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几乎”,因为最重要的一个家伙不在死人堆里。骨头,灰矮人的领,捕念者的佼佼者,有大智慧的大基佬……我们在哪儿都没能找到这家伙,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我们的陪同下,厄德隆漫步在培罗神庙里,冷着六条触须的章鱼脸,灰白鼓泡眼翻来翻去,逐一审视我们的战绩,直到看见两个织法者的尸体才微微动容。
“艾克林恩先生,”奥术长老一张嘴就是诡异的土元素语,“现在你被判决有罪,罪名是参与颠覆本城的阴谋。我身为地狱火之城的统治者,现在要逮捕你。”
“地狱火之城的统治者?”赛恩插嘴问,“苏拉克呢?”
厄德隆的回答简单干脆:“死了。”
赛恩问:“到底生了什么?”
“暴乱者的进攻波及了脑池,”厄德隆说,“苏拉克死了。”
我问:“我能问一下,当时您在哪儿?”
“脑池,”从厄德隆冷冰冰的语气里我什么都听不出,“我赶去的时候现苏拉克已经死了。”
艾克林恩用咳嗽打断了我们。
“如果我没记错,”巫师说,“根据灵吸怪颁布的法律,不服从判决者可以向判决他的灵吸怪挑战以赢得清白?”
传奇奥术长老打量了他好一阵子。
“灵吸怪的法律,只对灵吸怪有效,”厄德隆说,“你不是灵吸怪,没有通过挑战赢得清白的权力。不过,你刚才的意思是打算向我挑战?”
巫师笑了。“我以一个奥术施法者的身份向身为传奇奥术大师的您提出挑战。您有胆量迎战吗?”
“明天下午,七桥角斗场,我给你这个机会,”厄德隆冷冰冰地说,旋即转向我,“从现在起,人类巫师交由你控制,他必须继续呆在空间锁的效果范围之内。如果明天我见不到他,法曲畸形儿,那么你就得代替他受死刑。”
“这就是你不把卷轴给我的原因?”艾克林恩裹着毛毯躺在墙头问我,空间锁持续的时间有十几天,无论如何他也是逃不脱的,“因为你知道我就要死了,是吗?”
“厄德隆的自负让你活过了今天。”
地下激流的瀑布在我们面前隆隆作响,艾克林恩怔怔地看着它。
“或许,我真的要死了,”他突然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呻吟,“近距离接近厄德隆,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奥术能量就像沸腾的大海,实在是太强大了。据说他掌握了很多传奇奥术,我想那不是谣言。还有苏拉克,苏拉克是传奇灵能大师,也被他趁乱杀死了?”
我没有搭腔。
他苦笑:“我一开始就是他选定的替罪羊,是吗?不是那些半龙。”
暴动伊始,半龙就一个都没有出现,不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都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恐怕他们是他的秘密手下,不是临时盟友,”我缓缓说,“否则他没有不抛弃他们的理由。”
“好吧,我死定了,”艾克林恩渐渐平静下来,“但无论怎样,最起码我赢得了一次反击的机会。”
的确如此,如果刚才艾克林恩反抗,厄德隆要下手杀他,他连抵抗的力量都没有。身处空间锁范围内无法传送逃跑,还在战斗中用掉了那么多高级防护和反制法术……厄德隆伸出一条触须就能把他捻成粉。
休息一个晚上再决斗,有足够的时间重新整理和恢复法术,无论如何也比立刻拒捕强。
一个奥术卷轴轻轻地放在巫师的身旁。
“哇喔,”艾克林恩说,“这可真是个惊喜。”
我淡淡地说:“我说过,你会得到的。”
“可你居然克扣了一个,”艾克林恩没好气地盯了我一眼,“我是该感谢你这时候仍然知道兑现承诺,还是该痛斥你的恶劣奸商行径?”
