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正在加装补给品,往食品库里装面粉和蔬菜,往水柜里加淡水,至于煤炭这早在一天前就已经装得满满的,总而言之力图装满补给品舱和弹药舱。当然,其中最要紧的是往弹药舱里装炮弹。几匹喘着粗气的马儿拉着一辆异常沉重的马车停在舷侧,车上装满了一枚一枚4毫米炮弹。舰上的起重机正摇摇晃晃地把一枚枚重达一百七十七点三千克威力巨大的炮弹吊向空中,然后再徐徐放下,穿过数层甲板,装进水线下的弹药舱,而在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光着膀子的壮小伙排成长长的一列,同时传递着稍轻一些的127毫米炮弹和成箱的发射药。
“我们带这么多炮弹干什么?”李德曼站在舰桥上问德雷尔。
“训练!”德雷尔不动声色道。
“训练也用不了这么多啊!现在装的炮弹够把所有的火炮都打秃了!”
“那就打秃好了!”德雷尔平静的说。
“那也得有这么多目标啊!”李德曼对德雷尔的态度很不满意,“难道我们就朝海里开炮?”
“当然不!”
李德曼嘲笑道:“那我们打什么?炸鱼?”
“你的话还真多!”德雷尔不高兴的瞪了李德曼一眼,“会有比鱼儿更好的目标的!”
“跟你说话还真费劲!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目标是什么吗!”李德曼气急了。
“你早这么问,我早告诉你了!你说话还是一点逻辑性都没有!我们去南中国海巡逻!”
“去打海盗?”李德曼兴奋的问。
“可以这么说!”德雷尔耸了耸肩膀。
“嚯嚯!这可是我半年来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李德曼的油脸越发的兴奋,他高兴道:“哈哈,老子总算可以活动下筋骨了!”
“别太得意了,别忘了我们最重要的使命是什么……”德雷尔朝正在搬运炮弹的小伙子们努了下嘴。
不过李德曼倒是毫不在乎,他摇了摇手指轻描淡写的说:“别担心!老伙计,我会很好的调教这帮兔崽子的!”
乌云下随着码头上监督军火装卸的枪炮长的一声叫喊:
“最后一枚!”
甲板上另一位军官应声答道:“注意,最后一枚。”
起重机摇摇晃晃地把最后一枚闪着寒光的4毫米炮弹送进了弹药库。原来在码头上忙碌着的一群群监督军官和汗流浃背的水兵逐渐散去,“镇海”号在南洋水师服役后的第一次海上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真糟糕要下雨了!”李德曼懊恼的看了看天空:“早上还是晴天来着。”紧接着他又喃喃自语道:“雨天也不错,至少能凉快一点……”
“这个季节好像这里的台风比较多,希望我们不会这么倒霉!”盯着天上浓郁的黑云德雷尔不无担忧的说。
“要不要推迟几天?”带着这样一群菜鸟水手出海李德曼心里也没底。
“不!我们时间紧迫,再说正好在风雨中锻炼一下他们!”
