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全外,大祭酒之位大厅内没有人不想当,明争暗斗是肯定的。看得出来洪涛的势力最大,但阴宁九、陆居洪和郑易成却是一条心的,所以这个位子已经争了很久了。正因为争不出结果,所以开坛请太上老君显灵,指定大祭酒的人选。谁料仪式刚开始,周全就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供桌上了,所以周全就是老君的使者,天降的神人,四个长生人虽然对他有怀疑,迫于形势只能奉他为大祭酒了。
本来洪涛是最有可能成为大祭酒的,所以他和他的手下都有些不服,如今周全不肯试法,更成了反对的理由。

洪涛大喝一声,把众人声音压了下来,“郑长老,你是本治戒律**师,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郑易成脸上毫无表情,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到周全脸上,沉声说道:“国有国法,教有教规,按例应当试法!”

周全心里凉了半截,可惜他即没有武功,也不会变魔术,如何能够隔空取物或是入火不伤?但众人眼睛已经都盯在他身上,除了供桌之下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洪涛脸上微有笑意,“请都功小试神通。”

“试,试什么?”

“既然是本教大祭酒,自然是试本教最擅长的符法了。”

阴宁九说:“都功今日才入教,我恪于教规并没有教他任何符术,如何能试符法?”

洪涛说:“那便现场传授,都功是天降神人,自然有神迹出现!”

阴宁九一张长脸阴得跟死了父亲似的,看了郑易成和陆居波一眼,两人都垂眼看着脚尖不说话,他只好对周全说:“属下现在传授都功一道符法,都功可记好看好了。”

供桌上黄裱纸、毛笔、朱砂一应俱全,阴宁九取笔醮了朱砂,在一张黄纸上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画出一张符来。“这是一张止血生肌符,都功照着画一张就行。画符之时要脚踩八卦步,左手掐天纲诀,集中精神,存思运气,求老祖太上老君附体借力,行笔不能停,须一气呵成。”

阴宁九边说边示范动作,然后把笔塞到周全手里。到了这个份上,周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练过几年书法,在软笔书法上颇有造诣,这握笔的架式和力量还是有的,屏声息气,贯注全身精力也能办到,掐天纲诀走八卦步也还算简单,他都可以办到。这张符并不复杂,就象是几个篆书变形连在一起,周全就当成是临摹书法,先试画了两张,记住了所有笔划,然后集中精神,按阴宁九的要求认真地画出了一张。

令他想不到的是,照足所有要求画,与刚才临摹时就大不一样,觉得很吃力,画完之后有点全身泛力的感觉。

洪涛脸上微有诧异神色,另三个长生人则脸上露出了笑容,看来很满意。

“我来试法!”人群中走出一个黑壮汉子,来到周全身前,卷起大袖,露出肌肉盘扎汗毛密布的强壮手臂,另一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来,往自己手臂上就是一下,这一刀下手不轻,鲜血立即喷涌而出。

周全虽然不喜欢这些人,但见他血流如注,还是有些心慌,忙把手上刚画好的符纸按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很大很深的伤口,就算医院里的止血粉倒上大半瓶也未必能很快止住,这张符低按上去之后,血却立即就止住了。

那人眉花眼笑:“不痛了,果然有神效。”

众人欢呼,大厅内气氛缓和了许多,周全却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自己穿越后真的有神力?痛不痛他不知道,但血止住了倒是真的。不管怎么说,这一关是过去了。

其实符法、咒语之类讲究的是凝聚精神力,简单的符法,只要精神力强一点的人按要求画出来都可以生效,周全练习书法有成,下笔有力,精气神能疑于笔尖,暗符画符诀要,画成这道符并不奇怪。

洪涛说道:“止血符只是最粗浅符法,在坐各位道友都能画出,不足以为大祭酒,不如试试避火符法。”

人群中又有几人叫嚷起来:“都功果然是天降神人,法力无边,再试试过火山!”

