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俊荷的位置看去,有几艘战舰正加速驶来,如果是敌人就得截住他,如果是友舰,估计“南瑞”号和“南安”号的命运就难说了。
那是一艘大家伙,船头上一片火海而且浓烟滚滚,在烟雾被风暂时吹淡的时候,能隐约看到四处奔跑的水兵,大概是在救火。这艘大家伙后面还跟着两个尾巴,它们以每小时九海里左右的速度缓缓行驶。
李俊荷和田辉都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是镇海吗?”李俊荷问。
“看不清楚,该死的逆光和浓烟让我们没法仔细的观察,而且前桅好像也不见了,根本没法识别!”田辉烦恼道。
主甲板上劲风疾吹,洪涛汹涌,蓝汪汪的洋面在夕阳照耀下显得金光灿灿,翻腾的浪头里不断甩出白白的浪花。因为逆光的关系,这一切都显得格外模糊。李俊荷仍旧站在舰桥上不一会就看花了眼,双方的距离不断接近。按照目测的大概是六千米,航向320。如果双方都保持航向不变,十来分钟后就能一清二楚了。
“南瑞”号快速向目标逼近,李俊荷透过耀眼的夕阳,观察着三艘迎面驶来的军面,前面的那艘像“镇海”,后面的两艘有点像“罗浮山”和“青云山”,但队列得很不整齐。不过这个倒好解释,南洋水师都是一些缺乏经验的新手,稍显怪异的队形再正常不过。
不过李俊荷当然不会想当然,他命令:“一级战斗准备!”
“菲尔普斯这个白痴!”费希尔的怒火几乎能掀掉“镇海”号司令塔的顶盖,如果可怜的菲尔普斯少校在他面前,说不定现在已经吓晕过去了。
司令塔里气氛紧张,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和半个小时前的轻松气氛截然不同,显得沉闷和凝重。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罗浮山”的代理舰长菲尔普斯少校。
半小时前因为大轴过热,“镇海”号不得不减速到4节左右,这对追击正在加速外逃的坪井航三舰队是十分不利。为了消灭敌人,费希尔不得不暂时交出他的指挥权,让尾随在“镇海”号后面的菲尔普斯少校指挥剩下的歼灭战。
可这位生性保守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少校,错误的理解了费希尔发出的“由你指挥歼灭敌舰”的命令,他将舰队的火力放在那几艘留下来拖延时间的炮灰船上,而对渐行渐远的“扶桑”、“金刚”、“比睿”毫不关注。
在菲尔普斯少校的指挥下,垂死挣扎的“葛城”、“大和”、“武藏”瞬间灰飞烟灭,小炮艇“大岛”和“凤翔”也夺路而逃。等“镇海”号重新赶到战场接过指挥权的时候,“扶桑”又变成几个小黑点了。你说费希尔能不生气吗?
“是敌舰!”在距离四千米的样子,“南瑞”号终于摆脱了浓烟和逆光的干扰,看清楚来者的真身!是一艘被重创了的日本战舰,虽然挂着军旗的前桅已经不翼而飞,但从它舰首金光灿灿的菊花纹章还是能看出它是一艘日本战舰。
“我们必须截住他们!”李俊荷高兴起来,在看清楚来舰身份的那一刻,他似乎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另一股胜利的喜悦也油然而生,不过更多的却是失落,竟然错过了一次难得的机会!该死张幼麟,李俊荷恨不得再杀他两遍!
“开火吗?”田辉开始摩拳擦掌。
李俊荷镇定的回答:“不!距离太远!我们先逼上去!”
大概是太过于慌乱,亦或许是惊讶怎么会突然有两艘中国战舰从斜地里杀出来,本就是惊弓之鸟的“扶桑”号一个右转准备躲开。
“敌舰转向了!航向45度,航速不变!”田辉飞快的说着,“我们怎么办!”
“不要着急!保持航向!”
同一时刻远远落在日本舰队后面的费希尔,也得到了日舰转向的消息。
“转向?为什么?”费希尔有些糊涂。
“好像是敌舰原来航向上出现了我们军舰!”
“我们的军舰?”费希尔更纳闷了,“难道是先前逃走的那四艘炮舰?”他问道。
“很有可能!”李德曼也表示同意。
“他们为什么会回来?良心发现了?”费希尔讥讽道,“不过,如果他们能截住那些日本猴子,我可以考虑处罚得轻一点!”
“敌舰开火了!”田辉大声喊道。
炮弹在“南瑞”号四周纷纷向下落,这是一次出色的射击,它形成了一片覆盖“南瑞”号的水柱。
漂亮的跨射!李俊荷心里不由得赞叹道。
“左满舵!”赞叹归赞叹,但他可不想这么轻松就被日舰击中。
“南瑞”号来了一个急倾猛转,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突然折向了另一个方向。在水兵的一片尖叫声中,操舵室里传来一声“满舵左”的口令。
现在,“南瑞”号的航向和日军几乎平行,当然只是几乎而已,李俊荷的意图是高速插向敌舰,迫使他们转向,好为正在全力追赶的主力争取时间。当然有可能话他也不介意让敌人吃点苦头。
“鱼雷准备好了没有?”
