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全部的箱笼都清点过了,单子在这儿。”
春雨捧着一本册子过来,芳菲示意她先放在书案上。她看着春雨笑笑:“累坏了吧?”
春雨和芳菲随便惯了,有时也会说说笑话。当下便真的揉了揉膀子,笑道:“奴婢的手都酸了”
“不当家不知当家难呢以后我的事情,还得偏劳你了。”
春雨忙说:“姑娘这话真是折杀奴婢了,什么偏劳不偏劳的,这不是奴婢的分内事吗?”
春芽和春月春云几个也都从外头进来了,垂手站在芳菲跟前说:“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芳菲对她们没有向对着春雨那么亲热,但态度还是很和煦的:“你们先下去用晚饭,待会再过来吧。”
几人谢了芳菲,匆忙下去吃晚饭了。
一切看起来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芳菲的生活确实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
她和秦大老爷谈判的结果令她很是满意。秦大老爷不可能同意她搬出去单过,可她再退一步提出自己独居原来的小院尽量不踏足主屋时,秦大老爷却犹豫了。
不让芳菲搬走,并不是因为他对芳菲有多深的感情,而是体面问题。秦老夫人一死,几个儿子就分了家,这已经够让人说嘴的了。连依附本家过活的孤女都搬了出去,人家可不管是不是芳菲自己想搬家,只会说秦大老爷刻薄寡恩,连个小孤女都容不下。
当年他们把芳菲赶到陆家去“休养”,那是因为陆家一来和芳菲父母是世交,二来又是芳菲的未来夫家,这才勉强说得过去。
如果毫无理由地让芳菲搬出去,那整个秦氏家族的人都会面上无光的
芳菲也知道秦大老爷不会答应她这个要求。不过,她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脱离秦家,而是尽量少和秦家本家这些人掺和到一起……
她原来住的小偏院,本来就是位于秦家大宅最偏僻的角落。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房舍和布置一样不缺——比如小厨房、净房、水房、柴房……所以芳菲这么多年住下来也住得很舒服。
她提出让秦大老爷给她在小偏院后头另开一个后门出入,这便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天地。至于下人,还是用的原来那几个,不过芳菲提出的附带条件却是让秦大老爷动心的根本——
“大伯父,跟您提这样的请求我也知道您为难。所以我那份儿月例,就不要了,连我院子里的人的月例和开销,都不用公中的一个铜板。如何?”
这个“单过”的条件实在太让秦大老爷和他续娶的那位大夫人劳氏动心了……
反正这样一来,七丫头表面上还是住在秦家,却不用秦家负担她的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秦大老爷跟他的继室夫人这么一提,劳氏立刻就怂恿秦大老爷同意芳菲的做法:“哎呀,七丫头这么做也有理她跟我说,原来这家里几房人一起住着,她一个隔房的女孩子还不显眼。现在二叔、三叔都举家搬出去了,家里就我们大房的人,她这么大个人了进进出出挺尴尬的……”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钱”字打动了他们。
何况芳菲在三房做生意这件事上展现出来的手腕和人脉,也足以让秦大老爷惊心。
他都不知道三弟和三弟妹做下了这样的事,七丫头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却能拿到那些单据……
既然她想单过,就让她单过吧,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于是秦大老爷爽快地让人在小偏院后头开了个后门,盖了间小门房,拨了个老苍头来当门子。又答应了芳菲的要求,让人把她娘的嫁妆给她抬了过来。
“哎……咱们总算能清净点了。”
芳菲甚至放松的伸了伸懒腰。
现在只要把偏院通往大宅的门一落闩,她这就是个自成一体的小天地。再也不用每次出门都去跟管家的三夫人或者是秦老夫人请示,也不用天天晨昏定省,更不用掺和进秦家的是非圈里……
虽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首当其冲就是钱的问题。取水、做饭、出门租轿子马车……各种不便一定会接踵而至。不过还是值得的
“她们三个怎么看?”
芳菲刻意把那三个丫鬟支开,就是要跟春雨说这个事。
春雨悄声说:“没说什么,也许是顾忌着奴婢在场。她们都是外头买来的,没有娘老子在那府里,也没什么可牵挂的,再说现在不还是一样给姑娘您干活?”
