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叮当,五彩丝线织的帷帘如缎般顺滑,如此繁丽的翟车,我偏坐得直想呕吐。
裌最终被留在宋宫之内,寺姆徴一道被留下照顾他,走时他哭得红肿兔子一样的眼总在我脑中徘徊,不知为何,心中总会有股莫名的不安,揪得手心直冷汗。

又扶壁吐了一次,闭目靠在车壁,不一语。

“娻,可还难受?”

睁眼,不过幻觉,此是白天,皋回复冰冷的性子,见我吐得厉害,只稍稍安慰一下,便策马走在前头,吩咐人探路或询问路况,哪会如此问我。

不知为何我忽尔十分想念他黑夜的样子,至少我吐得如此生不如死时,他不会放任我不管,当然白皋有安抚过,但我却觉不够,他那些客套的问话本是好意,却让我莫明生出股委屈来,鼻头涌上股陌生的酸意。

他是我丈夫啊,妻子生病了,丈夫不是应该片刻不离的守着么?

以前受伤被送进医院时,屡次见过同一病房里,妻子靠在病榻上,做丈夫的在一旁端茶送水的情景,阳光下,丈夫低头细细地削着苹果,偶尔抬头温和问一句床榻上的妻子好点没有,妻子会答好一点了,然后笑得幸福地一如那从透明玻璃窗中透进来的纯净阳光,即使如此简单的话,也会让我生出无限感慨和向往。

而这种话,白皋都不曾问过我,夫妻相处,不是应该这样么?即使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只要随心而问,一切便不太相同了,端看有无心了。

是我理解错误,还是开始奢望起来了?

仍旧闭着眼,风从柳木里穿了过来,吹在颊上,撩起一丝清凉。

稚正坐在舆夫一侧,见我生病了,白皋不过不咸不淡问了几句便策马离开,此情形,她很是惊讶,“小君,你与公子可是争吵了?”边说着,边将车中盆盂端了出去,看一眼稚手中盆盂,我感觉自己没吐出什么东西来,但里面却是一盂的淡黄秽物,差不多将胃酸都给呕了出来。

稚看一眼那秽物,将之倒掉。

复又转头看我,眉心夹着担忧,不时伸手打帘探我,偶尔问一问是否好些,这些话,本应该是皋问的。

她惊讶,我却是不惊讶。

白皋与黑皋即使装得再像,但近距离相处久了,总能看出点什么差异来,比方说,晚上性子活些,白天则木些。

曾经稚问我,“小君,公子似乎有些违和……”

那时我道,“稚,毋要瞎想,此全因汝尚不了解公子。”

不过次数多了,稚的狐疑是越的大了。

没什么心思答她,我淡淡道了个嗯字,就让她误解是吵架了罢,身子不适,我懒得再找理由搪塞了。

帘外,稚不放心,又道,“小君饥否?可需现下准备饭食?”

淡淡答了嗯字,我想了想,问,“稚,现下是何时辰?”

“约摸哺时。”

对我来说,第一次觉得时间有些难过,哺时,差不多四点左右,不知黑皋要多久才能出来。

恹恹戳戳簋中黍米,吃了几口我便没再动过。

只靠着车壁,等着夕阳西下。

“娻!”随着叫声,我的心跳了跳,却没睁眼。

“娻!你是不是病了?”一股清风,黑皋跳了上来,摸着我的额头,黑黑的眸子里盛着担忧。

那温热的手不过刚刚抚上额头,我心中的烦躁不安随之退去,淡淡嗯了一声,就势靠进他的怀里,睡了起来。

“娻,可是吃坏了肚子?”

“娻亦不知。”半晌我才答了,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时我的声音竟莫名地柔软,当然这话是黑皋后来告诉我的,还道那时我的神情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也只不过是个脆弱的女子,后来只要一想到我,便会想起我那时微撅着嘴似很委屈的样子。

每次谈起此事,我总会不自禁歪头回忆一遍,好似我真没现那时竟会如此娇气的。

“还是……”说至这里,身子忽地被皋抱至腿上,半靠近他的怀抱里,“娻是否有了孩子?”

愣了愣,这……两人几乎每天亲热的不行,我倒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身。

本能摸摸腹部,这里真的会有孩子?

一想到这种可能,全身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个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人……好似不错!

不过待皋兴高采烈的唤来医师疹断之后,两人或多或少有些失望,我并未有育!

虽然有些失望,但我却并未放在心上,孩子这种事不能强求,说不定明天便能怀上了……

倒是皋,用膳时总在耳畔不时嘀咕,一脸迷惑,或偶尔刨刨后勺,“怎么可能呢,明明……明明……怎会如此呢?”

那个明明二字我本没在意,但这天,他又在嘀咕却忽地道出一句,明明以前也是如此啊……

那时我正握着简册半靠枕上看书,旁边燃着的是烛燎,黑皋则躺在我的身侧。

一听到以前二字……我握简册的手一顿,差点快要握不住了,脑中随之立马想起了娥!想起两人也如这般亲热,心上一阵淡淡的刺痛,明明他是忘了的,明明我是不在意的!

