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么还没回来……”
春雨第三次到院门口去张望。
芳菲坐在屋里看书,看春雨那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前些日子还笑我紧张现在不知道谁在着急?”
春雨怪不好意思的,可那脸上的焦灼之色却是掩也掩不住。“那时候不是还没进场吗……”
今儿是县试放榜的日子,一大早每一户有考生的人家都会到衙门口去看红榜的。秦家的家丁早早就出了门,这时候那些少爷们都聚在厅里等消息呢——照芳菲的想法,等也是白等,他们家能出个读书种子那真是破天荒。
春雨早就让春芽去托了那看榜的家丁,去看看陆寒的成绩了。芳菲和春雨相反,她是考前紧张,考完了反而淡定。这只是个县试罢了,考中了也就是个童生,难道陆寒这都过不去?
“来了来了”
春雨见春芽小跑着进了院门,赶紧撩起门帘让她进来,迫不及待地问:“陆家少爷如何?”她是秦家的丫头,却问陆家少爷的成绩,认真追究起来也不是小事。不过这屋里的人也都习惯这么说了,大家并不计较。
春芽脸上喜色浓浓,微微喘着气:“恭喜姑娘,中了,中了”
虽然心中笃定陆寒一定能中,不过真正听到消息的时候那种高兴还是不一样的。
芳菲脸上绽开一朵真心的笑容,又听春芽说:“去看榜的马伯说了,陆家少爷是案首”
咦,第一名?
这就相当有考试运了……
芳菲又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她没有像屋里的几个丫鬟想象中那样喜形于色,而是开始细细思量起这背后的问题来。
陆寒的水平要过这一关,绰绰有余,芳菲是毫不怀疑的。
可是被县令点为案首,那就不一般了,很大程度上这跟个人才学关系不大……而是要看这考生的后台硬不硬。
这不是后世那种纯凭分数论高低的考试,也不是像府试院试那样有严谨的“糊名”、“誊写”制度防止舞弊。县试,是科举的最低一级考试,这个考试相对而言水平较低,而考试组织也不严密——
考生的姓名,是直接写在考卷封皮上的
而考过了之后,还需要让县令等考官面试一番,才能确定最后的名次……这其中,人为操作的空间相当相当大。
也就是说,陆寒在这样一个考试中能夺魁,起码证明了有人已经看上了他。
芳菲心中的欢喜打了个折扣。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有点拿不准……
春雨春芽几个见芳菲面色变幻不定,她们便都收了笑容,心里很是奇怪。
姑娘这是在想什么?陆家少爷考中了……不是好事吗?
芳菲察觉到她们的情绪不对,忙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她又问看一句春芽:“家里的少爷们呢?”
答案尽在不言中……
芳菲能想到的,陆寒自然更早一步想到了。
他看着府衙门前的那张红榜,本该充满喜悦的心里,更多的却是疑惑。
那位章知县对自己的和颜悦色,让陆寒心生警惕。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一介无依无靠的贫寒学子,有什么是能让这位县尊大人看得上的呢?
最后面试那一场,章知县不仅当场点评了自己的卷子,还兴之所至地让他写了首七言诗。这可是同场学子都没有的待遇,怪不得大家当时都对他侧目不已。要不是看他穿得太寒酸,大概就会传出“早早贿赂了考官”这样的传闻了。
难道章知县只是单纯的礼贤下士?
陆寒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但他知道章知县是不可能主动告诉自己缘由的……想起临别时章知县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了一句“少年俊杰,将来必堪大用”,陆寒就更加想不通了。
无论如何……过了县试总是好事
他才回到自家宅子的巷子口,就接连不断地有邻居来给他道喜。当然还不至于跟他讨赏,毕竟就算他是案首,这也只是县试——还没考上秀才呢。
陆寒好容易和大家见过礼回到家中,却看见堂屋里摆了一桌酒席。
还有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客人——方和方掌柜。
两年前芳菲把佳茗居转手一次性卖给了唐老太爷,附带的条件之一就是继续任用方和当大掌柜。唐老太爷看方和是个能干的,也就应承了下来。所以一直以来,芳菲要办什么事情,也还是让春雨托了方和去办。
“恭喜陆少爷”
方和发自内心地上前道贺。陆寒谦让了一句,方和便说:“七小姐知道陆少爷高中,立刻让小人从佳味斋定了一桌上好的席面过来,说让陆少爷待客。七小姐还嘱咐小人给陆少爷带个口信。”
“哦?”
