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军先在兴化集结,只是一到兴化,柳宇带了押送的军饷去了左营:“雅楼,你我同驻山西,细柳营便把送来的军饷带来了。”
“甚好!我这一份就不必了。”吴凤典当即答道:“弟兄们都苦够了,就早点发下去吧。”

“那好,便让弟兄们集合起来,我亲自按名册给他们发饷吧。”

吴凤典一向沉稳,一听这话就知道麻烦了。人家这是来者不善,如果队伍列队按名册发饷,那左营谁不知道现在是细柳营给他们发饷,立即会被细柳营拉拢过去。

他当即慢慢地说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吴雅楼?左营三百将士,将军都点验过数回,绝无半点差错,你放心便是,我克扣不了将士们的军饷。”

柳宇可不同意他的看法:“亲弟兄尚且明算账,这么一笔糊涂账,我怎么能关饷?”

吴凤典性子很稳重:“我让人取回名册,然后让几个干部们做个见证,如果我吴凤典贪了一文钱,五雷轰顶。”

柳宇没说话,那边张彪已经怒气冲冲地讲话:“吴凤典,咱们管带可是看在同驻山西的份上才送来三千六百两银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要说句实在话,你愿意不愿意给弟兄们关饷,愿意看弟兄们受苦!”

旁边柳宇也火了:“就要你这么一句话!要关饷的话,只要让弟兄们见个面,这军饷马上发下去,不要的话,算我自找没趣,三千六百两银子我拿回去作加餐。”

他是步步紧逼。那边吴凤典赶紧说道:“细柳营的几位兄弟。别……”

那边柳宇已经转身就走:“吴雅楼,你别欺负我年纪小,让弟兄们喝西北风,嗯!”

“别走!别走!”到了这份上,吴凤典还有什么话好说,人家这是带了军饷来逼宫的。

而且一口气就带三个月的军饷过来。人家就打定主意,自己非得占了这个便宜不可,不占便宜,自己可筹不出这三千六百两银子地军饷来,刘永福那边也没有余粮。

“好!拿花名册来。让弟兄们都集结起来,请柳管带给大家发饷!”

柳宇这次关饷。那是亲历而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握了回手,然后把军饷封到人家手上:“以后咱们细柳营与左营便是一家人,一点小意思,收下吧!”

花名册也在柳宇手上留了一份,现在左营整个营头他都见了一面,没多久就传说消息:“以后咱们左营要吃细柳营地粮饷。”

对于这个毛头孩子,左营的将士没有太多的敬意。但是好歹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见到细柳营就亲热三分,何况有许多人看过门道来:“恐怕我们左营便要归了细柳营调度了。”

反正都在黑旗军之中,拿谁的钱不是钱啊!他们苦日子过惯了,有些人看到细柳营装具齐整,器精械利,再看看已方,打赤足讨不起老婆实在不少。当即跑到细柳营中打探。回来都说是大开眼界。

“真够劲地,人家吃好住好。全是后门枪,我硬是连一杆前膛的洋枪都找到,这队伍才够味道。”

一起了这个念头,左营与细柳营的亲近程度就不用说了,双方的干部私下就搞了两次聚餐,每次都是尽兴而归,吴凤典三令五申,干部们都视若不见。

至于其它营头,看到左营关了军饷,与细柳营亲近起来,也是暗落口水,却是苦无门道,都托了前营的邓世昌邓哨长前去联络感情。

还好接下去黄佐炎登台点将,与刘永福上演了一幅拜将授剑地把戏:“十洲地方,叶成林、刘二等在此骚扰百姓,蹂躏地方,此害不除,正如养虎为患,因特请提督到来,面商进兵之策,仍望贵黑旗军,大队人马,往云攻剿,务在肃清,则贵提提督之英声,亦口碑载道矣。”

刘永福接过宝剑,大声说道:“既承尊示,敢不唯命是听!”

