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难解其中意
战争打响后，皇上越发忙碌了，一连三日没来春熙宫陪太后用膳。
这天的晚餐桌上，看我只顾着拨弄手里的汤匙，太后说了一句：“再不喝鸡汤就冷了。”
“哦，这就喝。”我忙端起碗。
“皇上也不知道吃了没有。”太后念叨着。
“肯定吃了吧，别人不说，小安子肯定会催着的。”
“小安子到底是下人，皇上批阅奏章的时候，哪敢随便打搅。”
既然太后也这么放心不下，我于是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皇上吧。”
太后却坚决拒绝了：“我不去，我早说过，他的御书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了。”
听太后又一次重申这句誓言，我也不敢再勉强，只好说：“那儿臣一个人去看看。”
“嗯”，太后颔首，又伸手点了几样菜说：“这些都是皇上爱吃的，你顺道给他带去吧，我估计他还没吃饭。”
带着几个捧着食盒的太监走到勤政店，老远就见小安子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看见我，立刻迎上来说：“公主您可来了，快去劝劝皇上吧。”
“皇上怎么啦？”
“皇上不知道要写，写了撕，撕了写，最后把砚台都砸了，奴才劝他不如先吃饭，吃完饭再写，结果他把奴才都赶出来了。”
“那，皇上今天可有收到八百里加急公文？”
“就是收到了啊。好像是琰亲王写来的。”
我暗自忖度，琰亲王写来地信让他如此愤怒，难道战争刚开始，琰亲王就跟他公开决裂了？不至于吧，再蠢的人也知道，现在应该紧密合作，举倾国之力抗击匈奴。此时最忌讳的就是窝里斗。不先把匈奴这个心腹大患解决掉，窝里斗会斗得连个窝都没有——如果不团结。让匈奴人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一一吞并，最后整个中原沦落敌手，国都亡了，皇上啊王爷啊都成了过去式的虚有名词，还争？
一面想，一面轻轻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里面很快传出一声怒吼：“滚！”
我继续敲。一直敲，里面连吼了几声后，终于猛地一下拉开了门，同时伴随着皇上的恐吓：“是哪个不要命地死奴才？朕今日就成全了你！呃，姐姐……”
我朝他绽开最亲切的微笑：“皇上就算想成全我，也要先吃饭，吃了才有劲下旨啊。”
皇上把我让了进去，脸上依旧绷着。难见一丝笑意。
我让小安子抬进一张桌子，在上面摆上食盒，然后过去拉着皇上地手说：“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好不好？姐姐纵然帮不上忙，当当听众还是可以的。如果皇上不想消息外泄，姐姐以性命担保。出了这个门，决不吐露一个字，就连太后都不告诉。”
太后和皇上虽然是同一条船上的，但互相之间也有不欲为对方所知的秘密。我夹在他们中间，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听众，所以我一再告诫自己，除非必要，否则决不在他们中间随便传话。
他们不只是两个人那么简单，他们分别代表了一股势力，哪怕传了一句不该传的话。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
皇上听话地跟我一起坐到餐桌边。可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只好主动开口问：“是不是琰亲王来信了？”
“嗯。”
“信上都写了些？让皇上生那么大气。”
“也没。”
没才怪！不过皇上不肯明言。我也不好继续追问，怕涉及到军事机密地。
我只好泛泛而论，一面给他布菜一面劝道：“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琰亲王已经远在千里之外，完全脱离了皇上的掌控，只要他能带兵抗敌就行了，其余的，都无关紧要，至少暂时还顾虑不了那么多。他信中可有说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如何？”
皇上回道：“战场上形势倒还好，因为匈奴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攻打他们，等于杀了个措手不及。据我方探子传回的消息，匈奴人本来准备七月再大举进攻中原的，因为他们的国师夜观天象，看出中原一带七月会发大水，还说黄河会决堤，他们想趁乱一举灭掉我们，吞并中国。”
国师之类危言耸听的预言我自动忽略，只抓住其中一句话：“既然战场上形势大好，那皇上您为生气呢？”
