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
梅兰花坐在庭院里,沐浴着夕阳的余辉,仰望着天上的白云。她的身体已基本康复。在小柳的陪伴下,已转遍了这个家庭的前院后院。累了,就坐下来看看天,想一会儿心事。

她回忆起前世在一个春节晚会上看到的一个小品,大意是一对儿准新郎新娘在人山人海的繁华场所走散了,新娘手里举着一束氢气球满世界呼唤新郎的名字。可一个弱女子的声音,在那沸沸扬扬的人海里简直就如同蚊子嘤嘤一般。新娘急得哭了起来。一对过路的老夫妇得知情况后,也帮着喊起来。喊了半天无效果。三个人累得坐在长椅上歇息。老妇人现新娘手里氢气球上的画像很特别,便夸奖说这猴脸画得好。新娘不高兴了,说这是她的新郎画得她的肖像。老太太灵机一动,说,既然是他画的,那他一定认得。我们何不把这气球举得高高的,他在远处看到了,自然会到这里来找你。新娘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于是,新娘站在长椅上,放足了长绳。气球高高地飘起来,新郎便寻着气球找来了。

这是前世的社会环境产生的故事。在这个朝代里,既没有人流如海的场面,也没有氢气球,更甭说广告贴寻人启事了。自己一个女孩子,又在深深的庭院里,如何把信息传递出去呢?

左思右想,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张扬出去,让王仕峰循着名字来找自己。这么一琢磨,立刻觉得心里豁亮起来。回忆起那天说儿歌的事,岂不是歪打正着!可惜自己没往这上面想。

怎样才能让自己尽快出名呢?在这个时代里,针织女红是少不了的,再就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了阿峰,她要抓住一切机会,厚着脸皮宣扬自己。

梅兰花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高兴。立即起身回到屋里。在小柳的帮助下,找来针线笸箩和绣花用具,一针一线学着绣起花来。

前世的梅兰花几乎没学过女红,一根绣花针怎么也拿捏不住。小小的绣花针也仿佛跟她过不去似的,一会儿扎破了手,一会儿又滑下线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光认线和找针就用去一大半时间,一个下午下来,一个花叶儿也没绣成。这又让小柳惊讶不已。

兰花一点儿也不气馁,白天绣了晚上绣。有时为了把一个花样绣好,灯油添了一次又一次。等到吹了灯才现天都大亮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梅兰花的手艺一天天见长。很快,她绣出的花呀鸟呀,跟真的一样,人见人爱。小柳高兴得说,“准是恢复了绣花的记忆,要不怎么绣得又跟先前一样了?”

邻居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见兰花绣得花好,人又随和,有的拿着针线活来串门,有的来跟她学绣花。兰花更是有来必应热情招待。一时间,她的屋里成了年轻女性们聚会的场所。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兰花屋里大姑娘小媳妇们一拨一拨的,每天少说也有两三拨,一拨少着也有三四个,叽叽嘎嘎的笑声不断。兰花沉浸在欢乐之中,时不时地讲个小故事或是说个歌谣,活跃一下气氛。

“兰花,说个唱儿吧,解解闷。”张大嫂说。今天来了张大嫂、梅三嫂和刘嫂三个年轻媳妇,又都比兰花大。俗话说,小姑子嫂,没大小。她们在兰花这里自由自在;兰花在她们面前无拘无束。

“好。”兰花痛痛快快地答应。“说哪方面地?”

“好听地。逗乐地。”

“那就说个《嘲秃谣》吧。”见对方说“行”。兰花立马说道:

“秃子秃。盖房屋。房屋漏。锅里煮着一锅肉。秃子吃。秃子看。秃子打架秃子劝。大秃子得病二秃子慌。三秃子在家熬药汤。四秃子找人。五秃子刨坟。六秃子抬。七秃子埋。八秃子在坟上哭起来。九秃子问:“你哭么儿来?”十秃子说:“咱家死了个秃乖乖!”

“还有一个说秃女婿地。”梅三嫂说。“我光记得有‘照得亮堂堂’。有地说着了火。有地说着了房。你给说说这一个吧。”

“你说地这个可能是《锯大缸》。”兰花说。接着便说起来:

“挑着担子走四方,锯盆儿锯碗儿锯大缸。今天不到别处去,一心要到王家庄。王家庄有个王员外,王员外有三个大姑娘。大姑娘是个双失目,二姑娘是个目失双。就是三姑娘长的好,萝卜花长在眼珠上。大姑娘嫁了个老秃蛋,二姑娘嫁了个秃瓢郎。剩下三姑娘嫁的好,转遭儿有毛当间儿里光。三个女婿来拜寿,不用点灯照红了墙。东邻招呼着了火,西邻招呼着了房。锯缸的一见高了兴,就着亮劲儿紧‘当当’”。

“还有说矬老婆和谗老婆的唱儿哩,你说说看。”

