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林恩起身告辞,他得回去为我准备法术了。老规矩,我在前,他在后,默默走在裂谷绝壁的甬道上。
“为什么选择留在这儿?”我问,“我不了解人类,但据我所知,即便是在卓尔的城市,你这种大巫师也同样受到尊敬。你完全没必要在这里时时面对死亡的威胁,无时无刻不有灵吸怪垂涎你的脑浆。”

身后一片沉默,他突然开口。“事实上,你们让我好奇。”

“好奇什么,我们的生活方式,还是身体结构?”

“都有,”他说,“但最引起我兴趣的,是你们的起源。”

这一回我不再搭腔,却放慢了步伐。

“我原以为,所有种族展进化的历史都是可以追溯和了解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但是你们,灵吸怪,你们没有过去。你们在两千年前左右突然神秘出现,短短时间内就奴役了大部分地底种族,建立了庞大的地底帝国。你们从哪儿来,又是为什么而来?我用尽了各种办法,即便和其他位面的存在对话,也没法找到答案。”

“a!##$#%$#^$%^”我在心中轻轻低吟。

他好奇地问:“你说什么?”即便是巧言术也无法明了灵吸怪的心灵语言。

“一句灵吸怪的谚语,”我避重就轻,“我只是奇怪,你研究这个做什么。”

“我是个巫师,遵循的是探寻奥秘知识之道,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如此。”

“话说回来,”艾克林恩说,“我的朋友,你想过自己将来该走哪条道路吗?”

“什么意思?”

“你是‘天命者’,又获得了如此骄人的战绩。将来你会成为大人物,啊不,大怪物,成为长老甚至城市执政官。那么你对这世界抱什么态度?我知道你们是彻头彻尾的种族主义者,对其他种族是多么的不屑一顾。”

“长老甚至城市执政官,前提条件是在此之前我没被杀掉,”我回头看他,“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早了点儿?”

他耸了耸肩。

我想了想。“每个灵吸怪都认为我们才是最优秀的智慧种族,理所当然应该是世界万物的统治者。关于这一观点,我也不例外。”

他叹了口气:“那真是太遗憾了。”

“你大可放心,”我说,“想,说,和行动是两码事。我是灵吸怪中最懒惰而且目光短浅的,就我而言,与其为虚无缥缈的琐事去浪费生命,还不如多享用美食来得实在。”

“……我的朋友,”艾克林恩摇头,但我看得出,他的表情放松了,“我的朋友。”

“你呢,巫师先生,就这样一辈子探寻下去?总得有个最终的目标吧。”

“别告诉别人,”艾克林恩小声说,“封神,我的目标是变成一个神。”

“……真伟大。”

“那么你呢,”他半开玩笑似的问,“有没有考虑过封神,成为一个灵吸怪神?”

这事儿根本用不着考虑。

“比起封神,我想我对品尝神的脑灰质更感兴趣。”

我们穿过天桥来到裂谷对面的绝壁上。甬道向下延伸,又走了一段路,我们离开了灵吸怪的聚居层,来到下层奴隶聚居区的一个装饰红岩拱门的洞**前。艾克林恩站住了。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客气,”他说,“不必远送了。”

“我是来买个新管家,”我说,“或许换个雌**隶比较好……”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你是打算来这儿进行交配活动的?”

巫师不说话,但他过分红润的脸色暴露了内心世界。

众所周知,地狱火之城采用大量的灰矮人和地底兽人奴工从事开矿和冶炼。这些奴工数量庞大,每日消耗的粮食也不少,但矿石和金属的总产量一直上不来。这是因为,尽管灵吸怪用暗示和支配驱使奴隶们工作,但长久的被施术,奴隶们也渐渐产生了一些异能抗性。他们没法反抗支配者的命令,却能消极怠工。

