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愁看银河泻
后来我并没有去嘉峪关，不是因为缺水，而恰恰是水太多了。
就在那天下午，一声惊雷后，热得像蒸笼一样的西京终于天将甘霖，宫女们欢呼着跑出去以手承接，整座离宫沉浸在节日般的气氛中，唯一没笑的，大概只有我了。
雨很快转为瓢泼大雨，大到任何雨伞也遮不住，一出门就淋得一身透湿。在这种情况下，琰亲王也只能暂时留下，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就像我担心的那样，雨一下起来就没个完，那雨势，那情景，让我不由得想起来了家乡的水灾，再加上之前听到了传言，心里越发不安了。
琰亲王头两天还很高兴，白天接待“湿人”——那些冒雨赶来向他禀报事情的手下，晚上就陪我聊聊天，下下棋，品品茶。总之惬意得很，好像匈奴的威胁不存在，洪灾的阴影不存在，谋朝篡位的“重责大任”也不存在一样。这人，至少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在餐桌上也表现得相当热情，这东道主当得可不是盖的：“音音，本王今天请你吃的是本地名菜，先尝尝这陇原三绝。这个叫‘蝴蝶肉’，像不像？可不是蝴蝶的肉哦，只是取其形似，其实是驴肉；这个叫‘红霞火腿’，取其色；这个叫‘脆香口条’，取其味。还有腊羊肉，烧鸡粉，咸牛肉，都是比较有名的。那一桌是风味小吃，有粉鱼儿、糖油糕、莲花豆、莜麦甜醅、醪糟、酿皮、饸饹面等。公主如果还喜欢吃地话，以后叫他们轮换着上，一天家乡菜，一天京城风味，一天本地口味，好不好？”
“好，当然好。就是太麻烦了。”我无声叹息，看着外面的雨幕。像银河倾泻一样，哪里还有好胃口。
放下筷子，我忍不住说出心里的隐忧：“王爷，我好担心。”
“担心？”
“当年的那场水灾，王爷也是经历过的，难道就没印象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次是南方大水灾，北方干旱。你们淹水的时候，我们这边地都裂了。”
“难怪王爷不急的，是不是觉得这雨正好解了旱情？那时候我虽然还小，但也记得一些，水灾前后地情景，跟现在一模一样，也是开始热得要死，两三个月不下雨。田里都没法种稻子了。然后突然一天下起了大雨，几天几夜不停，河堤冲垮了，路淹了，我们一家三口差点没走出来。”
“真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琰亲王也放下了筷子。
“真地！我在宫里的时候早就听过这样的预言了，说今年又是一个大灾年。灾情可能比十二年前那次还严重。”
琰亲王对此似乎不大在意：“所谓的洪灾预言本王也听说过，那些话，听听就好，别信真了。”
他会这样说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纳闷地问：“如果不信，王爷为爱跟僧道打交道呢？说皇上和先帝八字相克的，好像就是王爷最信任的一个大师。”
琰亲王笑着说：“你连这个都知道！其实到今天我也不怕承认，僧道地那一套我是从来不信的。尤其是被他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因果报应说，在我看来，纯粹是扯淡。我这半生。见到的尽是恶人得势，好人没好报。”
“王爷认为自己是好人呢。还是恶人呢？”
“我很恶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也不算好人吧。”好人怎么会谋夺侄儿的江山。
他无奈地一叹：“公主，我喜欢你的直率，但有时候，女人还是委婉点比较好。”
我心说，我哪里是直率，借机表达一下身为人质的愤懑而已。
几句对话之后，我也算是听懂他的意思了，于是继续装“直率”：“原来王爷跟僧道结交，只不过是做样子给世人，尤其是给皇上看，让他们以为您清心寡欲，无意荣华，正走向超脱凡俗之途。”
他略略有些尴尬：“何必说得如此明白呢，公主，聪明地女人懂得给男人留面子。”
“很抱歉，我只是个笨女人，心里想就说。”
他也真是气量大，居然笑眯眯地说，“其实这样也好，本王身边就缺了像公主这样心里想就说的人，平时斗心眼子斗累了，反而很向往跟直率纯真的人做朋友。我喜欢跟公主在一起的感觉，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不吹牛拍马，不曲意逢迎，时而天真时而成熟，不管怎样都是一个人的真实表达，很好很好。虽然有时候公主的话让我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太过分，还在本王能承受地范围内。”
这时，那个叫长乐的太监——根据这两日的观察，这人是他的头号心腹——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琰亲王眉头微皱，却没有说。