这次攻伐叶成林,确实是一次大行动,刘永福调集黄守忠、杨著恩、吴凤典、刘成良等人,各带精兵出战,黄佐杰又令越军文官阮赞襄、吴提督,会集各路人马,浩浩荡荡,计得四五千众,向十洲进发。

而在队伍之中,还有一个皇族监军,尊室允平代表着黄佐炎统督诸军,为此黄佐炎把该给的名义都给了他,临别还格外吩咐:“莫忘事先商定地大事,此次必杀叶成林此獠。”

沈胜在细柳营中,反倒是越行越是越轻松,这细柳营的名目甚多,有大休息、小休息之分,可是他没看到节奏控得如此之好的军队。

在他看来,细柳营仿佛一块精密无比的怀表一般,分毫也不出差错,柳宇每天都备有行军要图,上面一一标明通过要点、通过时间、大休息、小休息时间、行军路线,越到后面,掌握部队越是切实,几乎与行军要图并无差异。

而且每次经过,柳随云还会带上几个干部小心地把地形绘制成图,以后再经过这些地形,恐怕他们再到这些地方作战,恐怕会把比越军还要更熟悉地形。

所有这一切都不够惊奇,他轻松的缘故还在于柳宇每天都派出打前站的,每次宿营、休息的时候,沿线的村庄都准备了足够的劳军物资,而且和其它部队地行军路线并不重合,他们总是能挑最好的一条行军路线。

最令他轻松的是,宿营都是一切都准备好了,连骡马吃的草料,到作饭用的柴草米粮,借宿需要腾退的房间,都准备井井有条。

他实在想不通,张彪这个满脸恶相的八尺大汉。怎么可会做这样精细无比的事情。但是这样地行军不需要抵达后再去征发号房子,可以吃完饭倒头就睡。

再往前,细柳营就进到了猛德,此地地形崎岖起伏,人烟稀少,正是用兵之地。这里地村庄也与平地地村社不同,皆筑寨自卫,相互策应。

此地已经临近十洲,属于三不管地带。这些地区的土司、豪强们,往往都受了几国委任。大清国、越南、老挝地委任,很多时候被视为中国领土。但清朝对这些地区没有控制力,这些地区在中法战争后才被割让给了法国控制下的印度支那殖民地,但是法国人彻底控制这里,还在十几年之后.

根据情报,这里已经属于准备交战的战场,这里地豪强,如文二、高十二、韦三,都是这次准备进攻的对象。

“准备战斗!”柳宇在骡子上下达了命令,整个左哨立即展开了战斗队形。向前开进,这一回充当先锋的是张彪排,他杀气腾腾就率队走在前面。

一百七十名,全部装备后膛火器,还携带了一门火炮,这样的火力在整个北圻是除了法军之外,找不到任何敢于抵抗的敌手。

干部们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干上一场:“来!弟兄们,准备干场硬战。”

蔡云楠更是迫不急待地想把自己地步兵排压上去。这种战斗可是锻炼他排内新补充的俘虏:“我们排是尖刀!”

个个都是求战心切。甚至连沈胜也想着两把左轮手枪上去,那边柳宇却挡住他:“怕什么!这猛德附近。有谁能挡得住张彪地三板斧。”

这些地区属于最偏远的山区,火器也是最落后的,虽然山民剽悍,可是怎么能敌得住张彪的猛攻。

正说着,那边张彪已经带着人有些灰头土脸回来了。

“怎么了?”沈胜看得奇怪:“没拿下来?”

张彪一下子火了:“我这一排,便是三千人的大寨都能拿下了,别看他这么个十来杆鸟枪的小山寨。”

“那怎么回事?”

“人家不让进寨子。”

“怎么?”柳宇发话了:“不让进你就不进了?手里的家伙吃素的?”

张彪一下子萎了:“是刘永福的命令,猛德这是捞不到伏打了,降了!”

