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两个月,吃得喝得还都像那么回事。虽然每天都是鸡一叫就下地干活,满天星了才收工回家。王仕峰却感到很欣慰,还以为遇到好人家了呢。
忽然有一天,钱财主对三个长工说:“从今往后,早、午饭都在地里吃。晚上回来吃晚饭睡觉。每人每天七个窝头。早饭吃三个,午饭两个,晚饭也是两个。”七个窝头说起来不少,其实窝头小得比牛眼也大不了多少。长工们干的都是力气活,个个饿得前心贴后心。
钱财主的突然变化很让王仕峰费解。他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恼了财主,才招致这样的后果。就对一块儿扛活的长工大老井说:“东家是不是在惩罚我们?”
大老井五十多岁年级。是因为借了钱财主驴打滚的高利贷还不上,卖身三年来还债的。因了这一特殊的身份,每日只是低头干活,极少表言论。见王仕峰为人忠厚实在,心想:这样的小伙子在这里还不被逮住蛤蟆攥出尿来!我得提醒提醒他。对王仕峰说:“年轻人,你初来乍到,还不知东家的脾性。往后可得多长个心眼啊!”
王仕峰听大老井话里有话,更加迷惑了。不解地说:“我来了也有两个多月了,觉得他人不错呀?”
“这是饵!”大老井气愤地说。
“饵?我们当长工的,卖的是力气,挣的是工钱。他干么要设饵呢?”
“你想想,如果你一来他家就不让你吃饱,你会在他家长期干下去吗?”大老井反问道。
王仕峰摇摇头。说:“肯定不会。我们出来就是挣饭吃的,吃不饱怎么干活?”
“所以,先给你下个饵,让你尝到甜头自愿上钩,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拨你的肉吃。”大老井说。
王仕峰似有所悟。“你能不能再说详细一点儿?”
“头两个月对你好。那是想拴住你。让你踏踏实实地给他卖力气。两个月过去了。小苗定了棵。地也锄过头遍。能喘口气了。他圆弧脸一抹变成了长弧脸。到了刁难你地时候了。如果你接受不了想走。两月地工钱一分不给不算。还说你不守信誉。你说。一年里能有几个两个月?所以。你只得忍着。这只是个开始。以后地妖讹子还多着呢。反正逼得你不走就脱层皮。最后工钱还不知能不能拿到?”大老井气愤地说。
“说好地工钱他还能赖?”王仕峰不解地问道。
“他要是叫你痛痛快快地把工钱拿走。就不叫抠门财主了。每有新长工来。在谈好工钱以后。还要另加一个附属条件:如果要你做地活有一件做不来。就要扣工钱。”
王仕峰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一说!
“就拿小白来说吧。”大老井说着。看了看无精打采地同伙。“小白去年给他扛了一年活。临到年底时。他要小白做了一件事。因为是他有心刁难。小白没做成。结果。一年地工钱一分也没给。但是。他并不是痛痛快快地说不给了。而是说你没做完我吩咐地事。今年地工钱先在我这里给你存着。明年如果全做下来了。两年地工钱一块全给你。用这个做饵。让你再白白地给他卖力气。到了第二年结算时。还不知出什么吊脚哩?”
小白是他们三个长工中的其中之一。二十来岁年龄。人老实的碌碡压不出个屁来。每天只知道低着头子干活。不过,王仕峰见他眉宇间常常凝着一股怨气。
“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啊!”王仕峰叹息道。
“你是刚来。这里的人们全知道他家的根底,喧着呢,是有名的吝啬鬼了。”大老井轻蔑地说。
“怎么个吝啬劲儿?”王仕峰追问。他很想多了解一些东家的脾性,打起交道来好有个提防。
“这话得从钱财主的父亲说起……”大老井滔滔不绝地讲了下面这个故事。随着故事地深入,愉悦涌上大老井的脸。看来,长期被压抑的情绪一旦找到诉说地对象,会给人带来快感的。
原来,当地人称“吝啬鬼”叫“小老抠”。
钱财主的父亲钱老财主和他的一个姨表弟,都是小老抠。钱老财主外号叫“大老抠”,其表弟外号叫“小老抠”。两人家境都很富裕,都吝啬地舍不得往外拿一个子儿。平时和朋友邻居相处总是想方设法揩别人的油,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要是出一个钱,准能吃回两个来。
山不转水转。大老抠和小老抠这表兄弟俩转到了一块儿,这故事也就转出来了,传扬开了,常常逗得人们捧腹大笑。
一年秋天,小老抠到大老抠家做客,小老抠一进门就气得往板凳上一坐说:“表哥,我这人真够倒霉的,昨天我家塘里起鱼,特意给你选了两条大的,被你表弟妹挂在树上,嗨!不知是谁家该死的猫,半夜里叼了去。”还举起手里地一根麻绳来证明:“看看,就剩下这根绳子了。”
小老抠说完,看看表哥又看看表嫂,笑眯眯地叹口气,说:“咳,也是你们没口福,算了,明年再起鱼时,一定留两条更大地,用缸扣住,我看那猫能不能掀动缸。”
天快上午了,这小老抠没见大老抠两口子弄饭弄菜,有点沉不住气了,提示道:“哎唷,光顾说话了,要不是肚子咕咕叫我还不知道晌午了呢?”