“好的!我会为他们每人准备一个木桶的!”李德曼突然邪恶的笑了起来。
木桶?德雷尔自嘲的笑了笑,他第一次出海的时候,那木桶里可是从来都没空过……
在雨雾完全笼罩的黄埔港,信号灯开始闪烁,往返呼叫和回答着。“镇海”号寂静的甲板上传来皮靴“咔咔”作响的走动声,住舱里突然响起了帆缆军士的口笛尖叫声,接着传出:“呼叫右舷值班人员。缆位人员十分钟内到前甲板集合。重复一遍,呼叫值班人员……”
大住舱里到处挂满了帆布吊床。水兵们从睡梦中惊醒,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拥挤的舱室里到处堆放着杂乱无章的物件,充分显示出水兵舱里是多么的拥挤不堪。
“吵吵些什么呀?我们不是才装完炮弹吗?又要干什么?”有人很不满。
“天晓得!你去问那些洋鬼子好啦!”另外一个人说:“谁让我们是天生的劳碌命。”
“快点动身吧!不然那些洋鬼子又要发火了”又一个人插话说。
虽然很累但水兵还是立刻爬了起来,他们匆匆穿上高统靴子、披好油布雨衣。
他们“咔咔”作响地沿着“镇海”号狭窄的过道走去,登上梯子,来到舱面。四周到处是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的人群。这儿是一片漆黑,只在人们的油布雨衣上,才闪烁着一点微光。他们在前甲板起锚时,正值狂风呼啸,大雨瓢泼。
一间幽暗的舱房里,传声筒的铃声响起了。电灯马上亮了。在那个头发蓬松的人起来接听之前,铃声一直响个不停。
“我是轮机长。”他迷迷糊糊的回答。
“老高,请在一个小时内备足蒸汽。”传声筒里大声命令道。
“好的,我马上就去。”查利·高尔翻身下床,跑向轮机舱。
锚机转动着,锚链一节又一节地绞了上来,口令来回传递着;阀门打开了,蒸汽进入三涨机,螺旋桨在乌黑的海水里转动起来。“镇海”号徐徐地驶出了黄埔码头。
就这样,不管是在大雨滂沱的露天甲板,还是操舵室,主机舱、锅炉舱,当班舰员各就各位,而剩下的人则东倒西歪地设法就地休息。幸运一点的人,找一个地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躺下;实在没有办法的只好躺在甲板上.还有一些人倚靠舱壁,在军舰的颠簸摇晃中昏昏入睡,但又不时地被军舰猛然震动所惊醒。
“我们出海了!”汤海凌兴奋的扒在舷窗边呼喊着。
“我看看,让我看看!”田辉忙不迭的催促着他。
其实这时候窗外一片漆黑,偶尔的能借着闪电的亮光瞥一眼岸上的景象,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岸上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房子就是微弱的灯光,这个暴雨的天气谁还会傻傻的站在户外?
“我们这是去哪?”田辉怏怏的离开舷窗将位置让给了大牛。
“不知道!上头并没有告诉我们!”汤海凌摇摇头,“你知道吗?”扭过头他操着生硬的英语问格拉菲特。
“什么?”格拉菲特完全没有明白汤海凌的意思。
“我们这是去哪?”汤海凌一个词一个词的说。
格拉菲特下意识的看了看舷窗,不过这时候大牛正把它堵得死死的,很明显他看不到什么。
“我们大概是去……”
“紧急呼叫!紧急呼叫!所有的海军候补生注意,立刻到前甲板集合!重复一遍!所有的海军候补生注意,立刻到前甲板集合!”
格拉菲特的话还没说完,住仓传话筒里传来了这个如同打机关枪一样的声音。
“我们走!”格拉菲特猛的从吊床里弹了起来,“跟着我做!”他一边套着油布雨衣一边对还稀里糊涂的汤海凌吩咐道。
头顶甲板上哗哗的水声冲击着李俊荷的耳膜,在昏暗的走道里他跌跌撞撞的跟随者亨利前进。
“李,你的平衡能力太差了!现在还没进入大海,等过两天到了海里,你大概站也站不稳了!”亨利撇撇嘴笑道。
我的平衡能力很差吗?
李俊荷倒不觉得,主要是他还没习惯这种前后摇晃的状态,想当初在洞庭湖里他和汤海凌又不是没坐过船。不过他没有当面反驳亨利,路遥知马力咱们走着瞧!
他们摇摇晃晃的走了一会,无非是爬梯子穿过道什么的,好在亨利对“镇海”号的环境比较熟悉,换李俊荷一个人在这个黑乎乎的船舱里,他肯定会迷路。
“这么大的雨怎么出去?”几个人影堵在门口,他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什么。
透过舱门上的圆窗可以看到甲板上到处是水,嘭嘭的声音延绵不绝,雨真的很大!
