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他的神色,焦灼而小心。
有些心酸的想,在我还是杜晓月的时候,他几时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事实上,不要说这副神色了,就是连他的脸,七十个日夜,我又见过几次?

自福王府初见,再到新房他匆匆离去。我们正儿八经的见面,也就这么两次。

“为什么是我?”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然而尽管如此,还是能听见颤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你。”他苦笑了笑,认真的看着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心头上,惦记的人,都是你。”

我用力擦干了眼泪,声音轻微,低不可闻,“明日,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战吧。”

“是。”宋墨看了我一眼,移开了目光,背负着手,看向了远处茫茫的大漠,“等到战事一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们?

我暗自苦笑。

宋墨应该永远不会知道了吧。广陵,他的广陵,在明日这一仗以后,将会彻底消失。

不管他去哪里,都再也寻不到了。

就宛若这个人世间,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一样。

事实上,我也不会再叫他出现。

这一天,是冬月二十四。

还有将近一个月,就要迎新年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朝着营帐走去。夜色降临时,我立在寒风里,静静的想,宋墨,或许我们,没有未来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谓叫人啼笑皆非。我可以算得上是最为冲动的人了,不过是因为一面之缘,便心心念念的记住了这个人。那个时候,尚且不知他的姓名,年龄。

可是我并不为我的草率感到后悔。

母亲曾经说过,人这一生,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是值得记挂的。若不然,这一世,该是多么无趣?就只当,宋墨是我漫长的岁月里,年少轻狂的见证。至于后来,他爱我,还是恨我,其实,都不大重要了。

在他说出和离的那一瞬,我的心,已经死了。

一夜无眠,听着北风呼呼作响,浑身上下,也沁出了丝丝寒意。天明时,被号角声唤回了深思。我穿好铠甲,就出了营帐。宋墨已在外面等着我,看见我,微微一笑,也不顾手下众人的目光,走了过来,温声问:“睡得可还好?”

我一抬头,就见他一双朗目里,满是血丝。想来是一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可仍旧是那边意兴勃发,让人挪不开眼睛。我默默的仰望他,不由痴痴的想,如果当初,这个人,爱着的人,是杜晓月,该有多好……

“很好。”我漫不经心的笑,第一次,也当做是最后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温润的如同一块暖玉,一直暖到人心里去。

他对于我的主动,很是意外,可也显得十分高兴,反握住我的手,“走吧。”看着他跃身上了战马,我也紧随其后。马蹄溅起了一片尘土,几乎迷失了人的眼睛。其实这一战,已经没有什么悬念。

我握着长剑,眼前黑压压一片,满是涌动的士兵。

只听得耳边一阵风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暗箭。那一瞬间,我明明是可以躲开的。可是,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若是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那一刻,我忘却了所有的事情,闭上了眼。滋的一声,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想必是那支箭,穿透了我的肩膀。这种伤口,若不及时包扎,也极有可能是丧命的。战场上,黄沙泛起,处处都是战鼓敲响的声音。隐隐约约,似乎听见耳畔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广陵——”

我的心,如同明镜一般。

我中箭一幕,自然是落在了与我相隔不远的宋墨眼中。

骏马受惊,疯了一般在人群里乱窜。我肩膀剧痛,已经无力驾驭这匹惊马。只能尽力伏低了身子,紧紧贴着马背,免得一个不慎,被甩了下去。只是眼角余光发现,身边那些熟悉的面孔,都换成了陌生的人。

似乎,是窜到了敌营这一边。原本那么温顺的马,此刻一刻也停不下来。我到底还是吃不住疼痛和颠簸,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只是晕迷前,耳边有天崩地裂般的声音。

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尽头。我苦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饥肠辘辘之语,又觉得寒冷难耐。所料不差,昨晚上应该是下了一场大雪,将战场的痕迹,完完全全的遮盖住了。

下意识的,自然是想要寻到营帐,找大夫看看伤口。就是就在我挣扎着起来以后,我已经彻底打消了那个念头。我已经不想再回去。更不想,见到宋墨。难不成我要一路随着他到燕京,然后在他面前褪下男装,告诉他,我是杜晓月?

