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路泥泞难走,原本不需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林泉别院,结果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并且衣服全被雨水和露水打湿了。众人在林泉别院换了一套衣服,稍作体整,这才沿着山坡小路往上走。
周全说:“不知道林大师有没有在,要是出去云游未归,我们就白跑了。”

道进很肯定地说:“他在!”

周全心中暗道:你别得意,要是不在,看你有多失望。

往山坡上两三里路的古木林中,便有一个很小的庙宇,支道林和两个小沙弥就住在这儿。由于地处偏辟,小庙隐在树林里,这儿又是谢家的产业,外人不会乱闯进来,知道这个小庙的人极少。

不一会来到小庙前,还没上前去敲门,大门却突然开了,一道橘黄色的灯光映出,灯光中有一人出现,背光映着庙里的灯火,在这夜色中看来,恍如佛陀带着佛光降世一般,有着一种神圣的光彩。

道进眼前一亮:“道林在师?”

“正是和尚,夜冷路湿,诸位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周全以为支道林见到众人半夜到来,肯定会很惊讶,但他就象早已与众人约好,在此恭候一般,连半分惊奇都没有。

两个小沙弥已经点好了香,沏好了茶,还生起了一盆碳火,真的是早有准备。周全忍不住轻声问:“大师,你知道我们要来?”

“不,你们快到林泉别院时我才知道,既然有僧人同行,又是漏夜前来,定然是有事找我了。”

周全更奇:“隔这么远,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上山,并且知道还有和尚同来?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

支道林微笑没有说话,释道进却说:“道林大师佛法精深,早已具备天眼通、天耳通,自然知道我们上山了。”

周全与支道林见过多次,除了那次吓走黑衣人让他觉得这和尚有些奇怪的地方,其它再也没见过他有什么异常之处。支道林除了容貌气质和学问过人一筹,平日与一般人无二,也可以肯定没有练过武功,周全甚至怀疑那一次黑衣人并不是被他吓跑的。但这时听道进的话,他竟然还有“天眼通”,“天耳通”。那么道进在林泉别院门外就可以肯定支道林在,也是这天眼通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通?

周全和谢安内力浑厚,谢海和道进也不怕冷,但湿泸泸走了许久,喝一口热茶下去,还是觉得特别舒服。释道进作了自我介绍后就不说话了,刚才还十万火急,现在却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周全和谢安的脸上看来看去。

周全心里暗恼:我们一路辛苦陪你来找支道林,人找到了,却想把我们晾到一边去,你们几个和尚,难道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谢安显然也动了好奇心,与周全一样,假装不知道道进要他们回避,慢慢喝起茶来。

支道林笑道:“和尚的好茶得来不容易,你们不要喝得太快了。”

道进一脸尴尬放下茶杯,“这个,这个,小僧有一件事,事关佛门声誉,也关系到当今天下高僧的安危,奉师兄之命,特来请道林大师前去建康会唔。”

“建康乃是非纠缠之地,和尚既然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道进大师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两位是和尚的朋友,都是至诚至信的人,要是他们信不过,和尚也信不过。”

支道林的意思是说,你要是不愿让谢安和周全旁听,那也就不要对我说了。这时谢海与两个小和尚已经出去了,道进还是心事重重,脸上神色数变,欲言又止。

对于一个高僧来说,喜怒忧伤完全外露,这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了,谢安看了周全一眼,示意还是离开,也许人家佛教中的机秘,不能让俗人知道。

两人站起来往外走,道进却叹了一声,“唉,两位也不必走了,两位都是大贤高人,想必也不会把这件事四处传扬,听一下,或许另有见解也未可知。”

周全暗暗皱眉,这和尚在搞什么鬼,鬼鬼祟祟的?两人又坐了回去。

道进神色紧张,起身去把房门关了起来。以他在几里外就能感应到有没有人在的神通,何必关这房门?想必是他心虚到了极点。

道进坐下后,又酝酿了许久,这才说:“我师父不是圆寂的!”

谢安和支道林都哦了一声,挺直了背,周全却没料到他憋了许久,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问道:“原来你师父还活着啊?”

道进一脸惨痛和恐惧的表情:“我师父享年117岁,世人都以为他涅磐西去了,至少也是寿终正寑了,但是,但是……他是被人谋害的!”

原来那时“圆寂”是指功行圆满的安然死去,而不是现代和尚死了都叫圆寂,所以周全误会了。

支道林和谢安都露出惊讶之色,支道林说:“佛图澄大师以神变称著,佛法神通天下无双,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道进顿了一顿,脸上恐惧之色更浓:“我师父已修成罗汉真身,水火不伤,刀枪不入,世间绝无人可以杀得了他,但他确确实实是被人谋害了。他……他,他全身精血尽失,只留一副枯干躯体,脸上尽是痛苦与惊讶的表情……”

周全脱口而出:“吸星**!”

