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成诺回去工作,司机仍然是全能先生。
他收敛起周身气势,重新穿回那套制服般廉价西装,脚上踏一双灰边球鞋,推一个平头,半寸长的头发参差不齐,许多高级场所会拒绝此类粗人入内。

成诺深深地凝视他:“我是否可以申请换人?”

他在后视镜中作出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你嫌弃我!”他控诉。

“太大材小用了。”此位仁兄手眼通天,有大能力,说不定还拿着公私双薪。

“你始乱终弃。”

好大的罪名。“用不好成语就不要用,”成诺摇头:“你可以说鸟尽弓藏,狡兔尽,走狗烹。”

他居然吟起诗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摇头晃脑:“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一样不合适。”

“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

“什么理由?”

“庆功。”他沮丧地道:“还有,你忘记和我说谢谢。”

“哦,那么应该我请你。”

谁请谁都没太大关系。

老马识途的全能先生将车子开到一座大厦群楼下面,水泥不锈钢玻璃高墙下面一个阿婆守着个竹篮,篮子里面全是白色香花,最大的是栀子,连碧绿的叶子一起扎成一束一束,最小的是茉莉花,用铅丝攒起来,做成小扇子形状,或是手镯;还有玉兰花,形与色都会令人联想到羊毫笔尖的那种,用铅丝绞成一对对卖。

都是能挂在衣襟上的,但失了水,连一天都活不到,枯萎的时候,会有恶臭。

成诺宁愿让它们好好地待在树枝上。

灵巧的全能先生偏在这个时候变得迟钝,他带上来一对玉兰,小指长短,末端穿过铅丝的地方已经变色,萎缩,流出汁液,和人类的伤口相仿佛,成诺只得接过来挂在包上。

没有直达电梯,只有扶梯,且从一层直接飞跃上四层,落差将近十六米,百余级,宽度仅容两人。

全能紧紧跟在成诺身后,相距不到两个梯级,他平视过去,恰好是一个“v”字形脊背,连带结实腰肢,曼妙动人,他觉得有些无礼,却又很难移开贪婪目光。

走到半途,突然成诺转过身来,似笑非笑望住他,全能心头无端端升起不祥预感。他反应已经极快,但成诺已经扬起手来,指间精光璀璨,她竟然将钻石戒指反过来带,锐利尖角朝着他双眼扫过来。

全能大惊失色,手掌陡然捉紧塑胶扶手,上身猛然后仰。

红酥手,鸳鸯腿。

成诺几乎与此同时一脚踢出,她今日穿着牛皮短靴,靴尖有金属包头,站得位置高度又极精妙,不偏不倚,正中要害。

全能惨叫一声倒翻出去,幸而下方并没有人,他在空中打一个筋斗,喀一声落下——梯级狭窄,扶梯仍然在走动,他一步踏空,膝盖与下颌重重敲在金属阶梯上,眼冒金星,痛彻心肺;袖口又被卷入不断移动的阶梯缝隙,幸得他敏捷力大,才在殃及手指前拽出——好一番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终于站稳,不曾变成滚地葫芦。

他既惊且怒,不顾身体疼痛,足尖用力,两三下窜回原位。

这时扶梯已到尽头,成诺沿着行进方向向前一步,落在平地。

“愚蠢、莽撞、幼稚!”亏得他还记得放低声音咆哮:“若是普通人,现在可能已经折断颈骨!”

“嗄,你是普通人?嗄?”

“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应当我来问你,全能先生,我不相信每个对象都能得到这等亲密优待。”成诺平静地说道:“你预备得到什么报偿?我们相处时间不短,你应该知道我最恨窃贼,财产、感情、信任、婚姻、健康、生命,无论是哪一种目标,统统十恶不赦,罪无可恕。”

全能的心咚一声掉下去,糟糕,真糟糕,他原本就反对这个计划,无奈意志不坚,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确实吸引了我。”

“我是有夫之妇。”

“你很早之前就在准备与施内克离婚。”

“离婚证书并未签署,他仍然是我丈夫,我仍然是他妻子。”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他。”

“不不不,”成诺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我尊重并喜爱施内克,与他分离实属不得已,他或许有错,但我更为自私,冷酷,无可救药。”

“他是块霜打的老木头,请告诉我,他究竟哪里战胜了我?”

“他始终如一地爱护我,保护我,且面孔身形如同电影明星。”

曾有人将施内克先生形容为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原来情人眼中不但会出西施,还会出潘安。

看来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全能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如闪电般直视成诺:“是他提醒你。”

是,他没有你那样忠诚,成诺几欲脱口而出,但蓦然间一道火光穿过大脑,“不,是其他人予我警告。你还记得那两名护士吗?既然费费身边有,那么我这里呢?他们当不会厚此薄彼。”

他眉头打结,他想起来了。

“会有其他人。”

“我会啄掉他们的眼乌子。”

“恶毒的女人。”

“相信我,已经很客气。”成诺冷笑:“把我们当什么?大熊猫,桃花水母,金丝猴,霸王龙?”