虽然现在的鱼雷并不是个可靠的武器,但有根烧火棍子总比没有的强。
“真要用那个?”田辉心里也没谱。
“嗯!”李俊荷不置可否。说真的能不用鱼雷的话,他还是想尽量的不用,首先这玩意的射程太近了,才600多米!这就要求非常接近敌人,在600米左右的距离完全就是肉搏了,像“南瑞”号这种一点装甲都没有的小炮舰,能挨几发炮弹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射出去的鱼雷还不一定乖乖的按照他们的要求,顺利的奔向目标。所以,最后用不用鱼雷还是看情况而定。
敌舰的炮火不是很连续,往往很长时间才能打出一次齐射,有时候甚至是稀稀拉拉的几门火炮开火。此种射击方式对于“南瑞”号这样灵活的小目标来说,想要取得战果不是一般的难。“南瑞”号就像灵巧的水蛇,它不断的游走在笨重的河马身边,虽然不能一击必杀,但每咬一口就算不能吃到肉,也要给河马放点血。
战斗中,“南瑞”号舷侧的3英寸副炮给李俊荷留下了深刻的映像,虽然口径小弹丸轻,但每分钟10发以上的射速可以持续不断的扫荡敌舰的上层建筑,并大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在这样的火力袭扰下,当你看到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里痛苦挣扎,耳边不断响起此起彼绝的哀号声,爆炸、硝烟、火焰不断刺激着你的神经,哪怕是神经最大条的人也受不了。在这样的状况下,能有多少人能冷静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去准确的瞄准?及时的开炮?实际上能不发疯就不错了!
“那两艘炮舰表现很不错啊!”李德曼观看了“南瑞”号的表现后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两艘在弹雨中从容不迫,甚至有些优雅的炮舰,还是那些刚一开战就尿裤子逃跑了的胆小鬼吗?
“是哪两艘?”费希尔对舰船的指挥官更感兴趣,在他看来南洋最缺的就是人才,人才难得啊!
“抱歉!将军,距离太远看不清!”李德曼不好意思的回答。
“呵!没关系!等战斗结束了我们自然就知道了。我要嘉奖这些家伙!”费希尔见有可能抓到敌人心情又好了起来,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如果他们一直这么表现下去的话!”
先前对战斗的紧张,现在已经被李俊荷丢到爪哇国里去了,他的心已经牢牢的放回了肚子里。他甚至有些得意,指挥一场战斗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嘛!船上的一切都井井有条,而水兵们看上去也无所畏惧。敌人打不到我们,虽然那些腾起在船身四周的水柱和声音有些吓人,不过船上的绝大多数水兵,都是带着欣赏的目光,像是在观赏“景致”一样,胆子大一些的甚至还会评头论足一番。难道这就是真正的海战?
李俊荷有些不敢相信,便重重的掐了田辉一下……很正常,他大声喊痛了。
李俊荷糊涂了,那些描写战争恐怖的书籍,难道都是小说家的臆想?或者不过是些恐怖的故事?他所面对的战斗完全不是那个样子!他就像一名绅士端端正正的站在舰桥里,优哉游哉的观察着他的敌人,身后的海图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香咖啡,只要愿意,一伸手就能拿到,而他的“部下”没有流血更谈不上死亡,不会有人大声的哭嚎,也不会有胆小的水兵弃船逃命。一切是这么的平静,仿佛他不是在指挥一场战斗,而是在观看是弹演习。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在李俊荷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南瑞”号又打出了几次漂亮的齐射,对面敌舰的还击也越来越零散,越来越微弱。胜利已经在望,他们就像横地里杀出的喜气洋洋的猴子,就要摘取那让人垂涎欲滴的大桃子了!
“水师那边有消息吗?”
自从那方神奇的笔架断了之后,文彦轩发现自己的老丈人开始变得不正常起来,整天神神叨叨的,连平时的生活习惯都改了。每次见面之后,第一个问到的就是水师的情况,好像认定了水师要出大事似的。
“还没有!”文彦轩被他这么一影响,现在对水师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十几天了!是胜是败怎么的也会有点消息吧!这些西洋人还真是靠不住!”左唯湘越焦躁就越来火,现在他已经后悔当初将指挥权交给费希尔了。
“老泰山不必着急!费希尔提督深谙水且战经验丰富,断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这个话连文彦轩自己都不太相信,只能说聊以自慰。
“希望如此吧!”左唯湘长叹了口气,又问:“雅怡和明熙有没有消息?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去野了!”
文彦轩最怕老丈人问起这个,实际上“粤风”号早就带来消息,文雅怡和章明熙在什么地方他是一清二楚。不过他可不敢告诉老头,这两人就在南洋水师的战舰上,这要是让老头知道了,他还不急疯了。老年人这么一激动,万一出了个好歹那可怎么办?老头事关南洋的兴衰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所以他决定继续撒谎:“听说是在台湾岛上游玩去了,老泰山您不必挂怀!小孩子都这样!玩腻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嗯!不过还是多派点人去,现在世道乱,不安全!”左唯湘还是不放心。
“是!”文彦轩苦笑着回答。
“这几天和英吉利人合办铁厂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已经基本达成了共识,现在只要解决细节问题了!”听老头谈起正事,文彦轩大喘了口气,他还真怕老头继续追问下去,那样他肯定露馅。
“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个事马虎不得!”
文彦轩娓娓道来:“是!初步的协议是我们和维克斯公司、阿姆斯特朗公司合资在大冶建立一个大型铁厂。其中我们出资一千万两白银,占百分之六十的股权,其他百分之四十由维克斯公司和阿姆斯特朗公司平分。”
“这两个外国公司不出钱?白占股份?”左唯湘很不满意。
“是小婿疏漏了!”文彦轩赶紧回答,“他们出资五十万英镑外加技术入股!”
“这还差不多!”左唯湘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事要抓紧!我们今后不能总朝外国买东西,国造还是根本!而国造的根本就是钢铁,所以这个铁厂一定要尽快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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