他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卷轴。
“而且这也不是‘真言术:死’!这是……”他的眼睛越瞪越大,声音却越放越低。
我转身离去。“祝你好运,巫师。”
本能释放室的红色拱门已坍塌成了废墟,战火燃尽,血迹仍随处可见。
红兽人三两下搬开碎裂的巨石,露出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挥之不去的尸臭从里面直蹿出来,熏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守在这里,不允许任何生物进出。”
我这样吩咐他,然后给自己灌了一瓶麻痹药水,大步迈入岩洞,向深处走去。
激战过后泡了个spa,之后舒舒服服地一夜睡到第二天中午,现在的我容光焕,精神力尽复不说还颇见增长,心灵异能的运用更加流畅自如了,这或许是好事,只是时时造访脑袋的眩晕和头痛也更加强烈了。
我没去七桥角斗场等着观看巫师对厄德隆的决斗,毫无悬念的对决缺乏吸引力。我只希望艾克林恩能死得毫无痛苦,尽管这希望渺茫,我仍然如此希望。
本能释放室的血红帷帐都被撕扯成了碎片,到处是蜷缩的卓尔雌性的尸体。她们个个瞪着眼睛,吐出舌头,有的用力掐着自己的喉咙,甚至有的用指甲挖开了自己脖子上的气管。当城市陷入了激战,没人在意这些变成脑残的卓尔雌性的死活,不知是谁击塌了岩洞大门,于是毫无抵抗力的她们都被困在岩洞里窒息而死。
我仔细地逐个儿检查她们,直到现了令我满意的伤痕: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美的卓尔雌性,在她纤细僵硬的后背上有一条狭长的割裂伤,伤口从肩膀直劈到臀部,几乎把卓尔切成了两片,却一点儿血迹都没流出。这是转位者的次元斩击。
穿过被我彻底破坏的秘银门,人面葵的花房里弥漫了浓郁的臭气,花房里同样找不到一个存活的生物。伯根杜尔和几百具肉花盆的尸体一直都浸泡在小湖里,把水搞得腥臭无比。
我无声无息地漂浮走过水面,小心翼翼地穿过湖心小岛,足不点地笔直向前。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几近窒息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我现自己穿过了花房后长长的隧道,正站在一片绝壁的中央。
这里赫然是另一个陌生的地下裂谷,和地狱火之城的裂谷相平行,只是这里一片死寂,下面没有熔岩火焰河,上面也没有地下急流瀑布。没有地热,没有水源,刺骨的寒冷,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连苔藓都无法在这儿生存。只有无穷无尽的风暴在遍布黑岩的裂谷中肆虐,如果不是我牢牢抓住了石壁,这呼啸的狂风不知会把我卷向何处。
一点火光在我面前的黑暗中跳动,似乎触手可及,实际却遥远不知凡几。
暴动伊始,半龙就一个都没有出现,不论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都看不到他们的影子——这里是跟地表直线距离过五十英里的幽暗地域最深处,又有奥术迷锁的限制,非灵吸怪生物想直接传送进出本城无异于做梦。两个来自地表的半龙,他们又能藏匿到哪儿?
