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这天,艳阳高照,暖风怡人,一扫冬日的沉闷。
庆王府早就装扮一新,从门口的大红灯笼,到窗格上的大红喜字,木木叔都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因为保国公衡权如今乃是齐遥的义父,而庆王府中却没有合适的人操持婚礼的内务,太后便命了衡权的夫人秦氏主持内务,还从宫中指派了两个机灵的嬷嬷协助。保国公夫妇如今在京城风升水起,这其中却有着阿九的几分功劳,又有太后的人看着,是个表功的绝好机会,因此秦氏便分外用心。
庆王府中,宾客云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长寿宫中,太后正慈祥地望着正在梳头上妆的阿九,看着那出落地越发像庆王的小脸,太后心中感慨万千,“天子他非要让你以公主礼仪出嫁,让我给断然拒绝了。小九你可知道为何?”
阿九笑嘻嘻地道,“自然是因为祖母体恤小九了。”
太后心花开放,乐呵呵地道,“果然是个聪慧的丫头。别人都道公主大婚的豪华盛大,却都不知道仪仗是做给别人看的,公主却得受到多少的折腾咱啊,就不去搞这套虚名,只要你和小遥子恩恩爱爱的,就比什么都强”
阿九把脑袋投进了太后的怀里,“祖母替小九考虑得周到。”
在太后的坚持下,阿九和齐遥的大婚便弃了很多繁琐的仪式,只需要对天子和太后敬茶,然后再去拜过祖宗,然后小遥子接着阿九回庆王府,拜过天地之后,便算是礼成了。
太后轻柔地捏了捏阿九的小脸,“小遥子虽说是江湖世家的出身,但谈吐气质人品却都属当世难寻,更难得的是他家风严谨,你又是低嫁,将来在他们家,必不会受到欺负。这女人哪,最要紧的还是能找到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生几个健康的孩子,这样才不枉此生。”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些淡淡的惆怅,宫中的这些女子,虽然看起来享尽了人间富贵,但又有谁知道,那心中的寂寞与悲苦呢?
阿九深深了然,她笑着说,“祖母的疼爱,小九晓得的。祖母放心,小九一定会幸福快乐地过这生。”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把爹爹和娘亲的份,都一起赚回来”
太后又是辛酸又想笑,又哭又笑间,内侍过来禀告,“太后娘娘,郡马已经到长寿宫门口了。”
太后笑着说,“宣他进来吧”
然后重新替阿九整了整衣冠,又让嬷嬷取出一个匣子来,从里面拿出一支红玉所雕的梅花簪,轻轻地摩挲了一会,便递给了阿九。
“红玉稀少且易碎,这是你祖父寻遍了能工巧匠给我打的簪子。那时天子正身处夺位的漩涡,几次差点就……你爹爹又是生下来的孱弱之身,你祖父怕我受不了打击,便给了我这梅花簪。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你祖父要我像梅花一样,坚强面对任何困境,不管有多少风吹雨打,它却总是东风第一枝。祖母今日就把这簪子送给你”
阿九捧着那梅花簪,回想自己的前世今生,久久不能言语。
太后见她发怔,便料到她正感怀身世,便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啦,再难过的关都已经过了,今日是你和小遥子大好的日子,可要高高兴兴的”
齐遥一进殿,便觉得眼前一亮,盛妆之下的阿九,雍容华贵,气质高华,与平日素面之时的清雅俏丽,简直判若两人,他呆呆地立在殿中,惹来太后的一阵轻笑。
一向厚脸皮的小遥子,头一次红了脸,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笑着说,“以后叫祖母,别生分了。”
说着又把阿九的手放到齐遥手中,“等给我敬了茶,就去皇极殿给天子请安,然后就赶紧回府去。”
阿九和齐遥便笑着给太后敬了茶。
太后乐呵呵地封了两个大红包,又叮嘱齐遥,“你也知道,祖母最疼爱这个孙女,若是你将来欺负了她,我可是不依的。”
齐遥点头称是,又期期艾艾地问,“那若是小九欺负了小遥子,祖母你可管还是不管?”