苏拉克一直不管具体事务,所以也就任由这种低效率工作一直持续。厄德隆却是个苛刻而合格的管理者,他担任次席执政官以后,决心扭转这种情况,提出了“本能化管理”。

这个计划与单纯的心灵强迫不同,它讲究的是诱骗。

先,厄德隆用劳动成果把奴工每天的劳动进行了量化,大略核算的话,一个劳动量相当于全心全意努力地干八个小时的成果。

然后,厄德隆规定奴工享有一定的福利,但必须要用额外劳动量来交易。一个奴工每天只需要完成一个劳动量就可以,这是他们生命安全的保障。但如果他额完成了一个劳动量,也就是完成了两个劳动量,那他就可以随意支配额的劳动量。他可以用它购买到本能释放室自由活动半小时的权利,也可以把它积累起来,当以后某一天他完不成当天劳动量时,可以用它来赎免死刑。

最后就是建立了这个本能释放室。

正如奴工不论灰矮人还是地底兽人全部是雄性,本能释放室里全部是雌性,而且清一色的卓尔精灵。

在我们城市的上方三十里处坐落着一座非常庞大的卓尔精灵城市,卡尔德兰城。它是我们重要贸易对象兼高品质奴隶来源。隔三差五就会有卓尔精灵探索队从会顺着密如蜘蛛网似的孔道深入到此。于是我们捕获并支配他们,雄性做贴身仆人或武士,雌性送进本能释放室,充当供奴工享乐的**隶。

无论暗示还是支配的威力大小,归根结底还在被奴役者的内心抵触程度。被奴役者对命令的内心抵触程度越高,就越可能破解暗示。

但如果暗示和支配所下达的命令,本身就是被奴役者所喜闻乐见的,那他还怎么抵触?

做为一个被奴役的雄性,你可以在内心里一腔怒火地抵触做苦工,但你能抵触跟雌**配吗?

奴工管理者施展暗示术的时候,固化了只有优质劳动才能获得同雌**配权的概念。于是每个奴工都满腔欲火认真干活儿,矿场和冶炼炉的生产效率几乎翻了一倍。尤其是那些负责粉碎矿石的地底兽人,在这种刺激下那些只知道“战、吃、吼、日”的低智商白痴几乎了疯,不眠不休额完成两个工作量同样大有人在。两性生物真是一种低等的存在。

这就是厄德隆的“本能化管理”。

“我还以为,”我说,“法师总是很忙碌。”

“那是当然,”艾克林恩说,他的体温升高了,比正常温度起码要高一度,或许是一度半,“我们温习咒语,研究法术,还有各种各样的试验……我是来寻找试验材料的。”

我抱以心照不宣的理解眼神,艾克林恩更加窘迫了。

“我在这里只是为了学术研究,”他斩钉截铁地说,体温又升高了一点点,“我在研究卓尔和精灵之间的差异,还有掘一下这些卓尔们的潜力……和秘密……”

“‘深入’的掘,”我点了点头。

只要有足够交易的资本,在地狱火之城你就能买到任何想要的服务,包括本能释放室的交配权。

绕过仍打算辩解的艾克林恩向里走,我开始怀疑,这家伙之所以滞留不去,根本不是他说的原因,倒有八成是食髓知味,对本能释放室里的女奴流连忘返的缘故。

穿过红色拱门,巨大黑暗的岩窟被血红的帷幕分割成无数小空间,只在中间留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很窄,只供两个中型生物肩并肩出入,两边的不灭明焰放射着黯淡的光。雌性呻吟声在帷幕各个小隔间里此起彼伏,在岩窟中四面八方回荡,汇成一曲唤起雄性本能的宏大合唱。

我看见几个灰矮人和地底兽人疲惫地走出小隔间,一边步履蹒跚,一边整理他们的裤带。他们憔悴的脸上表情异常丰富,满足,渴望,还有恋恋不舍。

一路默默跟在我们身后的半红龙兽人奴隶赞格罗早就雄性激素激增,两眼血红,呼吸粗重,只是迫于我的支配不能离去。我对他点头示意,赞格罗立即兴奋地大吼一声,一把扯掉了旁边的帷幕,把一个正伏身努力运动的灰矮人一把扭断了脖子拖下床,随后狼一样扑在不住扭动的雌性**上。

