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跟在依芙利娜身后向着营地东南方向快步行走。在穿越营地的过程中我刻意留心了一下帐篷的数量以此估算这些土著居民的总数。很遗憾我失败了他们临时搭建的这个营地实在太大比一座大型的城市还要大。树林阻挡了我的视线让我一眼看不到边际。但我看得到即便是在很远的地方都有灰白色的炊烟袅袅升起。要在这片崎岖而广阔的土地上聚集这么多的人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信仰的力量对于我们骠悍的主人们来说有多么强大。
终于我们来到一块安静的营地。在这里劳动的妇女们普遍年纪都比较大动作迟缓小心翼翼。这里的帐篷看上去与众不同帐篷的外侧都用黑色的染料涂上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叉号这个普通的记号在这里让人感觉格外不舒服。
如果普瓦洛在这里不知道会看到些什么我这么想着。
在这里最小的一个帐篷外面依芙利娜停住了脚步。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掀开了帐篷的帘子。一阵潮湿霉烂的气味夹杂着许多药草怪异的味道从敞开的帐篷门口涌出强烈地刺激着我们的嗅觉。
米莉娅毫不迟疑地大步向帐篷走去她这时候看上去既冷静又圣洁完全是一副医者仁慈高贵的样貌。
我们紧随其后走进了帐篷。
狭小的帐篷立刻因为我们的进入而显得拥挤起来。站在两位女士的身后我看见了重病中的大祭司。
我知道他病得很重但没想到重成这个样子:那个受人尊敬的高贵老者须皆白脸上的皮肤因为消瘦而打起厚厚的皱纹。一种不正常的赤红堆积在他的脸上显示着这个老人正着严重的高热。他的脖子、手臂和胸口处带着古怪的黑色斑点它们犹如死神的邀请函一般显眼让人看上去觉得十分不舒服。很显然他已经饱受疾病的煎熬正处于昏迷之中。从他的身材和肌肉上来看他生病前一定比大多数同样年龄的老者要健康强壮得多这可能也正是他还活着的主要原因。但是此时他的健康已经被摧残得到了底线他看上去虚弱极了就好象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米莉娅皱起了眉头。她戴上一副质地奇特的手套避免与大祭司直接接触而后将手搭在大祭司的额头上又伏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声继而打开药箱取出几样不知用途的器械给大祭司做着各色的检查。我们没有出生依芙利娜也没有。这年轻的女孩紧闭双唇紧张地看着米莉娅的举动以她的见识想必看不出美貌的信徒在干什么但正因为如此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希望这一点从她的双瞳中表露无余。
“他这样多久了?”忽然米莉娅停止了检查转脸询问依芙利娜。
“大约……大约五天了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依芙利娜伤心地回答。
“在这之前呢?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比如说……低热或是头晕之类的。”
“半个月以前爷爷开始觉得热当时吃了他自己调制的药物几乎已经好了可是……可是从那时候起他的手臂上就出现了这种黑色的斑点。隔了两天他的病情又突然重新作起来而且作得特别猛烈无论我们如何祈祷、求告都没有用药物就更没有用了。这里的人们最早都是那个时候的病后来爷爷支撑着把各个部族的领聚集起来举行占卜的仪式然后就……”
“后来呢?还有人病吗?”米莉娅看起来对占卜的仪式并不是很感兴趣。
“大多数人都是后来病的有的是在占卜仪式之后有的更往后一些。生病的人身上先会出现黑色的斑点他们说那就是伦布理神愤怒的证明。”
“他都吃了什么药?”
“就是这些。”依芙利娜从一个小包囊中取出几样药草放到米莉娅身边。
米莉娅拿起药草仔细辨认了一下而后点点头。她轻声对依芙利娜说。
“你放心我有办法救你的爷爷但我大概需要几天的时间。能不能给我在这里搭一个帐篷?”
“我去安排。”依芙利娜马上向帐篷外走去。当她的一只脚迈出门口时间忽然停住而后转过身感激地说了句:“谢谢你米莉娅姐姐。”
当确定依芙利娜离开了之后米莉娅面色凝重起来。她将双手覆在大祭司的额头轻声念起神秘的咒语。过了挺长的时间才将双手移开。这时的大祭司面色不再那么红呼吸也平顺了许多。除了身上的黑色斑点几乎就是一个健康的老人正在睡觉。
“瘟疫的一种!”米莉娅对我们沉重地说“我知道有四五种瘟疫会在冬季寒冷的时候作可这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看上去这病症并不好对付我只能先给大祭司退烧然后慢慢想办法。”
我们事先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当它作为一个无比真实的现实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仍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米莉娅不要太勉强自己……”过了好一阵弗莱德才开口说话。此时他对爱侣的关心显然占据了心中大部分的位置“如果……如果没有办法今天晚上我们想办法离开。我不能让你冒这险!”