他们就在这里,而且一直都在。
我不打算冒险用心灵异能去探测,剩下的两个半龙,那个半龙巫师还好说,另一个却是心灵术士进阶的转位者,显能水平不亚于我,对心灵异能的波动相当敏感。
幸好火光周围绰约人影的尺寸为我提供了衡量距离的参照物——即便是拥有黑暗视觉的半龙,在这寒冷孤寂的地方也只能燃起篝火取暖。
又观察了一小会儿,我的眼中银光爆闪。
六级心灵异能,时间加。
跨过任意门,进入另一时间帧的我来到了裂谷对面一处浅浅的岩洞里,站在距凝滞不动的篝火前五十英尺处。
看到眼前因处于标准时间帧而定格的景象,我饶有趣味地微微偏头,围绕篝火席地而坐的几个人一半儿都是老面孔,久违的熟人组合真让我感到亲切。
在我面前正对着我的,是遍寻不获的大智慧基佬,捕念者头目骨头;一左一右,分别是半蓝龙精灵和补好脸的半龙巫师。另外还有三个灰矮人,我能感到他们灵魂之光比骨头还要明亮,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也同样是暴动者头目,顶级捕念者。
骨头和灰矮人就不必讲了。捕念者是灵吸怪的天敌。
我亲眼见半蓝龙精灵显现过心灵术士的心灵异能,显然在进阶转位者前他不是心灵武士,或许是操能系或者传送系的心灵术士。转位者空间移动的强大优势是以牺牲显能水平换来的,我估计他只能显现五级的心灵异能,这方面我略高一筹。
至于半龙巫师,实力很难评估。再菜鸟的初级巫师照样能使用高级奥术卷轴,那位美餐女士自身施法水平不会过七环,却差点儿用九环奥术卷轴送我上路。虽说我只见过半龙巫师施展六环奥术,但在我的秘法视力里他璀璨如繁星,也不知身上带了多少魔法物品,一个高级巫师唯一不缺的魔法道具就是卷轴。
现在,我要杀了他们。
随着心灵异能的显现,篝火周围十英尺内顿时闪烁起一片夺目的星质光辉。
我瞬了一级心灵异能,油腻术。和奥术相比,心灵异能的油腻术是以心灵力量从星界中抽取星质油化而成,它不仅可以使区域内的物体滑不留手,生物站立不稳,还有令它们光彩眩晕的效果,所以又有别名叫星质光辉。
然后又是一个一级心灵异能,操控火焰。
这两个心灵异能都不是直接作用于生物,捕念者的异能抗力再高也休想抵抗。
刚刚展现完这两个心灵异能,骤然袭来的时间帧动荡使我感到一阵眩晕恶心:时间加结束了,我回到了标准时间帧。
“幸会,先生们。”
在魔法警报结界的手铃声中,六个敌人惊怒交加地看见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同时在一片灿烂光辉中滑倒在地。我按耐住恶心,欣赏篝火在操控火焰的作用下骤然膨胀,油腻术的覆盖范围一下变成了火海。
下一瞬间,火焰重新缩小,油腻消失得无影无踪——半蓝龙精灵强忍火烧的痛苦,增幅显现了三级心灵异能,解除灵能。
尽管如此,散着焦臭和肉香的所有敌人还在痛苦呻吟着打滚,一时没人向我进攻。至于不停嚎叫的半龙巫师,很不幸,他刚补好的脸蛋又成了一块六分熟的烤肉。
这使我有充裕时间撑过了时间帧变动导致的头晕和战栗,完成了新的异能显现。
传心者特有的四级心灵异能,心智分裂。
这个心灵异能可以让我的心智分裂成两个独立的部分。每个部分都完全自主的行动,就好像一个身体有两个人格一样。次要心智无法控制身体,但是每六秒都能额外多显现一个心灵异能。只不过次要心智所能显现的心灵异能比主要心智的低三级。
这是个威力强大的心灵异能,也是我最不愿接触的一个心灵异能。
两个心智,双倍叠加的头痛。
在完成显能的一瞬间,难忍的剧痛揪扯着我的大脑。
低级生物,你们必须付出代价!剧痛点燃的狂怒使我用心灵感应向他们放声咆哮,巨大的心灵怒吼回荡在每个将死者的心头。
以痛苦的名义,颤抖吧!