“春月和春云也许没想什么,这个春芽……”芳菲摇摇头,说道:“反正现在三夫人也走了,也没把她带走。算了,还是照样用着吧。”
想了想,她又说:“她们现在分工变了,未尝没有怨言,何况跟着我小门小户的也没个提升的机会了。你可以透点口风给她们,说我出阁本家是不会给我陪多少嫁妆的,丫鬟什么的更少,她们就给我干这几个月的活,等我出阁了就把她们放回去。免得她们又生出点不该有的心思来”
“是。”春雨心领神会。她的卖身契在芳菲手里,肯定是芳菲去哪她就去哪的,那三个可没她这份忠心。还得敲打敲打才好
生活上的琐事,并没有让芳菲觉得麻烦。恰恰相反,她还有点儿难得的兴奋……
“算了算日子,也该到府试了。”芳菲有片刻的失神。“不知道陆哥哥府试准备得如何了?”
府试那日,陆寒天没亮就起来了。
陆家的长工四叔早把租来的马车套好了,就在门外等着陆寒上车。陆寒手里依然提着芳菲让人送来的那个“送考提篮”,里头还多放了两三个厨娘四嫂做好的炊饼。
四嫂送他出门,嘱咐自己的丈夫:“路上当心点,别把少爷颠簸坏了”
“嗯。”
四叔是个话很少的人,这也是让陆寒很满意的一点。
马车出门时,头上依然是满天星斗。没想到才过了几条街,路上的人声就多了起来。陆寒掀开帘子一看,嗬,好家伙,到处都是人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大清早的往同一个地方赶……这可是府试,阳城辖下十二个州县的童生全部都要来府学考试的——重点是,不仅仅是今年通过了县试的童生,还有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的……咳咳,只要没考过府试的,可以一考再考考到老死。
因此参加府试的人数众多,一点也不奇怪。马车再走了一条街之后,终于不得不停了下来。陆寒看看天色,知道耽搁不起,只好对四叔说:“四叔,你把车先拉回家吧,我走路去。”
四叔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寒下了车,在车与车、马与马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希望少爷能够顺利过关。”四叔默默地想。
在同一个时候,芳菲也早早起来了,站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星辰,想着和四叔一样的事情。
虽然府试的淘汰率高得惊人,不过陆哥哥的水平应该还是足以应付的吧?
不说别的,就说陆寒的那一笔工整劲秀的书法,是有极大的过关优势。
芳菲上辈子教人攻关高考,每天一再强调的就是——你一定要练字,练出一笔端正的好字。漂亮的卷面对于评卷人的冲击有多大,这是不言而喻的。
而陆寒的字,在这个每个书生都有一手过得去的书法的时代,依然是出类拔萃的。所以,芳菲对他通过考试很有信心——府试再难,也是一场层次较低的淘汰试罢了,考生水平还是普遍低下的。
考场里的陆寒拿到卷子,看了两眼题目,便提笔埋头写了起来。而和他的平静相对应的,则是周围考生低低的惊呼声——今年的考题也太难了吧这两篇八股文的题目连破题都困难啊,考官大人您这是唱的哪一出?
作为主考官的陶学政,坐在府学考场大堂的书案后,越过无数的人头看向陆寒的位置。
已经在答题了……
陶学政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陆寒,今天你又会给我什么惊喜呢?
府试上千学子的试卷,全都要由陶学政一个人来批改,成绩当然不可能立刻就公布出来。
陆寒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他交卷时陶学政那极富深意的笑容,心里略路明白了一点。
是同安学派在对他这个小小的童生卖好……
实在太看得起他了
陆寒并不感到喜悦,反而觉得肩上有些发沉。
有些人情,并不是那么容易随便接受的。受了人家的人情,必定要还……可是,到时候,你还不还得起,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难道为了不欠人情就不去科考吗?那也太傻气了。
陆寒摇了摇头,把阴郁的情绪甩到一边。
顺其自然吧他只求无愧于心就好了
三天后,府试的成绩公布在阳城府衙的照壁上了。
(陆寒的成绩会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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