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诺略觉遗憾,但她也不是非要这张照片不可,静候三分钟不得,她收起相机,转去和母亲订约会,这才是头一桩重要事体。
待第二天早上,她匆匆赶去上班,早就将这个小小坏心思抛在脑后,等晚上回来为蟒蛇清理粪便,才想起来,哪里还找得见——但也只是挑挑眉,耸耸肩,她早过了为了些许小事不依不饶不管不顾的年纪——说得动听点是沉稳豁达,实则精力不济,玩不起。
有时确实会羡慕少男少女们的力气与心情,在他们身上,这两者几乎永不匮乏,所以才能让这些未成年人尽情尽兴地演出愤怒悲哀仇恨爱恋——成年人只有旁观的份儿,姿态漂亮,内里凄惶。
何况成诺今天晚上还要招待唯一的好友兼损友,七点一刻,门铃准时按响,费费举着一只九寸比萨摇摇摆摆走进门来,彼女装扮风格十年如一日,大波浪乌黑卷发,面孔刷白,嘴唇鲜红,碎花或大花紧身上衣,蓬松松裙摆,脚下一双七至十公分不等的高跟鞋,尖锥形鞋跟底部有一颗小指头大铁掌,坚硬无比,遇到丧尸围城时可以直接脱下当武器,最少可以凿穿一打头盖骨。
成诺端出自制苏打水,放几片柠檬,两女相对大嚼。
“那位加拿大先生如何?”
成诺呆一呆,若干秒后恍然大悟:“无疾而终。”这位仁兄,由母亲朋友的同学介绍,因为远在加拿大,一时见不到人,先在网络上联系,头件事情就是索要照片,照片发过去便是石沉大海,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只是吊着你罢了。
“亲爱的阿诺,”费费叹息道:“如我等这些年纪,早该知道查尔斯王子可望而不可求。”
成诺切一声:“那有这么夸张?”真的,成诺从未设想过邂逅比尔盖茨或是李嘉诚,抑是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任何一人,她只希望未来的丈夫能够有一个健康身体及思想,一处能供两人与孩子栖身的屋顶,一份稳定正当职业,每天晚上定点回家吃饭,工资上缴,由妻子发放零用钱,深爱妻儿,孝敬父母,善待亲朋,周末带着妻子孩子一同去公园沐浴阳光。
费费沉默片刻,才慢吞吞给出建议。
“你或可试试先与查尔斯王子通信?”
呀,真得如此艰难?“三十年前,我父亲母亲便是如此。”不是没有诱惑、争执,冷战,但他们最终还是彼此忠诚,尊重,恩爱,他们是成诺的目标与榜样。
“你也知道这是三十年前。”
成诺深深吸一口气,早在第一次相亲前,父亲便说过一句话,起初成诺不以为意,现在想起真是有道理。
他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成诺所希望的,或许她自己也做不到——父母羽翼下谁不是小王子,小公主?你不愿意做女佣,又怎能责怪别人不肯心甘情愿沦落成男仆?
但要她先行牺牲?
不是不愿意,只是现今某些男性着实令人生畏——可能是为了五千年来的同类复仇,现在的男性统统颠倒过来,要女性放低身段,主动追求,送礼物,送花,上下班接送,定期不定期出尽法宝讨好男方亲戚朋友,同居时女性负责所有费用,包括男方的领带鞋袜,酒吧麻将高尔夫球;结婚时岳父岳母需提供婚房家具电器车子宴席,连带十天十夜欧洲蜜月旅行,如若能为女婿铺平前程道路更好不过——这还算差强人意,至少他还愿意结婚;还有九字真言的信奉者:“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你愿意奉献,他就接受,哪怕旧爱新欢时时在面前身后打成一团——他只管自己开心舒服——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可悲的是天下蠢鱼无数,不仅络绎不绝,还够他挑三拣四。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成诺曾经听闻过一则消息,某男某女相亲,在一处中等餐厅里用晚餐,费用不过一百多元,结账时男士坚决AA制,女士思想老旧,坚持男方付账,两者相持不下,闹到拨打110,饭店经理出来打圆场,表示愿意打折,又说:“如此漂亮的女士陪你吃饭,多出个几十块也不算冤枉。”男士语出惊人:“我宁愿用来召妓!”