大老抠两口子经这么一提醒,慌忙起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小老抠在堂屋里四平八稳地坐着。就等吃饭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油锅“滋滋啦啦”的响声,又闻到小葱地香味。小老抠在堂屋里亮起高嗓门喊道:“表哥、表嫂,都是自家人,午饭简单点行了!”
厨房里表哥说:“平时表弟来得也不多。乍来一次,你表哥总要弄个汤汤水水的。”
小老抠听了心里乐滋滋地。
不多一会表嫂满头大汗出来了,笑着对小老抠说:“表弟呀,中午就吃豆腐汤。炒竹笋,你表侄给你弄了几个大饼。”
小老抠笑眯眯地说:“破费了,破费了。”
抬过吃饭桌子,主客坐定,每人面前放了一只大碗。小老抠瞪大了眼睛也没在碗里看到一星豆腐花。心里说:“乖乖,这就是豆腐汤呀!”
大老抠看看媳妇,媳妇忙说:“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豆腐被老鼠啃了几口,我怕表弟嫌脏,没敢往锅里放。”
小老抠再看看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大盘子。盘子里放了一把竹筷子,心里想:“我的乖,难道这就是炒竹笋吗?”
大老抠忙解释说:“表弟呀,你来迟了,你要是春天来,这些笋子嫩着呢。”
小老抠想:这俩口子真是南瓜花炒鸡蛋——对色了。
正在这时表侄捧着几张纸进来了,嘴里还甜甜地叫着,“表叔。饼弄好了。你可别作假呀!多吃点。”
小老抠一看,那纸上画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圆圈圈。心里想。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地儿子会打洞。这小子和他爹老子一样。临行前客气地说:“表哥、表嫂,闲时也常到我家走走。”
大老抠一家三口子,边答应着,边将小老抠送出门去。这哪里是送呢,分明是哄走了小老抠。小抠气得要命,到家后把在大老抠家的遭遇跟媳妇和女儿一说,全家人气得直跺脚。
再说大老抠一家哄走了小老抠后,重新端上了豆腐汤,咸肉烧干笋和死面饼锅贴,吃着、笑着、说着。媳妇说:“小老抠被这么一戏弄,肯定气得要命,明年你要到他家,他也会给你吃炒竹笋(竹筷子)的。”大老抠说:“他那两下子,哪能跟我玩,我明年开春时去,他还怎么给我吃老笋子呢?”
一晃冬去春来。这天大老抠来到了小老抠的家。一进门也是气鼓鼓地朝板凳上一坐:“表弟呀,你说气人不气人,我一大清早就到油坊买了两斤小磨麻油,想让你们尝尝那家小磨麻油的香劲,嗨!半路上栽了一跤,瓶弄打了,由也洒了。”说着举起手中地瓶嘴儿。表兄弟俩很是惋惜了一阵子。
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天快中午的时候,小老抠的媳妇主动到厨房弄饭去了。小老抠也在庭院里将鸡撵得“嘎嘎”叫。
大老抠在堂屋里大声喊:“表弟呀,午饭简单点儿。”
小老抠边杀鸡边答应着说:“没弄什么,就炖了锅鸡汤。”
大老抠心想:这家伙舍得炖鸡汤?就是炖了,那鸡可能比鸽子大不了多少?
开饭了,大方桌子中间放了个大瓦盆,大瓦盆里大半盆混浊的水,隐隐能看到水中有鸡蛋花。
大老抠一看心想:好家伙,难道这就是鸡汤?
小老抠一边解释一边说:“表哥呀,没想到你来地这么早,要是秋天来,这只鸡蛋孵出小鸡后长一个夏天,秋后准能长到二斤多,那时不就是一大盆香味扑鼻的鸡汤嘛!”
大老抠很生气,想数落小老抠几句,但又一想,小老抠怎么也比自己大方,汤里好赖还打了一个鸡蛋。
不一会二,表侄女捧着几张纸进来了,一进堂屋就热乎乎叫着:“大表伯,我给你弄了几块大饼!”
大老抠一看纸上画了几个大圆圈,圆圈上还有星星点点。就问:“大侄女,这星星点点的是什么?”
表侄女说:“那是黑芝麻。”
大老抠也不敢再待下去了,因为那肚子早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了。
一路上大老抠想:这小老抠一家子还是没玩过自己,除了那汤里放了一个鸡蛋外,表侄女的“饼”上也多了些黑芝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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