他终于忿忿地告诉我：“还不是琰亲王写信地那个语气，让人恨得牙痒痒，我想给他回一封措辞激烈的信，又怕影响到他的情绪，连带影响到作战。”
原来如此。只是琰亲王也未免太急切了一点，给侄儿当了近两年臣子，已经忍受到极限了吗？这人啊，都是不可貌相的，琰亲王看起来多清高洒脱的人，想不到内里竟如此利欲熏心。我甚至怀疑他超龄未婚都是为了让先帝对他失去防备，好向他“托孤”，让他执掌大权。我也曾经因为这一点而排除了他篡位的嫌疑，在当时地我看来，一个连家庭和子女都没有的人，夺来天下何用？真当孤家寡人啊。
我却忘了，琰亲王不要家庭和子女可能另有深意：比如说现在，他出走到西部建立自己的王国，就免去了家庭的牵累，一个人走，等于全家都走了，皇上连个人质都押不到——落花公主也不是。
深吸了一口气，我努力劝导着：“琰亲王越是挑衅，皇上越是要镇定，不然，就正中他下怀了。”
皇上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激怒我？”
我点了点头：“皇上仔细回忆一下你亲政后的表现，是不是脾气变得特别暴烈，身边的人动辄得咎？朝堂上让群臣惶惑不安，下朝后让随从战战兢兢，再发展下去，皇上都要成暴君了。”
皇上扁了扁嘴：“有这么严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有没有都不是靠我说的，让我们用事实来说话吧，皇上自己算一算，自你亲政后，杀了多少人，贬了多少人了？”
“杀了十三个，但那十三个都是民愤极大的贪官和他们的头号帮凶。这些败类仗着朝中有人撑腰无所顾忌，琰亲王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压着案子不办，甚至瞒着我。”
我冷笑：“这十三个家伙依仗地那个朝中大人物，不会就是他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这一点连皇上也很疑惑：“琰亲王在我眼里，其实印象挺不错地，孤高磊落，不像那种贪财之人。”
我叹息道：“要是几个月前你这样说，我会毫不犹豫地附和你的话，但现在我地看法变了。如果他一直野心勃勃想取代你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积聚大量的财富，谋反是需要有财力支撑的。他自己要扮清高，就必须有人暗地里替他敛财，所以他不是拖着不办，而是这些人本就是他的喽罗。”
皇上一拍桌子：“难怪，这些人明明罪恶累累，铁证如山，可从他们家里根本没搜出东西来，原来财产早就转移了。”
“西京？”我立刻想到了这个地名。
“西京”，皇上感慨不已：“想不到，父皇修缮了十几年的陪都，最后做了琰亲王的老巢。”
“陪都的修建是琰亲王主持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就是他！现在想来，父皇早年也是防着他的，所以把他发配到西部修陪都。直到最后几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行了，琰亲王又毫无怨言地当了近十年监工，这才把他调回京城委以重任。想不到，父皇还是看走了眼啊。”
我笑道：“不见得是先帝看走了眼，琰亲王多半是被皇上的三把火烧跑的，谁不怕暴君呢？”
皇上苦着脸嚷：“人家都烦死了，你还开玩笑。“
我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就是不能烦。琰亲王的所作所为，包括他的信函在内，就是为了让皇上烦。皇上才亲政不到两个月，大臣们就吃不消了，若继续烦躁下去，那时候君臣离心，他就达到目的了。”
我不会告诉他，这些天有多少人往春熙宫跑，想求太后出山；有多少人背地里抱怨，说皇上喜怒无常，任性妄为，还不如太后当政时。
其实，对皇上的转变，我也有一点想不明白，以前多温顺的孩子，怎么才上台不久就像变了一个人？琰亲王走之前到底做了多少手脚，设了多少关卡，让皇上处处受阻，事事为难，从而引发了潜在的暴戾？
又或者，是我一直错看了他，他的温顺才是伪装，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残暴之人。上台不到两月，杀了十三个人，其中不乏高官，弄得朝野震动，人心不安。皇上的这番举措，效果还真是惊人啊。
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法告诉自己他是个愚笨的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睛是我平生所见最灵动的一个。