这等羞辱,只怕圣母玛丽亚转世也消受不起。
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把你的脸面放在脚下踩,还嫌硌脚。
“即便不结婚,最少也该有个男朋友。”
成诺骇笑,即将为人妻为人母的费费说起话来愈发糊涂!本国倡议男女平等,婚姻自主足有五十年,但溯前三千年的封建残余那里有的那么好消除?男人出外寻花问柳,勾三搭四实属常态,或明或暗,人们还要衷心赞他一声有本事,即便告上单位组织,也不过是私人生活中的一点小问题,同为男性的领导喊去谈话,哈哈哈哈后不过是一句“切勿影响工作”……但如若女人做出同样事体,立时三刻化作臭不可闻的垃圾,同性忌恨疏离,异性不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是急急凑上来企图享受一番“公用设施”——阿Q摸了小尼姑的头,说了一句“至理名言”:“和尚动得,我动不得?”这便是人类的劣根性,十数年运动,三纲五常,天道伦理全部深埋焚毁,不见天日,唯有这株奇葩依然深植人类内心,生机勃勃,欣欣向荣。所以本国女性如今更应谨慎,保守,以往在通奸沉塘的时候淫妇可由奸夫相陪,现在讲究浪子回头金不换,只得你一人堕落如泥,捞也捞不起来。
智慧的毛爷爷说:“不以结婚为前提的谈恋爱全是耍流氓。”
费费瞪她:“把自己保护的那么好,怎么嫁得出去!”
成诺只得伏低做小,:“所以孤苦至今。”
“劳智美想要落户。”
咦,费费今日说话多是没头没尾,幸而两人尚有灵犀,成诺记得劳智美正是费费已经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他不止一次提出,想要落户在那栋处于繁华地段的老房子里。
这栋老房子的房主是费费,现在可以说有价无市,相近一栋年初在拍卖会上卖出近千万高价——现在婚姻法确定男女双方婚前财产各有归属,男方落户看似并无大碍,但如果今后费费想要处理这份房产,必有纠缠,无论如何,劳智美不会空手而出。
请神容易送神难,成诺属于悲观人士,她怀疑劳智美会在今后不久要求在房产证上写上自己名字。
“我是否应该答应他?”
成诺只有三缄其口,说是,将来费费会抱怨成诺推她上刀山,说不,将来费费会哭诉被成诺搡下油锅。
怎么都是错。
她不由得怀念起以往美好时光,两人抱着一包花生两瓶汽水就能无话不谈直至通宵,现在费费找到伴侣,她必定要和自己的伴侣走上另一条新路,把成诺抛在原地。
双方均是无可奈何。
***
友场失意,成诺只得工作。
成叠成堆文件如海啸般呼啸而来,还要下车间去工地,时间不知从哪里挤出来,成诺每日吃饭只用五分钟。老板在会议上提出“岗位奖金”+“效益奖金”,双重鼓励,号召员工自愿放弃休假日,听来令人热血沸腾,回到办公桌前一算,boss顺理成章减免掉加班工资,每月收益只上涨可怜兮兮的百分之一点二,至于年度奖金,那根本就是吊在驴子鼻尖前面的胡萝卜,完全不必抱太大期望。
成诺终于出错,被扣除三分之一奖金,外带同通报批评。
她疲倦不堪,保持沉默,转身下到车间,将这个不大不小的错误纠正过来,走出公司时已经十点整。她在公交车上睡着,误过站点,一直被拖到终点站才被叫醒,车上只有司机和成诺,下了车,除了终点车站岗亭处有灯光,其他地方已经一片漆黑。
最坏是这班车是末班车。公交工作人员下班回家,夺走此处仅剩光源。
空气潮热,成诺走了半小时才找到一盏路灯,汗透重衣,无数蛾子朝她扑过来,赶也赶不走。以前有一首歌,歌中女性嫁人似乎只是为了摆脱交通烦扰,成诺以为是故意夸张,谁知根本就是真实写照,现在如有一部带空调无异味的车子来接她,她也愿意嫁给这位拯她于水火间的大英雄。
说笑而已,一刻钟后有出租车前来迎接,所费不过一个电话和三分之一日工资。
回到公寓,等待她的只有一条冷血的爬行动物,看到那双金色眼睛,成诺不由得喃喃诉苦,她已经深深体会到阿拉斯加涅利新自然保护区鹿群的心情——天敌凶猛,只需忍受一时痛苦,失去天敌,便须为自我膨胀与由此而来的衰退全盘买单。
她如今愿意付出一切换取施内克先生的归来。
(待续)
嗯……略为解释一下,羔羊和这里是隔日更的,一天羔羊,一天“天敌关系”,等七月三十一日天敌关系截稿,就开始全心更新羔羊,谢谢诸位大人的无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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