长乐就在旁边一直站着，大有主子不发话他就不走的架势。琰亲王这才开口道：“没见本王在陪公主用膳吗？你现在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长乐躬身道：“王爷，宋大人一直立在殿外不肯走，雨又大，他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再这样站下去，奴才怕他支撑不住。若是平时也没，顶多养几日病，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要是再把宋大人病了，王爷可就少了一个左膀右手。”
琰亲王这才站了起来，走之前笑着对我说了一句：“公主慢慢吃，本王去去就来。”
我恨不得跟过去看个究竟，这两个人，君臣不像君臣，朋友不像朋友，到底是关系啊？
我会好奇。是因为今天这样的情形不只一次发生了。琰亲王“赋闲”地这两天，每每他和我在一起做，比如下棋下得最紧张的时刻，那位宋大人就会出现在门口，故意晃来晃去引起王爷的注意，若王爷视若无睹，他甚至会直接跑进去拉人。
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我差点掉落下巴。琰亲王如此权高位重地人，竟然被手下这样管制监控。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同样地把戏玩过几回后，大概这位宋大人自己也腻味了，所以今天换了个新花样，在殿外上演苦肉计，用淋雨大法成功地把王爷从我身边叫了过去。
所以我恨不得跟过去大声告诉他，您老尽管放心。本公主是绝对绝对不会染指男人的男人地！就算琰亲王是杂食动物，本公主有心理生理的双重洁癖。
琰亲王也是可怜啊，人家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脯，好歹是自愿地，他这可是被迫的。
说“去去就来”，不过是客套话，一直到我吃完都没再见到他的人影。当然我也能理解就是了。
走在水殿的九曲回廊上，外面蒙蒙的雨雾，已经下得天地一色，似乎人间天上都成了水世界。精美食物带来的一点满足感，还有王爷君臣奇异互动带给我的喜感，都在铺天盖地地雨雾中消失殆尽了。我忧心如焚地想。再这样下去，大灾之年的预言很快就会成为现实，一旦洪水来袭，这座水殿也会变成真正的“水殿”——水里的宫殿。
匈奴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下雨？一般来说，南方涝灾，北方就旱灾，好像雨水总量是恒定的，这里下多了，那里都没有了。反过来也一样，北方连续暴雨。南方就没雨下了。匈奴在北方。但我无法想象极北之地的草原和戈壁暴雨倾盆的情景。
匈奴的国师预言地是黄河会决堤，也就是说。雨是下在中原一来的，南方的江淮流域应该没雨。难道家乡小镇今年会干旱？那里一向是鱼米之乡，尤其我们后来住过的金口，隶属荆州，临长江，土地宽广肥沃，交通方便，历来以富庶闻名，不然父亲也不会带我们去那儿讨生活。
“公主，别站在这里了，您衣服都湿了。”一个小宫女提醒道。
我恍如梦中惊醒：“哦，那我们回房去吧。”
刚转过身，差点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满脸怒气，连道歉都没说一声，只鞠了个躬就继续往前走，他的后方随即传来了呵斥声：“浩然，你给我站住，本王的话还没讲完，谁准你走了？”
浩然——也就是宋方，反而加快脚步，很快就冲进雨幕中，可怜刚换上地干净衣服，又一次泡在雨水里了。
“浩然……长乐，你是死人那，都不知道拉住他。”
“王爷，您也看到了，宋大人走得那么快，奴才追不上。”
我揉了揉额头，又来了！这争风吃醋的戏码一天要上演几出啊，他不嫌累，我这个观众都看烦了。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大名鼎鼎的宋方，琰亲王的第一谋臣，在旁人的叙述中尽是美好的形象。甘心隐在幕后，不出来为官，也不另立府邸，像王爷的影子一样存在着。在世风日下的今天，像他这样淡泊忠诚的幕僚已经很难见到了，多数的人，都只知道追逐名利，不知忠诚为何物。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皇上地体会更深刻了。
“公主，他刚没撞到您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居然是长乐过来询问。
我知道他并非真地关心我，只不过想把琰亲王的注意力引到我这儿，免得再迁怒他。
果然琰亲王停止了对他地责问，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衣袖说：“快回去吧，雨太大了，回廊两边没遮没拦的，雨都飘进来了。”
我抬眼问：“王爷，宋大人怎么啦？”
“没事，他想让本王回嘉峪关，说匈奴人这些天冒雨在那边布防，好像要加大进攻力度。可我怕雨下久了这里闹水灾，不敢走，他就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我失笑：“您是王爷，是他的主子，在您面前，哪有他闹情绪的道理。”
琰亲王又无奈又宽容地一笑道：“多年的君臣，已经跟朋友一样了。他的性子也跟公主差不多，有就说，火了就发火，生气了就跟我甩脸子，就因为他这份耿直真诚，才成了我最倚重信赖的助手。”
看来，皇家兄弟的品味是一样的，母后也说皇上就喜欢她敢顶嘴。
生怕我对宋方有成见，琰亲王又炫耀似地告诉我：“先帝在世时，曾亲自下旨征他为官，被他称病谢绝了。有一次我带他进宫，先帝还当面封他御史之职呢，他情愿冒着抗旨不遵的罪名，也不肯奉诏。”