太后大乐,忙道,“管怎么不管?所以你们两个就都给我乖乖的,谁也别欺负谁,和和美美,相亲相爱的,赶紧多生几个重孙让我瞧瞧就好”
两个人携手向太后保证,一定会恩恩爱爱,太后这才饶过了他两个,放他们去皇极殿觐见天子。
天子早就在殿中等候多时了,同在的还有威王。
敬了茶,得了赏,天子又以长辈口吻训诫了了一番,然后便带着他们去了摆放列祖列宗灵位的崇祖殿。因为阿九是女子,所以并不能进入殿中,只能在门口对着祖宗牌位磕头敬香。
宫中的礼仪完成了,天子便放了他们回庆王府,威王作为娘家哥哥,当仁不让护送他们回府。
在人声鼎沸中,齐遥从轿中把阿九扶了出来,然后手拉着手穿越人群,来到了正殿之上。
衡权笑着喊道,“一拜天地”
阿九便在喜娘的扶持下,与齐遥对着天地深鞠了一躬。她想起那次落叶坡上生死相隔一线的坠落,便是身边这个男人以自己的身躯保护着自己,那样危急的情形下,他们仍旧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岂不正是天地也都怜惜他们?
“二拜高堂”
阿九想起了自己的及笄礼,是这对马上就要称呼为爹和娘的夫妇,替她完成了一个圆满的及笄礼,而没有留下任何的遗憾。他们的体谅和支持,让阿九心中感动万分,她两世都父母早逝,最渴望的父母亲情,竟从公婆那得到了纾解,这又怎能说不是缘份呢?
“夫妻对拜”
阿九从喜帕的空隙,看到了齐遥红色喜袍的衣摆,她不由轻轻地翘起了唇角,齐遥,我们携手,看每一个云卷云舒,可好?
“礼成送入洞房”
阿九便随着喜娘的搀扶往后堂走了过去,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吹起了她红色的喜帕,就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赵律那张落寞的脸,四目相对,赵律的眼神中的悲伤和心碎,微微地刺痛了她。
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心中默念着,万般皆是缘,赵律,祝你早日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一个有缘人
阿九端坐在喜床之上,身边只有紫琉和喜娘服侍。大婚的头冠好重,压得她脑袋生疼,她好想把头冠取下来,让脑袋喘口气。
但手刚刚摸到头上,就被喜娘阻止了,“郡主,还请忍忍,喜帕得新郎官亲自来揭才合礼仪。”
喜娘皆是太后从宫里指派的,那说起话来绝对是不容置疑,阿九想道,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剩下这最后一步了,自己还是忍忍吧,但愿小遥子能体谅自己的苦处,早些来找自己。
不揭喜帕便不能摘头冠,不摘头冠脖子便得被压得酸痛,不只如此,一大早忙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腹中饥饿,只能等着小遥子来解救自己了。
在阿九默念了一百次小遥子的名字之后,小遥子果然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只听他语气柔和地对喜娘说,“今日两位辛苦了,这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笑纳。”
收了好处的喜娘和惯常会看颜色的紫琉便笑着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之声。
齐遥一脸认真地挑起了阿九头上的喜帕,又帮她把头冠摘下,“没想到这玩意,这么重,可真是辛苦你了啊,娘子”
脑袋得到彻底解救的阿九,立刻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便在喜桌之上寻了点心匆忙咬了两口,“大婚可真是累人啊,就这,还是祖母替我精简再精简下来的了。”
她有些不敢想象,若这回真的以全套的礼仪大婚,那得辛苦到什么份上,怕是这婚礼办完了,人也得病一场吧?还是祖母对她疼爱啊,不舍得她受这繁文缛节的苦。
齐遥笑着说,“你慢点吃,我已经让紫琉去给你找饭菜去了,等下你就自己在房中将就着吃一些吧。”
阿九点点头,乾国这边中午拜完堂后,新郎官便开始与客人喝酒,一直喝到晚上,这段时间新娘呢,便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喜床上枯坐,了不起就找几个丫头聊聊天,吃的都是偷偷让丫头带进去的。
齐遥忽然说道,“赵恪带着他夫人也来了。”
阿九立刻问道,“怎么样,蓝禾见过他了吗?”
齐遥坏笑着说,“当然,我二哥还亲切地与他握了手呢。”
齐逍的亲切握手,即便是自称武艺高强的赵恪也是没法子消受的吧?不过这样也好,彼此都知道对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以后便能相逢一笑,相忘江湖了吧?
两人再想多说几句悄悄话,木木叔却不合时宜地在门外喊了一声,“姑爷,客人都催着找您哪,您和郡主有话可以晚些再说”
齐遥无奈,只好亲了一下阿九的嘴唇,“那我先走了,紫琉应该很快就拿着吃食过来了,好好吃饭,等下逮着时机我再来看你”
阿九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呆,便听到门口有动静,她笑着问道,“拿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砰”的一声,重击之下,阿九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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