“对,过火山!”“过火山!”“过火山……

这次不仅是洪涛的亲信叫嚷,连另三个长生人的属下也都开始附和,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可能这是他们难得见到的刺激误乐,这些人显然不是良民百姓,更不象真正的修道之人,带着一股强横凶暴之气,现在热血上涌,群情激奋,新任大祭酒是非过火山不可!

现在事情己经失控,由不得阴宁九或是周全了。众人往旁边退开,露出中间一片空地,很快就有人挑来几筐焦碳,在大厅中央铺成一条长四米多,宽一米左右的碳路,然后淋上少许桐油。

古代没有气油,梧桐树的仔榨出来的桐油就是最容易引火之物,又称为火油,连军队中放火烧营都是用这个。这时点起火来,立即烈焰熊熊,浓烟滚滚,接着又有几人用大蒲扇对着火碳猛扇,桐油很快燃尽,上好的焦碳却开始通红,冒出尺许长的蓝焰,整个大厅内热浪逼人,扇火的人挥汗如雨却越情绪高昂。

周全不由暗冒冷汗,他看过“走进科学”栏目报导的现代江湖骗子过“火山”,那火山只有两米来长,薄薄一层,用的是锅灶里出来的软木碳,碳火本就不旺,也没有扇得通红,几乎没有火焰,温度也就三五百度,快一点冲过去,热量还没透过脚底的厚茧,一般人都是可以试的。可是眼前的不是这么回事啊,这个“火山”可是真正的火山,焦碳辅得厚有尺许,烧得一片通红,看那冒出来的蓝焰,恐怕十分之一秒衣服就要烧化了。而且长有四米多,就算最大步也要五六步,人哪里能耐得住这样的高温?

阴宁九也有些紧张,严肃地叫周全记住他的传授。符法的笔划并不算太复杂,里面有五个象甲骨文的火字变形连在一起,外面有水纹似的笔画,以及一些象拉长的宝盖头。但准备工作却要比上一次复杂得多,先是漱口、洗手、整衣,向太上老君焚香礼拜祷告,念咒曰:“我以月洗身,以日炼真,仙人辅己,玉女佐形,二十八宿,与吾合并,千邪万秽,逐气而清。”

这个叫做净身咒,就是把身上的污秽邪气、红尘俗气除去,然后持笔在手,念净笔咒:“居收五雷神将,电灼光华纳,一则保身命,再则缚鬼伏邪,一切死活天道我长生,急急如律令!”

接下来对着符纸念“净笔咒”,对着装朱砂的碗念“清水咒”,都念完之后,左手掐“紫薇印诀”小指从第四指背过,用中指勾住,大指掐第四指第三节,中指掐掌心横纹,二、四指伸直。

手上要动,脚上也要走动,称为禹步,共要走十二步,每一步方向角度都不同,还有吞唾液、摇头晃脑等等。画的过程还是要一气而成,精神不泄,画完之后还要“结煞”,对着道符做出一套复杂的指法。

周全虽然有点小聪明,可是一时之间哪里能记得住这么复杂的整**作?又要唱又要跳,又要比划,还要集思运气,比最复杂的舞蹈还要难十倍,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十分钟了还没搞好。这时碳火烧得更旺了,木碳已经看不到一点黑色,正是七八月的天气,人人热得汗流满面,还好这些人见他是现炒现卖,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也没有怪他,都按着耐心等待。

画符的过程并不难,做足程序和画出符文,练一段时间几乎人人都会。但画出来的符却不是都有效的,只有法力高深的人画出来的符才有效果,所以不会画符问题不大,有没有画符的天赋,有没有“神力”才是关健!