我再次忍俊不禁，宋大人的忠诚给了王爷多大的安慰啊，所以，脾气再臭也是个性，床头打床尾和的闹剧哪怕天天上演，他也是乐意的。
这不，看着宋方消失的方向，琰亲王眼中露出了最真挚的担忧与关怀：“长乐，你叫个人去请御医，让他给宋方看看，淋一身雨来又淋一身雨去，小心着了风寒，这节骨眼上他可病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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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并没有去嘉峪关，不是因为缺水，而恰恰是水太多了。
就在那天下午，一声惊雷后，热得像蒸笼一样的西京终于天将甘霖，宫女们欢呼着跑出去以手承接，整座离宫沉浸在节日般的气氛中，唯一没笑的，大概只有我了。
雨很快转为瓢泼大雨，大到任何雨伞也遮不住，一出门就淋得一身透湿。在这种情况下，琰亲王也只能暂时留下，准备等雨停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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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下雨？一般来说，南方涝灾，北方就旱灾，好像雨水总量是恒定的，这里下多了，那里都没有了。反过来也一样，北方连续暴雨。南方就没雨下了。匈奴在北方。但我无法想象极北之地的草原和戈壁暴雨倾盆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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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别站在这里了，您衣服都湿了。”一个小宫女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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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满脸怒气，连道歉都没说一声，只鞠了个躬就继续往前走，他的后方随即传来了呵斥声：“浩然，你给我站住，本王的话还没讲完，谁准你走了？”
浩然——也就是宋方，反而加快脚步，很快就冲进雨幕中，可怜刚换上地干净衣服，又一次泡在雨水里了。
“浩然……长乐，你是死人那，都不知道拉住他。”
“王爷，您也看到了，宋大人走得那么快，奴才追不上。”
我揉了揉额头，又来了！这争风吃醋的戏码一天要上演几出啊，他不嫌累，我这个观众都看烦了。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大名鼎鼎的宋方，琰亲王的第一谋臣，在旁人的叙述中尽是美好的形象。甘心隐在幕后，不出来为官，也不另立府邸，像王爷的影子一样存在着。在世风日下的今天，像他这样淡泊忠诚的幕僚已经很难见到了，多数的人，都只知道追逐名利，不知忠诚为何物。关于这一点，没有人比皇上地体会更深刻了。
“公主，他刚没撞到您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居然是长乐过来询问。
我知道他并非真地关心我，只不过想把琰亲王的注意力引到我这儿，免得再迁怒他。
果然琰亲王停止了对他地责问，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衣袖说：“快回去吧，雨太大了，回廊两边没遮没拦的，雨都飘进来了。”
我抬眼问：“王爷，宋大人怎么啦？”
“没事，他想让本王回嘉峪关，说匈奴人这些天冒雨在那边布防，好像要加大进攻力度。可我怕雨下久了这里闹水灾，不敢走，他就不高兴了。”
“他不高兴？”我失笑：“您是王爷，是他的主子，在您面前，哪有他闹情绪的道理。”
琰亲王又无奈又宽容地一笑道：“多年的君臣，已经跟朋友一样了。他的性子也跟公主差不多，有就说，火了就发火，生气了就跟我甩脸子，就因为他这份耿直真诚，才成了我最倚重信赖的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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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看着宋方消失的方向，琰亲王眼中露出了最真挚的担忧与关怀：“长乐，你叫个人去请御医，让他给宋方看看，淋一身雨来又淋一身雨去，小心着了风寒，这节骨眼上他可病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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