“谁降了?文二还是高十

张彪无奈地伸开手说道:“全降了,文二、高十二、韦三这些地头蛇都已经愿意受我们黑旗军地招安了。”

他特别说了一句:“只受我们黑旗军的招安,仍然留驻原地,若是越人进犯,他们还是干上一场的。”

柳宇倒没想到刘永福这一次替黑旗军谋画后路竟是如此顺利,猛德一带竟是不战而克,那边张彪说道:“猛德以后便是我们黑旗军的地盘了,所以刘永福将军下令,部队不许进寨子,在寨外歇息,不过我们是第一个到猛德的。”

正说着,那边已经有一群穿着粗布服装的汉子,提着十几只鸡鸭、几坛烧酒,外加米粮若干:“来的可是黑旗军的朋友?甚好甚好,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只是靠得近了,他们又觉得不对,黑旗军什么时候这么风光了。

平时的黑旗军,在他们地印象中都是破破烂烂,连军旗都是缝缝补补,装备也就比他们强上一点,哪有这样地黑旗军。

别的不说,光是这整齐划一地西式军装就是他们平时没看过的新玩意,如果不是一群黄皮肤黑眼睛的人穿着,他们绝对会以为眼前这支队伍是法国兵打到这来了。

“欢迎!欢迎!”

“欢迎!欢迎!”

待近了看,可了不得!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只黑旗军,一水的新式快枪,身上挂着、背着的玩意他们甚至叫不出名字来,更绝的是他们还看到了不少士兵身上都带着百八十发的雷明顿子弹。

在这些偏远的山区,步枪子弹始终都是一个天价,甚至出现过几十发步枪子弹的价格就等于一支先进步枪的例子,为此有人开口道:“兄弟,能不能给几发雷明顿子弹?韦三爷那边有几杆这快枪,子弹打得精光了。”

在猛德。那见过这么多雷明顿子弹。这个地区仅有的少数雷明顿步枪都是接近于摆设地玩意,原因就在于配发地步枪子弹打得差不多了。

那边柳宇在骡子上说了:“用弹壳换!”

“谁?”那几个前来联络的使者刚想训斥这个半大孩子,那边张彪已经说了:“这是我们管带大人。”

“见过管带大人!”他们已经把这支特殊的黑旗军铭记在心:“我们是高十二爷的下属,奉命来接应贵军。”

“好!”柳宇说道:“我们统领大人说过了,诸营不入寨,咱们细柳营就演练一下野营的本领。”

猛德地区的这些地头蛇。倒真是墙头草,一见到细柳营过境,就送来无数牛、羊、鸭、酒、米无数,高十二还送来大猪一头,足有四五百斤重。

这种大猪。着实少见,高十二与柳宇会面地时候。还谈起此事:“这头大猪,原本是给刘渊亭准备的,只是看到管带先期而至,就便宜了细柳营。”

他为准备这头大猪,还费了许多心力,这其中还有一段掌故,原来他也是黄旗军旧部,早年跟随黄崇英的时候,当时黄旗军和黑旗军尚未撕破脸。他到龙鲁受过刘永福的招待,当时刘永福特意挑了一头四五百斤的大猪供他与黄崇英食用。

“这都是昔年跟随盘轮四地旧事了,现在是轮到你们细柳营了!”盘轮四就是黄崇英,高十二直言不讳:“以后我也算是黑旗军的人了,有什么吩咐,请到函一封便是。”

“既然是朋友,我送你一百发雷明顿子弹!”柳宇爽快得很:“以后若是到山西来,我还有好礼相赠。”

高十二这些人摆明了是墙头草,投效黑旗军也是因为利害关系。早打定听调不听宣地主意。一见细柳营率先来到,而且装备华丽到渣。战力极强,一下子就又有了新主意:“刘渊亭让我们兵发十州,不过去还是不去,我们德猛诸雄,都想听听管带的意见。”

柳宇笑了:“当然是去十州。”

高十二大声笑道:“既承尊示,敢不唯命是听!”

