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类巫师提到的梦吗?真奇怪,灵吸怪也会做梦……
被窥视的感觉使我浑身冷。我努力从黑色束缚中抬起头,却现银色的虚空已经变成了一片翠绿,随即看见了……灵吸怪之神伊尔神思因的圣徽!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渺小的原子,圣徽的巨大是无穷无尽的,正面那粗糙线条构成的灵吸怪头像正看着我。
莫名的碎语在我听觉器官边回荡,纷乱的思绪贯穿了我的头脑。
它们渐渐汇聚成一个声音:诸神已死!
烈焰焚烧的痛感唤回了我的知觉。
每一寸皮肤都在剧痛,这里到处都是红亮的火光,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争取离开这可怕的灼热地狱。突然浑身一凉,难耐的感觉消失了。
我贪婪地把清凉的空气大口大口吸进双肺。
心灵转化系死中求活的绝技,火焰解体。这个心灵异能的用途在当掌握者一旦遭到致命打击,只要心灵力量足以压制伤害,掌握者的肉身就有可能解体成无数火花,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天之后在距离解体地点最近的火源处重组出现。
赴巫妖之约前我显现心灵革新掌握了这个灵能,它救了我的命。
大约过了一秒我才回复视力,现一个身穿学徒制式长袍的雌性卓尔就站在面前距我五英尺远的地方,正张目结舌地看着数不清的细小火花追随我,加入我,组成我。
我用心灵力量轰炸她的大脑,用四条触须勒起她的脖子吊离地面,尽情宣泄头脑和皮肤难以忍受的双重剧痛。她脆弱的颈骨格格作响,不到两秒钟就失去了知觉。
热浪从身后扑来。我放下卓尔软绵绵的身体,回头看去,那是一道活门,门另一侧是熊熊燃烧的魔法火焰,也是我得以重组身躯的地方。
但这是哪儿?门周围是深紫色的水晶壁,上面雕满精灵文字和壁画,美轮美奂。脚下是一座长宽三十英尺的正方形深紫色水晶平台,和墙壁竟然是一体的,旁边还有一条螺旋上升的甬道。这里万籁俱寂,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我不记得“水晶龙的脊椎”附近有这样的地方。
近在咫尺“轰”地一声巨响,吓了我一跳。我扭头,就看到数十根巨大的烟色水晶魔法时钟柱垂立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长达尽百英尺的魔法火焰柱,正从最近的一根的尖端向下喷出。
我有些明白了,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水晶平台的边沿向下看。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色就展现在我面前,验证了我的猜测:千港之城卡尔德兰在将近三千英尺的下方静静地闪动着绿光。
这里是最高法院。火焰解体独特的身体重组效果,竟使我突破了层层魔法防护,站到了卡尔德兰权力中心的尖顶。
现在的我赤身**,骨瘦嶙峋。
所有的东西,我的长袍、灵能石、灵杖、法术卷轴、吉拉文水晶球,以及贴身穿着的变形灵皮和我族造物主的圣徽,全没了。据说专精心灵转化系的操能者显现火焰解体的时候能把全身的衣物装备一并解体带走,但我失败了。
沮丧和剧烈头疼使我两腿软,天旋地转,什么声音在听觉器官里都是轰轰隆隆的。
直到此刻我才现宿疾严重到了什么地步。没了圣徽,这难以忍受的折磨立即增强了好几倍。感觉就像脑袋里同时有七八只手拽着锯子各按自己的方向横拉竖拽,一刻不停。
半精灵,必须立刻联络她,只有她能救我……但是灵能传讯术却得不到半精灵的回应,我只得又找上了艾克林恩。
“总算联系到你了,”他在那边悄声抱怨,“瑞特拉女王大人说你死了呢!”
瑞特拉女王大人?
“就是咱们的劳薇塔女祭司……嘿,告诉你个好消息,绝顶聪明的巨魔施巴拉古搞明白她用什么办法治疗你的头疼了!”
这可真是及时。我按摩太阳穴回答。什么办法?