越是高级的符法,画符的程序越多,对修为的要求也越高,成功的可能性越低;而简单的符法,不需要太多准备工作,有修为的人只要集中精神,随时随地都可以一挥而就。如刚才的止痛符,在场的鬼将大部份都能画并且有效,而现在周全画的“避火符”,却是属于比较难的符法,仅有洪涛等四个长生人有这个实力,而且还不是百分百能成功。

周全终于勉强按要求画出了避火符,也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这符有吸人能量的作用,他觉得好累好累,小腿肚子有些抽筋,几乎要瘫软在地上。但却还差一步“结煞”的动作,他只能咬紧牙关,掐准了指法对准那道符。

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因为大厅内温度极高,他觉得身上有一股燥热,接着这股燥势顺着手臂,从掐诀的指尖急泄而出。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感觉,他自己也有些恍惚,不知刚才有没有这回事,只是觉得好累,再也没力气了。

站在傍边的四个长生人神色古怪,但周全疲困欲死,并没有注意到。阴宁九举起符向众人展示,然后转向供桌,取过一只装有清水的碗,把避火符烧化在碗里,端到了周全面前。

周全大惊失色,“不,我不喝,我不去!”

下面的人都不说话,没有人肯主动试法,可能众人对他的符法没信心,过火山可不比在手臂上扎一刀,重则丧命轻则残废破相,谁愿意去试?

郑易成说:“你画的符水,自然由你来试法,快喝下!”

周全咬紧牙关,后退数步想要逃走,但是除了供桌神台,只有那火堆可以落脚,其它地方都已站满了人,逃都没地方逃。

众人见他不喝,大为不满,郑易成喝了一声,人群中另有三四个人冲过来他抓住,半碗符水硬灌了下去,然后脱了他的布鞋,拖着他向火堆走去。

周全心胆俱裂,拼死挣扎,可是他只是一介书生,手无百斤之力,何况这时精疲力尽,哪能抗得过几个如狼似虎的大汉?一人一边手臂提着他,便往“火山”上丢去。

周全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唯有惨叫一声,闭上了双眼,**先着地落向火碳中。这一瞬间,他心中把这些人恨到了极点,也对这个时代的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这个时代,死了一个人与死了一只蚂蚁差不多,别指望与谁谈人权和生存权了。

但是预期中的剧痛和灼烧并没有降临,他只是觉得有些微烫,并且**下传来压碎木碳的“喳喳”声。他惊奇万分,忙睁开眼,自己果然在火碳中,腾腾而起的蓝焰足有尺许高,舔卷着他身周,但却没有烧掉他一根头。

难道我穿越以后,真的有神力了?难道还是在做梦?幻觉,肯定是幻觉!周全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情,光着脚板跳起来在火碳上踩了两脚,还是一点都不痛,衣服也没有被烧了。他踢了一脚,将通红的碳火踢飞少许到了外面,旁边的人忙闪避,有个闪避不及的人,衣服被火星烧了几个大洞,这确确实实是温度极高的碳火。

四周暴出欢呼声,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高呼都功法力无边,神功天下无双之类的,连洪涛都惊疑不定地跪下磕头,没有任何符术基础的人,直接就能画避火符,这怎么可能?

周全殊无欢喜之情,这些人行事诡异,情绪极端,一眨眼把他当神仙崇拜,一眨眼又不把他当人看,自己的性命在他们眼中就与一只试验用的小白鼠一样。如果符法无效,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堆烤肉了,谁知道将来还会出什么样的事,会怎么对待他?

***,这些人不是好东西,一定要尽早从这儿逃走!

周全走出火碳,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他绝对不是在做梦,梦里是没有白天黑夜,也不会肚子饿的,而他却到这儿三天,觉得饿并且吃过好几餐了。那么,是古代的符咒真的这么神奇?或者是阴宁九暗中做了什么手脚,一种比现代江湖骗子更高明的障眼法?

第二天,周全便搬到了一个独立的大院子去住,这个院子共有四间卧室一间大厅,家具窗台都精雕细琢,象富贵人家的居室,另外还给他配了两个专用仆人。一个就是之前那个壮得出奇的黑少年,名字叫牛梦;另一个是少女,名字叫小花,看起来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姿色平平,勤快而朴实。这两个少年对周全都崇敬之极,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活神仙,但周全问他们话,他们都不肯多说,除了照顾他吃、住、用,平时也少进来。

周全本来以为正式当上了大祭酒,待遇变好了,也应该自由了,应该让他登台亮相,去施符布道之类,谁知阴宁九根本就不让他出门,从他到这个时代后就没出过大门,没上过街。每天要做的是就是学习五斗米教的经典、科律,大祭酒的言行举止,登坛时应说的话和各种术语,有些拗口的不明白意思的大段文言还要原原本本背下来,弄得周全烦燥不已。

阴宁九的解释是,他必须牢记所有该记的,学会该学的,才能在外人面前露脸,不能坠了五斗米教的脸;另外还有一个很苍白可笑的借口,外面不安全!