他们投效黑旗军原来就是三心二意,现在觉得与其投效刘永福,不如投于柳宇这边来。

一来,柳宇远在山西,双方不但没有利益冲突,天高皇帝远,想管也管不到他们,而刘永宝近在保胜,一出手都能把他们弄死,再来可以与柳宇互补长短,请他置办已方极难弄到的西洋兵器。

柳宇对此也心照不宣,倒是高十二心急,又说了一句:“管带还是速速派人去十州宣抚叶成林,我们愿一带随管带共襄盛举。”

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叶成林也是钦州人啊。”

这是公开挖刘永福的墙脚,须知刘永福是钦州上思人,而叶成林则是钦州洞利人,两个人属于小同乡,历史关系也很亲近。

说到这,沈胜当即开口说道:“此次随军,未立寸功,惶恐至极,沈胜亦是钦州洞利人,昔日与叶成林朝夕相处,无话不说,近些年来亦是鸿雁传书,多有往来,故愿替管带前去宣抚。”

实际谁都清楚,猛德既然不得而得,接下叶成林在十州便是死路一条,他不过三百战兵,失去了猛德这些豪强的策应,面对这四五千黑旗军和越军,除了自寻死路,恐怕就只有受宣抚一条路了。

柳宇点点头,那猛德土司说道:“我也愿随沈排长同去相劝。”

猛德。

黑旗军的主力较细柳营稍迟来到猛德,因此刘永福一听说原来已受招安的文二、高十二、韦三这些地方豪强,竟是受了细柳营诱惑,不由一惊,接着却平静下来:“宣我的命令,让他们即刻去十州助剿叶成林,不过若是早走一步,便要庆祝一番了。”

他身边的刘成良和吴凤典这两个最得信任地营官当即问道:“渊亭,你是不是糊涂了?”

刘永福却是成竹在胸:“别以为他细柳营有几杆后门快枪就了不起了,我刘永福半生厮杀,转战万里,经历过不知道多少风风雨雨。”

他看到两个部下仍是惶恐不定,便继续打气道:“我和你们交个底吧,这次我已在十州有了万全的准备,他叶成林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在他看来,只需打通猛德,收取十洲,这一次出兵便是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能不能宣抚叶成林了。

他对叶成林十分器重,在他看来,猛德的土司豪强虽然不少,如文二、高十三、韦三这些都是些风一吹就倒的墙头草,手下虾兵蟹将不少,但是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的。

可叶成林不高,别看只统领几百兵马,却是一等一的良将,当年黄崇英对其十分器重,倚为长城,他以数百兵却能割据十洲十年之久,越军数次以大兵进剿,却回回都是吃了大亏,损兵折将而回。

他手下的三百战兵,刚好可以编为黑旗军地一个营头,这样一来,黑旗军便可有六个营头。装备最好地细柳营,人数最多的前营,忠于自己地左营、右营和后营,到时候再加上叶成林这个转战经年的营头,他不由信心倍增,甚至有与法人一战的决

“叶成林,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几乎与此同时,尊室允平也召集了统率越军的阮赞襄诸人:“诸位将军,大兵调度如何?”

阮赞襄喜道:“将士用命,国朝开国以来少有的神速,现大兵将至猛德,再过些时日便可至十洲。”

这一回他们可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下来,只不过还是远远赶不上细柳营常行军的速度,不过他值得夸耀还有另一点:“已奉统督之令,向各省调来精卒,现下兵马不下三千之众。”

尊室允平以皇族身份监军,又有黄佐炎的授权,在这些文武官员面前也是格外神气:“此番用兵事关重大,诸位将军用命,允平感激之极。”

“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阮赞襄诸人皆道:“此次用兵十洲,必能一战而胜。”

他掂着手指都能算出结果来,这一次出战不但已方征调了三四千人,尚有三千黑旗军助战,还有黑旗军中火器最强的细柳营一哨参战,猛德的豪强土司都已经受了黑旗军的招安,此外十洲本地的刁家也准备出兵捅叶成林一刀。只剩下叶成林率三百战兵独力苦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这仗再打不胜,他们可以干脆直接回家种地去吧。

他们的士气很足:“必能一战而胜!”

“好!”尊室允平阴狠地说道:“统督大人还有一道密令——叶成林不可留,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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