我瞥了一眼,被赞格罗扑倒的雌性漂亮极了,纤细精巧,活像个艺术品,旁边还蹲坐着几个她的同类。她们一个个两眼无神,连挂下的口水也不知去擦,只知道痴傻笑着向来往生物茫然招手。

正如我们采取跟外来者决斗的政策一样,卡尔德兰的卓尔家族领们同样熟知如何才能有效淘汰有竞争力的敌对分子。所以每一次探险队到来,我们事先都能得到准确情报。套用艾克林恩的玩笑话,假如这儿的洞顶钟乳石柱掉下来砸死了五个**,保证其中有四个是某个家族的前长女,剩下那一个也是某个家族的前次女。

她们或许曾是家族的骄傲,只是在切脑和暗示术的强力影响下,现在她们所剩无几的大脑里,除了对交配的渴望外,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再懂得。

我笔直走过长廊,来到尽头管理室的秘银门前,抬起触须在门上轻轻点了点。

门自动打开了。

一瞬间,脑灰质的芬芳气息充斥着我的嗅觉感官。

这里是梦魇花的花房。

一线红光从岩洞的天顶上直射下来,那是活火熔岩透过岩洞顶大块晶石呈现的色彩,为漆黑寂静的花房涂了一抹暗红。梦魇花硕大的花盘轻轻摇曳,花瓣和花蕊不停变幻着七彩的荧光。

就着如梦似幻的微光,可以看到大约三百个,甚至四百个雌性卓尔精灵**着被捆扎成球,跪在地下。她们的身体浸泡在齐腰深的水里,只露出头部。她们目光呆滞,头顶的头皮被剥去,头盖骨也被卸掉了上半截,梦魇花的根须深深扎在她们的大脑里。

这种专门寄生在类人生物大脑的植物正式的名称是人面葵,因为它的花蕊是一张和宿主一模一样的脸。花中的人脸随意做出各种表情,于是宿主的人脸也就跟着照做,时而痛苦,时而欢笑,时而惊恐,时而痴迷。

女奴的管理非常随意,我们一个月只需进食一次,所以常常忘记给女奴准备食物。每天不停接待奴工,她们也没有休息时间。所以随着新俘虏的到来,那些体质相对虚弱的奴隶就被淘汰下来,这儿就是她们的最终宿命地,成为一朵人面葵的肉花盆。

我们种植人面葵,定时把它的花蜜注入脑池。每隔四十八个小时,将会有专门负责清洁脑池的灵吸怪来这儿提取花蜜,用它给脑池换水,陶冶灵吸怪蝌蚪的情操。

或许你会好奇,灵吸怪蝌蚪真的需要用这玩意儿陶冶情操么?当然不,但我们仍会这么干。这就跟那些地表劣等种族饮酒吸烟一个道理。他们的血液循环系统真的需要酒精吗,他们的呼吸系统真的需要尼古丁和烟焦油吗?当然不,但他们总是一直在喝,一直在吸。

这个,智慧生物称之为文化。

我足不点地,漂浮着走过水面,轻车熟路来到花房中央露出水面的岩石上。

伯根杜尔。我用心灵感应呼唤花房管理员的名字。是我,我需要一名新奴隶。

没有回音。

我用触须挠了挠眼角。每一次,当我打算购买新管家又或是寻找某个特殊口味的餐点,都会到这里找伯根杜尔寻求物美价廉的货品,他总能不负所托。但显然这次有点儿特殊。

我再度延伸心灵感应呼唤他,仍然毫无反应。

不对头。我警觉起来。按照灵吸怪的铁律,无论是花房管理员,还是奴隶放牧者都是不能离开职守位置的,伯根杜尔更不可能犯此类低级错误。

就在这时,我现脚前水面下有点儿不同寻常的动静。

“哗啦”一个躯体从水下升了上来。

水的浮力使它翻了个身,就着花房里暗红的微光,我看清了这个灵吸怪死者前额的巨大伤口,更看清了他的身份。

伯根杜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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