“听着,还记得女王大人腰间那个装红水的大玻璃瓶吗?我查到资料了,那玩意儿叫痛苦水,一种成瘾的法术毒品。用一个特殊的法术把生物的痛苦提取出来,具象化成液体。嗑这玩意儿一开始会被剧烈的痛苦压倒,随后四个小时里会产生强烈的快感。劳薇塔教派的高级祭司人人会这法术,每天喝痛苦水能让她们神智清醒,法力倍增,据说祈祷的时候服用它还会得到神祗的青睐。嘿,不觉得跟你珠联璧合吗?你头疼,她就提炼了**……我猜你刚现她的时候,她身边可没携带那么大一瓶这玩意儿,嗯?”
的确没有。她在哪儿?
“呃,情况很复杂,她被最高法院的卓尔军队绑走了。”
带走了?我头皮下每一条血管都在突突跳个不停。
你确定是最高法院?
“领军人物是三个蛛化卓尔和那个用水晶球跟你通过话的骷髅头。”
巨大的愤怒使我忘记了疼痛。
那么内爆屠夫呢,最高法院逮住她了吗?我的吉斯洋基人奴隶呢?
“我不知道,他们封锁了港区,带走了她,把我轰出了来……”巫师的声音变得轻而急促,“我现在就在你的别墅,赶紧回来……甭管我长什么样儿,叫我施巴拉古,切记!”
他切断了通讯。
我足足耗费了两秒钟才按耐住怒火。
拥有完美颅骨的半精灵是我以生命做赌注冒险的酬劳,她是我的!该被太阳烤出尸油的枯骨架竟如此放肆,胆敢掠走我的盘中之物!
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巫妖?
“你手里有某个它看重的东西,”巫妖说过,“我猜测,或许就是能揭露它真实身份的铁证。”和内爆屠夫的遭遇自龙脉者号始,半精灵当时也在船上并且被我带走。难道内爆屠夫看重的东西其实是半精灵?
我记得半精灵对内爆屠夫的评价是这样说的:“内爆术是神赐予信徒的最高阶神术之一,能使用的祭司几乎就是神明在世间的代言人。”
是的,神明在世间的代言人。内爆屠夫权杖上的蜘蛛纹章已经充分证实了她的身份。这能解释很多事:这个连环杀手在一个世纪里孜孜不倦地猎杀罗伊斯之子和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卡尔德兰制造恐怖,因为她是蜘蛛神后的宠仆——这是一场蜘蛛信仰渗透与反渗透的暗战。
内爆屠夫要杀死半精灵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所有信奉蜘蛛神后的卓尔都憎恨它们的地表亲戚。但是看重半精灵?这就跟我的兄弟是圣武士一样不可思议。
或许她的确有看重半精灵的理由,譬如半精灵曾经见过她的脸,在提林德特之类的地方。如果是这样,在龙脉者号的底舱里她会第一时间杀掉她,干吗要放过她先去袭击我和蛛化卓尔呢?
想了一会儿,我头痛欲裂,心烦意乱。
我垂下触须,在卓尔俘虏的耳尖上一点。随着消化酶溶解皮肉的滋滋声,黑皮肤的低等生物尖叫着睁开了眼睛,扭动得像一条蛆。
我感觉好多了。
根据俘虏头脑中的记忆,最高法院是一座巨大的倒悬水晶塔,供最高法院的法官起居和办公。日常行政文书工作由众多仆役学徒完成。
像我的俘虏这样的仆役学徒来自卡尔德兰各个家族,在这里学习法术,熟悉政治事务。他们的仆役长袍上有法术印记,可使他们在水晶高塔上方十层和外围自由行动。
只有十三席法官知道水晶高塔更深处究竟多少层。法官们和罗伊斯之子住在里面,只有一个例外:不死生物无需休息,席法官麾下第一侍从秘书官儒埃斯第三无论何时都在九楼的办公室里。
儒埃斯第三,这个名字令我怒火中烧,但我还需要别的答案。