那么，如此作为到底有何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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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打响后，皇上越发忙碌了，一连三日没来春熙宫陪太后用膳。
这天的晚餐桌上，看我只顾着拨弄手里的汤匙，太后说了一句：“再不喝鸡汤就冷了。”
“哦，这就喝。”我忙端起碗。
“皇上也不知道吃了没有。”太后念叨着。
“肯定吃了吧，别人不说，小安子肯定会催着的。”
“小安子到底是下人，皇上批阅奏章的时候，哪敢随便打搅。”
既然太后也这么放心不下，我于是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皇上吧。”
太后却坚决拒绝了：“我不去，我早说过，他的御书房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了。”
听太后又一次重申这句誓言，我也不敢再勉强，只好说：“那儿臣一个人去看看。”
“嗯”，太后颔首，又伸手点了几样菜说：“这些都是皇上爱吃的，你顺道给他带去吧，我估计他还没吃饭。”
带着几个捧着食盒的太监走到勤政店，老远就见小安子在走廊里踱来踱去，看见我，立刻迎上来说：“公主您可来了，快去劝劝皇上吧。”
“皇上怎么啦？”
“皇上不知道要写，写了撕，撕了写，最后把砚台都砸了，奴才劝他不如先吃饭，吃完饭再写，结果他把奴才都赶出来了。”
“那，皇上今天可有收到八百里加急公文？”
“就是收到了啊。好像是琰亲王写来的。”
我暗自忖度，琰亲王写来地信让他如此愤怒，难道战争刚开始，琰亲王就跟他公开决裂了？不至于吧，再蠢的人也知道，现在应该紧密合作，举倾国之力抗击匈奴。此时最忌讳的就是窝里斗。不先把匈奴这个心腹大患解决掉，窝里斗会斗得连个窝都没有——如果不团结。让匈奴人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一一吞并，最后整个中原沦落敌手，国都亡了，皇上啊王爷啊都成了过去式的虚有名词，还争？
一面想，一面轻轻敲了敲那扇紧闭的门，里面很快传出一声怒吼：“滚！”
我继续敲。一直敲，里面连吼了几声后，终于猛地一下拉开了门，同时伴随着皇上的恐吓：“是哪个不要命地死奴才？朕今日就成全了你！呃，姐姐……”
我朝他绽开最亲切的微笑：“皇上就算想成全我，也要先吃饭，吃了才有劲下旨啊。”
皇上把我让了进去，脸上依旧绷着。难见一丝笑意。
我让小安子抬进一张桌子，在上面摆上食盒，然后过去拉着皇上地手说：“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谈，好不好？姐姐纵然帮不上忙，当当听众还是可以的。如果皇上不想消息外泄，姐姐以性命担保。出了这个门，决不吐露一个字，就连太后都不告诉。”
太后和皇上虽然是同一条船上的，但互相之间也有不欲为对方所知的秘密。我夹在他们中间，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听众，所以我一再告诫自己，除非必要，否则决不在他们中间随便传话。
他们不只是两个人那么简单，他们分别代表了一股势力，哪怕传了一句不该传的话。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
皇上听话地跟我一起坐到餐桌边。可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只好主动开口问：“是不是琰亲王来信了？”
“嗯。”
“信上都写了些？让皇上生那么大气。”
“也没。”
没才怪！不过皇上不肯明言。我也不好继续追问，怕涉及到军事机密地。
我只好泛泛而论，一面给他布菜一面劝道：“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既然琰亲王已经远在千里之外，完全脱离了皇上的掌控，只要他能带兵抗敌就行了，其余的，都无关紧要，至少暂时还顾虑不了那么多。他信中可有说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如何？”
皇上回道：“战场上形势倒还好，因为匈奴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时候攻打他们，等于杀了个措手不及。据我方探子传回的消息，匈奴人本来准备七月再大举进攻中原的，因为他们的国师夜观天象，看出中原一带七月会发大水，还说黄河会决堤，他们想趁乱一举灭掉我们，吞并中国。”
国师之类危言耸听的预言我自动忽略，只抓住其中一句话：“既然战场上形势大好，那皇上您为生气呢？”
他终于忿忿地告诉我：“还不是琰亲王写信地那个语气，让人恨得牙痒痒，我想给他回一封措辞激烈的信，又怕影响到他的情绪，连带影响到作战。”