这以前二字让我实在不舒服,于是熄灯睡觉。

第二日,我的话开始少了起来,当然本来话就不多。

但这一刻面对着一位潜意识里欢喜的是旧妇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的时候,我莫明会感到烦躁,一刻也不想见到他。

于是自然而然的,每次入宾馆时,他都会被我赶去另一间屋。

对抗着门外掰着单薄门板的那双大手,“你去另一间屋去睡!”还有那迷茫的眼让我更是莫明气恼!

“为何!”又是迷茫,“娻这几日不让皋碰一下也就算了,甚至将皋赶至另一间屋去睡,到底皋做错了何事?”

“皋无错,是娻有错!”我错在不该欢喜上本不应喜欢之人,不该如此放任自己沉沦那些不能享受的东西,倘若他忆起了娥,一定也会同白皋一样,至那时,我要如何?

“娻!”黑皋急了,“娻,我与你己有十余日未曾歇在一处,娻竟如此狠心待皋!”

本来这话说得没错,但不知为何我偏偏理解错了,我以为他贪恋的不过是我的身子,于是恼了,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出去!”

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黑皋最终拗不过我,悻悻地去了另外的房间睡了。

不过睡到半夜,我忽尔睁眼。

敏锐地感觉到屋子里有人,杀意顿起,冰冷喝道,“谁!?”

才要起身去查,身子忽地被人扑住,连人带被被人搂紧。

伸出去的手敏捷收回,因为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有些无奈的一笑,“皋这是做何?”

对方迅钻进被窝,“娻不让皋进,皋只好爬窗。”说到后面,语带无辜。

就着窗外洒进的淡白月光,我定定凝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鼻梁处落下一弯月牙,秀挺的鼻子,微薄的嘴唇明明白天看起来如此的冷漠,不知为何这时再看,却带着一抹他这年纪不该有的孩子气。

如若不是那声音稍稍低沉好听,只怕谁也不会将他当成宋国第一公子。

“娻为何凝着皋直看,却不一语?”

又看了一会,我缓缓将手从温暖的被褥里伸出来,触了触那弯翘的睫毛,笑笑,“皋为何定要与娻同榻?”

皋凑了近来,吸口气,“娻身上有股香味呢,皋喜欢。”

推推凑得过近的脸,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苦笑一下,“倘若哪日皋遇上了比娻更香的女子,皋可会欢喜?”

“自然。”皋想也不曾想,含笑随口答了。

“如此。”道了此二字,我沉默许久,待心上不舒服的感觉稍稍褪去,方才道了,“睡吧!”

说完闭上眼眸,不再说话。虽然知道皋是故意如此答我,心上却还是有些在意他答得过快,似不曾思索。

腰上手臂紧了紧,背后的人动了动,“娻生气了?”

我没有答,旅途困倦,己是没有力气再开口。

“娻毋要生气,皋只不过玩闹而己,即使有比娻香百倍的女子,皋亦不屑一眼!”

面对他的信誓旦旦,我不过淡淡一笑,“睡吧!”

黑皋不依,“娻可是不信皋之言?”

“无。”

“那为何娻如此少言?”

“无,娻不过想倘若哪日皋想起心中有一人甚过娻,是否亦能坚持此言。”

黑皋顿了一下,方回我道,“自然无人能与娻比之。”

呵呵一笑,没有接话,我知道黑皋此时这种状态并不算正常,倘若真有这一日,我想我不会去问他我重要,还是娥重要吧!

以后他会不会变得正常,我不知,但一旦恢复,面临我与娥之间的一场抉择,我不会强求,倘若他与白皋同样选择了娥,我不会去争,这个世上有什么人是能够争得过死人的?又有什么刻骨铭心是不能被时间冲淡的?

更何况,依我的性子,必不会有深不可拔那一天。趁着现在能尽情欢喜他的时候,便好好相处罢。

正想着,胸前伸进一只大手,有风吹来,身上一阵微凉,不知何时衣服己是被他退至腰际。

正想声,唇被人堵住。

“娻!娻!娻!”

轻轻叹口气,慢慢地回应着他。渐渐地两人变得激烈,深深而又反复吮着他的唇瓣,我渐渐地有些意乱情迷了,过了许久才松开彼此。

“娻在想何事情?”

放开我,皋喘了喘气,将头埋进颈窝,有些气馁,“皋一直不明娻倒底想着何事……”

原来他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心上一阵柔软,我没有回答。

而是主动翻身,趴在皋的胸前,轻轻地吻他的额头,眉心,鼻梁,睫毛,最后至唇上。

两人渐渐地感到热了的时候,皋一个翻身将我压在暖席上,顶开的我腿,冲了进来……

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随着他的抽*动,我己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何事,渐渐迷醉在这美好的夜色之中。

第二日,翟车很快便入宛丘,早己有人候在那里,透过帷帘缝隙,我看见了林修然……仍旧一身玄服赤韨,那玄色吉服明明华贵庄重,偏偏穿在他身上总有说不出的不羁之感,也不知是否我的错觉。

小臣通报之后,翟车停顿一下便入宫了。

明亮宽敞的大殿之上,十几年未见的外祖父,此时己是生了白,坐在大殿之上,笑得和蔼,衮袍博冕让我忽地想起君父来。

也不知阿母与君父在鲁可好?往鲁书信可有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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