到柳云燕母子失踪的消息后,范吾成并没有过分苛责或者迁怒于范小五。

而作为被保护的对象,柳云燕为了配合范小五、向其表明自己一家安然无恙,只要天气条件允许,她都会在一个大致固定的时间段里带着孩子到街上待一会儿,让经常会从槐树街街口经过的范小五看到自己母子。即便是遇到雨雪风霜等不适合带小孩子外出玩耍的时候,她也会让自己的贴身侍婢以各种理由上街,给范小五一个一切正常的信号。所以,当昨天午后范小五既没有在槐树街柳宅门外看到柳云燕母子,也没有看到其贴身侍婢时,便立时起了疑心。只是,当时他的身边还跟着请他前去分行谈公事的本地总掌柜,一时无法脱身。是以,直到晚上解决完公事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才有机会去柳宅一探究竟。而此时,柳云燕一家被张燕等人掳走已经快一整天的时间,任凭他范小五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他们的下落。

不过,这范小五毕竟是范吾成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之人,其聪明机智自是不差。因此,在经过最初的惊慌与混乱后,他便很快稳住了心神。情绪镇定下来之后,范小五将当天从早到晚自己所见所闻、特别是发生在槐树街附近的事情仔细的回忆了一遍,渐渐从中理出了头绪,并在将发生在离槐树街街口不远处的斗殴事件、堵住槐树街街口的宽大马车,以及在槐树街街口盘桓数ri、如今突然消失的数名乞丐等等情况联系在一起之后,最终得出了“柳云燕一家”是被人有预谋劫持、掳走的结论。

当范吾成从范小五口中得到这个消息时,他第一个反应是自己与柳云燕的关系为穿越团队所知,情报部的人为了得到切实可靠的证据而暗中抓捕了柳云燕等人。不过,范吾成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在他看来,若是团队手中没有自己和柳云燕有私情的证据,其必定会先进行暗中调查,待拿到确凿无误的证据后再采取行动,而不会贸然出手抓捕柳云燕;若是团队手中已有自己和柳云燕有私情的实证,其大可光明正大的以捉拿嫌犯的名义公开抓捕目前依然属于情报部通缉要犯的柳云燕,而不必搞这种颇费气力的暗捕。

因此,经过一番思忖,在将自己和柳云燕可能的敌人与仇家过了一遍,仔细分析了每个可能的敌人或者仇家的实力与能力之后,范吾成最终将最大嫌疑锁定在了“飞燕堂”的身上。虽然这个结果令范吾成感到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一来,“飞燕堂”作为一个规模庞大、实力雄厚的密谍组织,在经过当年幽州分堂全军覆灭、堂主柳云燕无故失踪后,其既有理由也有能力在得知柳云燕的下落后去做这件事。二来,最近这段时间情报部那边接连抓获了数十名来自“飞燕堂”的探子,而且据老二十八从这些被捕的“飞燕堂”探子那里得到的口供,对方的这次大规模北上行动是由其总堂主之一的张燕亲自部署、指挥的,其本人很可能至今仍潜藏于北平军境内。为此,老二十八是大动干戈,动员了几乎所有能动员的力量搜捕张燕及其同党,以一雪被对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耻辱。而随着“飞燕堂”大举北上,特别是张燕及大量来自其总堂、认得柳云燕的探子进入北平军,使得一年多以来一直潜藏在潞县的柳云燕被发现的机会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大。如此一来,柳云燕被“飞燕堂”的探子认出,并被对方掳走也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一念及此,范吾成不由陷入两难境界。从公心来说,他应该立即将相关情况上报给委员会,以便情报部能够据此判断出张燕及其同党可能藏身之处,并迅速展开行动,捉拿这条漏网之鱼,解除“飞燕堂”这个敌对密谍组织可能对北平军及穿越团队造成的威胁。而在私心上,他却又万万不能让委员会及众兄弟知晓自己与柳云燕的关系。否则的话,自己不但可能要面临妻离子散的惨况,而且肯定会因此失去兄弟们的信任与尊重。到时候,自己虽然未必会有xing命之忧,却一定会被整个团队所不齿。不但失去所有的地位与权力,而且会被边缘化,成为兄弟们敬而远之的陌生人——这一点是范吾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于是,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范吾成最终决定不对外声张此事。而是动用自己手中能运用、同时又可以信任的力量,尽一切可能查找自己妻儿的下落。当然,范吾成也想到了“飞燕堂”可能会以此为把柄主动找上门来,向自己提出一些苛刻要求。只是,现在他一时还没有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应对,只能到时候临机应变、小心对付了。

因此,当亲卫将信物和施然的说辞带给自己时,范吾成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掳走自己妻儿的很可能就是其旧主“飞燕堂”。而自己的妻儿能否平安回到自己的身边,就要看自己一会儿与对方派来的信使交涉的结果了。于是,范吾成将那块他在去年的结婚纪念ri送给柳云燕的玉佩,以及儿子满月时自己亲手给他挂到脖子上的长命锁紧紧攥在手心里,压抑着自己急于见到府外那名访客的心情,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对亲卫说道:“将门外的客人带去书房,爷在那里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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