她眼中如钻石般晶光闪烁,呵,原来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但天棚上明亮璀璨的灯光出卖了她。

全能叹口气,真不该接这个任务。

他做最后努力:“总要吃饭,这里的白斩鸡美味至极。”

“走吧。”成诺说:“送我去医院。”在这个世界上,她无法理解的东西有很多,分手饭是其中一种,怎么还能提起胃口?那份尴尬就足以令胃穿孔,不要说白斩鸡,酌金馔玉,烹龙煮凤都不值得。

除非是爱得深了,互相咬对方的肉来吃。

车子上成诺拆出两条巧克力,递给全能一块,也算是请过了。

“吝啬。”

“请尽快安排其他人来接班。”

“施内克怎么会对你这样的女人动心?”

“他被调职与这件事情有无关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那里确实需要他。”全能喃喃道:“等他回来,他会绞断我浑身骨头,一寸寸吞下肚。”

“他会理解并体谅你。”成诺安慰他:“或许只有绞断骨头?”

全能从鼻子里喷气。

他目送成诺走进医院,知道从今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她。

不是不难过的。

费费近来几乎日日待在泳池里。

基因给与她厚赐,普通人浸在水里,二十分钟皮肤就要起皱打褶,四个小时就会浮肿,她可以悠闲自在地在水里度过大半个白昼和整个夜晚。

她游过来,金色比基尼,前后大概只得皮肤面积的百分之二三,边缘镶嵌细小水钻——自然不会是医院提供。一身雪白的皮子,看得人眼晕。

成诺走进浅水池,在宽大台阶上坐下:“求安慰。”

费费露出同情神色:“恶意猜测变做事实。”

“我宁愿他嘲笑我花痴、轻浮、自作多情。”成诺托住头:“我原本以为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原来世间万物都经不起试探。

费费不以为然:“男女能做朋友,上天造人时就不必分开性别。”

一针见血。

“他们不会放过你。”费费说:“当然,还有我。”

“既然如此,费费,你要谨慎。”

费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脖子向后一仰,笑不可抑:“我要谨慎,哈,我要谨慎什么,现在的我比伊丽莎白女王更写意——面孔漂亮,身体健康,腰缠万贯,还有英俊的顾医生孝子般日日夜夜随侍在侧——兢兢业业,从不懈怠,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她用手掌拍打水面:“太多奢望,老天都会拿雷电来打我。”

“目的均不单纯。”

“太正常了。”费费语气悲凉:“一见钟情纯属臆测,白头偕老只得幻想,同富贵,共患难早就成为一场笑话,生死与共更是沦落成滔天大罪。成诺,你比我更天真——现在的人们推崇金缕衣,五花马,夜光杯,葡萄酒……有风使尽帆,有花堪须折,只要过的快活,哪管它死后洪水滔天。”

“嘘,顾医生正在走过来。”

“没关系,他头脑清醒,有知识,有涵养。”

“所以只得默默承受侮辱。”顾医生接口道,他提来一个方形盒子,打开,里面是成打药瓶与一瓶清水,杯子。

“费费有口无心,请勿介意。”

“没关系,我知道她心情仍然不好,另外,”英俊的医生露出狞笑:“我可以一天五次的报复。”他拿出药瓶,一份份地分好。

费费惨叫:“每次吃药都要吃上半小时,甚至没有苏打水。”

“苏打水会腐蚀你的咽喉胃部,我会被上级警告处分。”

成诺注意观察,顾医生看费费,如成人看顽劣的孩子,满是宠溺纵容——或许没有情爱成分,但对现在的费费已经足够。

“成诺小姐,你实在无须这样警惕。上面或有意图,但并非强制——对于你们,我们都是一样,一如介绍所,同游团,见面会,至多提供机会接触,最终结果还是要看双方意愿。”

“可否单身?”

“单身对人对己,都是一种损失。”

“骨肉分离更是惨痛。”

“许多残疾,智力发育迟缓,重病或罹患传染病症的婴幼儿同样需要长期驻守医院。”医生轻声劝诱:“相关政策极其宽松,也许只需**年,便能一家团聚。”

成诺惊疑,她原本以为顾医生是全能说客。

“不,我是施内克的说客,”顾医生向她展现雪白牙齿:“我父亲是施内克的医生,我和他自幼一起长大,亲若手足。”

“成诺小姐,还请你慎重考虑。”

“我有另一面,对他来说,十分凶残危险。”

“他愿意承受风险,他不愿意失去妻子与孩子的母亲。”

“你应该请他慎重考虑。”

“这正是考虑的结果。”

“恕我无法接受。我不是螳螂。”

死局。

顾医生苦笑,可怜的施内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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