这可是少有的事,陆寒忙说:“秦家妹妹怎么说?”
“七小姐说,只要结果是好的,不用担心太多。”
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陆寒心中一暖。
到底是谁要送这么个人情给自己呢?
章县令正坐在县衙后宅的厅堂上,手里拿着一壶烧酒给人斟上。那人微微笑道:“该是我给年兄斟酒才是,怎么倒劳烦起你来?”
赫然是阳城学政陶育陶远山。
章县令笑呵呵地也给自己满上,举杯说道:“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生分?”
二人将杯中之酒一饮而饮。章县令又拿起酒壶,感叹说:“那陆寒的文章确实不差”
陶育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可不是几年前我就看过他作文,那是他年纪还小着,尚欠些火候。这两年学下来,手法可老辣了许多,你看他破题多巧”
章县令颔首,说:“怪不得宁川公会对他赞誉有加。可惜是个不懂变通的,宁川公主动提出收他为弟子,他竟也推了”
陶育饮着酒,心想这陆寒可没看起来那么单纯。
当日老师就对他说过:“这小子倒机灵……还拿着一个‘孝’字和我周旋,不肯改投师门。才十五六岁,就有这般见地,实在难得”
陶育当时还不服气:“既然这小子如此不识好歹,不肯入我同安学派的门墙,不如……”不如就趁他羽翼未丰,把他压制住不让他出头
身为阳城学政,想让一个小小的学子考不上秀才,何等容易?
缪天南想得却远:“你这么想可不对……他今日不投入我的门下,不代表他日就会和我作对。我们送他一程,扶他一把……将来,肯定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陶育想,宁川公已经想到新君上位之后同安学派面临的各种问题了吧?所以现在才广结善缘,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助力的种子——即使这个陆寒年纪如此之小
不过缪天南说得对:“他年纪越小,将来发展的可能性就越大别忘记了,那几位候选的王子也没多大年纪呢”
现在东宫早已定下了主人。听说那位安王府出来的太子今年才二十二?是很年轻啊……
陆寒县试的考卷陶育看过,确是惊人。一般说来,参考县试的学子们水平普遍偏低,所以也难得见到什么特别的文章。而陆寒的时文,确是言之有物,而又花团锦簇,像陶育这样的两榜进士出身竟也挑不出他半点错处来。还有那一手工工整整的字迹,更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劳……
想起两年前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个把背脊挺得笔直的布衣少年,陶育不由得暗暗赞叹一声。
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这个陆寒,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县试考完了,陆寒却还没能休息,因为他立刻又要去准备两个月后的府试。阳城就是州府,所以不用到别处去应试,他还是住在陆家小院里待考。
芳菲想来想去,想不通陆寒得中案首的关键,也就把这事放下了。她如今天天都在屋里呆着,只专心绣着她的“嫁妆”,虽然想帮陆寒可是也知道自己其实帮不上多大忙。
秦家的子弟都没考上,虽然是在芳菲意料之中,但秦家上上下下还是极为沮丧。第一场都过不了太没面子了。而且听说陆寒得了个案首,秦家长辈们夜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反正心情极为别扭。
不过他们很快就顾不上别扭了,因为秦老夫人病倒了。
“老祖宗的病怎么样了?”
芳菲见春雨从外头回来,免不了问她一句。
春雨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听她屋里的人说,一直没醒过来。这会儿正在给她灌参汤呢。”
那就是不省人事了……
芳菲算了算,秦老夫人已经七十七岁,在这时候绝对算是高寿了。当年受了那场大惊之后,秦老夫人的身子就一直没好过,全靠汤药养着。
如今也到了油枯灯尽之时吧?
只是……秦老夫人如果去了,对芳菲而言最大的影响,就是要守孝。
隔房的长辈去世,她要服九个月的小功。
也就是说……最起码在这九个月之内,她是不能够成亲的
(表示我bug了,前面有章节写陆寒童生试在秋天……我捶墙,应该是春天考童生试的,让我自挂东南枝吧。好吧,这是架空,大家将就着看看……前面的章节我有时间再改动一下哈,心虚的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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