周全没办法,只好天天背那些枯燥之极的经文,另外也学些安宅符、安胎符、化鲠符、镇魂符、辟邪符等,以及一些画符时用的诀法、步法,结煞咒语等等;郑易成和陆居波偶然来请安一下,没什么话说,洪涛则没有出现过。

教条中还有不吃肉、不偷盗、不**、不仗法术欺人,每逢五之日便要集中在一起,宣讲科禁威仪之类,回去后再向家人朋友宣传。这些阴宁九一句带过,不但没有解释,脸上还微有不以为然之色。包括洪涛、阴宁九、郑易成、陆居波这四个长生人在内,平日都没有穿道袍和绑布条,只有在开坛着才穿戴整齐。所以周全猜测,戒条上说的这些可能是老祖宗定的,现在已经过时了,嘴上说说就行,行动上不一定要遵守。

周全原本概念中的符咒就是一种东西,现在才知道,除了“符”,还有“箓”,箓主要是各种表章,用来通达鬼神。画好以后就相当于我们现代的一种固定表格,要用的时候填上相应的人名和出生年月就行了,但并不是互相通用的,有的表章是向鬼神报告某人的功过得失以清洗前罪,有的是祈祷平安长寿,有的是渡亡灵,有的是祈雨避灾等。

画箓时并没有画符那么多要求,洗手涮口,焚香祷告以后就可以了。除了符箓外还有咒语,咒语不用任何载体,直接配合诀法、步法,集中精神使出全力念出或喊出固定的音节就可以了。咒语的关健在于声音和行动必须雷厉风行,全身精、气、神尽在一声之中释放出来,法力高深的人可以降龙伏虎,震慑妖魔。咒语对修为的要求比画符更高,阴宁九只作介绍,并没有传授。

周全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可以入火不伤,他对符术已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不管有没有效,阴宁九教的他都用心记了下来,箓却没有什么兴趣,稍作浏览而己。

周全能猜得出来,阴宁九等人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当大祭酒,也许是因为内斗,也许是另有目的,反正他这个大祭酒只是个空架子,摆给外人看的傀儡。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没有自由了,他要逃出去,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些人。

为了麻痹阴宁九等人,周全很合作,叫背书就背书,叫学符箓就学符箓,装作很享受这种生活,他们果然对他放松了下来,这样一住又是六天,大门外的守卫从四个变成了两个。

第六天晚上,周全再也忍不住了,半夜时分轻轻起床,摸黑出了房间。这个小院只有正门有路可通,其它三面都有屋宇相连。正门外有人守着,要想逃走,唯有爬上屋顶,从屋顶上逃走。

天上一弯细细的上弦月已快要落山了,空气很清新,完全没有现代都市都是浑浊污闷,满天无数的星斗,亮得如同蓝布上缀满宝石。周全趁着微光,爬上了院墙傍边一棵大得出奇的枇杷树,通过横枝荡到墙头,然后再爬过一截略高的封火墙,来到了屋顶。这是他早就已经看好的逃跑线路,只是到了屋顶之后怎么逃走他也不知道了,走一步说一步吧。

他用脚试了一下瓦片,落脚稳实得很,原来古代的瓦片比现化的至少要厚一倍以上,质量过硬,没过一百五十斤的人估计都踩不破,他踩上只有微微一点沙沙声,与一只老鼠造成的声响差不多。

周全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原来在古代飞檐走壁并不难,老子咱今晚正好踏月色而去也。

就在周全踏出第三步的时候,他眼前不足两尺之处突然多了一弯月亮,一个倒映在雪亮大刀片上的月亮,吓得他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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