“你们还楞在这干什么!没听见命令吗!”暴龙李德曼突然冲出来冲踌躇不前的候补生大吼。
“报告长官,外面的雨太大了!”朱培源小心的回答道。
“难道下雨就不打仗了!我不管什么雨大不大!你们这群混蛋给我听好了,执行命令!”李德曼一指舱门咆哮道。
“是。”朱培源万分不乐意的拉开了舱门向外走去。
露天甲板到处绽开着雨花,水流哗哗的向船舷外的大海奔去,甲板真的很滑,哪怕是有这么层柚木的铺垫也不能让人觉得放心,不时的有人摔倒然后又爬起来然后再摔倒,李俊荷小心翼翼的在甲板上挪动着步伐。
“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你们前天勇猛的劲头到哪去了?都射到小妞的裤裆里了?”李德曼一把推开几个和李俊荷一样在甲板上挪动的家伙,咚咚咚咚,他踩着水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前主炮的露台上。
“都像我这样走!一群软脚虾!脚要用力,别像个娘们似的,把你们的力气给我用在脚上而不是用在老二上!快!快!快!跑起来!”
候补生努力学着他的样子向前走,可在一个起伏不定又满是水流的平面上哪有那么容易,很快包括李俊荷在内不少人都摔了个四仰八叉。如果不是有船舷的栏杆保护,估计这里大部分人都得喂鱼!
“白痴!我不是让你们走正步,你以为这是在作秀?把腰弯下来,降低重心!你这个蠢货!”李德曼飞快的冲下露台开始破口大骂。
折腾了十几分钟,候补生总算是踉踉跄跄的在后甲板上整理好了队形,这时的他们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不走运的甚至鼻青脸肿满头是包。
李德曼没有再责骂他们,只是冷冷的站在露台上像一尊坚毅的大理石雕像,雨水打在他的墨镜上,水滴儿沿着他的下巴不断往油布雨衣里滚,立刻他的军装就湿透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过了老半天在候补生都觉得有些发毛的时候才开口说:
“你们大概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士兵了!”他冷笑着,“从出发到集合竟然用了半个小时!好!简直太好了,我要发给你们最热爱和平军人奖,我很高兴能在战场上遇见像你们一样出色的小伙子。当然我更希望你们是我的敌人!那样我会轻松很多!”
他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死死的盯着露台下的候补生,让他们每个人都清楚的感觉到了那发自内心的鄙视,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堆躺在砧板上嗷嗷待宰的肉猪。
“这个混蛋,他以为他是谁!”
李俊荷的身后不断有人小声议论着,几个懂英语的分队长都选择了问候李德曼家里的女性亲属来发泄他们的不满。
“你们中好像有人很不高兴!”李德曼狰狞的笑着,“你们他妈的有什么权力不高兴?!老子才应该不高兴!本来我应该在温暖舒适的小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可就是因为你们这群该死的废物,让我跑了半个地球来这淋雨!你们抱怨什么?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们以为当兵就是让你们来享福的?以为离开了你们海军就搞不成了?少做你们的春秋大梦了!你们这群蠢猪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们来这之前获得了什么样的好评或者获得了什么样的成绩,也不管你们来之前那些谁谁谁给你们描绘些什么样的前景。在我这全不作数!你们最后能不能留在海军全是老子说了算!想要毕业就老老实实的听老子的话,别让老子觉得不爽!因为老子如果不爽你们也别想爽!告诉你们老子现在就很不爽!全体注意!现在开始计时,十五分钟内绕船舷跑十圈,完不成的今天就给我在甲板上淋一晚上的雨!还愣着干嘛?全部给我跑起来!”
李俊荷觉得李德曼的话虽然难听,但还是有点道理的。能到“镇海”舰上实习的都是他们这一届600人中间选拔出来的所谓“精英”,不算七分队这个中途插队的,能入选的也就60人,十个人中间才有一个机会。这样小的比率当然让“精英”自我感觉高人一等,现在让他们干这些“劳力”的“粗活”,他们当然不乐意!可是眼下的这些人真是“精英”吗?至少在李俊荷看来还不是,甚至连一个合格的军人都算不上。我要和他们一样吗?他暗暗的想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人还是要有那么一点坚持的!想到这李俊荷偷偷的望了望身后仍做石雕状的李德曼少校,在倾盆大雨的洗刷下,他越发的有气势了,这才是越挫越强的真正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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