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黄守忠和刘永福都吓了一跳:“全部?”
“是全部权力!”柳宇的眼神充满了力量:“全部的权力。”
刘永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当初有你这个决心就好了。”
黑旗军的营制仿自湘淮勇营,自然也有着与勇营一样的毛病,那就是兵为将有,尾大不掉,营官都有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站在营官的立场上看,这是最正常不过,但是现在他们三个人的身份不再是普通的营官,而是一名营官之上的团长,看问题的角度又不同了。
柳宇在这方面要好得多,在细柳营他始终是最高权威,即便是叶成林乌鸦营这样的营头,一个排长的任命都得柳宇点头通过,但是刘永福和黄守忠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但是黄守忠却觉得柳宇的建议非常不错,与其让营官的权力无限扩张,还不如象以前担任前营管带那样完全掌握权力,何况他们也确实有着这样的有利条件。
他们三个人,掌握着黑旗军的全部部队,他们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敢对抗,只要够快,就能把权力收到他们的手上:“怎么一个运作的法子?”
“日常事务交给我处理,每周我们碰头开一次会,决定黑旗军的大政方针,若事若有争执。可以票决,一人一票。”
柳宇提出的这个条件,对于黄守忠有着无限的诱惑,他关切地是一人一票这四个字。
现在三个团长都是一票。那么柳宇事实并不能掌握着无限地权力。只要他与刘永福达成一致。就能推翻柳宇作出地决议:“一人一票?票多者通过?”
“每周一议。一人一票!”柳宇也很干脆:“黑旗军地权力。要掌握到我们三个人地手上。”
黄守忠显然没看到过班子会地实质。他关注地是权力架构。而柳宇也很清楚。在班子会上。永远上是书记操纵着一切。甚至可以强行通过决议。哪怕遭到优势地反对也不惧怕。
刘永福也十分意动。他觉得这样一来他可以彻底掌握着两个步兵团地全部权力。不需要象今天这样惧怕着吴凤典地挑战。他同样没发现班子会是怎么样地一个过程。
民主集中制。永远首先是集中。他不由问了另一个问题:“那第二团地装备怎么办?”
“也给我们票决。”柳宇很干脆:“我会把细柳营相关地权力交出来。我们三个人可以组成议事会。”
柳宇完成了刘永福一直想做却没有做成地事情。刘永福的神情总带着一些感触,但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他还有机会再次问鼎整个黑旗军地最高权力,但他只是语言深长地问了一句:“是团长吗?”
“我们细柳营这边将有两个团,所以我会提名一位……”柳宇同样干脆利落地说道:“您这边也可以再提名一位,无论是刘成良或是吴凤典,都是您的自由。”
议事会的将来不再是三常委制,而是五常委制。刘永福对此表示满意:“如果是连美怎么办?”
“这也是您的自由!”
许多时候。政治就是最直接的利益交换,但是这无疑损害到黄守忠的利益。他不得在这个问题表达自己地立场。
“我觉得唐景崧大人应当进议事会。”作为一个只有两个步兵营的步兵团,黄守忠也想往里面塞一个人:“他是皇上派来的人。”
即便唐景崧并不同他完全合拍。不象柳宇和刘永福那样完全控制着提名的人选,他也必须将他推出来。
只是刘永福第一时间哼了一声:“外人!”
这已经非常简单的表达他的立场,别看刘永福对于唐景崧在关健时候言听信从,但是他的内心,唐景崧只是一个外人。
一个外人。
在越南地事情失败了,他唐景崧可以拍拍屁股回北京做他地吏部主事,可是刘永福他们面临的却是灭顶之灾。
正是基于这样地判断,刘永福很明智地作出自己的判断:“一个外人……”
黄守忠不得转身救助于柳宇地协助:“统领,我觉得刘将军的说法太孟浪,唐大人是皇上派来的人,是能在天国那边说得上话。”
柳宇却从不同的角度拒绝:“五票刚刚好,六票的话,三对三怎么办?何况他只是一个外人。”
连刘永福都将唐景崧视作一个外人,何况是柳宇:“他只是一个外人。”
黄守忠还想发言,刘永福却笑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票决,二对一。”
他感受到这种民主集中制的好处。
对于历史的这一瞬间,有着两极的评判。
“在柳宇先生获得黑旗军的最高权力瞬间,他明智地感受到时代的大潮,主动进行政制改革,成立作为黑旗军最高权力机关的议事会,这一机构更贴近于现代的战时内阁,为黑旗军的发展壮大奠定基础,这是东亚历史上划时代的大事……”
以上源自《黑旗革命概史》,东京,一九七三年,城户先生纪念集印行委员会。
“柳宇这个农民革命的内奸在窃取黑旗军这支革命军的最高权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剥夺了起义军自发的民主倾向,建立了完全非法的最高议事会,垄断了黑旗军的一切大小权利,甚至于连购买厕所这样的事务,都必须由最高议事会。”
以上源于《真正地中国革命史:告诉你另一个真正的黑旗军历史》。冯自由,阿美利坚人民执政共和国纽约市,一九二二年。
一八八三年六月。天津。
比起北京和保定,李鸿章更喜欢呆在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和他数十年的功业相关,只有呆在这里,他才能静下心看看资治通鉴。
少年时三千里外觅封候,只以为天下英雄未若是,老来却是心知一切皆空,外人皆李少荃最精洋务。只是他却是清楚得自己的底细。
虽然从曾帅那学过不少御人之术,只是他清楚得知道,他这些东西只能拿来糊弄。糊弄洋人,糊弄下属。糊弄同僚,糊弄皇上太后,最后只能糊弄自己。
可他又不知道自已要学些什么,西洋的物事他可以夸夸其谈,可是却骗不了自己,想起年轻时在曾国藩幕府的种种行径。他只觉汗颜,最后只能多读通鉴。
但是即便是通鉴这本书,他也有些许不明白,但只有在天津这个城市,他才能静下来,细细回想历朝得失。
这座城市有着他最亲信的亲兵,那是整个最精锐的炮兵。一切火炮皆为他营所无。由他最亲信的将领统御,这支亲兵始终不出天津。即便是甲午时淮军大挫于朝鲜、关外,这支亲军仍然没有参战。一直等于八国联军入侵,这支精兵才在苦战之后溃散。
在天津附近,是淮军的数十个营头,在城内是他苦心经营地机器局,在海外还有他一手操办的水师。
所以在这座城市之中,他可以安忱无忧,静静地靠在那里看着资本通鉴,享受不多得的阳光。
他与这座城市,与整个淮军系统一样,都弥漫着一种腐朽地气味,但是与北京的腐朽不同,在表层还流露着一丝丝阳光,一丝丝朝气。
有时候李鸿章也想走出这座城市,吹吹那迎来而来地海风,听一听那波涛之声,但是他还是喜欢停留在这座城市。
一生功名已成,何须多做事,他所做的事便是缝缝补补,糊弄过去就行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一些迷惑,慢慢地他转身朝着那年轻的影子问道:“幼樵啊,你又写了什么折子?”