唯有苦笑。

或许这次受伤,给了我最好的选择。

若是可以,我真想就此离去,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

若我就此失踪,我不知,该如何对父母解释。可以想见,久久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心里是如何的焦灼。

想了想,还是就此放弃了隐居的念头。我虽不愿再见到宋墨一面,可总不能令父母担心,那样是不孝。胳膊受伤,虽然疼痛,可是比起我的心灰意冷来说,实在算不得多严重。匆匆包扎了一番,偷了一匹战马,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一路上不敢停歇,只是饿的头晕眼花,体力也无法支撑下去,强自忍着寻到了一户农家。敲门的时候,也有几分犹豫,只是实在挨不住饿意,肩膀又阵阵疼痛,不管怎样,总要歇息几日的。

好在那户农家虽然简陋,可人都十分热忱。不仅挽留我留宿了几日,甚至为我请了大夫来瞧病。好在是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我歇了几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临走时,暗中留下了十两银子,便疾驰而去。

再回到宋家时,情况一如我走之前一般,没有多大变化。宋墨似乎还未归来,我到了婆婆那里请安,她见着我脸色憔悴,吃惊的问了半晌。我唯有扯谎,告诉她,我虽寻到了部队上,可耐不得寒,还未见到宋墨就折转了回来,路上吃了些苦头,好歹是回家了。

婆婆也是开明之人,大抵武将世家的女子都比一般女子来得豪爽,她并未怪罪,反而好生宽慰了一番。我便央求她不要将我离家一事告诉宋墨,免得被人取笑。婆婆自然应承了下来,这些日子,我本就以养病的名义久久不露面。

若是让下人们知道我这些日子是上了战场,指不定会传出什么话来呢。

我到家歇息了一个多月,才听说宋墨带军回到了金陵城。

也不知他怎么耗费了这么久……

难不成留在边塞寻找我?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散,我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想起和广陵有关的任何事情。就当是自己的一场梦吧,醒了,就散了。

又过了大半个月,宋墨才回到家里来。我在回廊下,看着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这与我从前见过的,截然不同。他给我一种感觉,那就是疲惫。这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以前他的意气风发,已经不见了。

就好像是一夕之间,变了一个人一般。

婆婆自然是吩咐厨房的人准备了宴席为他洗尘。

我不过随意装扮了一番,便坐在了他身侧。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就连同婆婆说话,都是惜字如金。偶尔不注意时,流露出几分悲哀的神色。我不免想,是不是,他心里,还记挂着广陵?

或许,是以为他死了?

日子照例是一天天过去,我们仍旧是陌路人。他从不进我的屋子,我也极少踏出外头。只是没想到,没多久,就传来一道惊天霹雳。

大丫鬟白芷匆匆忙忙撩帘进来,脸色苍白,“小姐,听说昨晚上,清婉在少爷房里留宿了!”清婉便是我屋子里的小丫头,人生得很漂亮,但因为行事有些不稳重,我一直不大器重她。“什么?”我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羞愤不已,“将清婉带过来!”说完这句,又道:“再请少爷过来一趟。”

白芷嘴角微嗡,似乎有些犹疑。

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宋墨连我的房门都不愿意踏进来,这次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事过来?

可我就像是任性的孩子一般,“你对他说,若不过来,我就杀了清婉!”竭斯底里,我知道我已经完了。屋子里一刹那间,落针可闻。丫鬟们还从未见过我如此模样,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芷不敢再说话,匆匆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了木椅上。

明明,不该如此的……

宋墨的身影,出现在院子的那一刻。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我悲哀的想,或许,我不是为了清婉生气,而是想要寻一个,见到他的借口。哪怕告诫自己,已经心死,却还是在见到他的瞬间,难以平复心绪。

清婉被带到了我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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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随身带田,田边有泉;种菜种花,养鱼养虾;朝纳灵气,夕品清茶。淡定睿智女主,创业致富,只为在大唐盛世过上“良夫山泉有点田”的悠然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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