“行。先说《矬老婆》吧”。

“有这么一个矬老婆,矬得简直没法说。蹬着凳子去做饭,踩着梯子去刷锅。一会儿不见了矬老婆,找了半天没找着。赶紧拿来筛面的箩,过了粗箩过细箩,又过了一遍脚蹬箩,还没找到矬老婆。矬老婆娘家来出气,矬爹矬娘矬哥哥。婆婆没法赶紧喊:‘媳妇媳妇你在哪?可急死为娘你的婆婆。’矬老婆闻听拼命喊,跟蚊子嗡嗡差不多:‘娘呀娘,你别着急来别上火,我在眼药瓶里絮被窝。’”

“《谗老婆》”

“谗老婆,不干活,东门里串,西门里磨。东门里炖的猪肉菜,西门里蒸的白馍馍。想吃人家不相让,赌了气子往家踅。大饺子包了一百整,小饺子包了二百多。吃完这些还不够,面汤又喝了多半锅。撑得谗老婆上不了气,躺在炕上装病婆。老头子一见着了急,请来先生忙张罗。先生说:这不是病也不是脾,吃东西撑得个老东西。”

“兰花,唱一个。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年轻的刘嫂说道。

“唱什么呀?”兰花一时还真想不起唱什么歌来。主要是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个朝代流行什么歌曲?

“唱个《卖五香面》,还有……我记不起唱儿名了,里头有‘大姐穿得葱心儿绿,二姐穿得鸭蛋青。’很好听的。”张大嫂十分赞成地说道。

这两也都是民间歌谣里的。前世搜集的时候,曾听老人们给她唱过。韵调确实很好听,现在想起来,还依稀记得。于是就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卖五香面小唱》”

“来了来了又来了,来了多年的老主道。走走东来你望望西,这买卖不是一样的。真老包来假老包,真假老包下阴曹。包一包来又一包,包包都是好材料。大茴香,小茴香,劈山救母是沉香。有丁香,有桂香,各样的材料都搁上。九岁打虎是杨香,还有良姜和槟榔。刘备过江龙凤配,马五下山遇虎坠。有花椒,有肉桂,各样的材料往里兑。包饺子儿调馅子儿,拿回家中汆丸子儿。蒸蒸包子煨煨肉,各样的材料盛齐喽。你爱听,我爱唱,各样的材料都搁上。两毛钱,使不了,还有一毛往外找。你说添来俺就添,光添材料不添钱。”

“再唱个《踏青》”。

“正月里,正月正。姊妹二人去踏青。大姐不过十八岁,二姐刚好十六整。大姐穿的葱心绿,二姐穿的石榴红。大姐穿的香色裤,二姐穿的鸭蛋青。大道不走走小道,小道不走串胡同。大姐撒开风筝线,二姐拉紧风筝绳。大姐夸这春光好,二姐夸这春意浓。大姐二姐春心动,牵着风筝送寒冬。”

在兰花唱的时候,三个嫂子也都跟着韵调哼哼着。这一现让兰花很高兴。看来她们对民间歌谣也很熟悉。就说:“不能光我一个人说唱。咱四个一人或说一个或唱一个,这多热闹。”

三个人都推说不会唱。

兰花说:“不会唱会说吗?”

张大嫂说:“说不好”。

“说不好就瞎说。这总行了吧。”兰花见好就收。“我先起个头,说个〈瞎话篓〉,你们准备一下,一人一段,说不上来,今天中午不让回家吃饭。”兰花笑笑。说完,自己先开了口

“瞎话瞎话一大掐,锅台上种着二亩瓜。一个光**小小子去偷,一偷偷了一裤兜儿。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去学舌了,瘸子拿着长枪赶去了,一赶赶到个干巴井里,揪着小辫儿一看,是绝户头家的小秃儿。”

张大嫂也笑说:“反正是瞎说呗,我也说一个〈胡诌段〉”。

“说胡诌,道胡诌,大年初一立了秋。五月单五上了冻,八月十五龙抬头。一颗高粱打了八石五,三根秫秸盖了座楼。种了棵扁豆爬根蔓,曲流拐弯到苏州,三岁姑娘去摘豆角。一去一回白了头。”

梅三嫂忸怩了一会儿,架不住兰花和张大嫂的软硬兼施,有些羞羞答答的也说了一段〈倒装话〉:

“树尖不动刮大风,刮得碌碡飞空中。刮得鸡蛋一动也不动,把碌碡碰了个大窟窿。

鸡蛋破了钉子钉,碌碡破了拿线缝。世界上没见过稀罕事:小老鼠下了个大狗熊。

三个女人中,数刘嫂结婚晚,还是个不到一年的新媳妇。人又很精爽。轮到她时,说什么也不说。兰花不依不饶。刘嫂对兰花说:“一个上午,光听你背了。你如果给我们说一个你自己编的,我就给你说。”

兰花见她反倒要挟起自己来,眼珠子一转悠,计上心来。笑着说:“你可说话算数。”

刘嫂点点头,算是答应。

兰花坏笑着说:“新媳妇,一扭股,怀里夹着小母狗。一走一汪汪儿,咬着新媳妇的小妈妈儿。”(方言。既女性的**。也有叫**的。)

**是女性的第二特征。在女人一生的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价值。俗话说,为姑娘时是金**;结了婚是银**;有了孩子是狗**。刘嫂结婚不到一年,属银**阶段,自是敏感。刘嫂见兰花如此一说,知是在嬉笑,伸出两手在兰花的胳肢窝里胳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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