“你不能让一个医生离开病人弗莱德。”米莉娅平静地回答“这里有人需要我的救助我必须留下来。而且……”善神的信徒苦笑了一下:
“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亲爱的我们谁也不能回去。”
米莉娅的话让弗莱德愣了愣神忽然弗莱德洒脱地笑了起来。那是唯有他才有的笑容犹如阳光穿透乌云撒满辽阔的大地。他向米莉娅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而后看向我。
我也用微笑回答着我的朋友。
在这个时候语言已经是多余的了。
帐篷帘子再次被掀开依芙利娜钻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已经明显好转了的祖父惊喜地欢呼了一声而后警觉地捂住了嘴悄悄退出了帐篷。
看着女孩雀跃的模样我们不忍心将实情告诉她。
此后的三天时间里米莉娅穿行在各各病患的帐篷之间。她尽可能地详细询问患病的人都有什么症状但真正能够为她提供帮助的人并不多。土著居民们习惯性地将疫病当作神的惩罚并不愿意配合米莉娅。在这期间她绝对禁止我们与患病的人接触和交谈吃饭也必须单独食用。
在这三天时间里只要大祭司的病情一开始变重米莉娅就会放下手中的所有事情用她神奇的法术为这让人尊敬的老者退烧。这在很大程度上停止了大祭司病情的恶化但同样明显的是法术对于大祭司的作用越来越不明显退烧的时越来越短到了第三天在短短一下午的时间里米莉娅就连续六次为大祭司施术治疗。巨大的法术消耗让米莉娅看上去精神非常的不好她面色苍白眼里布满血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昏倒。但她并没有放弃对病人们的治疗甚至于在可能的情况下还勉强施用法术为更多病人缓解病痛。在她娇小柔弱的身体里蕴涵着让人惊异的巨大力量这力量让她坚韧不屈执着地从死神手中挽救生命。
在这三天时间里许多患病的居民6续死去了。每当看见有人死去米莉娅就感到分外的痛苦和悲伤陷入歉疚的自责之中就好象那是由于她的过失造成的。每次看到因为疾病痛苦不堪的病人时米莉娅都会表现出莫名的焦急。她的焦急与我们的前途无关与我们被土著战士们堵住去路的军队无关与我们自己的安危同样无关那是一种纯粹的焦急是一个医者对于病人无计可施的焦急。我们的处境早已不在米莉娅考虑的范围之内了在面对病人时她就只是一个医生一个会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和智慧去拯救生命的、善良的人。
经过三天时间的观察虽然米莉娅得到的有用的东西并不多但也已经足够她做出某种程度的判断了。
“三天时间我们都没有病这说明这种瘟疫是不是通过呼吸传播的这是最幸运的一点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生病甚至死亡。另一条值得庆幸的是这种病并不立刻致命时隔半个月虽然所有人都病得很严重但真正死亡的还不到百人而且都是些身体孱弱的老弱妇孺。第三点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居民对于这种疫病的预防和隔离措施都做得非常好尤其是让病症较轻的人照顾病情较重的人不许病的人与外面接触。尽管每天依旧有人病但这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疫情的传播。不管他们是因为害怕传染还是害怕神罚这对我们都有很大好处。”在第三天晚上米莉娅在她自己的帐篷中这样对我们说。
“从收集的资料中分析这种疫病是通过唾液和皮肤接触传播的其中唾液传播病尤其迅。糟糕的是我没法从患病居民那里了解到详细的病情形所以没有办法对症下药。我所能做的只是使用魔法给病情严重的人退烧这最多只能支撑几天。现在大祭司的情况很糟糕他最多还能支撑七天这还是在我用法术退烧的基础上。”
“那我们能怎么办?”我急切地问道“就这样看着他们死掉然后再把我们杀了?”