精神波动清晰地传入了我的意识,半蓝龙转位者显现了次元跳跃。这个打算利用倒地不起的同伙做肉盾,自己拉开距离显能偷袭的胆小鬼。
痛楚和狂怒赋予了我越自我的巨大动力。
就在半蓝龙转位者身形消失的电光火石的一霎,七级心灵异能,传送变向。
这个直觉转念就能显现的心灵异能可以改变范围内敌我一切传送的终点。无论这传送是灵能的还是魔法的,是小到空间滑步、行影术、相位互换、任意门,还是大到传送术乃至异界传送、传送法阵。无需考虑原传送距离限制,都将由我接管传送并为它重新指定一个新的终点。
至于我重新指定的这个新终点……
我抬起头,冰冷地注视着转位者的两条腿了无生气地从岩洞天顶垂下来,跳跃的篝火为它们在岩壁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半龙转位者被我直接变向传送进了头顶数百吨的岩石里,上半身挤得粉碎。
四个灰矮人刚刚挣扎着爬起来,被我瞬一个油腻术又摔翻在地,同时次要心智对准半龙巫师显现操纵声音,主要心智又对准他显现了一个四级心灵异能,操纵肢体。
早在精神力进阶可以展现六级心灵异能的时候,我就选择了拓展转化系心灵异能的职业专长。
操纵肢体,这个转化系的四级心灵异能根本用不着和猎物精神接触,就直接控制其身体行动。如果对手是体质强韧的灰矮人捕念者,我不能保证成功,但是对身体纤弱的巫师,这招十拿九稳。
这异能对仅凭思维就能显能的心灵术士用处不大,但一个要想施法则必须颂唱咒语或使用手势的巫师……
半龙巫师还在垂死挣扎,他想去触摸他的高级储法戒指,这是个好主意,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手不听使唤地扯开了自己的裤腰带,攥住自己的下体,惨叫着以过五百每秒的手做起了活塞运动。
我转而把目光投向仍在油腻里打滚儿的灰矮人们。
该处置这几个暴动的残渣余孽了。或许我应该把赞格罗传送过来,他会很乐意解决他们,尤其是骨头。
我正想着,骨头突然一骨碌当先,身躯蜷缩成球叽里咕噜滚向岩洞口。其他灰矮人有样学样,滚得比跑得还快。我措手不及,没能拦住。除了一个滚错方向撞在岩壁昏迷不醒的,其他两个都顺利逃脱。
他们先后消失在洞口,滚落漆黑无比的裂谷。
在那一瞬间,我看见骨头以高难度的动作凌空翻滚,面向我高高竖起了拇指:“我一定会回来的!”随即消失在黑暗中,狂风中只隐隐传来他拖长声的尖叫:“啊啊啊,该死的狼牙棒!我的……痔疮……”
火焰噼剥作响,为岩洞里铺上一层暖色,洞外漆黑一团,狂风怒号。
我穿过转位者双腿那两条长长的影子,来到了倒在油腻中死去活来的半龙巫师面前。当篝火把我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他头上,他浑身颤抖,抬起六分熟的爬虫脸看着我,一脸的惊恐。
现在只剩你和我了。我对他心灵感应。
“奥运加油,谢亚龙下课!”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了哭腔,“奥运加油,谢亚龙下课……”
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那是八环奥术,真言术:震。仅大声念出一个威力无比的词就能让近距离的敌人无条件震慑麻木,不管对手是否能听见那个词——显然聪明的巫师考虑到没法做手势才改用了这个纯咒语施法的奥术。
只是这个威力无比的词儿他就是念不出来。
咒语在声的瞬间被分解重组,出口就成了连谁也不知道涵义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半龙巫师颤抖着,抓紧了和油污一块儿裹在身上的移位斗篷,把手指抓得苍白,我没操纵肢体阻拦,可他仍旧不敢触它——头顶上挂着的那一位已经给他做出了良好示范。
我蹲下,跟他面对面,他触电似的畏惧后缩。
触须拨开了他抓紧移位斗篷的手。于是他蜷起身体呜咽着,哭得像个婴儿。
“奥运,加油,谢亚龙,下课,下课……”他近乎绝望地反复唠叨,身上毫无奥术能量波动,可能是在向我求饶。
痛苦,是我的朋友。
我在他心里轻声低语,触须缓缓爬上了他满是鼻涕眼泪的烤肉脸。
请容许我向你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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