原来如此。只是琰亲王也未免太急切了一点，给侄儿当了近两年臣子，已经忍受到极限了吗？这人啊，都是不可貌相的，琰亲王看起来多清高洒脱的人，想不到内里竟如此利欲熏心。我甚至怀疑他超龄未婚都是为了让先帝对他失去防备，好向他“托孤”，让他执掌大权。我也曾经因为这一点而排除了他篡位的嫌疑，在当时地我看来，一个连家庭和子女都没有的人，夺来天下何用？真当孤家寡人啊。
我却忘了，琰亲王不要家庭和子女可能另有深意：比如说现在，他出走到西部建立自己的王国，就免去了家庭的牵累，一个人走，等于全家都走了，皇上连个人质都押不到——落花公主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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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激怒我？”
我点了点头：“皇上仔细回忆一下你亲政后的表现，是不是脾气变得特别暴烈，身边的人动辄得咎？朝堂上让群臣惶惑不安，下朝后让随从战战兢兢，再发展下去，皇上都要成暴君了。”
皇上扁了扁嘴：“有这么严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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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十三个，但那十三个都是民愤极大的贪官和他们的头号帮凶。这些败类仗着朝中有人撑腰无所顾忌，琰亲王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压着案子不办，甚至瞒着我。”
我冷笑：“这十三个家伙依仗地那个朝中大人物，不会就是他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这一点连皇上也很疑惑：“琰亲王在我眼里，其实印象挺不错地，孤高磊落，不像那种贪财之人。”
我叹息道：“要是几个月前你这样说，我会毫不犹豫地附和你的话，但现在我地看法变了。如果他一直野心勃勃想取代你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积聚大量的财富，谋反是需要有财力支撑的。他自己要扮清高，就必须有人暗地里替他敛财，所以他不是拖着不办，而是这些人本就是他的喽罗。”
皇上一拍桌子：“难怪，这些人明明罪恶累累，铁证如山，可从他们家里根本没搜出东西来，原来财产早就转移了。”
“西京？”我立刻想到了这个地名。
“西京”，皇上感慨不已：“想不到，父皇修缮了十几年的陪都，最后做了琰亲王的老巢。”
“陪都的修建是琰亲王主持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就是他！现在想来，父皇早年也是防着他的，所以把他发配到西部修陪都。直到最后几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行了，琰亲王又毫无怨言地当了近十年监工，这才把他调回京城委以重任。想不到，父皇还是看走了眼啊。”
我笑道：“不见得是先帝看走了眼，琰亲王多半是被皇上的三把火烧跑的，谁不怕暴君呢？”
皇上苦着脸嚷：“人家都烦死了，你还开玩笑。“
我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说：“就是不能烦。琰亲王的所作所为，包括他的信函在内，就是为了让皇上烦。皇上才亲政不到两个月，大臣们就吃不消了，若继续烦躁下去，那时候君臣离心，他就达到目的了。”
我不会告诉他，这些天有多少人往春熙宫跑，想求太后出山；有多少人背地里抱怨，说皇上喜怒无常，任性妄为，还不如太后当政时。
其实，对皇上的转变，我也有一点想不明白，以前多温顺的孩子，怎么才上台不久就像变了一个人？琰亲王走之前到底做了多少手脚，设了多少关卡，让皇上处处受阻，事事为难，从而引发了潜在的暴戾？
又或者，是我一直错看了他，他的温顺才是伪装，骨子里，根本就是个残暴之人。上台不到两月，杀了十三个人，其中不乏高官，弄得朝野震动，人心不安。皇上的这番举措，效果还真是惊人啊。
可即使这样，我也没法告诉自己他是个愚笨的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眼睛是我平生所见最灵动的一个。
那么，如此作为到底有何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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