“还有一个办法……”米莉娅回答道。虽然她在回答我的问题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弗莱德的眼睛。
“……对还有一个办法能够了解病的全过程尽快找到治疗的方法。而这正是我找你们来的原因。”
说完米莉娅从帐篷内的架子上取下一只碗碗中盛了半碗清水。
“这碗水今天有五个病人喝过……”
在我还在看着那半碗水呆不知道米莉娅想干什么的时候她忽然飞快地端起碗将水喝得干干净净。她的动作是如此的迅以至于我们连制止她的念头都没有转完那碗水已经被她咽下了咽喉。
“米莉娅!”弗莱德大叫起来他站起身想冲过去阻拦他的爱侣。尽管我们都这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这动作就仿佛自他的内心让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站住!”米莉娅严肃地低喝止了我的朋友“从现在开始禁止你们接触我禁止你们赤手接触我接触过的东西我的药箱里还有两副手套你们要每天戴上即便睡觉的时候也不允许摘下来绝对不能用手接触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们这几天不要脱衣服把自己的脸也一起蒙起来。从明天早上开始我需要你们两个绝对听从我的指挥明白了么?”
“米莉娅你……你用不着这样的……”弗莱德失神地喃喃自语。
“明白了么?”不理会弗莱德的失态米莉娅执拗地再次大声询问。
“好吧我们明白了。”我推了推弗莱德低声回答她。
“弗莱德”我提醒着我的朋友“现在我们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米莉娅自己了。如果希望她活着我们最好按她说的做。”
弗莱德此时已经不能再做任何回答泪水蓄满了他的双眼爱情让他无力地叹息。
“对不起弗莱德。”得到了我的保证米莉娅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只有这样做我才能够完全地了解病情在大祭司、在更多人病死之前挽救他们的生命。我是至高神的信徒我的心让我别无选择……”
“你别说了……”弗莱德泪如雨下全身战栗着痛苦又懊悔“为什么是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替你喝了那碗水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的人是你……”
“那不一样弗莱德。”米莉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她看上去眼神有些恍惚面颊上泛出一层红云“神说这世上有些事情是唯你必做的无人可以代替。我从没像现在那么真实地感受到这件事必须由我去做。我相信我们来到这里遇到这些病患中的人们这都是至高神的安排。现在神安排我去做一件伟大的事情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神眷顾着我们弗莱德始终眷顾着我们。我不会有事的没有人会有事的。相信我……”
米莉娅的面色越来越红了她的呼吸粗重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仿佛胸口正在燃烧着一团火焰。她艰难地爬上床弗莱德想走过去帮她却被她制止了。她伸手去拉被子原本洁白温润的手臂从宽大的袖口露了出来。
刹那间我的心头犹如受到了巨锤的撞击一阵淤塞。我忍不住大步走出帐篷无力地跪在地上懊恼地挥舞着右拳用力砸向地面。我看见鲜血从我的指缝间流出却感觉不到疼痛。如果说连这手上的细微触觉都可以被称作是“疼痛”的话那我不知道从我的心尖上传来的那种内脏搅动般的抽搐感觉又要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我只能双手抱住头长跪在地上任由泪水扑向这片艰涩的土地。
一切都像静止的铜版雕画一样永远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就在刚才在米莉娅伸手的刹那我看见在她的手肘下一个丑陋的黑色的斑点已经浮现出来。
那是死神的印记啊现在它却出现在米莉娅的手臂上。我知道米莉娅一定会遭遇这种事情但却没有想到它来得那么快快得让我这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没有作好任何思想准备。那曾经是一双多么漂亮的手臂无论用什么美妙的辞藻来形容它们都不嫌过分。它们曾一次次把生命垂危的人们从死亡的阴影中挽救回来而现在它却已经被打上了死亡的烙印。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做出这种事情。她自己说是因为信仰我不相信。无论是什么样的神祉都无法让一个普通人具有这种奉献生命的觉悟和勇气。这种勇气绝不会来自别处它只能来自一个人的心。我并不确信至高神是否有那么伟大但我确信无疑的是米莉娅的伟大源于她自身的高尚而不是外在的其他什么东西她是一个真正具有一颗崇高的医者之心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弗莱德走出了米莉娅的帐篷。他递给我一副手套自己把另外一副用力紧握在右手手心里。他右手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出轻微的响声暗青色的筋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就好象要绽出他的肌肤一样。
“她不会有事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扭曲得不像样子他的脸也无法遮饰他内心深深的哀伤。他双眼红肿瞳孔无神地探向无边的黑夜泪水却早已流干了。
“她……不会……有事的!”
(又来晚了。这一章对于传染病的描写有硬伤但暂时还想不出更好的调整办法谁对传染病有深刻认识的欢迎与我联系帮助我把病症的传播途径改得更合理些。
外传将会在下周推出一章敬请关注。
另:最近论坛怎么搞得怎么老是进不去?连广告也不知道打给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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