我把蛛化卓尔雇主的形貌从记忆中提取出来,投射到俘虏的脑子里。她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这位是尊贵无上的泽依娜女士,”蛛化卓尔的死讯并没有散播开去,即便在最高法院内也是如此,“她是派驻欧布罗扎家族的生活顾问。”
欧布罗扎家族,卡尔德兰最显赫的家族,也是信念最坚定,最仇视蜘蛛信仰的家族。
卡尔德兰各家族生活顾问全部从“罗伊斯之子”选拔,一段时间后表现优异的会重新调回最高法院任职,佼佼者甚至可能出任十三席法官之一,成为城市最高掌权者。
而“欧布罗扎家族生活顾问”等于法官预备役,每个派驻欧布罗扎家族的生活顾问都会晋升十三席法官,无一例外。目前最高法院的十三席法官中有四席曾在这个家族中任职。
难怪蛛化卓尔会提到暗流交汇之战。欧布罗扎家族的创立者索金·欧布罗扎原本不过是北方城市避难的流亡者,在那次战斗中他上缴了三枚敌人主母的级,由此一跃成为第一批受封城市贵族的卓尔。
这位准法官最后一次出现最高法院是什么时候?我问俘虏,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去拜访一趟欧布罗扎家族。
“泽依娜女士不是准法官,”俘虏说,“昨天年度评议缺席通过了提案,她已经是第十三席法官了。”
昨天是最高法院年度评议召开的日子,蛛化卓尔也到场了。但开幕式不到三十分钟,有个仆役递给她一张便签。她当即起身离去,此后再没人看见她。在主角缺席的情况下,评议会通过了由她担任第十三席法官的提案。她离开会场的时间正是我登上龙脉者号的十分钟以前。
湿软的触须尖端轻抚过俘虏左耳的耳廓,这使她颈部的皮肤起了一层寒疹,随后缓缓爬入耳孔,旋转着,轻柔地摩擦耳道四壁,向大脑延伸过去。俘虏全身战栗瘫软在我怀里,急促喘气,张大了嘴,却不出任何声音。
你在撒谎,小家伙。我向她的心低语。十三席法官并没有空缺,蛛化卓尔怎么晋升?
我的俘虏并没撒谎。在心灵异能“阅读思想”的作用下,我只要提问就够了,答案自动从她的头脑中浮现,随即被我探知得一清二楚。任何一个想法都逃不过我的心灵异能。只是我喜欢更有趣的提问方式而已。
“还有一个空席,一直都有!”俘虏颤抖着尖叫,“拯救者死后,席法官之位从来都是空悬的!”
触须继续爬行,只是放缓了度,尖端迟缓而坚定地继续向大脑拱进。
“席的权力一直由侍从秘书官代为执掌但是今年第八席提出席权力的什么已经导致城市的……”奴隶语飞快,到后来变成了大声尖叫,“太阳在上我复述不出那句子但他们要选举新的席!我的主人我把灵魂和忠诚全都奉献给您求求您不……”
我扫兴地停止了触须的蠕动,打断她:继任席法官的是谁?
触须停止了活动,于是敬语也回来了:“第四席法官布里莎阁下,前任欧布罗扎家族生活顾问……”
我在俘虏的意识里看到一个手持预言水晶球的消瘦的雌性蛛化卓尔形象。同时传达给我的还有俘虏的思维波动,那是深深的憎恨。
“尊贵的主人,布里莎阁下是预言者,她自命罗伊斯教派的先知。”
我示意俘虏继续讲下去。
“罗伊斯教派是个在‘罗伊斯之子’之间小范围传播的宗教,信徒都是蛛化卓尔,他们崇拜拯救者罗伊斯,用‘祂’来称呼他,宣称他是救主,是蛛化卓尔之神。她们每次的祭祀仪式都是用卓尔活祭,主张卓尔没有参政权,还一度提议要把我们这些最高法院的卓尔仆役斩尽杀绝,以确保神选者也就是蛛化卓尔,对卡尔德兰的绝对统治……”
被蜘蛛神后淘汰的蛛化卓尔反而是神选者?这世界真疯狂。
提议选举新席的第八席法官也是前任欧布罗扎家族的生活顾问?
俘虏忙不迭点头。
儒埃斯第三对此做何反应?