另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道进急问:“什么是吸星**?”

“这个,这个,据说有一门邪门功法,可以把别人内力吸走,或者把别人的内力化掉,也称化功**,不过这个时代应该没有吧。”

道进却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这个吸星**能否把别人的精血吸干?”

周全想了想,“好象不能,只吸功力,没听说过会吸血的……把人血吸干,莫非是吸血伯爵?”

“吸血伯爵又是什么?”

呦,这些古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么善良和有德行的一代高僧被杀,周全心里也觉得气愤,于是耐心向他解释:“据说在西方极远的地方,有一种以吸食人血为生的非人非鬼的生物,称为吸血鬼,喜欢在夜里活动,可以身化蝙蝠,也会使用一些邪恶法术。不过,这种生物的能力有限,特别怕正义的圣光,大约也怕佛法神通,你师父如果真的达到刀枪不伤,水火不侵的境界,应该不会被吸血鬼给吸了。”

道进说的“罗汉真身”,“水火不伤,刀枪不入”,是佛门一种至高境界,已接近于把**虚化,只有接近涅磐飞升的高僧身上才有可能出现,是真正意义上的物理或法术免疫,与五斗米教的“刀枪不入符”,“避火符”的暂时性隔绝不可同日而语。事实上这种神通只存在于传说中,至今只有佛图澄一人有此神通,但他却被杀了!

道进见周全提的两个可能性都被排除,略有些失望,但对他的博学已刮目相看。

谢安也提出了疑问:“你们师父遇害时,没有人在他身边吗?”

“我师父早已不食五谷杂粮,每日只须饮一小杯水便足够,最近数年来,都是我师兄道安替师讲经,师父他独坐塔顶静修,非重要佛涎和朝廷大事不会露面,也不见人。而下面数层塔室内都有武功高强或神通广大的弟子把守,不要说有人上去,便是一只耗子都上不去。那一日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去拜见师父,谁料……谁料他已遇害了。”

难怪他这么紧张和伤心,原来是神通无敌的师父被害了.对于佛图澄的信徒来说,他的影响力无异于是现代西方的上帝,上帝都被害死了,还信什么教?由此引起的恐慌可想而知。

周全又冒出了一个疑问:“你师父不是四年前就去世了么?为什么你现在才开始调查,并且也没人知道他是遇害的?”

道进又现尴尬神色,整理了一下头绪才说:“出了这样大事后,我们不敢让世人知道,只好找齐众师兄弟,全力周旋,没让任何外人见到就火化了,对外则宣布是肉身成圣,白日飞升。”

“唉呀,这就大错特错了,万一你师父是被自己人害死的,这一火化,不是连罪证都没有了么?是谁提出火化的?”

“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若是被人知道我师父遇害身亡,不知将要引起多大风波,朝野即将大乱。唉,后来是瞒住了,可是国家还是乱了……提出火化的是竺法汰师兄,他是可以接近师父的人,并且对师父偏爱道安师兄不满,所以处理完后事后,多位师兄弟怀疑是他暗害了师父,一直在暗中调查。这期间我们碾转牵口山、太行山、山西多地,明查暗访,却没有现法汰师兄有何劣迹,更找不到任何他害师的证据,一直到了半年前,我们才知道错怪他了。”

“你找到线索了?”

“不,因为又有人被杀害了!不知诸位听说过黄山黄石道人没有?他是一位隐士,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修为却已高到不可思议境界,但他也在静修的秘洞内被吸干了精血。其状与我师父一般无二。”

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要是普通人被吸干了精血,最多也就怀疑是鬼怪作祟,或者是邪派高手所为,可是现在是近神级的人物被害,谁要杀他们,谁能杀得了他们?

道进脸上又现恐惧神色:“事情不仅如此,八天前,我们得知夹山寺的一个扫地老僧又被吸干了精血。这老僧籍籍无名,向来无人关注他,本来也以为是个意外。谁料细加调查,该寺已换了三位主持,算起来他至少有一百三十岁以上,却半分不显老态,年年如一日扫地。这是一位真正不图名利的高僧,可是也没能逃过魔爪。”

周全不由觉得背上冒起了一股寒气,究竟是谁要跟这些得道高人过不去。

僧舍内静了下来,静得让人心悸,似有一股无形的压力,令四人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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