那个年轻的影子,让他又想起少年的旧事。
张佩纶身着一身青衣,数不尽地风流,正如少年时的李鸿章,那时候他也是新点的翰林。
他温文和雅地说道:“是写了个参人的折子。”
一看到他,李鸿章就想起了许多前尘往事,这个清流中的干将与他这个朝中大佬是两代之交,而且两家人的交情很不一般。
那是咸丰三年十一月,太平军北进庐州,吕贤基率团练六百人拒守舒城兵败,李鸿章未败先逃,直奔合肥。新任巡抚江忠源,令其率所带乡勇六百人,协助其它乡勇共守庐州,李鸿章无与庐州共存亡之意,见太平军屡掘地道攻城,破城志坚,难以坚守,遂以招集团练之名转进。
他与前按察使张印塘所集溃兵、川勇,俱驻扎冈子集观望,张印塘便是张佩纶之父,张李两家之谊自此而起,陕甘总督舒兴阿统兵驰援庐州,亦停兵冈子集,李鸿章进谒请其速援,舒兴阿故意延缓,在城内江忠源十万火急,可是冈子集上,李鸿章和张印塘却是只求自保,连一兵一卒都不曾派出。
四年元月十五日,太平军克庐州,杀毙江忠源以下守城官绅,李鸿章因在城外侥幸逃得性命。
这一份共同见死不救的交情,自然不同于别家地友谊,张佩纶身为清流地中坚,却同李鸿章交好,借而平步青云,正是因为这一份通家之谊。
只是有张佩纶,李鸿章也有了许多便利,现今清流灼手可热,但是这把火却始终没点到李鸿章的头上,关健就是因为张佩纶在清流中地位置。
只是看到这个年轻时的影子,李鸿章却是浮想连连:“写了什么参人地折子?这可是得罪人的事情。”
只是他年轻也没少做过得罪人的事情,别的不说,少年吕贤基弃水而死,间接坑死他的却是李鸿章,以后为求生存四处招惹是非,别人都骂上一句“翰林变绿林”,平定天国之后,他处处糊弄,得罪人之处最多。
张佩纶的笑容很阳光:“折子保人就更多了。”
清流之所以成为朝中一大势力,关健不在于其处处参人,象张之洞这样的人物,那都是圆滑无比,决不肯得罪朝中权贵,一向喜欢高射炮打蚊子,尽挑软的捏。
至于张佩纶,也算是个人精,他平步青云,不在其参人之多,而在于其保人之众,一经他提名,纵便不能一步登天,也能身价百倍。
只是李鸿章却摇摇头:“幼樵,要时时以不肖之心待人啊……”
这句话却又勾起了李鸿章一段回忆,江忠源死后漕督福济继任安徽巡抚,他为丁末科会时的副考官,又为李鸿章的座师,只是李鸿章在福济之下数载,始终不得大用,数死数生,堪称人生一大磨难。
可平定天国以后,李鸿章复函福济“辱知爱,尤植尤深且厚。比年视师吴会,奏薄效,皆缘患难相从,千磨百折而出”,淮军后人记举淮军诸事,说李治军,不使诸将和睦,预防其协谋为主帅害,似传中丞(指福济)衣钵。
这句话就是当年福济说的:“时时要以不肖之心待人啊……”
只是张佩纶却象足了当年的李鸿章,同样有着“翰林变绿林”的决心:“中堂,国家多变之际,自当有所变革,提用新锐,多用贤能,以利中兴啊,此番事大,所以特来请中堂决之……”
李鸿章很清楚,张佩纶可以把朝中众臣得罪一番,却不会得罪自己,正是有了自己,他的位置才会在清流之中稳若泰山,才会在朝中堪称基石。
看着那年轻锐气的青年,李鸿章终于放下了手上的通鉴,询问道:“你这次保得何人?”
清流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推举贤能,象张佩纶常常上一个折子,保举至数十人甚至百人之多,日后保举之人若得功名,自然记得他的好处。
但是他参起人,也是毫不留情面,更关健的是他不象张之洞那样喜欢用高射炮打蚊子洞,从道员到布政使他敢于开炮,只要他身后站着李鸿章,他就能在清流中屹立不倒。
“此番要举荐原广西布政使徐延旭为广西巡抚,此外保举之从尚多。”
李鸿章眼神却是精光一现:“那你要参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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