“秘书官大人反对重新选举席法官,”俘虏说,“它说空悬这个席位是对拯救者罗伊斯致敬,它还指责泽依娜女士渎职,最后一次欧布罗扎家族精英参加的探险还是在56年前,泽依娜女士担任生活顾问以后很少组织家族参加对下层幽暗地域的深入探险了。”
56年前,不就是我降生的那一年?
我静静地呆。这一瞬间,心底的记忆如同故土那巨大的地下瀑布汹涌喷薄,我想到了地狱火之城的黑桥,看见了被熔岩映得亮红的滚滚浓雾,听见了角斗场三百多名观众排山倒海的心灵咆哮。
良久,我抬起头,开口用卓尔语问:“昨天巫妖抓来的半精灵在哪儿?”
我的举止吓到了俘虏。她的脑子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似乎把夺心魔开口讲话当成了放量饕餮的先兆。
“我不知道,尊贵的主人,巫妖不在办公室,”她战战兢兢地说,“我知道一件或许和泽依娜女士有关的事。那个给蛛化卓尔递魔法便签的仆役,没过多久他就被杀死了。”
我看到了她记忆中的情景:仆役的休息室,沉默待命的仆役们。突然其中一个的脑袋膨胀,炸得粉碎,脑浆到处都是……儒埃斯第三率领执法队出现了,他们询问了每一个在场者,带走了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那张便签呢?”
俘虏摇头:“我没注意……”看了看我,又赶紧补充:“但是我曾经看过它一眼!”
于是我现在也看过了:便签是羊皮纸的,上面用热量墨水书写了一排古龙语方块字,每个字都散着亮丽的明黄色。内容简略无比:尊贵的女士,我的船已经到港。落款是“您的忠仆”。
我只看了一眼就判定了笔者的身份:龙脉者号的船主,狗头人商会的头领,拥有一头飞行动作活像炮弹的蝙蝠魔宠的狗头人术士。
这便签是它向蛛化卓尔出的会面申请,至于会面,我想自己已经亲身经历过了。
我猛地抽回触须,这令俘虏出一声喜悦的悲鸣。
“现在,”我说,“脱衣服。”
卓尔精灵体型娇小,垂至她们脚面的亚麻长袍穿在我身上才刚过膝,而且还是紧身的。
我沿着紫色的水晶甬道向上走去。
看看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就这个样子去找一个巫妖的麻烦?而且是在他的地盘上!
一个声音穿透令我头晕目眩的疼痛,在我意识里告诉我,我继续纠缠这件事毫无疑问是极不明智的。
想想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个自大的半精灵,在你进餐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别做这种事,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她以为自己是谁!现在她落到卓尔手里了,他们会一寸一寸地杀死她。这难道不是她应得的吗?
我听出这是我自己内心的声音。
去他的内爆屠夫,去他的蜘蛛信徒,去他的半精灵,去他的巫妖,还有神经兮兮的人类巫师,他的名字不叫艾克林恩应该叫***麻烦!
我听到自己在心里狡猾地提出建议。
听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所有人!改头换面,变个身份,远远避开这趟浑水,你就把自己从这坨排泄物里拔出来了,自由了,还有谁找你的麻烦?
这么说,你要像蟑螂一样逃走?另一个自己嘲讽地说。你,天命者,多次元宇宙曾经和未来的伟大统治者中一员,打算放弃尊严,像蟑螂一样逃命吗?
这只是撤退。先一个自己坚持。
另一个我放声怒吼:为了卷土重来而积蓄力量才叫撤退,而不是抛弃一切抱头鼠窜!
造物主伊尔神思因的圣徽,是古代灵吸怪宇宙帝国的伟大遗产,就这样任其沦落到下等的外族生物手里?还有那个巫妖,它欠你,它必须偿还!偿还十倍,一百倍!还有那个内爆屠夫,她两次羞辱了你,几乎谋杀了你,这条蛆!而你对此作何打算,天命者?“撤退”?
我在密布浮雕的水晶石壁与三千英尺悬崖之间继续前行,步伐缓慢而坚定。
头疼和恶心越强烈了,正如内心愈加狂暴的怒火,灵能的火花在我眼睛和头脑深处闪烁,呈现出瑰丽耀眼的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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